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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5)

第16章你爸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夜色漆黑浓稠,坟场寂静无声。

被吴团长单独提溜出来时,叶满枝已经做好了接受盘问的心理准备。

谁知吴峥嵘将她带到远离坟场的空地后,一改刚才的肃穆神色,用他惯有的温和嗓音问:“之前不是提醒你不要在晚上出门么,你们这个巡逻队是怎么回事?”“我们是街道办和派出所临时组建的巡逻队,”叶满枝正色道,“主要是防止二次械斗发生,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吴峥嵘眉峰微扬,点了点她的炉灰钩子,“你就用这个保卫?”“参与械斗的都是群众,哪怕给我们每人发一把枪,也不能将枪口对准群众啊。

我带着这玩意儿不是防人的……”话只说半截儿,但吴峥嵘听懂了。

炉灰钩子不防人,那就是防鬼了。

这可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怕鬼还敢往坟场跑。

手电筒的亮光扫过她紧紧握住武器的双手,吴峥嵘收回目光,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们请佛教协会的人来坟场做过法事,亡魂早被超度了,这里只是一片荒地,没有鬼。

”“啊?真的?”叶满枝震惊脸。

“嗯。

”“厂领导居然会准许做这种事?”这事搞不好就跟封建迷信联系上了。

望着她纠结到一起的秀气眉毛,吴峥嵘煞有介事道:“毕竟要在这块地皮上扩建新厂区,求个心安吧。

”“对对对,就是求个心安,厂领导可太英明了!”鉴于吴团长在她面前一贯表现得成熟睿智、稳重可靠,重点还是个大美人,叶满枝根本没往对方可能会撒谎的方向联想。

得知这片坟场已被专业人士净化过了,她感觉周围气温瞬间升高好几度。

心里还在感慨,六五六厂的领导们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当然,吴团长也很好,竟然愿意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她!大好人吴峥嵘一本正经叮嘱:“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外传。

”“您放心,我一定保守秘密,跟谁都不会透露的!”她嘴巴严得很!“嗯,你们……”吴峥嵘正想让她带着那个巡逻队撤离,距离两人不远的树林里,冷不防传出一声哀嚎。

紧接着,有道人影突然从树林里窜了出来,以不要命的速度奔向二人所在的方向。

后面还有只军犬,汪汪狂吠,穷追不舍。

见状,吴峥嵘警觉地将叶满枝拉到身后,同时伸手摸向腰间。

大半夜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身份难辨,叶满枝自认武力一般,帮不上忙就别给人添乱,于是一声不吭地躲在了高个子后面。

谁知她这边刚老实躲好,前方跑来的男人突然高声喊道:“叶满枝,叶满枝,快让人把狗拦住!”叶满枝:“……”吴峥嵘回头问:“你认识他吗?”“认识认识!”吴峥嵘打了声呼哨,示意军犬不要咬人。

有了这段缓冲时间,被狗撵的男人,眨眼间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乳燕投林一般扑向了叶满枝。

“哎呀,快救救我,吓死老子了!”见他紧紧攥着叶满枝的手臂,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人家姑娘身上,吴峥嵘不由皱了眉,扣住对方手腕,强硬地将人扯了下去。

“秦祥,”他招手喊来通信员,“把人带回去审审!”叶满枝忙说:“吴团长,这是我四哥!可能是来找我的,不是坏人!”“……”吴峥嵘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一阵。

这个四哥模样不好看,脑袋也不好使,不太像叶满枝的亲哥。

“他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叶满枝也想问呢。

“还不是为了你!”四哥揉着酸痛的手腕嘟囔,“你说你姑娘家家的,大晚上往坟场跑,家里谁能放心?咱爸怕你不乐意,就让我偷偷跟在后面看着你。

”叶来芽当了小干部以后,总以大人自居。

不愿意让家人陪着巡逻,生怕群众觉得她不够成熟,不信任她。

老叶担心闺女,又唯恐她拒绝,就安排当哥的在后面远远跟着。

谁能想到坟场里竟然会有军犬呀,疯了似的往他身上扑,屁股都差点被狗咬了!四哥赶忙伸手去摸裤兜,完蛋,蝈蝈罐子没了。

刚养的小青又跑丢了!叶满枝把四哥从地上拉起来,觉得他被狗撵的样子有点搞笑,也有点丢人,但她心里还是暖呼呼的。

在外人面前,要维护四哥的面子。

叶满枝帮他拍掉粘在身上的尘土和草屑,正式介绍道:“吴团长,这是我四哥叶满桂,‘桂林一枝’这词儿您知道吧?我四哥叫满桂,我还有个五哥叫满林,我叫满枝。

我们真是一家的!”吴峥嵘心想,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叶满枝生得挺伶俐,这个四哥倒是有点憨。

