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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单位:滨江市正阳区人民委员会光明街道办事处 地址:正阳区光明头道街60号 发证日期:1956年8月27日叶满枝从前出去办事时,只能带着介绍信,一直没有工作证。
这会儿望着工作证上的“职别”和“服务单位”,她心中欢喜的同时,鼻腔也酸酸的。
为了这个正式编制,她可太不容易啦!叶满枝收起工作证,对穆兰说:“谢谢主任!”“你这两个月工作做得出色,群众反馈也很好,适合做基层工作的人才咱们肯定要想办法留下的。
不过,你现在只是迈出了长征第一步,以后的工作也不能松懈,一定要保持之前的工作热情!”叶满枝连忙保证:“我一定听您指挥,好好为人民服务!”“嗯,去忙吧,抽空往你的工作证上贴张一寸相片,咱们统一盖戳。
”叶满枝拿着工作证和工资,喜滋滋地返回自己的办公位。
正准备把工作证拿出来再欣赏一遍,突然感觉自己上方投来一片阴影。
“你是叶满枝同志吧?我是新来的赵二贺!”叶满枝抬头望去,首先在心里嚯了一声,这位新同志咋这么高呀?不仅高,他还壮!叶满枝的工位在门口,赵二贺往那一站,把大门挡得严严实实的。
因着跟彩霞姐关系好,她对这位带帽下来的赵二贺,感受比较复杂。
就像昨天刘金宝说的,他们四个虽然都是关系户,但好歹是经历过两个月历练考验的。
而赵二贺什么考察也没有,还只有高小学历,直接带着编制过来,确实让人替陈彩霞惋惜。
但对方主动来示好了,她是必须礼貌回应的。
“赵二贺同志,欢迎你!”叶满枝站起身与他握手,结果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到人家的胸口,她忍不住抬头问,“赵二贺,你咋这么高啊?以前是运动员吗?”“嗯,我以前是市体队的。
”赵二贺咧嘴一笑,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这体格都能去隔壁派出所上班了!”难怪刘金宝不高兴。
原来街道办只有张勤简一个男的,配合派出所夜间巡逻,全靠他一个。
后来刘金宝来了,能跟张勤简轮换着值班,让他在张勤简那里刷了不少好感。
只凭能值夜班这一点,张勤简也会把他保下来。
如今又来一个高大壮硕的赵二贺,刘金宝再也不是张副主任唯一的“小金宝”了。
嘻嘻……两人寒暄过后,穆主任召集街道办的所有人员开会。
“今天全员到齐了,咱们开会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随着光明街居民的增加,咱们街道办的规模也日益扩大,区里考虑到街道工作琐碎繁重,又给咱们光明街增加了两个编制。
”“咱们单位目前是八个人,再像从前那样分配工作就不合适了。
根据之前的经验,还是每一项工作尽量安排两个负责人,其中一个同志有事请假的时候,另一个人能随时顶上去。
”虽说是讨论会,但工作要如何安排,穆兰早就有了打算。
此时根本不需要跟人讨论,直接就宣布了每个人的分工。
叶满枝的工作分工,与之前有了小小的不同。
从前是民政,宣传。
现在是民政,教育,家庭手工业。
宣传工作分给了刚来的赵二贺。
其他人的工作也差不多,比如刘金宝,在从前的基础上增加了治安保卫工作,与他瞧不上的赵二贺分到了一起。
穆兰将工作分工调整好以后,宣布散会,然后把叶满枝单独喊了过去。
“教育工作之前是由老张分管的,家庭手工业是魏珍分管的,可是这两项工作在之前都没得到太高的重视,总是有一搭没一搭顺带的。
”“我这次虽然接手了这两项工作,但街道工作千头万绪,有些地方未必顾得到,小叶,你在这两项工作上多上上心,尤其是教育工作,咱们街道的文盲、半文盲、以及闲散人员太多了。
按照市里的指示,明年之前所有街道要彻底消除文盲,咱们在这方面还是要积极动脑筋想办法的。
”穆兰找了一些资料给她,“这些你先拿回去看看,我准备在咱们街道开设一间扫盲学校,把文盲全都组织到一起上课,这件事你帮我一起筹备一下。
”叶满枝接过文件袋,沉吟着说:“主任,扫盲学校的规模,是不是要与学员人数挂钩呀?现在能确定咱们街道有多少文盲吗?”“在册的有一千多人,但我感觉数量还远不止这些。
”穆兰头疼道,“这几年各单位都开过扫盲班,但学员当时认了几个字,长时间不用以后又返盲了。
算了,返盲那些先不管了,先把在册的这些文盲消除吧。
”叶满枝拿着文件回去翻看。
其实街道负责的教育工作,只有居民扫盲和业余教育两部分。
小学中学的教育,不用他们操心。
叶满枝觉得开办一间学校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如何动员那些文盲去学校上课。
从之前的婚姻法宣传月就能看得出,大多数居民不愿意坐进教室学习。
而扫盲班是正经学习文化知识的课堂,在娱乐性上还不如婚姻法课堂呢。
万事开头难,一千多人的扫盲工作不好做,但她可以先动员筹备一个几十人的课堂。
以点带面,做出点成绩再说其他。
她在心里琢磨着,打算先写一个有关扫盲教育的工作计划,让穆主任看看。
这是她跟庄婷学的。
老带新的时候,穆主任带着庄婷,人家庄婷做每一项工作之前都给穆主任提交工作计划。
这就给人一种她做了很多工作的错觉。
其实大家的工作量都差不多。
*午饭时间,叶满枝又是回家吃的。
常月娥做了酸菜炖粉条,切了一盘蓑衣黄瓜。
叶满枝跑回家往饭桌上一瞧就失望地说:“妈,今天全是素的啊?”“有肉呀!”常月娥用勺子在酸菜炖粉条的碗底捞了一下,捞出两片大肥肉来,“先凑合吃吧,月底没有肉票了,切两片肥肉借借味儿就行。
”叶满枝洗了手,坐到桌边嘟嘟囔囔:“这粉条是不是我三嫂床底下那些啊?不会被耗子嗑过吧?”“你怎么那么多事!有得吃就不错了!”叶满枝嫌弃被耗子碰过的粉条,那酸菜炖粉条她一口都没吃,就着咸菜吃了半个馒头。
“妈,你知道咱这院儿里哪些人家有文盲吗?”“那可多了去了,上了年纪的人,有好多文盲。
年轻的也有,”常月娥往客厅的木板床上指了指,“你四嫂不也是文盲吗?她本来就不爱读书,现在去学白案了,就更不乐意念书了。
”常月娥是读过书的妇女,尽管她现在不用出门工作,但心里还是看不上那些没文化还死犟着不读书的人。
叶满枝跟她打听院儿里的文盲时,隔壁刘家的小孙子跑来叶家敲门,喊:“满枝小姨,楼下有人找你!”“谁找我啊?”叶满枝弯腰在他头毛上摸了摸。
“一个阿姨。
”叶满枝以为是林青梅或是陈彩霞,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客气,就不能直接上楼来!她趴在窗边向外眺望,没见到熟悉的人,只好亲自下楼一趟。
跑到一楼时,发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秦祥!她不由笑道:“那孩子跟我说楼下有个阿姨找我,我还以为是我同事呢!”“要是说有个叔叔找你,那不是影响不好嘛!”秦祥补充一句,“我们领导特意交代了,注意影响。
”叶满枝不好意思跟他提吴峥嵘,转移话题问:“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啊?”秦祥从他提着的布兜里拿出一只铝饭盒。
“今天厂里大师傅做了红烧肉,吴团长让我替他打了一盒,不过现在搞国庆献礼挺忙的,他还在车间呢,中午暂时走不开,就让我送过来了。
”自从开始使用肉票以后,大家吃肉都比较克制。
荤腥成了蔬菜里的点缀。
食堂大师傅一个月才做这一次红烧肉,今天食堂里都抢疯了。
叶满枝瞅瞅面前的饭盒,怀疑地问:“这真是他让你送的?”吴峥嵘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她直觉是小秦同志自作主张的。
