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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不管不行了,居然还学会浑水摸鱼要好处了。
他让女儿去院子里骑小木马,单独跟叶来芽说:“她眼瞅着就三岁了,可以独自分出去住了吧?”“她是七月一号的生日,没到三岁,孩子还那么小干嘛让她单独睡啊?”叶满枝不舍得闺女。
有言两岁就不跟他们一起睡了,她单独有一张小床,就放在距离大床不远的墙角。
晚上哼唧一声,父母便能听到。
吴峥嵘皱眉说:“三岁也不算小了,我两三岁的时候已经有记忆了……”“那,那我把会客室收拾出来吧,等她上了幼儿园,就让她去小屋单独睡。
”叶满枝不敢心存侥幸,他俩常年做二休一。
闺女亲爹是个早慧的,万一孩子随了爹,那确实得让她单独睡了。
夫妻俩一边合计着让三岁娃独自居住,一边准备着叶满枝去新单位报到的事宜。
通知上要求她7月16日到单位报到。
叶满枝原以为,叶守信会张罗着帮她大肆庆祝一下,毕竟刚刚得知她要去省里上班的时候,老叶喝了一斤老白干,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而且去年周牧被分配去滨江二机厂工作的时候,周副厂长也给儿子庆祝了一番。
但老叶这次却完全没有要给她庆祝的意思。
不但不庆祝,还私下叮嘱她,别人没问就不要主动显摆。
她现在要去省里的单位上班了,万一有人求她办事,她办不办?无论是她的娘家还是婆家,在省里的大衙门都说不上话,以后的工作就要靠她自己了。
巴拉巴拉叮嘱她半个钟头,中心思想就是让她在单位谨言慎行,低调做人,别以为进了大单位就能翘尾巴了。
叶满枝就这样带着一肚子叮嘱,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衫皮鞋,在1962年7月16日这天,正式去新单位报到了。
事实上,她对省工业厅并不陌生。
早在三年前,听说大三的师兄黄志强被工业厅调档的时候,她就暗戳戳觊觎工业厅的工作了。
这几年没少从工业厅的门前经过。
叶满枝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又从包里翻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发型。
确认自己仪容仪表非常得体后,她向门卫出示了自己的报到证,尽量从容地走进那栋灰色的三层建筑。
人事处在一楼,她打听着找过去的时候,同校经济系的邬杰正站在办公室里与一个年轻女同志闲聊。
见叶满枝过来了,他笑着与叶满枝打了招呼,还帮她介绍了那位女同志人事处的刘同志。
听他称呼人家刘同志,叶满枝基本就能确定了,邬杰跟这位也是刚认识的,刚刚聊得那么热络,八成只是习惯性拉关系。
邬杰是省大的风云人物,调干生,长得精神,还是校学生会副主席。
叶满枝之前与他接触过几次,觉得他跟陈特冶是同一个类型的人,都比较能钻营、爱打听,但他在面相上占优势,为人又八面玲珑,很会说话,并不让人反感。
对方能跟人事处的同志热络起来,叶满枝一点也不意外。
她将自己的报到材料拿出来,先进人事处办了入职手续。
而后跟邬杰站到一起,等待被分配去相关的处室。
据那位刘同志介绍,省工业厅今年只招了五名新同志。
省大两人,财经学院一人,冶金学院一人,轻工纺织学院一人。
闻言,叶满枝和邬杰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省大和财经学院都是本科高校,冶金学院是大专,而轻工纺织学院好像是中专吧?没想到中专生也能被分配到省工业厅来。
中专的学历不算低,甚至比高中学历还强上一些,但是在工业厅只招五人的情况下,对方还能挤进来,说明人家可能不简单。
五个人很快就办完了报到手续,人事处的孙处长向几人通报了各自被分配的处室。
邬杰被分去了计划处,财经学院的雷保财去了财务处,冶金学院的史文生去了重工业处综合一科。
叶满枝还没来得及惊讶重工业处居然有科室,又听孙处长点了她的名字,让她去化轻工业处,综合三科。
最后一位,轻工纺织学院的沈礼娜,被分去了办公室。
几个新人都平静地接受组织分配,除了沈礼娜。
听到分配结果的沈礼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孙处长准备为新人做入职培训的时候,突然开口问:“孙处长,我的去处是不是弄错了?”孙处长看了眼手上的表格,语气寻常道:“没弄错,组织上就是这么分配的,你有什么意见吗?”沈礼娜往叶满枝身上扫了一眼,踌躇半晌才摇头说:“没有。
”叶满枝被那一眼瞅得莫名其妙,不过想想对方是从轻工纺织学院毕业的,可能以为会按照对口专业,被分到化轻工业处吧?可是,毕业分配这种事,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正正好专业对口?工业经济系还有被分去供销社的呢!叶满枝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做过入职培训以后,就被孙处长送去了二楼的化轻工业处。
“夏处长,我把你们化轻处的叶满枝同志送来了!”夏竹筠先后与两人握了手,“早就盼着你来给我送人了,我们处里人手紧缺,我恨不得你天天给我输送人才!”“哈哈,今年就这一回,再想要人才,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夏竹筠笑道:“要是没有大学生,从下面借调几个也行啊!”“哈哈,回头我跟领导提一提这件事。
”孙处长怕她又管自己要人,找借口还要送其他同志去报到,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夏竹筠在办公室里喊:“老孙,再聊一会儿呗。
”孙处长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对方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门口,夏竹筠才看向叶满枝,问:“刚来上班,家里都安顿好了吧?现在有住处吗?需不需要单位提供宿舍?”叶满枝笑着说:“处长,我家就是滨江本地的,目前住着我爱人单位分的房子,暂时不用麻烦咱们厅里了。
”夏处长微微颔首,将她引荐给两个副处长以后,向另外一个办公室里喊了声“赵桂林”。