“既然是来找你的,那就算了。

回头让他写一份情况说明,交到军代室来。

”叶满枝拉住还想争辩的四哥,笑着答应:“行,今晚回去就写。

”四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被狗撵,又是被人抓,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吴团长要是不痛不痒就把人放了,确实说不过去。

警报解除,叶满枝跟吴团长道别,拽上四哥与她的巡逻小分队汇合。

并且告知大家这里已经被军代室接管了,用不上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以后不用再来坟场巡逻,街道办三人都大大舒了一口气。

离开前,叶满枝回头望了一眼。

吴团长似乎还在他们刚刚站过的位置,夜色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

在心里挣扎了一阵,叶满枝请同伴们稍等,再次跑向他所在的方向。

她心跳怦怦,一边想着,这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不能怪她得寸进尺趁人之危,一边又琢磨一会儿要如何开口。

吴峥嵘似有所感,停下脚步回头。

“怎么了?”手电筒落在了四哥那里,叶满枝怕他在黑暗中认不出自己,先喊了声“吴团长”。

“嗯。

”“我们的街道巡逻队,以后就不用来这边巡逻了,我来跟您说声谢谢。

”“你跑回来就为了这个?”“啊,其实还有别的事。

”只说了这一句,接下去又没了动静。

吴峥嵘很有耐心,包容地等着她再次开口。

可是,十秒、十五秒、二十秒、半分钟过去了,对方仍是什么也没提。

黑暗容易生出恐惧,也容易滋生暧昧,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吴峥嵘发散思维设想了许多难以启齿的可能,甚至做好了在坟场旁边接受小姑娘表白的准备。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还是那副温声细语的腔调,给人一种他很好说话的错觉。

叶满枝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她被这把温柔嗓音迷惑了,顿感信心倍增,鼓足勇气问:“吴团长,我能跟您确认件事吗?”“可以。

”“那个,我最近在帮我五哥找房子,听房管所的同志说,”叶满枝停顿片刻,决定使用一些言语上的小技巧,先假设一个既定事实,“咱们军代室好像有一套周转房要转租是吧?”等了半天的吴峥嵘:“……” 有种压轴菜是窝头的感觉。

“吴团长?”没听到答复,又看不清对方表情,叶满枝只好出声提醒。

从决定追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一直惴惴的。

吴峥嵘“立威”“后悔”什么的,只是她的猜测,人家的周转房也许还有别的用处。

要不是为了帮五哥尽快离开月牙胡同,直面军代表的机会又这样明晃晃摆在了面前,她真不想厚脸皮跟人家开这个口。

听出她急促呼吸里的不安,吴峥嵘沉默了一阵,问:“什么周转房?”“就是咱们大院东门对面的一处院子……”吴峥嵘想了想问:“这事着急吗?”“不急不急。

”五哥去拉蜂窝煤至少要四五天呢。

“那你周一下午来我办公室吧。

你说的周转房我没关注过,需要回厂里了解一下情况。

”*有军代室接管坟场,街道的巡逻小分队在成立当天就解散了。

这次械斗带来的后续影响着实不小,街道办全员加班,安抚伤者家属的同时,还要应付上级检查,处理后续赔偿事宜。

叶满枝连轴忙了两天,但也没忘记与吴峥嵘的约定。

她跟四哥一起写了份情况说明,周一临近下班时,随身带去赴约了。

此时,656厂的军代室里。

吴峥嵘刚从厂部开会回来,便喊来了秦祥。

“咱们手头有几套周转房?”“三套,一套在家属院,两套在厂外的大车店。

”吴峥嵘拧眉问:“现在还需要这么多周转房吗?”周转房是给新同志临时住宿用的,如果符合条件,厂里很快就会给大家安排正式住房。

建厂初期每个月都有新人报到,周转房自然供不应求。

可是如今军代室的班底基本已经稳定了,偶有出差的同志会来借住个把月,其他时间都是空置的。

所以,留那么多周转房干什么?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置身事外的样子,秦祥忍不住腹诽,那周转房不是你要求留下的吗?你问我,我问谁啊?但自家团长是个什么脾气,秦祥这个通信员可太清楚了。