“真的真的!他还给你带了字条呢!”秦祥可不敢冒领功劳,也不会随意向领导家属献殷勤。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是没必要。
叶满枝接过那张纸条,边缘毛刺刺的,像是匆忙间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她将纸条展开,映入眼帘的只有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好好吃饭。
”字如其人。
这笔字跟吴峥嵘的契合度非常高。
叶满枝的视线在那四个字上反复徘徊,红着脸将字条折好收了起来,尽量若无其实地问:“他吃了吗?”秦祥当然不会像某些毛头小子似的故意打趣,问人家“他是谁啊”。
他严肃地点点头:“已经吃过了,这一盒都是给你带的,你放心吃吧。
”到底吃没吃他也不清楚,他今天只负责抢这一盒红烧肉,把饭盒顺利送过来就算完成任务了。
叶满枝并没矫情地推辞,她让小秦稍等一会儿,然后端着饭盒快步上楼了。
先把红烧肉换到自家碗里,往干净的饭盒里装了几个水蜜桃和李子,又用罐头瓶子装了两瓶绿豆汤。
做完这些,她站在书桌前犹豫片刻,放弃了给吴峥嵘回信的想法。
要是能凤姨附体就好了。
自己这笔字还不太能拿得出手,以后要好好练字。
叶满枝把饭盒和绿豆汤交给秦祥,“天气太热了,绿豆汤你俩一人一罐,饭盒里的东西给他,这个桃子你路上吃吧。
”秦祥惊喜道:“还有我的啊?”“当然啦,辛苦你大热天还要跑一趟,以后别送了,”叶满枝违心地说,“我妈做饭也挺好吃的。
”“嘿嘿,我都听领导的。
”叶满枝送他离开,再上楼时,常月娥正背着手打量那一大碗红烧肉。
“刚才谁来了?”“厂里的,你不认识。
”叶满枝夹了一块肉放进她嘴里,“快吃吧,这是我用绿豆汤和水果跟人家换的。
”常月娥哼道:“几个水果就能换这么多红烧肉?刚才来的那人男的女的?”“宏旺不是说了吗,楼下有个阿姨找我!”叶满枝在心里感慨小秦同志真机灵呀,难怪能被吴峥嵘留下当通信员!*吃了红烧肉让叶满枝浑身都是干劲儿。
接连几天一直动员大院儿里的文盲去扫盲班上课。
“小叶干部,刘主任,不是我不支持你们工作!关键是我学了写字也没啥用了,这扫盲班在四五年前就开过,我当时也学了几个字,但是一年也用不上一回,你说我学它干啥?”“学会了写字,以后你可以自己给亲戚写信,看报纸,给孩子辅导作业,马路上的标语啊广告牌啊都能看得懂,这不比当睁眼瞎好吗?”“哈哈,你看我们家里有报纸不?孩子上学有老师管,不用我们操心。
”刘翠荣往屋里一指,“家里还有一摊活儿呢,我哪有时间天天去念书呀!”叶满枝说:“文盲可不是好听的词,你就一辈子顶着文盲的头衔过日子啦?”“嗐,日常过日子,谁会问你是不是文盲啊!没事。
”叶满枝和居委会刘主任接连去了好几个文盲家里。
有人愿意去参加扫盲班,但有那比较顽固的,跟刘翠荣的想法差不多,觉得当文盲不影响生活。
叶满枝觉得这样挨家挨户动员不是办法,效率太低了。
她琢磨了两天后,跑了一趟派出所。
“刘所,咱们所最近是不是在街道内部搞人口普查?”“嗯,这算是一项长期工作,已经做了大半年了。
”“咱们的户口册上不是有‘职业’和‘文化程度’嘛,咱能不能再顺便搞个居民职业文化调查统计?”刘所好笑道:“小叶,你看我现在有人手干这种活吗?”“刘所,我帮您把这项工作抓起来咋样?先在军工大院里搞个试点,如果效果好,咱们派出所再去其他居委会推广。
”有人愿意做白工,刘所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们穆主任那里能同意吗?”“穆主任向来支持派出所的工作,只要您点头了,我们立马开展工作!”叶满枝从派出所这里拿到了尚方宝剑,当天就在军工大院里支了一张桌子。
号召大院儿居民来居委会,排队登记各自的职业和学历信息,尤其是那些文盲、半文盲,必须到场。
院儿里愿意来凑热闹的人还挺多,有些人就愿意围在旁边打听人家的职业学历。
叶满枝坐在桌子后面,登记一个名字,就高声通报一次。
“张莉,干部,初中文化。
”轮到下一个人时,又用更大的,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的音量喊道:“杜彬,无业,文盲!” 第31章防空警报(谈恋爱VS谈工作) 叶满枝在大院儿里统计学历信息时,扯出了派出所的大旗。
这让居民小组长们十分尽心,纷纷组织小组居民,来居委会排队登记。
同一组的居民也是同一层楼的邻居,各自的学历被喊破时,最先听到的就是这些熟人。
“小叶干部,你小点声呗,喊那么大声干啥?”叶满枝面露疑惑:“我嗓门大吗?”围观群众立即喊:“不大不大,哈哈,我们都听不清。
”叶满枝清了清嗓子,稍稍收了一点音量问:“陈大山同志是吧?职业和学历报一下。
”“职业是食堂厨师。
”陈大山语气挺骄傲。
“学历呢?”“我也不清楚学历怎么算,我这灶上的手艺是家传的,以前一心练手艺,没念过书。
”“识不识字?”叶满枝问,“参加过扫盲班吗?”“参加过厂里组织的识字班。
”叶满枝将一张报纸递给他,指着一则简讯说:“你把这段新闻念一下。
”“什么新华社什么,兰州正在兴什么一座大什么的什么电站。
现在,这个什么电站的什么什么分什么什么……”居委会刘主任打断道:“行了,一行字你有一大半不认识,给你登记成文盲!”“那不是还有一小半认识嘛!”叶满枝解释道:“陈大山同志,根据国家颁布的评定标准,城镇居民识500字以下的,算是文盲,识字500-1500的算是半文盲。
‘兴建热电站’这几个字你都不认识,只能评定成文盲。
”“哎呀,我怎么成文盲了呢,顶多算是半文盲!”“行了老陈,你就别犟了,你这样的就是文盲!哈哈哈哈!”军工大院里有一群到处乱窜的无业游民,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叶满枝四哥的朋友。
见到叶满枝在这边支桌子,这群人就围在前排看热闹了。
尽管叶满枝降低了自己的音量,但架不住这些臭小子能起哄。
叶满枝刚报出“陈大山,厨师,文盲”,他们就像传声筒似的,挨个往后面传。
这一讨嫌举动帮叶满枝分担了当事人的大部分怒火。
陈大山是食堂大师傅,在食堂里也是说一不二的,当众被评定为文盲,脸上就挂相了。
再被这群年轻人取笑后,更是面皮涨紫。
见状,叶满枝起身在桌上拍了拍,示意现场安静。
“我跟大家解释一下啊,咱们派出所和街道办组织这次职业和学历信息调查,主要是为了配合市里的人口普查工作。
之前很多居民的户口册上,‘文化程度’这栏都是空白的。
这次调查完成以后,会对文化程度进行补充。
”“到时候大家的户口册上就会出现‘文盲’‘半文盲’‘初小’‘高小’这样的学历信息。
现在填写的文化程度可能会伴随大家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所以,不想被认定为文盲、半文盲,觉得还可以改变一下的同志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之前被登记成文盲的几个人问:“什么机会啊?”“咱们街道即将开办一间扫盲学校,其中会有一个业余高小班!”叶满枝问,“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刘主任捧场地问:“什么呀?”“这就意味着,所有没读过书的成年人,都有机会拿到初小或高小文凭!咱们都知道小学招生只招学龄儿童,成年人是不能进入小学读书的!所以,咱们街道的业余高小班,也许就是大家这辈子唯一改变‘文化程度’的机会!”陈大山问:“这个高小班学费怎么算啊?”连中小学生都要收学费,成年人就更不可能免费了。
叶满枝还没见到学校的影子,当然给不出学费金额,只能昂着头自信道:“学费顶多是小学的一半,而且咱们的学制比普通小学要短很多很多。