办公室里很快就跑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嘻嘻地问:“领导,有什么好事找我?”“嗯,这次真是好事,给你们综合三科输送人才了!”夏竹筠介绍道,“这是叶满枝同志,从省大工业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以前当过街道副主任,还在省大工业经济系的机械厂里当过两年副厂长,人虽然年轻,但工作经历很丰富。
我把人才给你们综合三科了,你今年可得干出成绩来!”而后又向叶满枝介绍,“这是你们综合三科的科长,赵桂林。
”见她竟然对自己的履历如此清楚,叶满枝心知对方也许在人事处分配之前,就已经了解过她的情况了。
人事处的孙处长带她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叶满枝压下心中诧异,与科长赵桂林问了好。
赵科长个子不高,脸型圆润,眼睛细长,笑着说话的时候,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条缝。
这位以后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赵科长眯着眼睛笑道:“好好好,我早就盼着给综合三科增添人手了!”“嗯,这回终于分来一个跟你一样的大学生,你可得把综合三科的工作彻底抓起来!”赵桂林眯着眼睛跟领导表了一番决心,便将人带回了综合三科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四十多岁的巡视员何平,三十多岁的副科级干部王勤,还有一个28岁的女干部彭佳音。
除此之外,就再没别人了。
赵桂林给几人做了简单介绍,就将叶满枝交给唯一的女同志彭佳音,让她带着叶满枝去领饭票和办公用品。
自打进了工业厅的办公楼,叶满枝已经被人转了好几手。
先是去人事处,又被孙处长转给夏处长,被处长转给科长,这会儿又被科长转给彭佳音。
她默默在心里记着这些人的名字和职务,生怕自己记错了。
好在彭佳音是个热情又健谈的女同志,之前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女的,据说那几个男的都跟她聊不到一起。
这次有了叶满枝,科室里总算有了能作伴的女同志。
最初的这几天,都是她带着叶满枝一起去食堂吃饭的。
让初来乍到的小叶同志,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
这天,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叶满枝碰上了比她高一届的同系师姐苏芮。
“怎么样啊?来新单位还适应吗?”“挺好的,科室里的同事都很好相处。
”苏芮笑道:“刚开始都挺好相处的,慢慢处一处,就知道深浅了。
对了,我听说你刚来单位报到就把人得罪了?”叶满枝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想着邬杰跟她是一个处室的,不由笑道:“是不是邬杰跟你说的啊?他这人嘴咋那么快呢?”苏芮的机关经验比她丰富多了,提醒:“你别不当回事!还是小心点吧!”叶满枝不以为意道:“办公室不比下面的处室强啊?要是表现好就能给厅长副厅长当秘书了,直接上达天听,那不比在下面苦熬强吗?”综合三科的科长那么年轻,化轻工业处的处长也挺年轻的。
叶满枝觉得自己几年内都没什么升职的希望。
“你想什么呢?那个沈礼娜是女同志,一般只有女厅长才会找她当秘书。
但郭副厅长已经有秘书了,她在办公室只能打打杂。
人家能当面问出是不是弄错了,八成是早就联系好你们综合三科的这个空缺了!”叶满枝闻言一愣,“不能吧?”“怎么不能?咱们厅里只有重工业处和化轻工业处,有科室,其他的科室全被撤销了。
我们这样的小干部若想走上领导岗位,得等熬到副处级才行。
但你们这两个处室,到了正科就有机会当科长了。
”苏芮低声说,“而且你们处长是女同志,还有一个副处长身体不太好快退休了,说不定哪天就能空出一个位置。
赵桂林是解放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特别能干,上面要是真的空出了位置,他八成能往上挪。
你小心别被人盯上吧……”叶满枝:“……” 天呐,她以为自己还要苦熬好几年才有出头的机会呢。
如果真如师姐所说,被人盯上就盯上吧,她得好好干啊! 第118章叶满枝:陪领导吵架 来新单位上班的这几天,叶满枝一直自我感觉很良好。
家人朋友问她新单位如何的时候,她也一律回答好好好。
她是真心觉得挺好的。
省工业厅虽然是大衙门,但工作比街道办轻松多了。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不用加班。
她刚去街道上班那会儿,几乎天天加班,连周末都得去居民家里走访。
而化轻工业处这边,夏处长要求大家尽量在上班时间完成工作,下班后人走灯灭,节约用电。
而且新单位的食堂比656厂和省大的都好吃。
656厂食堂的窝头拉嗓子,但工业厅的干部职工少,大师傅做饭也相对精细,会把玉米面多磨两遍,同样都是吃窝头,口感却完全不一样。
所以,在师姐提醒她之前,叶满枝一直处于一种穷人乍富,暗自窃喜的状态。
她刚开始只以为,沈礼娜只是惊讶于没能分到专业对口的处室。
完全没想过,人家可能早在报到之前就相中综合三科的空缺了。
叶满枝感谢了师姐的提醒。
可她对接下来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工作是组织上分配的,又不是她主动争取的,沈礼娜要是因此记恨她,那就是不讲理了。
再说,人家沈礼娜又没对她做什么,她要是因为一个猜测就战战兢兢,草木皆兵,那不是庸人自扰嘛!所以,回办公室灌了两口茶水以后,叶满枝就不去想自己被动占位的事了。
相比于沈礼娜,她其实更关心师姐所透露的,关于化轻工业处内部的情况。
化轻工业处的四个科室,综合一科负责化工,综合二科负责纺织,综合四科负责烟酒,叶满枝所在的综合三科,负责除纺织、烟酒外的其余轻工行业。
赵桂林虽然年轻又有学历,但其他科长的履历也不差。
综合一科的吕科长也是大学生。
赵桂林若想突出重围,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正式任命下来之前,变数太多了,大热倒灶的例子她不是没见过,刘金宝不就是一个嘛。
更何况综合三科里还有“巡视员”何平呢。
在省里精简人员之前,何平曾是副科长。
精简人员之后,工业厅的其他科室都取消了,只有重工业处和化轻工业处这两个业务多的核心处室保留了科室,但每个科室只设一个科长,原来的副科长全被任命为“巡视员”,定期深入基层,了解工作中的问题和干部思想情况。