他能知道自家房子的情况就不错了,不能指望他关心什么周转房。

讲得体面点,这叫抓大放小,抓主要矛盾,往通俗了说,他就是懒得操心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

秦祥尽量含蓄提醒:“去年,有一套周转房差点就被刘副厂长转租了,但当时您不同意,这事儿就没办成。

然后今年初,厂后勤又在家属院给咱们拨了一套周转房。

”本来两套周转房已经足够军代室使用了,奈何他家团长一战成名,人家后勤可能怕他事后算账,所以,给其他部门分配周转房的时候,也给了军代室一套。

军工大院条件好,离厂区也更近,新来的同志一般都被安排在这套周转房里。

经他提醒,吴峥嵘也想起来了,刚来驻厂的时候,确实有过这么一码事。

几个老资格想让他当个只管签字的军代表,不希望他插手军用品的生产事宜,刚来不久就给了他下马威。

对方打了他的脸,又要转租军代室的房子,他若默许了,以后就不用在厂里混了,因此才在会上驳了老刘的面子。

不过,这事在他和老刘那里其实早就翻篇了。

“厂外的两套周转房,现在是什么情况?房租交了吗?”“房子是跟街道房管所租的,肯定要交钱呀。

”吴峥嵘沉吟片刻,交代道:“你去问问后勤,家属院里能不能再调剂出一套周转房来。

租用大车店是有历史原因的,如果厂里现在有空房,咱们就用厂里的,没必要花钱从外面租房子。

再说,厂里有招待所了,周转房不够用,就往招待所安排。

”秦祥能在吴峥嵘身边坚守下来,说明他不是笨人。

毕竟笨蛋全被他家团长打发了。

但是吴峥嵘今天闹的这一出,他还真没看懂。

怎么就突然关心起周转房了呢?他接到命令,稀里糊涂地跑了趟后勤,得到肯定答复后又颠颠儿地跑了回来。

刚进门汇报了情况,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本以为又是哪个大老粗来串门了,谁知房门一打开,门外竟然站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头发卷卷的,雪白雪白的泡泡袖衬衫收进半身裙里,还隐约掐出个腰身来。

怪时髦的嘞!军代室很少有机会接待女同志,最常来的是四十多的工会张主席,以及快五十的妇联姚主席。

尽管不知叶满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秦祥仍是机灵地笑道:“小叶干部来了?欢迎欢迎,快请进!”叶满枝见过他给吴峥嵘开车,但不知具体担任什么职务,遂客气道:“秦同志你好,我来找吴团长的,他这会儿方便吗?”秦祥隐约感觉她跟自家团长有点非一般的关系,正想说方便,身后已经传来吴峥嵘的声音,“别客气了,请进吧。

”叶满枝与吴团长问了好,然后被这位热情的秦同志,像迎接贵宾一样,迎进了办公室。

室内陈设与她想象中的厂领导办公室不太一样。

除了一张很宽大的办公桌和占满两面墙的文件柜,只有两把椅子。

她记得周牧说过,周副厂长的办公室里有会客沙发和茶几。

而这间办公室里并没有,整体风格是朴素整洁的。

配合墙上那行遒劲有力的“一切行动听指挥”,似乎又很符合他的身份。

在她打量办公室的时候,秦祥已经帮她沏了茶,热情地说:“小叶干部,茶有点热,你将就喝吧,要是早知道你要来做客,我就提前准备冰镇汽水了!”“不用不用,喝茶就挺好的。

”这位秦同志实在太过热情了,热情得叶满枝心里毛毛的。

“行了,”吴峥嵘打断秦祥的殷勤,他不喜欢假客套,开门见山道,“周转房的情况我刚刚了解过……”叶满枝连忙坐正身体,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然而,吴峥嵘却说:“军代室确实有两套周转房是从街道租来的,不过,我们不能把房子转租给你五哥。

”“啊……”叶满枝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说,“好的,我知道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她以为吴团长让她来办公室,是因为事情有转圜的余地。

她能借着这个机会,尽快帮五哥搬出月牙胡同。

早知如此就不特意打扮得这么美了,她还想在事成之后请客表示感谢呢!吴峥嵘没错过她眼里的失落,解释说:“我这边不适合给你批条子,要是真批了转租条子,可能会引起一些人不必要的联想。