”如今的小学是“四、二”学制,初小四年、高小两年。
滨江市初小的学费一般是每学期两块五,四年读下来需要二十块,高小的学费翻倍,两年也是二十块。
若想拿到高小毕业证,至少要付出40块钱和六年时间!但街道办的业余高小班,只开语文、算术、政治三门课,在学费和学时上可以大幅减少。
叶满枝言归正传道:“如果有同志对自己的文化程度不满意,不想把‘文盲’‘半文盲’写在户口册上,可以来街道办报名上学!凡是报名的居民,‘文化程度’一栏,可以暂时空白半年。
等大家拿到更高的学历之后再补写。
”还可以往后拖半年?闻言,刚刚被人嘲笑的文盲们几乎都去报了名。
叶满枝心知这些人是一时冲动,为了面子才报名的。
但是,甭管为了什么,先把这些人稳住再说。
“有些同志可能会有顾虑,万一我学习不好,中途学不下去了,那高小班的学费是不是白交啦?”“对啊,到时候学费能不能退啊?”马上就有人问了。
“不能退呀,连看电影都不能中途退票,更别提交学费了。
不过,”叶满枝笑着说,“咱们的扫盲学校,除了收费的高小班,还有免费的识字班。
大家可以先去免费的识字班上课,达到看书看报的水平就能毕业了。
”她原本想说认识1500字即可毕业。
但1500这个数字,对文盲们来说太可怕了,四嫂就是屡屡被1500吓退,不敢再去扫盲班上课的。
“识字班结业后,大家基本就可以确定自己是否有天赋,是否有兴趣继续攻读初小和高小了。
”叶满枝以一种替居民们着想的口吻说:“大家工作赚钱都不容易,我不建议大家因为一时冲动,就去高小班报名交钱。
有免费的,咱们就先读免费的!把免费的学好以后,再考虑是否交钱读高小班。
”“对对对!”她这话算是说到大家心坎里了,立即有人附和道,“咱们别浪费钱,先去读那个免费的!”叶满枝站在文盲之间,语气振奋地作动员。
“识字的好处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读书看报啦,防止被骗啦,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咱们就不再强调了!我只强调一点,咱们光明街只开这一个业余高小班,下一次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毕竟办学是需要经费的。
不想在户口册和居民证上被写‘文盲’的同志,想上免费识字班的同志,先来我这里报名!”呼啦啦,在场的所有文盲都挤上去报名了。
居委会刘主任:“……” 她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见有人主动报名上扫盲班。
各单位的扫盲成绩,只算识字班的结业人数,而且识字班一直都是免费的。
那个业余高小班是给已经认识1500字以上,想要拿到更高学历的成年人准备的。
所以,这些文盲如果不去识字班认字,即使交钱也是进不去高小班的。
被叶家闺女这样一搅合,好家伙,一直免费的识字班突然成了香饽饽,顽固分子全来报名了!叶满枝给报名的同志进行登记时,斜侧有个妇女挤进来问:“领导,我能给我闺女报个名不?”“可以呀,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现在做什么职业?”“才9岁能有啥职业。
”叶满枝愣了一下,抬头问:“9岁是学龄儿童,你怎么不让她去小学念书啊?扫盲班是帮助成年人识字的,课程安排和教学方式都不适合小朋友,你还是送她去小学读书吧。
”军工大院里的居民都是工人和家属,即使是学徒工也有十六七块的工资,按理说不至于掏不起每学期两块多的学费。
那妇女说:“我也想让她念小学,但我上周带她去子弟校报名,老师说学生已经招满了,让我们去其他学校试试。
”“那你们没去其他学校吗?”叶满枝没问她为什么9岁了才给女儿报名上学。
她上学那会儿,有很多年龄相差不大的姐弟都是同班同学。
“咱街上哪还有其他学校?我带她去别的街道看了,但人家也没有入学名额。
再远一点的学校,上学不方便,我不太想让她去。
”叶满枝将家长和女孩的信息记下来,想说帮他们去子弟校问问情况。
然而,她这边刚放下钢笔,前方就传来一阵铛铛铛敲锣的声音。
军工厂的家属院里,只有需要紧急集合的时候,才会用敲锣的方式召集居民走出家门。
大家被这阵突兀的锣声惊扰,茫然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紧接着,号称只在固定时间进行广播的军工厂大喇叭,也骤然响起广播员严肃的声音。
“请家属院的居民们立即前往大院东门广场集合!请家属院的居民们立即前往大院东门广场集合!再重复一遍请……”叶满枝听着广播,扭头问:“刘主任,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厂里是很少要求家属紧急集合的。
刘主任摇摇头,大胆猜测:“不会是防空警报吧?不然干嘛这么大动干戈?”围在这边看热闹的群众,在听到紧急集合的召唤后一哄而散。
叶满枝的统计工作刚开个头,就被这突来的广播打断了。
但这种事情她也不敢耽搁,赶紧收了桌上的材料,跟着大家一起去大院东门集合。
她赶过去的时候,几个年轻军官正在布置主席台,吴峥嵘穿着全套的军装,面容严肃地站在主席台侧方与派出所的刘所交谈。
“吴团长,刘所,出什么事了吗?”“不是大事,别紧张。
”吴峥嵘的目光从她紧绷的脸蛋上划过,又落到她怀里那一摞材料上,姿态松弛地笑问,“小叶同志又加班了?”“我在那边帮派出所做学历信息统计呢,动员院儿里的文盲去扫盲班上课。
”见他语气和神态都很轻松,似乎真不是什么大事,叶满枝紧绷的肩膀蓦地松懈下来。
她不想当着刘所的面跟他讲话,与两人招呼一声就钻进人群里,跟刚赶过来的叶家人汇合了。
听到广播通知的居民几乎全都聚集到了东门的广场上。
闹闹哄哄地相互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656厂的张副厂长率先走上主席台,在立式话筒上敲了敲,说:“将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通报一个情况,今年是九一八事变25周年,市防空指挥部,将在近期拉响防空警报!”“具体情况已经在今天的全厂职工大会上介绍过了,但是为保万无一失,咱们再向家属们介绍一下注意事项。
下面请总军事代表吴峥嵘同志,代表市防空指挥部,发布防空警报期间的紧急处理办法……”听说军代表要讲话了,好多家属都把脖子抻成了长颈鹿,准备一睹那位军代表的风采。
军代表的大名如雷贯耳,但真正见过他本人的家属没多少。
常月娥更是连脚尖都踮起来了,非要看看这军代表是不是真的比话剧团的许继生还好看。
主席台上的吴峥嵘向职工和家属们敬了军礼,用郑重而严肃的口吻说:“防空警报预计从明天上午九时开始,白天和夜间都会拉响警报。
”“在临空警报期间,除救护、消防、警备车以外,无特许通行证者不准通行。
公共汽车、货车必须停运,行人迅速隐蔽,所以请需要乘车上班的家属们,提前规划好出行时间。
”“夜间进行防空警报时,我厂厂区及住宅区域,务必保持熄灭一切灯火!未熄灭灯,或遮光灭光不良,导致灯光外露的,巡逻队和居民委员应予以纠正,屡教不改者,派出所会予以拘留。
”“凡在空袭警报期间,乘机偷盗抢劫、纵火、发射信号、破坏重要物资的嫌疑人,将被立即逮捕。
”“另外,以防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请大家在警报期间暂时停止使用电台和收音机……”[1]原本还抻着脖子欣赏军代表的居民们,在听到这些严肃提醒后,又把脖子缩了回来。
此时距离全国解放还不足十年,过去那些心惊胆战的记忆突然被唤醒,瞬间袭上大家心头。
常月娥没有心情窥探军代表的美貌了,哎呀一声说:“白天还好,晚上有点麻烦,不知道几点钟警报,咱到时候得赶紧洗漱,明天的水房肯定人挤人。