如果赵桂林进步了,那最有可能接替科长位置的,怎么看都是何平呀!叶满枝坐在办公桌后面,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材料,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
想到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她现在只是一个小虾米,踏实工作吧,别胡思乱想。
支书边鹊桥有句话说得对,只要尽心尽力完成工作,领导总能看得见。
叶满枝摒除杂念,重新将心思放到了正经工作上。
在她没来之前,赵桂林手下只有三个人,还没她在街道办时的人手充足呢。
所以每个人分管的工作都非常多。
她目前的工作分工,是从另外三人手头上分来的。
暂时先负责食品工业,处理下级单位的意见反馈和人民来信,以及科长交办的其他工作。
叶满枝觉得这个“科长交办的其他工作”就比较灵性,她默默观察了几天,赵桂林已经给彭佳音交办过好几次其他工作了。
“小叶,这个月的人民来信应该已经到了,你去办公室问问有没有咱们综合三科的。
”彭佳音伸手在她的办公桌上敲了敲,“需要我带你去一次吗?”“哈哈,你要是想出门放风,就跟我一起去吧。
”叶满枝问,“找哪位同志取信啊?”“我今天忙得很,哪有时间放风!办公室的李坚负责分发人民来信,你找他要!”叶满枝记下名字便去了三楼的办公室。
人民来信有的是直接寄到工业厅的,有些是寄给省人委,再由办公厅转交工业厅处理的。
综合三科处理人民来信的工作,原本由最年轻的彭佳音负责,如今叶满枝这个更小的喽啰来了,这项工作自然就转到了她手里。
叶满枝询问李坚是否有人民来信时,李坚点点头,但伸手指向了隔壁的办公位,“以后人民来信由小沈负责,下次直接找她就行。
”叶满枝笑着答应,看向同为小喽啰的沈礼娜,“我们化轻工业处的信件整理好了吗?”“还得再等等,”沈礼娜冲她抱歉地笑笑,“我刚接手这项工作,有些信件的字迹比较潦草,有的又分不清是你们轻工的还是重工的……”李坚帮腔道:“刚开始做文字工作是这样的,小叶,那边有椅子,要不你坐着等会儿?”“没事,刚接手新工作确实需要时间适应,让礼娜慢慢弄吧,我先回办公室干活儿,稍晚点再过来,”叶满枝又笑问,“是只有我们综合三科的来信没分出来,还是所有处室的都没分出来呐?”“都没分呢。
”叶满枝点点头,自来熟地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等来了重工业处的同志取信。
沈礼娜用余光瞄一眼还杵在一旁的叶满枝,硬着头皮说:“信件还没分好呢,你下午再来吧。
”“那恐怕不行,我一会儿还得跟科长去下面的工厂调研,后天才能回来。
”来人是机关老油子,笑着问,“你是新来的小沈吧?分完信件以后,能给我送去重工业处综合二科吗?”沈礼娜爽快地答应了,“你放心去调研吧,我这边分拣完就帮你送到办公室去。
”叶满枝没提让她也帮自己送信的事。
她估算着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又往办公室跑了一趟。
信件再多,这会儿也该弄完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那沈礼娜总不至于连几封信都分不好吧?结果她跑去办公室一问,人家还真的没分好。
下午厅领导给中层干部开会,她被喊去布置会议室了。
叶满枝一想,人家理由挺充分的,便什么也没说。
返回综合三科以后,她先问赵桂林,“科长,处理人民来信,有没有期限啊?比如限期多长时间给出处理意见。
”“收到信以后,尽量在半个月内给出答复,办公厅那边每月会通报各单位解决问题的比例,工业厅内部也会在各处室之间展开评比。
”“哦,那这个月恐怕得多等几天了,办公室那边分发人民来信的同志,也是新来的,对工作还不太熟悉。
我中午去了一趟,她还没弄完,刚才又去一趟,人家有别的事耽误了。
新来的同志好像挺忙的,咱别催人家了……”“你记着有这个事就行。
”赵桂林觉得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挥挥手便让她忙去了。
叶满枝刚上手新工作,从来没跟食品工业打过交道,这几天都在看有关食品工业的资料。
人民来信的事,就那样被她放到了一边。
接连两天都没去办公室取信。
然后,第四天临近午休时,沈礼娜带着几封信来了综合三科,当众递给了叶满枝。
她正想说说叶满枝怎么不去办公室取信,别的处室都已经取走了,却被叶满枝抢先道:“办公室的这项举措太好了!那天听说你要给重工业处送信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个例,本来想让你也帮我们化轻工业处送信的,但我担心给办公室添麻烦,就没好意思开口。
没想到办公室的同志居然还真的挨家挨户送信了!”叶满枝拉了把椅子,热情地请她入座。
而后对听到动静看向这边的赵桂林说:“科长,这是办公室新来的同志沈礼娜,新人新气象,人家把人民来信主动给咱们送过来了!”赵桂林早就觉得办公室的工作不合理,让其他处室的同志一趟趟地往办公室跑,十分浪费时间精力,不如办公室处理完以后,主动分发到各处室方便。
这会儿他便缓了神色说:“办公室的这次改革挺好,能给我们业务部门节省很多时间,少了空跑的次数,也能更好地提高工作效率。
”沈礼娜:“……” 她没改革啊。
叶满枝只在第一天去了办公室一次,之后接连两天都不见踪影。
她以为对方忘了,这才主动上门,当着她领导的面,把信件交给她,再问问她是不是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单位内部要进行评比的,叶满枝一连耽搁好几天,很可能会影响部门的评比结果。
赵桂林的视线在一脸乐呵的叶满枝,以及神色僵硬的沈礼娜身上打个转。
又眯起眼睛笑道:“小沈,你们办公室这项举措真不错,主动为我们业务部门减轻了负担,回头我得跟谢主任表扬你一下!年轻人做工作就是要这样朝气蓬勃、积极肯干!”沈礼娜支吾道:“不用了……”“怎么不用呢!做得好就是要反馈给你们领导嘛,”叶满枝掏出茶叶罐给她泡了杯茶,“礼娜,你尝尝我这绿茶咋样?要是喝得好,以后你每个月来送信的时候,我都给你泡一杯!哎,我跟你说,这个茶是我大学同学从南方带来的,据说是什么明前茶,还是什么的。
我不懂,反正挺贵的,我自己都不舍得喝……”她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绿茶的好处。
然后自说自话地给人家安排了每个月帮她送信的工作。
沈礼娜这会儿被架到了高处,若说办公室没有这项送信业务,她一时还有点张不开嘴。