”叶满枝点点头表示理解。

穆主任说爱惜羽毛的领导不会轻易给人批条子,也许吴峥嵘就是这种领导吧。

事情成与不成本是五五之数,对于这个结果,叶满枝有心理准备。

她心里这样想着,对面的吴峥嵘又开腔了。

“厂外的周转房,我们军代室已经准备全部退租了,到时候小秦会亲自去一趟街道房管所办理退租手续,你要是想租房子,就跟小秦约个时间,他退租,你承租就行了。

省一道转租手续,也省了麻烦。

”“???”叶满枝不禁啊了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惊喜了眉眼。

“吴团长,厂里真的不要那套周转房了?”“嗯,我们在家属院另外安排了周转房,就不再花钱租房了。

”吴峥嵘看向杵在一旁的秦祥,交代道,“你找个时间去把两套房的退房手续办了吧,这也算节约住房资源了。

”“哦哦。

”秦祥的表情并不比叶满枝聪明多少,傻呆呆地答应着。

他就说嘛,万年甩手掌柜,怎么突然心系后勤,关心起周转房的问题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瞅瞅朝露明珠般的小叶姑娘,又看看公事公办的自家团长,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几个来回后,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听到这声七拐八绕、意味深长的“哦~~~”,叶满枝先是尴尬,继而满脸绯红。

连忙低头呷了口茶。

前一次红脸,还能说是醉酒,这次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了。

她心想既然事情已经办成了,那就赶紧告辞吧。

刻意忽略了热腾腾的脸颊,她礼貌真诚地感谢了吴团长的帮助。

原本准备好的约饭邀请,在这种别扭的情况下,也说不出口了。

被她临时换成了,“这次多谢吴团长帮忙,有机会让我爸请您吃个饭吧?”“嗯,你上次好像还说过让你爸请我喝酒的话。

”吴峥嵘与人谈话时,目光专注,习惯正视,所以他没有跟风摆放会客沙发。

此时两人相对而坐,叶满枝的尴尬和羞赧,一览无遗。

目光落在她红若朝霞的脸上,吴峥嵘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所以,你爸到底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第17章叶来芽:聊天是必备技能 收了吴峥嵘那瓶茅台以后,叶满枝跟老叶提过好几次请客喝酒的事。

要知道,当初老叶为了帮她争取一个跟吴峥嵘相亲的机会,一周能请基建处的老陈喝三顿酒呢!可是,请客对象换成吴峥嵘本人以后,老叶反而忸怩了起来。

被问得急了,他就嚷嚷:“我叶守信是凭本事靠手艺吃饭的,干嘛要与厂领导拉关系?跟周振业那是没办法,毕竟两家在十几年前就定了娃娃亲。

如今我一身轻松,才不去搞裙带关系!”老叶突然拧巴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请领导喝酒。

叶满枝却实实在在收了人家一瓶茅台,回礼就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会儿被吴峥嵘当面问起什么时候能跟老叶喝酒,她心里那点害羞全变成了窘迫。

甚至胆儿肥地想,实在不行我跟你喝一顿得了,就喝那瓶茅台!“吴团长,喝酒这事吧,哎……”叶满枝看了眼还在旁听的小秦同志。

秦祥立即有眼色地“哦哦哦”,“我那边还有事呢,你们慢慢聊啊!”转身出门了。

叶满枝继续道:“我跟您说实话吧,我爸这人想得有点多。

”“嗯?”“他觉得您是厂领导,他要是主动跑来请您喝酒吃饭,有跟领导套近乎的嫌疑。

”“他真是这么说的?”“对啊。

”吴峥嵘:“……”他来驻厂后几乎天天下车间,早在与叶满枝相亲之前,就认识叶工长了。

叶守信是七级焊工,今年国庆献礼的产品就是他那个班组负责焊接的。

双方在工作中没少接触,也算是老熟人了。

叶工长会怕跟他套近乎?想来还是他给出去的那瓶茅台,让对方有想法了。

叶满枝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几句话就让人把老爹看透了。

没有小秦在一旁起哄,她自在了不少,反而又想起了最初的打算:“吴团长,我爸不好意思找您喝酒,要不我请您吃饭吧?”亲爹不中用,只能由她这个风华正茂、青春靓丽的大姑娘,亲自下场跟吴团长一醉方休了。