不行,咱家今天要提前打几桶水预备着,免得明天都挤到一起……”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听了军代表的介绍后,居民们立即四散开,回家做准备去了。
大家都是从战争年月熬过来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付这种空袭预警还是很有办法的。
翌日上午警报拉响时,叶满枝正在办公室里上班,尽管马路上看不到任何行人和车辆,但毕竟是白天,感受还不是很强烈。
当天晚上十点,随着警报的长鸣声持续拉响,整个军工大院的居民,相继熄灯关火。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家属院,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迅速陷入死寂般的黑暗。
叶满枝跟家人凑在一起,明知警报只是演习,心里还是无端生出几分慌张。
她趴到窗台上向外望了一眼,整座城市都隐没进黑夜,只有那让人恐惧的临空警报声,不断往人耳朵里钻。
空袭警报的长鸣时间并不长,但是警报结束后,老叶家也没再开灯。
叶满枝回到自己的房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场警报虽然只是一次防空演习,可是,拉响的警报对人们心理上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尖锐的长鸣声,让许多人生出了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次日上班的时候,叶满枝刚走进办公室,就被穆主任喊了过去。
“小叶,扫盲工作进展怎么样了?”穆兰揉着太阳穴说,“昨天那警报闹得我半宿都没睡着,落后就要挨打,想想咱街道上那些文盲我就上火!”叶满枝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她把统计表拿出来说:“我这几天动员了150人参加识字班,这些人已经在报名表上签字按手印了,不出意外的话都能来上课。
”“不过,我认为动员大家上课只是第一步,关键是保证大家的学习效果,不要让学员中途退学,所以咱们的扫盲班不宜进行大班授课,最好能将人数控制在30人以内……”穆兰颔首说:“我跟几个兄弟单位打听过,他们的扫盲班有50人的,也有20人的,比较下来,还是小班授课的退学率更低。
但是这就牵扯到了经费问题,按照每班30人计算,咱们至少要开5个平行班。
老张……”她扭头看向隔壁的张勤简,“咱们街道的经费还有多少,够不够支撑教师和课本的费用?”“五个平行班,至少要请两名老师,而且每期扫盲班至少要进行四个月,哪怕是街道积极分子也不可能做白工。
教师工资这一块就要支出至少五十块,这事还是得向上伸手,让区里拨一笔扫盲经费的。
”街道每个月只有两块钱经费,哪怕他抠抠搜搜省吃俭用,也攒不下五十块。
不过,如果区里能拨出经费来,光明街的扫盲工作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各单位的扫盲经费都要自己想办法的。
但街道办是政府的派出机关,只能服务群众,没什么可以收费的名目。
叶满枝小声问:“可不可以先用婚姻登记手续费支应一下啊?”“那笔钱已经被拿去修缮危房了,”穆主任无奈道,“经费的事我再去区里想想办法,小叶,扫盲工作不要停,你继续往下推进吧。
”叶满枝面上点头同意,心里却犯起愁来。
没钱寸步难行。
万一搞不到钱,请不到老师,领导不会让街道办这些人上阵教学吧?光是想想白天上班,晚上上课的日子,她就眼前一黑。
她想翻一翻近期的报纸,有的新闻会介绍各地的扫盲成果,没准儿能从成功案例上汲取点经验,毕竟不是每个单位都那么财大气粗的。
不过,街道办的大部分旧报纸都被张勤简当废品卖掉变现了。
她只好跑了一趟邮政所,去跟三嫂黄黎借报纸。
黄黎没给她旧报纸,但是给了她几个很厚的剪报本。
“你想找什么新闻,就在这几个本子里找,这是今年上半年《人民日报》的主要剪报,那些没什么用的新闻都被我剪掉了。
”叶满枝简直如获至宝,与三嫂道过谢,就捧着一大摞剪报本回街道办学习去了。
刘金宝被新来的赵二贺烦得头疼,从座位上起身,蹭到叶满枝身边问:“你看这些报纸有啥用啊?报纸又不能给经费!”“主要是想找找思路!”她指着一则新闻说,“你看这个,全国扫除文盲协会,我觉得咱们街道可以试着申请加入一下协会,当个会员啥的。
”“你可算了吧!加入这些协会根本没用,他们只会在工作上对你指指点点,让基层单位束手束脚!”叶满枝指着报纸上的一行小字说:“你看这里,人家报纸上说了,‘本会的经费由国家预算支出’。
这说明啥?说明加入扫盲协会,有钱拿呀!就是不知道这协会大门开在哪里,想入会的话需要怎么申请?”叶满枝动了让街道办加入全国扫盲协会的心思,下午跑了好几个单位,打听如何联系和加入这个全国扫除文盲协会。
不过,几个兄弟单位都没听过这个协会的大名,感觉像什么群众组织。
叶满枝白折腾了大半天。
傍晚下班的时候,她把那些剪报本打包,准备带回家继续学习。
不过,刚走出办公室,她就看到了等在马路对面的吴峥嵘。
吴峥嵘顺手接过她手上那摞剪报本,面上露出几分讶然:“你今晚还要加班?”“不算加班,你找我有事呀?”“嗯,文化宫刚上映了一部《蜻蜓姑娘》,我来问问小叶同志有没有兴趣一起看电影。
”叶满枝已经好久没看电影了,她当然想看啦!“这电影是哪里拍的?大概讲什么的?”吴峥嵘直截了当地说:“苏联爱情片。
”“……”叶满枝好气道,“你就不能说是苏联故事片?”“嗯,”吴峥嵘从善如流地改口,“苏联故事片。
”叶满枝有点不好意思跟他一起看爱情片,犹豫间,又听他说:“我看你们街道要扫盲的学员里,有不少军属和烈属。
拥军优属也是我们军代室的重点工作之一。
看完电影以后,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你正在负责的扫盲工作……” 第32章我算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傍晚时分,余晖横照,绿色的铛铛车缓缓驶入站台,车头的铜铃铛飞出一段叮叮当当的脆响。
叶满枝随着吴峥嵘走下铛铛车时,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多钟头。
两人决定先去文化宫附近的国营饭店吃晚饭。
在柜台前点了两个菜,吴峥嵘微微侧身问:“要喝酒吗?”“我又不是酒鬼,怎么可能每顿饭都喝酒?”叶满枝很骄傲地说,“我现在只喝茅台了!”吴峥嵘淡定颔首,对服务员说:“同志,加瓶茅台。
”服务员:“……” 你看我像茅台不?“……”叶满枝憋笑,“同志,他开玩笑呢,我们不喝酒!”服务员的视线在两个年轻人脸上打个转,指向柜台后面的木桶,“有鲜啤,下午刚送来的,来两杯不?”吴峥嵘征求女同志的意见,“能喝点吗?”叶满枝想尝尝,但她刚说过不可能每顿饭都喝酒,现在点头岂不是自打嘴巴?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吴峥嵘已经单方面达成了心有灵犀,对服务员说:“您受累给我们打两杯吧。
”端着冒沫儿的啤酒找到座位,他问:“之前喝过啤酒吗?”“没有。
我以前没什么机会喝酒,大人喝的时候,我偶尔能跟着尝一尝,不过我爸习惯喝烧酒。
”叶满枝抿了一口鲜啤,味道有点苦,沁凉的口感在喉咙中流转,让她忍不住想要夸夸他:“上次的白葡萄酒和这次的鲜啤,都是沾了你的光才有机会尝鲜的!”闻言,吴峥嵘弯起唇角说:“来芽嘴还挺甜的。
”叶满枝目光染上几分赧意,“你干嘛突然喊我小名啊?”“我现在不想喊别的。