可是,她只给两个科室送了信,要是真的被赵科长表扬到谢主任面前去,对其他处室怎么解释呀?沈礼娜抿了两口茶,就说还要回去工作,匆匆返回了办公室。
独自琢磨了一下午后,还是主动找到了谢主任跟前,提议从下个月开始,由办公室将人民来信分发给各处室,节省大家的时间,提高工作效率。
分发来信的工作由她负责,给人跑腿送信,自然也由她负责。
谢主任对这种小事无所谓,只要她本人不嫌麻烦就行。
乐呵呵地同意了她的提议,还顺口鼓励了年轻同志两句。
*叶满枝没管沈礼娜要如何给自己找补,等人离开后,就将几封信件拆开查看了一遍。
一共五封信,全是投诉产品质量差的。
比如火柴根数不均,刷砂不牢,火柴头太小容易折断。
还有投诉滨江好几家面粉厂的标准粉不达标,麦子粗,麸性大,做不了油条和切面。
另外还有投诉汽水浑浊,有沉淀的。
反正单独拎出来吧,都不算什么大事,像叶满枝这样的人,若是遇上了这种情况,顶多念叨一句倒霉,不会做出往省里写信投诉的事。
但既然有人发现了问题,还不嫌麻烦,愿意给工业厅写信。
那她同样作为消费者,也想帮大家把这些事解决好。
她先拿着这些信件,请教了彭佳音。
“以前接到过类似的投诉吗?咱们科里都是咋处理的?”“每个月都有,就火柴盒那个事,好像已经投诉过好几次了吧,光是我看到的,就有两次,”彭佳音将那封信拿出来看了看,“这字迹都一模一样,肯定还是那位老同志!”“那前几次都没处理呀?”否则人家为啥一直写信?“肯定处理了呀!几个专区的工业局特意派人去火柴厂检查了,还要求在仓库加几个检验员。
”彭佳音小声说,“即便真的改进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厂里已经生产的火柴还得继续卖。
而且那些工厂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每次听到上级检查和评比的风声,就把质量最好的一批货拿出来,等咱上门抽检的时候,全是合格品。
”“那这封人民来信怎么回啊?”叶满枝问。
“之前的处理意见都有存档,”彭佳音拿出一个笔记本给她,“你可以参考这里面的回复。
”叶满枝接过来翻了翻。
轻工业品大多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且消耗量大,从之前的投诉次数来看,市面上某些食品和日常生活用品的次品率极高。
叶满枝感觉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根本不管用,工业厅要是没有大动作,以后每月都得处理大量人民来信。
她将几封信件暂时按下,打算换换思路,再想想其他解决办法。
若是到了最后期限仍然没有妥善办法,就只能按照彭佳音所说,将问题交给专区和市工业局解决了。
五点钟下班,叶满枝按时走出办公室,匆匆赶回军工大院,接她家小漂亮放学。
吴玉琢小朋友已经正式上幼儿园了。
叶满枝原本打算把她送去机关幼儿园,但吴峥嵘觉得机关幼儿园太远了,接送的任务都要压在她一个人肩上。
反正孩子在幼儿园就是玩,学知识的话有父母和太爷爷教,在家门口上幼儿园更方便,还可以跟出租车和起球一起上学。
叶满枝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四哥顺带着接送她家小漂亮。
然而,她家娃比较有个性,亲爹妈要是不去幼儿园接她放学,她就要回家噘嘴了。
吴峥嵘前天去北京出差,接娃放学这个艰巨的任务,转移到了叶满枝身上。
她按时赶到子弟幼儿园,在小班的门口等待阿姨将孩子带出来。
结果今天一带就带出来俩娃。
叶满枝在侄子的大脑门上弹了一下,“起球,你不在自己班里呆着,跑来小班干什么?”出租车和起球已经上了一年幼儿园,今年升上中班了。
起球口齿伶俐地说:“我以后就在小班玩,陪妹妹。
”叶满枝好笑道:“你咋刚上幼儿园就留级啊?”明明已经升了中班,非得退回小班来。
吴玉琢聪明归聪明,但还不懂委婉表达,当着起球的面就戳穿他。
“车车哥哥的饼干不给他吃,他不跟车车哥哥一个班了。
”叶满枝笑问:“那你给他吃了?”出租车那孩子之所以能胖成那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比较护食。
黄大仙给他带的零食,他能一个人全造了。
同样经常吃小灶的小漂亮就没有肥胖的烦恼,这孩子饭量少,也比较爱分享。
太爷爷给她买的糕点,一大半都被亲妈忽悠进了肚子里。
“我给球球哥哥吃,”吴玉琢小朋友拉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这样球球哥哥就能跟我作伴啦!”“……”叶满枝没把孩子的童言稚语放在心上。
可她接连三天去幼儿园接孩子的时候,都发现起球在小班的教室里玩耍。
第四天更是一大清早就直接进了小班的教室。
叶满枝去单位上班的时候,一直在寻思,实在不行就让她家吴玉琢上中班吧。
若是不把她弄到中班去,她可能真的有实力让她球球哥上两遍小班!叶满枝琢磨着几个孩子的事,刚进办公室就听到赵桂林问:“轻工业基本建设材料未按计划拨付的那个报告,是谁写的?”何平说:“原来是我负责的,小叶来了以后,我把报告转给小叶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已经将写好的报告转交给了叶满枝。
事实上叶满枝只拿到了一些单位来信,根本就没看到什么报告。
那报告是她自己写的,目前刚开了一个头。
对上科长的视线,叶满枝笑着说:“下级单位的意见反馈都在我这里汇总,建设材料未拨付的报告,确实在我这里,不过,我目前刚写了一个开头。
”“只写个开头可不行,”赵桂林皱眉说,“现在下面的意见很大,该拨付的材料没拨付,陶瓷厂和酒精厂的施工进度被严重耽搁,咱们得尽快拿出报告,跟基建委协调。
”“之前的数据都太含糊了,有的说钢材只拨付了一半,木材和水泥只拨付了三分之一,但是一半是多少?三分之一又是多少?按计划原本应该拨付多少吨?各市和专区分别差了多少?这些都没有具体数字,我觉得没有数据支撑的报告不太严谨,所以这几天一直在跟几个专区工业局联系,让他们提供真实数据。
”“数据拿到了吗?”赵桂林问。
“拿到了。
”“那你先把写了一半的报告给我,秦处长要去省基建委讨公道!”叶满枝:“……”所谓的讨公道,就是上门吵架吧?省基本建设委员会在下达季度建设计划的同时,还得给各单位拨付建筑材料。
现在两个季度已经过去了,材料却不见了一大半。
工业厅作为主管单位,确实要派人去讨个说法。
叶满枝不敢耽误领导吵架,麻利地把记录了完整数据的一张纸找出来,交给了赵科长。
赵桂林拿着报告走了,叶满枝隐隐听到他在隔壁处长办公室高谈阔论的声音。
偶尔还有秦副处长的大骂声传出来。