吴峥嵘婉拒:“你刚上班没多久,别破费了。

”“没关系,虽然还没领过工资,但我有些存款。

”人家越是客气拒绝,叶满枝越是觉得应该请客还了这份人情。

“而且我有一本书正在准备出版,出版社可能会给我不少稿酬,请您吃顿饭还是够用的!”吴峥嵘意外挑眉,登时有了兴趣,“你要出什么书?哪个方向的?”提起自己的书,叶满枝可有话聊了。

“是为女同志们介绍服装式样的书,书名暂定为《服装款式图汇编:女装100例》,目前还在编辑初审阶段,可能要等到年底才能出版……”这是吴峥嵘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时下很多女装男装的款式差不多,像是列宁装、衬衫、工装,男女款式几乎一模一样,普遍宽松肥大。

他们几次见面,叶满枝的穿衣打扮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一看就是那种很会打扮自己的姑娘。

可是,会打扮到能出书的程度,确实很出人意料。

听了她的介绍,吴峥嵘笑着称赞:“能达到出书的水准,说明你在这方面的审美水平已经超过全国大多数人了。

你还这么年轻,用心钻研的话,前途不可限量。

”叶满枝怕他误会,连忙澄清:“吴团长,那些服装不是我设计的,只是把漂亮款式汇编到一起而已。

”吴峥嵘自有他的理解,“新华字典上的字大家都认识,但也不是谁都能编写字典的。

”叶满枝心说您可太会说话了,高级知识分子夸起人来简直让人心花怒放!她被夸得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忍不住问:“吴团长,您家里有姐妹吗?等我的书正式出版以后,送您几本怎么样?”“我有一姐一妹。

”见她情绪全写在脸上,吴峥嵘忍俊不禁,“你送我几本也好,女同志应该会很喜欢。

”叶满枝在街道办工作,最基本的技能就是会聊天,否则在办公室里聊八卦都插不上话。

几句话的工夫,吴峥嵘家里女同胞的情况就被她掌握得差不多了。

吴家女同志不少,到时候多送吴团长几本书,应该也算是一份很不错的回礼吧!下班的军号吹响时,叶满枝主动起身告辞,“吴团长,就这样说定了,我请您吃顿饭,感谢您帮忙。

”吴峥嵘这次没再拒绝,与她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亲自将人送出了门。

*翌日下午,叶满枝带着刚从乡下回来的五哥,去房管所办了租房手续。

军代室的小秦同志在场,比条子好使。

新租的院子与大车店的另外四套租金相同,都是一个月五块钱。

五哥拿到钥匙的时候,有种天上掉馅饼恰巧被自己叼住的感觉。

“来芽,你跟我说实话,这房子是怎么回事?”“我求军代表帮忙了。

”叶满枝老实介绍了事情经过。

五哥狐疑地看着她,想问问那军代表凭啥帮忙,不过,他忍了又忍什么也没问,这事得跟常月娥说说,让当妈的拿主意。

“人家帮忙办了这么大的事,咱要不要表示表示?等我搬家的时候,请那军代表来家里吃个饭吧,我不是养了两头猪嘛,到时候杀一头招待他!”叶满枝给五哥竖个大拇指。

五哥可比老叶敞亮多了。

让老叶请客喝酒,他扭扭捏捏的,轮到五哥这里,直接就要杀猪了!那两头老母猪可是五哥的宝贝,一个叫大花,一个叫二花,养了一年多,现在属于干吃饭不长膘的状态,但五哥舍不得杀。

“吃饭的事以后再说吧,”叶满枝顾不得别的,只想让五哥尽快从月牙胡同搬出来,“大车店的房子有个旧马厩,你养猪养马都方便,我看你尽快搬家吧,给红枣,大花二花换个好环境。

”有更好的房子,五哥当然想尽快住进去,当即便答应回去收拾家当准备搬家。

叶满枝稍稍放了心,又叮嘱:“哥,要是有人问你这房子的事,你可别提军代室,就说是碰巧租到的。

”吴峥嵘连条子都不乐意批呢,还是很爱惜羽毛的。

“知道了,你哥能连这点事都不懂吗?放心吧。

”其实,这事并不需要叶家兄妹过多操心。

军代室放出的两套房子,一套租给了五哥,另一套被当天去房管所租房的供销社售货员拿下了。

相比于五哥,这位才是真正的幸运儿,在这个地段租到了五块钱的院子,嘴角都能咧到天上去了。

搬入新家后,逢人便吹嘘他与叶老五如何如何幸运,低价租下了军代室刚脱手的周转房。

五哥连说辞都不用自己想,跟着点头就是了。

……叶满枝帮五哥换了住处,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但另一半还为月牙胡同的老郑家悬着。