”吴峥嵘笑望向对面,“喊名字之前还需要打个报告吗?”叶满枝被他逗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闪闪熠熠,非常漂亮。
“那你喊吧,这次就先不用打报告了。
”她给自己夹了块肘花,笑眯眯道:“吴团长,跟我说说拥军优属的事呗。
”“难得出来约会一次,就别谈工作了吧?”“明明是你自己先提的!”“那只是把你约出来的伎俩。
关于拥军优属的问题,你回去问你们单位的凤朝阳同志,这方面的工作,一直是她跟军代室联系的。
”“凤姨负责拥军优属工作?”叶满枝面露疑惑,“我们单位老带新的时候就是她带的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从没听说她还负责这方面的工作啊!”“确实是由她负责的,八一的时候我们一起组织过活动。
”吴峥嵘笑道,“看来你跟这个师傅的关系很一般。
”“哎,准确地说,是她跟我关系一般,凤姨情感上比较内敛冷淡,不过我感觉她人还挺好的,”叶满枝小声透露,“我们街道办投票的时候,我得了两票,其中一票就是凤姨投的。
”吴峥嵘放下筷子,沉吟一阵说:“她跟军代室联系的时候,也比较冷淡,但她本身就是烈属,在拥军优抚工作上有她的优势,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多跟她沟通吧。
”叶满枝怔怔地问:“凤姨是烈属啊?”“嗯,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外传,也没必要为此对她另眼相待。
只看她的名字,就看得出她是个很骄傲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叶满枝好奇地望向他:“从名字怎么看出凤姨骄傲的呀?”“鹏北海,凤朝阳。
又携书剑路茫茫。
”吴峥嵘理所当然道,“几十年前能给女儿取名‘凤朝阳’的人家,多半是书香门第。
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恃才傲物。
哪怕她现在上了年纪,骨子里的东西也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凤姨的书画水平在全市范围内都很拿得出手,十有八九真的如他所说出身教养良好。
叶满枝心想,这话是不是也能套用在他自己身上啊?峥嵘,峥嵘,取这样的名字,肯定也是寄托了长辈很多期许的。
同样出身书香门第,同样很有才华,看来峥嵘同志的内心也是恃才傲物的。
叶满枝单手撑着下巴注视他,心念一动,突然说:“你好厉害啊!我跟凤姨共事这么久,从没想过把她的名字跟诗词联系到一起。
”被吹捧的吴团长,并不如常人那般谦虚或受用。
他平静而审慎地在她脸上端量片刻,眼里现出些洞察秋毫的清明,蓦地笑道:“我跟凤朝阳也许出身近似,但我们脾气秉性不同。
你不用,嗯,不用刻意恭维我……”叶满枝笑出声来,发自内心地感叹:“你可真聪明!”他以后的孩子肯定也很聪明……叶满枝没能打听到拥军优属的具体情况,但还是高高兴兴地去看了电影《蜻蜓姑娘》。
因着打出了苏联爱情片的旗号,而且还是这年头难得一见的彩色影片。
文化宫门前的景象堪称盛况空前,一些没能买到票的小年轻甚至愿意出高价购票。
《蜻蜓姑娘》讲的是发生在格鲁吉亚农庄里的故事。
女主角玛丽诺,从小被祖母娇宠,疏于管教,导致她不爱劳动,懒怠学习,每天除了唱歌就是跳舞,一刻也不得消停,被大家起了个“蜻蜓姑娘”的外号。
而农场里有一个与玛丽诺同名同姓的采茶姑娘,因为积极参与劳动,被授予了“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的称号。
叶满枝觉得,与其说它是一部爱情片,不如说是喜剧教育片。
玛丽诺在沉迷爱情,考学失利后,因为共青团的帮助和鼓励,开始勤加锻炼积极劳动。
从此蜕变成了一名优秀的家禽饲养员,还因此登上了《火星》杂志……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唱唱跳跳的蜻蜓姑娘了!若不是确定吴峥嵘不可能知晓她以前的事迹,叶满枝都要怀疑,对方请她看这场电影是想趁机教育她了!她咋觉得自己跟玛丽诺那么像呢!走出文化宫,回家的路上,叶满枝忍不住试探道:“你觉不觉得我跟玛丽诺有点像?”“你指哪方面?”叶满枝当然不能揭了自己的短,说她以前同样不爱劳动、不爱上学、经常臭美,还沉迷文娱活动,至今没有特别明显的改进。
她按捺下心思,改口说:“就是我俩唱歌都挺好听的呗!”吴峥嵘如实道:“我还没听过你唱歌。
”于是,叶满枝在马路上就即兴哼了一段电影里的插曲。
“五月美妙五月好~五月叫我心欢畅~蔚蓝天空白云飘~五月鲜花处处香~阿巴代里代里代里代拉~阿巴代里代里代里代拉~阿巴代里代里代里代里代拉拉~~~~”[1]电影里的插曲是专业歌唱家配唱的,带着很明显的美声特色。
而叶满枝的嗓音是未经雕琢的,有着少女特有的清越婉转。
吴峥嵘配合地鼓掌捧场,笑望向她的目光炙热明亮。
“好听,来芽同志不想在街道当干部的话,还可以转行去歌舞团工作。
”叶满枝心知他是恭维自己,普通人的歌唱水平当然比不得专业的,但她还是雀跃地说:“那当然了,我从小就是小百灵!”“噗”吴峥嵘还没表示什么,走在他们身后的两个青年反而先笑出声来。
陌生人的嘲笑,让叶满枝瞬间面红耳赤,回头狠狠瞪了那俩人一眼。
其中一个胖子连忙解释:“同志,不好意思啊,你唱歌挺好听的,我们没别的意思!”叶满枝无言以对,拉着吴峥嵘在最近的一个路口转弯了。
“你笑什么啊?”叶满枝狐疑地看向身侧。
这样骄纵又无措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她。
但地点不对。
吴峥嵘曲起食指,用指节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没笑什么,你不是小百灵么,自信点吧!”*两人搭乘最后一班铛铛车返回军工大院时,院儿里已经没什么居民了。
叶满枝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放任吴峥嵘将她送到了楼道口。
然而,她次日下班回家时,却因此被迟东升拦了下来。
“叶满枝,你是不是谈对象了?”迟东升食指上转着一串钥匙,吊儿郎当地问,“昨晚送你回来那男的是谁啊?”“你看错了吧,我昨晚一直在家来着。
”叶满枝撒谎从来不打草稿。
迟东升是四哥的狐朋狗友之一,也是大院儿有名的无业游民。
整天没啥正事,到处乱窜。
“呵,我这眼睛可是1.0的!不可能看错!”迟东升表情贱兮兮地说,“行啊你,叶满枝儿,这么快就找到对象啦!”“你少给我造谣啊!小心我告诉迟叔!”她跟吴峥嵘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她不怕被人知道。
但是,一旦被家里人知晓她在跟吴峥嵘来往,小事也会变成大事。
光是她大伯大伯母那边,就很让人烦心。
大伯想让孙子进厂工作,为此不惜背着她找去了周家,造谣她想跟周牧复合。
万一被他们知道了吴峥嵘的存在,保不齐又会凑上去套近乎。
他俩连个正式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让吴峥嵘帮她家亲戚办事啊?“你看错了,”叶满枝板着脸说,“再说,我谈不谈对象跟你有啥关系啊?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嘿,你这丫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你要找对象就找我!”叶满枝以前是副厂长家的儿媳妇,大院里这些小子有贼心没贼胆。