半小时后,赵桂林重新返回综合三科,在办公室里环视一圈,问:“你们谁有空?一会儿跟秦处长一起去趟省基建委。
”话落,空气好似被冻住一般,一时竟无人应答。
秦副处长就是那位身体不太好,再有两三年就可以退休的副处长。
这位处长脾气特别火爆,情绪上来了很爱口吐芬芳,他骂了人以后,经常把自己弄进医院,完美印证了气大伤肝这句话。
工业厅的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可能等不到退休年龄,就可以办病退了。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愿意陪他出门吵架。
万一他竖着进去吵架,横着进了医院,他们付不起这个责任啊。
在办公室寂静无声的时候,向来愿意为领导分忧的叶满枝毅然举起了手。
“科长,我陪秦处长去吧?我以前在街道做过调解工作,什么奇葩都见过,要是道理讲不通,我吵架也挺厉害的!”所有人:“……” 头一次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自荐方式。
赵桂林却眯着眼睛呵呵笑:“好好好,咱们就需要小叶这样能在关键时刻勇于冲锋陷阵的同志!”但他觉得让一个年轻女同志出面还是不太保险,万一真把秦处长吵晕了,她一人忙不过来。
于是又点了比较年轻的王勤:“王儿,你也陪咱秦处长去一趟!”王勤只能无奈点点头,跟着斗志昂扬地一老一少出门了。
叶满枝对老处长表现出了十足的尊重。
在路上就说了,自己很擅长讲道理和吵架,他们可以在路上先拟定一个吵架方案。
到了地方以后,不需要老处长开口,由她这个年轻人先打头阵,她吵不过的时候,再由处长出面。
秦处长满意地颔首,他觉得上门讲理,就需要小叶同志这种气势。
如此这般地跟她介绍了一下作战安排。
王勤跟在身后并没插话。
化轻工业处的干部们在大面上对秦副处长都很尊重,但谁都知道他马上就要到站了,没什么必要上杆子巴结他。
基建工作不是王勤负责的,这次上门讨说法,跟他完全搭不上边。
王勤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灭火器,在秦处长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出言宽慰几句,给他降降火,其他的事他就不打算插手了。
三人一起来到省基建委,被人请进会议室以后,叶满枝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小包茶叶,提起暖水瓶给秦处长泡了杯茶。
并且再次强调:“秦处长,气大伤身,您一会儿先别出马啊!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先让我发挥一下!”秦处长被她逗得一乐,笑呵呵地抿了口茶说:“行,让你先谈。
”王勤见状不由侧目,觉得这新来的小叶太能献殷勤,太能给领导拍马屁了。
但是她给一个快到站的领导拍马屁有啥用啊?叶满枝没理会旁边的眼神。
其他人根本就不懂她!整个化轻工业处,甚至是整个工业厅,她绝对是最期盼秦副处长身体健康的人!一方面,她比较尊老,另一方面嘛,秦处长要是没到年龄就早早病退了,那综合三科科长的位置,她五六年之内都不要奢望了。
第119章叶满枝:舞蹈界的明日之星 这并不是秦处长第一次去省基建委讨说法。
前年和去年,他都因为基建材料的问题找过省基建委的领导。
第一次来吵架时,他身体情况还不错,高音大嗓,声如洪钟,与接待他的那个副处长针锋相对,最后给化轻工业处要回了44吨钢材和200吨水泥。
第二年再次出现基建材料短缺的情况时,他想故技重施,再次来省基建委讨债,但人家基建委不可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针对秦处长的火爆脾气,人家换了一位性格温吞的同志负责接待。
跟他说什么,他都点头,但是问他咋处理的时候,人家一律回答要请示领导。
秦处长在他这里没讨到什么好处,还把自己气得够呛。
所以,在会客室里再次见到去年接待过他的刘副处长时,老秦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
刘副处长还是那副乐呵随和的样子,握着他的手说:“老秦,咱们又见面了!”“基建委要是能把物资拨付到位,哪用得着我一趟趟地上门麻烦你们!”老秦一改从前的急脾气,拍了拍对方的手说,“我这两年的身体不中用了,大夫让我多休养,不能动气,明年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兴许就得换人来找你商量了。
”“嗐,这话是怎么说的……”刘副处长微怔,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打起了苦情牌。
去年那个气急了就怦怦拍桌子的秦副处长去哪了?“人不服老不行呀!不敢折腾喽,”老秦介绍了身边的两位年轻同志,“这是我们工业厅的王勤和叶满枝,关于轻工业基建资料的问题,他俩都挺清楚的,一会儿让小叶跟你说说今年的严峻情况……”叶满枝笑着与刘副处长问了好,一边将准备好的数据交给他,一边开口报数。
“刘处,咱们基建委为轻工单位下达的季度计划是,钢材115吨、木材768立方公尺、水泥320吨,但是根据各地区反映的情况来看,钢材只收到62吨,木材362立方公尺,水泥170吨。
下半年的计划都已经做出来了,但上半年的材料还没凑齐呢,这严重影响咱们省里的基本建设计划呀!”刘副处长看着那张表格,问:“只收到了这么点吗?不可能吧,我记得今年第二季度至少给工业厅拨付了150吨钢材,剩下的几十吨,在这个月也能到位,怎么可能只有62吨?”“基建委确实给工业厅拨了150吨,但是给了重工单位90吨,给我们轻工单位62吨,而且按计划,重工单位第二季度只有120吨的计划用量。
咱省基建委咋还厚此薄彼呢?给重工就是75%拨付,给我们轻工就是50%拨付!轻工也得发展,也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哪样能跟轻工脱得开关系?省基建委好歹是省里的单位,咋还看人下菜碟呢?”刘副处长“嘿”了一声,摸摸锃亮的脑门说:“党的干部可不兴这样讲话,按计划拨付嘛,总要分个轻重缓急,那重工的发展急需钢材……”叶满枝安静听他讲了一番大道理,笑着说:“如果省基建委认为基础建设要分轻重缓急,所有资源都应该向重工业倾斜,那我们轻工单位可以发扬风格,把所有基建材料全部让给重工单位。
但是,前提是省基建委不要再给我们做建设计划了。
”“没了建设计划,我们就不用眼巴巴地等着材料到位。
到时候轻工发展不起来,我们也能有个向省领导解释的说辞。
如今这样,100%做计划,50%拨付,原本应该三个月建好的工厂,大半年都无法交付,您让我们咋跟上级领导交代?咋跟老百姓交代?”秦副处长原本答应让叶满枝发挥,可是听到这里,心里那股火仍是被拱了起来。
他将茶缸往桌上一拍,“就是嘛,要是觉得我们轻工不重要,那我们提交建设报告的时候,你们干脆就不要审批通过了,也干脆不要给我们做任何计划!这样拉一半留一半,也太恶心了!”在场的另外三人:“……” 基建委的行为恶不恶心暂且不说,您这形容手法着实有点恶心。
王勤劝秦处不要动怒,注意身体。
叶满枝也提起暖瓶给他的茶缸里加了点水,瞅瞅对面刘副处长的茶杯也见了底,便往他的杯子里也添了些水。
“您先消消气吧,今天来基建委是解决问题的,咱们跟刘处好好商量,不要起争执!”“对对对,咱们有话好说,”刘副处长老好人似的说,“拨付建材这件事嘛,比较复杂,中江专区那边要新建钢厂的分厂,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省人委亲自下的指示,那我们肯定得优先供应钢厂嘛。
”叶满枝颔首说:“这事我之前也听中江专区工业局的同志说过,他们那边确实急需钢材开工,这种情况我们都能理解,但他们的分厂已经建得差不多了,这个季度可以把倾斜给重工单位的建材,优先倾斜给我们轻工单位了吧?”“这个恐怕不行,省里要求专料专用,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没有倾斜一说。
”叶满枝与老秦对视一眼,然后从挎包里拿出另一张纸,递给刘副处长。
“这是地方上的同志向工业厅反映的相关情况。
省基建委拨付给中江专区的轻工基建钢材,被他们拨给齿轮厂,充当生产原料了。
”“德化专区也把120立方公尺的木材,抵扣成火柴厂上半年的生产用料了。
”“滨江市还把一部分基建钢材用到了技术组织措施上,美其名曰革新生产技术,但技术组织措施的费用,原本应该在生产用料中解决。
”“另外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不知道为啥,基建材料拨付到地方上以后,人家物资管理部门就是拒绝向下拨付。
”叶满枝笑了笑说:“刘处,咱省基建委的专料专用原则,执行情况不理想啊?”按照常理,基建材料被谁挪用了,他们就应该找谁算账去。
但轻工的大部分资源都被重工和地方物资管理部门挪用了。
化轻工业处要想找人算账,就得跟重工业处扯皮,最终很可能闹到厅领导那边去。
然后被领导和稀泥。
轻工本就是吃亏的一方,若是领导和稀泥,不替轻工说话,那就等同于轻工输了。
与其在本单位打罗圈仗,还不如到外单位来讨个说法。
刘副处长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吃惊表情:“地方上居然有人挪用基建材料吗?”他对这种情况其实心中有数。
挪用风屡禁不止。
地方上挪了材料以后,相关领导装傻充愣,即使被他们告到省人委去也无济于事。
人家只说材料已经用完了,无力偿还,省领导也只能口头批评几句,毕竟不是揣进了个人腰包,大家都是为了生产建设。
基建材料被地方上挪用,也一直是让省基建委头疼的问题。
叶满枝观察着他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说:“要是被重工业挪去搞基建,或是被地方领导拿去搞城市建设,这笔基建材料,好歹是肉烂在了锅里。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基建材料用不到基建上,而是被挪去搞生产了!”本该是基建工作的成绩,就这样拱手让人,她不信基建委的领导真的那么大度!叶满枝一脸真诚地说:“咱省基建委和我们省工业厅,在这方面都是苦主,咱们都是吃了亏的……”“……”王勤无语地想,这个小叶还挺入戏的。
工业厅算是什么苦主啊?建材无论是用于基础建设,还是用于生产,都是发展工业。
对工业厅来说,才是真的把肉烂在了锅里,所以工业厅的领导即使知道了情况,也没几个真心着急的。
要不是最近好几个轻工单位的建设工程停工,三天两头来化轻工业处反应情况,秦副处长也不会亲自往省基建委跑一趟。
叶满枝没管其他人的想法,继续道:“挪用建材的风气必须杀一杀了,否则大家以后都有样学样,还谈何全省一盘棋?上个季度的钢材不是还有几十吨没有拨付吗,刘处长,您干脆就全都拨给我们轻工单位!咱这次就搞个试点,彻底的专料专用!哪个项目的材料,就直接拨给哪个项目,避免让其他部门经手……”“物资到了地方上,怎么可能没有其他部门经手?”刘副处长摇头。
“怎么不能?”叶满枝说,“我们秦处就在这呢,我的许诺不管用,秦处说话总是管用的吧?只要省基建委愿意把上个季度还没拨付的基建材料全部拨给轻工单位,我们保证不让一吨钢被挪作他用。
只要有一吨钢没用在基建上,以后我们就再也不来基建委讨说法了。
”甭管刘副处长有什么想法,反正老秦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他觉得新来的小叶同志,讲话比较严谨。
没说什么“以后化轻工业处就不来基建委了”,而是用“我们”代替了“化轻工业处”。
这就给他们留了余地,万一以后又需要吵架,可以换其他同志出面。
老秦拉着脸说:“老刘,咱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请示领导,跟领导商量,对吧?”“哈哈,这么大的事,我确实做不了主呀,需要跟领导商量商量!”“那你就去商量吧!刚才小叶说的,就是我们工业厅的意思,这是能让双方获益的主意,你们只要把建材拨付了,我们轻工系统内部自有办法,将材料送到各单位手里。
”老秦晃了晃手里的纸张,“我已经写好给省人委的报告了,基建委拖欠基建材料是常态,严重拖慢了工程进度,要是再没有解决办法,我就得把报告交给上级领导了。
我看你们那什么专料专用就是假把式,实际执行起来屁用没有!”叶满枝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位快要退休的老处长,可真敢讲话啊,但凡在事业上还有点追求,哪会这样哐哐放炮。
*刘副处长还得跟领导汇报商讨。
从基建委离开以后,秦副处长称赞了叶满枝的表现,表扬她基本按照之前商议的计划执行了。
但讲道理的时候还有点放不开,需要多锻炼。
叶满枝笑着答应,让他以后需要带人吵架的时候,尽管喊上她。
这会儿已是下班时间,与两人在汽车站道别,她便直接坐车回了军工大院。