现在两家退了婚,情况可就不一样了,贼胆也是可以有的。
否则她每次来院儿里做动员的时候,咋会有那么多小子往前凑!“想跟我谈对象的人能绕着厂区排一圈,我还能全都答应啊?”叶满枝翻个白眼说,“你快醒醒吧!再敢给我造谣,就让我四哥揍你!”院儿里这些无业游民顶多占占嘴上便宜,她从来都不当真。
见他还想堵着自己的去路,叶满枝往楼上瞅了瞅,冲着二楼的一个窗户喊道:“迟叔!迟叔!你家迟东升要抢我的钱,不给钱就不让我回家!”“……”迟东升被她气笑了,“咱俩谁造谣啊?谁抢你钱了?行行行,你赶紧走吧,真是惹不起你!”叶满枝剐他一眼就走了,不过她也没打算轻易放过迟东升。
吃了晚饭以后,她就去了一趟迟家。
两家是一栋楼里的,她下个楼梯就到了。
“呦,小叶来了,快进来坐!”迟叔迟婶热情招呼。
叶家这闺女如今是街道干部,正管着他们这一片儿,大家还是愿意跟她打好关系的。
叶满枝在椅子上坐下,给迟东升告了一状。
“叔婶,我今天是来当恶人的,想跟你们说说迟东升的事。
本来我家有个叶满桂,我是没什么资格说您家迟东升的,而且我毕竟是当妹妹的,这话更不应该由我说出口。
但今天这事儿真是不说不行了。
”“我四哥好歹是结了婚的,有媳妇管着。
迟东升没结婚,今天敢拦我的路,明天是不是还能拦别的女同志?那在咱们院儿里的影响多不好啊!对他本人不好,对你家的名声也不好!”迟叔一拍桌子问:“这畜生真敢劫道了?”“不算是劫道,就是拦了我的路,”叶满枝摆摆手说,“这都不是重点,我也不是为了让你们教训迟东升的。
”迟家夫妻俩迷糊了,不让我们教训儿子,你来告什么状啊?“咱们院儿里有一批无业青年,没犯法,但到处惹事,现在很让保卫处和派出所头疼。
您家迟东升还有我四哥,都是这些人里头的。
”提起自家那个臭小子,迟叔也有点脸红,好在还有叶老四比照着,也不算太丢人。
叶满枝继续道:“不过,我四哥是高小毕业,迟东升是初中毕业,两人都算是有文化的。
我最近想帮四哥安排个活,想着迟东升跟他关系好,就来您家问问,用不用帮迟东升也安排一下。
”迟婶连忙说:“要是能让他有个活儿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家这个小儿子,向来不服管教,心思野,初中毕业后家里给他在制钉厂找了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结果他嫌单位离家太远,把好好的编制卖了一百块钱。
拿着钱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了。
现在整天就在院儿里瞎晃荡。
叶满枝笑着说:“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工作,但隐形福利挺好的。
您也知道,咱们街道办正在筹办扫盲班。
想要请一些有文化的居民去扫盲班当老师。
”“啊,我家东子能给人当老师吗?”“只是教人识字而已,有啥不能的!再说我们会对老师进行培训,使用统一的教材,只要他内心愿意为大家服务,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叶满枝坦言道:“叔婶,给扫盲班当老师算是半义务劳动,暂时还不确定能发多少工资。
到时候会在扫盲班结业时,一次性给老师结付辛苦费。
但是,给扫盲班上课,算是支持街道工作,老师们从此就是街道积极分子了。
”迟婶问:“小叶,当这个街道积极分子,有什么好处啊?”“如果街道办有其他单位的工作名额,肯定会优先推荐街道积极分子去上班的。
”“而且当了街道积极分子,就有资格参与居民小组长的竞选。
当了居民小组长,就有机会成为居委会委员。
只有居委会委员,才能竞选居委会主任。
居委会在咱们大院儿里的地位,咱都清楚,威信高、说话管用。
”“甭管我四哥和迟东升,是否愿意进居委会为居民们服务,当了扫盲班老师,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尊重。
尤其是迟东升,有了积极上进的名声,说亲娶媳妇也更容易……”不用她继续劝,迟叔直接拍板,“小叶,这事我替东子做主了,就让他去扫盲班当老师!”反正那小子现在也不赚钱,与其让他在大院儿里惹事,还不如去扫盲班待着。
而且叶老四也要一起去上课,小叶总不会坑她亲哥。
叶满枝提议:“要不还是跟迟东升本人说一说吧,扫盲班要开好几个月,老师不能中途撂挑子的!”“这事我就能做主,绑也要把他绑去!”迟叔大包大揽地打包票。
东子对叶家这姑娘有点意思,告诉他这是小叶推荐的工作,他总会掂量掂量的。
在迟家得了准话,四哥那边由老叶出面,叶满枝又依葫芦画瓢,另外找了三户人家上门作动员。
她当然不可能全都找刺头当老师,还是要找几个有文化还有意向往居委会发展的官儿迷。
当她将扫盲班教师的名单交给穆主任时,穆兰都被惊了一下子。
“这几个人真的不要工资啊?”“嘿嘿,工资肯定要发的,不过不用按月发,我跟他们说好了,等扫盲班课程结束以后,统一发放!这就能给咱们余富出来几个月的时间寻找资金了!”穆兰一拍手说:“小叶,以后就这样做工作!多动脑筋!我下午还想往区教育局跑一趟呢,这两天教育局的领导被我烦得要命,看来咱都可以缓一缓了。
”叶满枝其实还想跟她说一说小学生入学的问题。
来扫盲班报名上课的,还有二十多个学龄儿童。
街道没有其他小学,这些孩子上学也是很麻烦的事。
不过,今天是周六,以防还要周末加班,她打算等到周一再提这件事。
*拿到正式编制以后,叶满枝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决定让周末变回它该有的样子。
所以,这周接到排练通知的时候,叶满枝没再请假,穿戴整齐后,提着琴盒去国风音乐会排练了。
他们的音乐会里有高中老师,也有小学教导主任,她想顺便跟人家请教一下办学经验。
她走到工人俱乐部门口时,吴峥嵘也骑着自行车从厂区的方向赶了过来。
“厂里要是有事,你就别来了。
”眼瞅着快要国庆献礼了,厂里自主研发生产的第一辆卡车即将下生产线,最近正是吴峥嵘最忙的时候。
“先陪你呆会儿,我也趁机休息休息,下午还要去趟省军区,可能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吴峥嵘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第一次过问了她的衣着,“今天怎么打扮成这样?”“我来排练和演出的时候一直这样打扮。
”叶满枝穿了件粉色印花的旗袍,但她平时顶多扎一条麻花辫,今天却特意让四嫂给她梳了一个双麻花辫盘发。
四嫂化妆手艺不咋样,梳头还是可以的,这个发型就是她跟郑东妹学的。
叶满枝还是第一次梳这种盘发,忐忑又期待地问:“我这样打扮好不好看?”吴峥嵘不会在这种事上拐弯抹角,一贯地直抒胸臆。
“好看,以后多穿。
”叶满枝抿嘴乐,带着他进了排练的音乐厅。
两人来得不算早,舞台上已经有好几个成员在调试乐器了。
叶满枝两个月没来排练,会长见了她,特意走下台来打了招呼。
“小叶,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演出?我以为你要退会了呢!”“没有没有,我不是去街道办工作了嘛,前段时间单位活动太多了,我暂时抽不出时间来。
”李会长向她确认:“那以后能保证出勤率了吧?咱们这里演奏琵琶的总共才两个人,你总不来可不行!”叶满枝笑着保证以后一定会尽量出席。
“嗯,”李会长将目光放到她旁边的高大男人身上,“这位是?”叶满枝既然敢带着吴峥嵘在音乐会露面,自然是已经想好了说辞的。
“这是我哥哥。
”吴峥嵘:“……”“哦哦哦,”李会长主动伸手打招呼,“小叶的哥哥是吧?以前总见小叶的五哥,倒是第一次见你过来。