吴玉琢在小班门口见到妈妈时,失落地问:“爸爸怎么还不来?”“爸爸去外地出差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叶满枝也不知道具体日期,吴峥嵘这次出差比较特殊,出门前没交代具体归期,只说会尽快回来。
她像前几次一样,含糊地说:“快了快了。
”吴玉琢小朋友在胸前背着一个硕大的军用水壶,闻言就小大人似的叹口气。
三岁小孩的记忆浅,若是其他孩子,在分离半个多月的情况下,可能已经把亲爹忘到脑后了。
但他们家的墙上和桌上到处都摆放着相片,抬眼就能瞧见亲爹的样子,基本没有遗忘的可能。
叶满枝摸着闺女的小辫儿逗她,“你想爸爸干嘛啊?他回来以后,你就不能跟我一起睡了,还得回你屋里自己睡去。
你不是最爱跟我一起睡嘛!”“咱们仨也可以一起睡,我还能骑脖脖。
”叶满枝心说,你爹才不想跟你一起睡呢,把你挪出大屋,就是你亲爹的主意!不过,吴玉琢小朋友似乎真的很想她爹,当晚睡觉之前还哭了一通鼻子。
叶满枝着实没想到军代表同志的魅力居然如此之大!平时也没见这父女俩有多亲热啊,吴峥嵘时常在严父和慈父之间自如切换,经常教训小漂亮!若是被他知道女儿因为想他而哭了鼻子,他的孔雀尾巴能翘到天上去吧?她一边酸溜溜地想,不能让吴峥嵘知晓,一边拿过男人穿军装的相片,让闺女在她爸脸上吧唧一口。
叶满枝其实也有点想男人了。
哎,算了,她也吧唧一口吧。
翌日是周末,以防闺女对着满屋子相片想她爹,叶满枝决定带她出门见见世面。
最近市儿童剧院在上演儿童剧《马兰花》,报纸上宣传了好长时间,据说当初在北京公演的时候,万人轰动。
叶满枝想让闺女也体验一下首都小朋友的快乐,于是买了两张票,陪她看儿童剧去了。
这孩子平时只能通过收音机里的《小喇叭》,听一些儿童故事。
今天第一次看儿童剧,把她眼睛都看直了。
反派老猫在观众席乱窜的时候,她跟小朋友们一起嚷嚷“抓住老猫”。
两个小时的儿童剧看下来,嗓子都喊哑了。
叶满枝决定带这个小土包子彻底开开眼,从剧院离开以后,又带她去中国大街逛了百货商店,在吴峥嵘当年求婚的那家西餐厅吃了午饭。
大手大脚花了十多块钱,终于心满意足地带着直打瞌睡的小崽,回了她在新城街的小院休息。
院子的大门半掩着,叶满枝推门进去时,姥姥姥爷正在菜地里摘豆角。
她将孩子抱进屋里睡觉,重新返回院儿里说:“姥,你这菜地伺候得不错呀!”“哈哈,今年的雨水好,菜长得不错。
”叶满枝拿了把椅子给她坐,又问:“怎么只有你俩在这边干活?我哥他们咋不来帮忙?”“他们在家盖房呢!家里乱糟糟的,我跟你姥爷出来躲躲清闲。
”“怎么又盖房啊?前几年不是盖过一次嘛?”姥爷家其实挺大的,那院子是他当年刚来滨江时置办的,生了五个孩子都住的下。
后来常月娥四姐妹相继出嫁,那房子就更宽敞了。
大舅生了四个儿子的时候,姥爷还挺高兴的,声称老常家以后只娶媳妇,没有嫁闺女的烦恼。
然而,孙媳妇娶进门以后,又开始生重孙子。
叶满枝的每个表哥,至少有两个孩子。
老常家的大人孩子加起来,有二十多口人,最大的孩子都十六了。
即使二表哥搬去了单位福利房,那院子仍不见宽敞。
甚至还得在院子的空地上另外加盖两间房。
叶满枝摘了根黄瓜,在水桶里洗了洗,劝道:“我看你俩别在家里挤着了,直接搬到我这里来住吧。
反正两边离得不远,即使住过来,也不耽误我大舅孝顺你们。
”“那不行,我自己有家,哪有住在外孙女家里的?”姥爷背着手不同意。
“嘿,你家不是挤着难受嘛,我这房子又一直空着。
”叶满枝往院子里指了指,“你们住进来,既能帮我看房子,又能就近伺候菜地,还能住得舒服点,有啥不行的!”这两年城市物资供应紧张,姥爷和大舅在她这院里开辟了两块菜地,夏秋两季基本不用买菜。
姥爷仍是不同意。
他连女儿家都不住,更何况是外孙女家呢。
叶满枝低声说:“当年的私房改造我没参加,推说毕业以后可能要自住。
但我如今工作都分配好了,哪还有借口继续推托。
现在城里住房多紧张呀,我是干部,空房不挂靠到房管所不好。
”“真的啊?”姥姥问。
“我骗你们干啥?”叶满枝言之凿凿,“你俩就搬来住吧,帮我守着房子。
当年我买房的时候,你还给我出了一百块钱呢,否则我哪能凑齐买房的钱啊!”姥爷仍是不同意,“不行,虽说这房子是你的陪嫁,但也得照顾姑爷的想法……”“吴峥嵘没意见,前年你们来种菜的时候,我就跟他商量过这事了,是你俩一直死犟着不肯来住。
”叶满枝在黄瓜上啃了一口,笑嘻嘻道,“咱这院子就俩屋,你们住大屋,小屋给我留着,我偶尔还能带孩子回来陪我姥住几天。
有你们帮我照看院子,我也不用惦记院儿里那两棵果树了。
”她比较心疼自家姥姥,住了几十年的大房子,上了年纪以后,居住环境反而越来越逼仄。
家里那么多孩子,整天闹哄哄没个消停。
姥姥被她说动了心,爽快道:“老头子不来,我就自己来住,先让我躲躲清净再说。
我住边上那屋就行,你那屋给你锁上,不让那些混小子进去祸祸。
”“行啊,我姥爷要是不来,就让我大舅妈陪你住。
”*叶满枝回家以后,跟自家亲妈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算是解决了没参加私房改造留下的隐患。
常月娥了解情况后,交代她用心在大衙门上班,然后特意往娘家跑了一趟,直说那房子是叶来芽给老两口养老的,其他人可不许惦记。
二老百年之后,房子还得还给她家来芽。
叶满枝对亲妈的战斗力十分信服,后续事情交给常月娥以后,她就回大衙门用心上班了。
夏竹筠夏处长在新的一周,组织了一次处室工作会议,化轻工业处的所有干部都必须出席。
总结和安排了近期的工作以后,夏处长对所有人说:“1953年,咱们省里成立了轻工业管理局,后来经过重组合并,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省工业厅化轻工业处。
明年就是咱们省轻工系统成立十周年,像这样的特殊周年纪念,咱们肯定要组织一些有意义的纪念活动。
”对于逢五逢十的周年庆祝,通常会安排各种活动,从年头庆祝到年尾。
也就是说,从明年元旦开始,就可以有相应的庆祝活动了。
“今年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各科室都要准备几个献礼方案,回头汇总上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赵桂林特别捧场地附和:“这么有意义的周年纪念,被咱们这些人赶上了,那必然要大办啊!综合三科这边,每人想两个方案,支持咱们处里的工作!”综合三科的四个人像接到了什么统一指令似的,立即鼓掌,口中喊着“支持支持!”叶满枝喊得最大声。
其他科室的干部:“……” 综合三科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从上到下都是马屁精!夏主任满意地颔首,接着安排下一件事,“厅领导要求干部们提高身体素质,以后每天上午工间时间要统一做第三套广播体操。
目前正在全厅范围内招募领操员呢,大概需要六个人,每个领操员负责一天。
咱们化轻处有没有愿意当领操员的同志?”这回没人响应了。
叶满枝也不想去。
她觉得当领操员没啥好处,还得被全单位的同事盯着。
眼见着没人举手,秦副处长点了叶满枝的名,他觉得这女同志胆子大,还是年轻人,正适合当领操员。
叶满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摇头,婉拒道:“领导,我听说其他单位的领操员都找未婚同志,要是表现得好,还能被热心大姐介绍对象。
我闺女都三岁了,就别占用这个宝贵名额了吧?”“哈哈,也对,咱处里还有没有未婚同志了?这可是挺不错的露脸机会!”秦副处长问。
听说领操就有机会找对象,于是综合四科的一个27岁未婚男青年默默举起了手。
在大家嘻嘻哈哈的调侃声中,夏处长又笑着开口了。
“最后一件事啊,省委要在今年举办国庆汇演,所有省级单位,连机关幼儿园都得出节目。
咱们工业厅今年打算组织一个大合唱……”“怎么又是大合唱啊?之前组织过大合唱吧?”“嗯,不想参加大合唱的同志,可以参加舞蹈表演!”出声抱怨的男同志立马闭嘴了。
“大合唱需要全员出席,每个人都得参加,除非唱歌跑调特别严重的,主动去罗厅长那里唱一首。
他觉得不行,影响合唱效果,那就不用参加了。
”众人:“……”“另外,郭副厅长打算组织一个舞蹈队,在汇演上表演舞蹈节目。
咱们处里有没有想参加的女同志?”化轻工业处,加上夏处长,总共只有六名女同志。
而且一半人的年龄都在35岁以上,要是参加唱歌活动吧,大家都挺踊跃的,轮到跳舞那就另说了。
叶满枝不怎么会跳舞,但她觉得不会可以学呀,单位难得组织集体活动,能跟女同事们一起交流学习,还能有点业余活动,那不就跟跳交谊舞差不多吗?她琢磨了一阵后,在夏处长期待,秦副处长鼓励的目光下,毅然举起了手。
“处长,给我报个名吧!” 第120章爸爸回来了 在叶满枝的想象中,单位组织的舞蹈节目,应该与文工团的差不多。
就是那种穿着统一服装跳《洗衣歌》的民族舞,或是经久不衰的红绸舞,再不济还可以挥舞着扇子跳《荷花舞》。
反正都是动作比较优美的舞蹈。
可是,当她和彭佳音被喊去大院儿集合排练的时候,她俩人都傻了!办公室的郝副主任居然跟大家说:“咱们这次表演花鼓舞!”地上摆着十几个腰鼓,这次参加舞蹈节目的女同志一共14人,每人领一个腰鼓,一起练一练。
彭佳音在旁边嘀咕:“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好像来不及了,夏处问咱俩会不会跳舞的时候,咱们说了会跳交谊舞……”叶满枝也后悔了,早知是跳花鼓舞,她就不报名了!花鼓舞没什么不好,但这种舞蹈在刚解放那两年比较流行。
最近几年,除了游行或庆典的时候有花鼓表演,其余场合很少能见到花鼓舞。
在歌舞团和文工团的节目单里,这种舞蹈几乎已经绝迹了。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已经过时了。
彭佳音接过鼓棒,用手指绕着尾端的绸布,低声笑道:“郝主任怎么选了花鼓舞啊?我怕我跳着跳着就笑场了。
”“哈哈,我也怕笑场。
”按照年龄推算,郝主任和郭厅年轻的时候,花鼓舞正流行。
兴许领导还觉得花鼓舞挺时髦呢!叶满枝领了一只腰鼓,又问帮忙分发鼓棒的沈礼娜,“礼娜,你不参加舞蹈节目啊?我看你身材条件挺好的,跳舞应该很好看。
”“呵呵,我不会跳舞。
”沈礼娜在学校的时候表演过集体舞,原本也想参加单位的集体活动,但她在办公室近水楼台,早就知道郭厅和郝主任选了《拥军花鼓》。
所以,领导问起的时候,她索性就说自己不会跳舞。
叶满枝羡慕地瞅她一眼,然后默默叹着气,把腰鼓系到了身上。
既然已经报名了,那就好好跳吧,腰鼓舞要是跳得整齐,其实也挺有气势的。
她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跟着郝主任请来的舞蹈老师,学了将近一个小时。
郝主任对这个节目很重视,教学结束后,还要求队员们把腰鼓带回家,利用业余时间练习。
林青梅看到她在家打腰鼓的时候,险些被她笑死。
“哈哈哈哈,你们单位咋回事啊?现在谁还表演腰鼓舞啊?”“哎,领导要求的,我有啥办法。
”叶满枝支使闺女:“宝宝,去给你干妈掰个香蕉吃。
”吴玉琢小朋友正在旁边骑小木马,听了妈妈的吩咐,便清脆答应一声。
然后先回身把坐在自己身后的葵花撵下小木马,又艰难地将蹲坐在马脑袋上的梨花抱下去。
安顿好两个小伙伴以后,她才跳下小马,踩着板凳,从饭桌的盘子里掰下一根香蕉。
林青梅接过香蕉,摸着她软乎乎的小脸蛋说谢谢,而后感叹道:“你们两口子规划得可太好了,大学就把孩子生了,你现在去了新单位,也不用操心带孩子的问题。
”“你今年生也挺好的,”叶满枝安慰她,“明年开春的时候参加调干生选拔,等你上大学的时候,孩子也断奶了,什么都不耽误。
”“怎么不耽误?要不是怀了这个,”林青梅在自己挺起的肚子上指了指,“我可能今年就能去上大学了。
”这两年市里一直有调干生推荐名额,以她六年的工龄,今年本来很有希望被选上。
但她去年结了婚,没俩月就怀了孩子,错过了今年的报名机会。
“这说明孩子跟你们有缘分,你就别抱怨了,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别的。
”林青梅点点头,又说:“对了,有言小时候的衣服,你可得给我留几件!”“早给你找出来了。
”叶满枝把一个小包袱拿出来,“都是洗干净的,你回去以后再过一遍水,晒一晒太阳。
”这年月的小孩子很少有穿新衣服的,尤其最近两年的布票定额减半了,刚出生的小婴儿有的不穿衣服,有的从亲戚朋友那里淘换旧衣服。
吴玉琢同志是老吴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自打出生就没穿过外人的旧衣服。
吴爷爷、吴奶奶,还有吴峥嵘的布料定额,都用来给她做了衣裳。
叶满枝自己的衣服也拆了好几件,给她改成布拉吉或裤子。
要不是跟青梅关系亲近,她才不舍得把自家娃小时候的衣裳送人呢!林青梅收了包袱,瞥见她腰上的腰鼓时,忍不住再次笑起来:“你们在单位排练的时候,不怕被其他同事笑话啊?”“早就被笑过了,”叶满枝叹道,“幸好吴峥嵘不在家,否则我都不好意思在家里练习!”“哈哈哈,你们能不能跟领导提提意见,换个节目呀?我在文化局,好几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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