你们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精神!”小叶家的哥哥可真够多的,之前就来过两三个。
三哥和五哥算是长得俊的,没想到新来的这个哥哥更俊。
吴峥嵘瞟了神情坦荡的姑娘一眼,伸手与李会长握了握。
自报家门的话也被堵在了嘴边。
叶满枝促狭地冲他眨眨眼睛,笑着问:“会长,这个哥哥比我五哥还精神吗?”“嗯,精神!看着像文化人,”李会长说着最令人信服的客套话,“你俩一看就是一家的!”“哈哈,会长,我先去准备了。
”叶满枝不再为难面前二人,带着吴峥嵘前往音乐厅的后台。
然而,两人刚隐入幕布后面,她便被吴峥嵘钳住了手腕,仰头问:“怎么啦?”吴峥嵘贴近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问:“叶来芽,我算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第33章科长,要帮忙搓澡不? 幕布后光线昏暗,叶满枝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那句问话,却随着高胡高亢的琴音,一起钻进了耳朵里。
“我三个哥哥经常陪我来排练,说你是我哥哥最方便。
”黑暗帮叶满枝壮了胆,她仰头望向面前的高大身影,故作疑惑地问,“不想当我哥哥,难不成还想当叔叔?”想起那句让他心塞的“吴叔叔”,吴峥嵘语气里带出几分无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叶满枝小声说:“拜托!麻烦你先认清自己好吧!这里有咱们厂的职工,你在厂里大名鼎鼎,我要是报了你的名字,大家肯定都要围观你!到时候怎么解释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啊?”吴峥嵘神情坦荡:“你可以大方地告诉所有人,我正在追求你。
”“那多难为情啊,要说你去说,我才不说呢。
”仗着黑暗掩护,叶满枝胆儿肥地推他,“别生气了,你是峥嵘哥哥,跟其他哥哥还是不一样的。
”话音落下,两人几乎同时安静下来。
过近的距离,让叶满枝下意识屏息,憋得满脸通红。
“叶满枝。
”“嗯。
”“我今天是穿军装来的……”叶满枝还没弄清他话里的意思,便感觉上方的人影突然压了下来。
她心头激跳,以为对方想在这里吻她,帘外的人声和琴声,让她羞耻地偏头躲闪。
而吴峥嵘却只是身体前倾,接过了她手上的琴盒。
她预判错误,偏头躲避的嘴唇,正好擦着对方的脸颊划了过去。
“::::::”幕布外的调试还在继续,扬琴叮叮咚咚的声音如清泉落石般激越清灵。
心跳随着琴声骤然加快,叶满枝窘迫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吴峥嵘无声地站直身体,停顿数秒后,又说了句:“今天穿了军装,下次吧。
”叶满枝这回听清了,红晕瞬间从脸颊蔓延到脖子。
幕布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又有人过来了。
她没去看对方的表情,小声说:“你去观众席等我吧。
”不等对方给出回应,提着琴盒就跑向了后台。
吴峥嵘刚刚那句话,完整的意思多半是,“我今天穿了军装,下次再吻你吧。
”她抚着额头回忆起来。
吴峥嵘今天是从厂里赶来的,没穿上装,但穿了军裤。
他穿军装的时候,似乎一直很严肃克制。
彼此关系略有进展的几次,吴峥嵘穿的好像都是便装。
一套军装能将他所有出格的、不合时宜的想法和举动,统统封印起来。
她循着种种蛛丝马迹小心推测着,不知过了多久,林青梅进来招呼大家去舞台集合。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林青梅小声问:“你怎么回事?把人晾在外面,自己在这瞎捉摸什么呢?”叶满枝早就跟青梅坦白了与吴峥嵘的关系进展,但有些话,即使是面对青梅,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没什么,我好久没来了,调整一下状态。
”人员已经到齐了,叶满枝不能再拖沓。
抱着琵琶走上舞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抬眸往台下扫了一眼。
空旷的观众席上,零散地坐着几个民乐爱好者。
吴峥嵘独自坐在第一排,很轻易就被她找到了。
舞台距离观众席很近,叶满枝刻意忽视了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尽量将心思放在会长对排练的要求上。
她缺席了几次排练,会长让她先配合箫和古筝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叶满枝点点头,左手摁上琴弦,玉盘走珠似的弦声从指尖流泻而出。
观众席上的吴峥嵘始终保持着一个坐姿,专注地望着舞台。
他其实不懂什么民乐,除了少时陪祖母去戏园子听戏时见过,此后再没机会与这些乐器产生交集。
舞台上的人,垂首拨弄着琴弦,幽幽的琴声缠绵啼啭,除了美和雅,他给不出更高级的赞赏。
好在少时的积累还能令他想起“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这让他不至于像个俗不可耐的文盲。
沉静地欣赏了三支曲子,时针指向两点时,吴峥嵘不得不示意她走下台来。
“你现在就要离开吗?”叶满枝问。
“嗯。
”吴峥嵘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放进她掌心里。
“这个月厂里事情比较多,一忙起来可能就顾不到你这边了。
这是家属院甲字16号信箱的钥匙,你要是不想给我打电话,可以往信箱里留言。
”叶满枝握着钥匙问:“会不会牵扯到保密信息啊?”毕竟他身份还是比较特殊的。
“不会,正式信件都是寄到军代室的。
这个信箱是厂后勤在家属院给我安排的备用信箱,我还没用过。
”吴峥嵘顿了顿说,“以后每天一早一晚,我会去开一次信箱。
”他可以让小秦帮着送东西送信,但小秦毕竟是个年轻光棍,总去找她容易被人误会。
吴峥嵘又往她手里塞了张字条,而后看了眼手表说:“我得走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留言……”见她握着钥匙点头,这才转身快步离开了音乐厅。
叶满枝以为字条上的内容会是介绍信箱的具体方位。
然而,她将钥匙小心收好,再去展开字条时,却看到了一行笔走龙蛇的行楷。
“天上弦月,水中倒影,近在眼前,却无可触碰。
”叶满枝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刚开始还蒙头蒙脑的,不懂他留这句话有什么用意,只觉得与音乐会现场营造出来的氛围还挺搭的。
可是,盯得久了,她突然就脸热了起来,心里既好气又好笑。
文化人真是不要脸,居然能把“没亲到”写得这么文绉绉!叶满枝红着脸犹豫了一阵,还是把字条折好,夹进了乐谱里。
她心里对那个私人信箱有些好奇,音乐会的排练结束后,便直接回了军工大院。
信箱通常被安置在大院入口或楼道口,吴峥嵘住在大院东门附近,信箱很可能被安排在东门入口。
不过,东门入口的信箱太密了,一个挨着一个,她第一遍找过去时并没发现目标。
等她沉下心来,按照信箱上印着的编号依次数过去时,终于在第二行中间的位置找到了甲字16号。
信箱有投递口,如果只想让她写信留言,吴峥嵘没必要给她留下一把钥匙。
所以,她手里握着钥匙,作贼心虚地往周围观察了一阵,确定没人会注意这边后,快速将钥匙插进锁眼,打开了信箱。
信箱很干净,并没有因为长久弃用而沉积灰尘。
箱底平摊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又压着一支银色钢笔。
她先把纸条拿出来,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有着吴峥嵘一贯的简洁,“好好练字,给我写信。
”她这才把钢笔取出来打量。
金色的笔夹上,刻着一列很小的字母“PARKER”。
叶满枝不认识英文,但认识这个牌子。
张勤简就有一支黑色的派克钢笔,平时都插在他干部服胸前的口袋里,遇到懂行的,总要跟人家探讨一下派克笔怎样怎样,反正宝贝得很。
她对着钢笔研究了一阵,觉得银色比黑色的好看,适合女同志。
但这字条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吴峥嵘是不是发现她不写回信的原因了?啊啊啊啊,叶满枝在心里羞耻地尖叫了一阵。
然后将信箱重新锁好,揣着他送的新钢笔,回家怒写了五张字帖。
她一定要好好练字,让某些人对她刮目相看!*当然,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
叶满枝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没揠苗助长。
临近国庆节,不但吴峥嵘忙碌了起来,连老叶和三哥也都搬去了车间。
一副与工友们同吃同睡,大搞生产的架势。
老叶家只剩下四哥和麦多两个男同志在家。
不过,最近扫盲班正式开课了,四哥被老叶和叶满枝逼着,给扫盲班的学员上课,每天备课讲课苦不堪言。
这天,叶满枝陪同穆主任,来扫盲班的课堂上查看情况。
四哥想跟领导提一提换老师的事,但叶满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在他班上随意看了一眼,就把穆主任请去了隔壁的两个班。
“这两个班的情况比较特殊,”叶满枝介绍道,“656厂军代室出资支持了军属烈属的扫盲工作,所以我给他们单独编了一个军属班,会有专人在课前读报,让大家了解一些时事要闻。
学员们的测验成绩,也会及时反馈给军代室。
”“嗯,这样很好,既然军代室拨款了,那就应该让人家看到学习成果,”穆主任提议,“军属们识字以后要学以致用,像购粮证、购油本、居民证什么的,可以让他们自己试着填写。
以后每次写给军代室的报告,也让他们尝试着自己完成。
”叶满枝答应着,将领导的指示记到笔记本上,然后又带她去了最后一个班级。
“这个班里全是学龄儿童,最大的11岁,最小的也有7岁了。
成年人的扫盲班只要求识字,但孩子都是白纸,基础打不牢的话,不利于长远发展。
所以我把他们单独放到一个班里,请了一名小学退休教师暂时帮忙管一管这个班。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主任,咱能不能把这些孩子送到正规学校去?”穆兰皱着眉在教室外站了十几分钟,仔细观察了小学生们的课堂情况。
隔了许久,她才叹气说:“咱们街道唯一的小学就是656厂子弟校,你上次跟我提过入学的问题以后,我去找郭校长谈过一次。
他们那边师资力量有限,今年已经扩招了一百人,再扩招的话,教师忙不过来,会严重影响教学质量。
”叶满枝问:“主任,咱们街道能不能再办一间小学啊?656厂的子弟小学只让本厂子弟入学,咱街上的其他孩子只能去其他街区的学校读书。
除了扫盲班这些孩子,我听说今年还有不少孩子没能入学呢。
”“这是历史问题了,”穆兰细细地给她分析,“学校只能由教育局拨款开办,咱们街道是不能主动办学的。
一是没有办学经费,二是没有办学资格。
若想在咱们光明街再开一间学校,只有两个办法!”叶满枝忙问:“什么办法?”“第一,游说656厂扩建或新建一所小学,他们自己出钱办子弟校,教育局通常都会批准。
第二,去教育局申请办学指标,由市里拨款,在光明街上开办一所公立小学,吸纳附近的学龄儿童入学。
”叶满枝为难地挠挠头,这两个都不好办啊。
厂里把主要精力和资金都放到了生产研发上,子弟校要是能扩建,郭校长也不至于头秃了。
至于教育局的指标,那就更不用提了。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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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穿进血型文中更让江楚些崩溃的是,她穿成了这本书女主的渣A老爸或者说老妈? 渣A老妈靠着女主母亲顾灵均家飞黄腾达,联合小三害死原配后夺取了本该属于女主的家产,让女主有了苦情的基本条件。 至于结局,这个渣A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最终被女儿的六个A搞得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江楚些一点儿也不想重蹈原身的覆辙,既不想渣人,更不想被杀,她只想平静地度过等等,旁边睡的这个人怎么那么像顾灵均? 江楚/
花斯年,男,艳冠芳、绝代风华、倾国倾城,升级爽文小boss,因与男主抢男人,扑街。 BUT!!花斯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穿越到了晋江神文之中。 在看到那些颜值爆表、身材封顶、八块腹肌的男人们后,花斯年突然乐不思蜀了 注意事项:1、全篇美男当道,苏爽雷金 2、主受文,1V1,攻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灵魂 3、攻每次都失忆,每次都上演各种角色扮演play 4、HE,HE,HE,每一世都是HE,重/
元素潮汐的低谷渐渐远去,上古精灵的光辉也消逝隐退。 人类王国开始崛起,前有豺狼人围堵,后有兽人回归。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所有的种族都在奋起拼搏,一个又一个新兴种族开始登上这片舞台。 面对这个大争之世,苏伦带着《帝国崛起》辅助系统来到了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
文案: 为了汲取信仰,给地府供电,鬼王林璇投身娱乐圈努力吸粉。 然而贵圈不好混,鬼王殿下奋斗两年,混成了娱乐圈毒瘤,走投无路只好去抱圈内第一霸总的金大腿 霸总掏出了又粗又长的桃木剑 「烛光晚餐」 林璇:不是要请我吃大餐吗?带我来这儿干嘛? 宋天师:所以你不吃 林璇:我不吃厉鬼也不在凶宅进餐谢谢! 「片场」 导演:你对角色的理解有问题 林璇:不会啊,我咨询过作者 导演:作者死了五十年了 林璇/
穿越到了异界的郑鸣,随身带着一副英雄牌,只要有足够的声望值,就可以召唤出这些英雄牌中的英雄: 借助这些英雄的力量,你可以横刀立马,你可以飞檐走壁,你可以打出天外飞仙,同样也可以让你魔临天地! 当然,御剑九天上,斩魔天地间也不是梦想,就是化身太古金乌,焚天煮海,也不是没有可能 /
顾箐箐出生豪门,嫁入豪门,生下豪门继承人。 丈夫尊敬,儿子孝顺,兄弟出息,人生堪称顶流贵妇模范,过得光风无限。 这只是在外人眼里的顾箐箐。 实际上,顾箐箐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夫妻关系冷淡,母子关系僵硬,姐弟间更是一见就吵架,人生处处不顺。 前天刚冲儿子的草根女友甩完支票,第二天醒来,她缩小成了三岁奶娃娃。 得知消息的丈夫,儿子,兄弟们赶回家,齐齐围住沙发上抱着毛绒熊的粉嫩小团子,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