郑家人就像一颗埋在月牙胡同的地雷,一旦被人误触,就是大家一起玩儿完的下场。

这家人的复杂情况让她觉得棘手,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把郑家的问题端到了台面上。

起因还是前几天的那场械斗。

被送医的五名重伤员中,有一人腰椎骨折,以目前的医疗条件可能无法让他恢复如初,有很大概率会落下终身残疾。

好好的壮劳力要变成残疾,本人和家属当然无法接受。

这家人暂时想不出解决办法,便提了一个最实际的要求成为救济户。

“王家我知道,救济表填过好几次了,一直不符合救济条件。

”张勤简在救济表上点了点说,“王志强虽然有可能留下后遗症,但他家不只他一个壮劳力,这种情况,不应该批准他家成为救济户。

”福利委员魏珍为难地叹气:“他家其他人确实还有劳动能力,问题的关键是,这些人都没有工作呀!”“今年的救济户审核即将开始,”穆主任提议,“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全街的救济户重新梳理一遍,现在国家需要资金搞建设,市里区里对救济户的审核都特别严格。

”“咱们光明街的救济户是87户,救济数量在全区排第二,总向上伸手要钱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让这些人自力更生的。

”叶满枝等四个小干部,被允许出席街道的福利讨论会,没有发言权,只能旁听。

虽然不能发言,但几人的嘴并不闲着,刘金宝小声跟叶满枝嘀咕:“就应该让那些有劳动力的人出门工作赚钱,要是不劳动就能当救济户,岂不是人人有样学样,大家都不用工作了!”“你说得没错,但工作从哪里来?”“城里不少工厂在招工,有手有脚就去应聘呗。

”“说得倒是轻巧,”陈彩霞无语,“那些救济户,几乎全是文盲半文盲,人家工厂招工也有学历要求的,要是什么人都能当工人,那大家都去当工人好了!”四个人在旁边叽叽咕咕,音量越来越大,穆主任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张勤简笑道:“我觉得刘金宝说得不错啊,有劳动能力的人,还是要动员他们走出家门积极参加劳动的。

大家看,这两户……”他从几十张《救济申请表》中抽出两张。

“一个是歪脖子胡同的钱胜利家,一个是月牙胡同的郑东家。

这两家都是早就申请了救济,但一直没有审核通过的。

这两家的情况非常典型,都是家里壮年劳动力瘫痪后,只剩下老幼妇孺。

”魏珍对这两家非常熟悉,眉宇间带出些厌恶。

“钱胜利家还算说得过去,最起码他家老钱头还知道编篮子做手工贴补家用。

那个郑家才麻烦,”魏珍一脸晦气,“我去过他家好几次,还给郑东爹妈介绍了糊火柴盒的工作。

结果这俩人不是说久坐腰疼,就是说手指关节有风湿,反正就是不能干活。

”提起郑家的事,叶满枝就忍不住了。

“魏姐,他家主要是儿媳妇和闺女太能干了,薛巧儿在外面蹬三轮赚钱,郑东妹在家带孩子、做家务。

虽然儿子瘫痪了,但并不影响老两口的正常生活。

”魏珍立即找到了知音,拍手道:“小叶说得太对了,那郑家两口子就是被孩子惯出来的毛病!”郑家的问题她之前提过一次,但没人信。

郑老头和郑大娘向来为人和气,对那个妓|女出身的儿媳妇也非常包容,这两人在邻里间的口碑还算不错,居委会主任和居民小组长都说郑家这两口子是老实人。

反而是薛巧儿和郑东妹这姑嫂俩,在胡同里问题不断。

但魏珍做了好几年的福利工作,各种牛鬼蛇神,鱼鳖虾蟹,她见得多了。

依她看,那郑家两口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这些申请人的情况,各家的八卦隐私都能被拉出来讨论一遍。

叶满枝竖着耳朵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穆主任却打断道:“行了,这些申请救济户的人家,各有各的情况,但是咱们光明街的救济户人数不宜继续增加了。

除了实在没有劳动能力的,咱们可以帮着渡过难关,其他人必须自力更生!”“大家把这些救济表按照所在居委会分一分,联络员去这些人家一对一做工作,尽量想办法帮这些人谋求出路,不给国家增添负担。

”光明街一共六个居委会,叶满枝和陈彩霞是第五、第六居委会的联络员。

她俩被分到了九张救济表,其中就包括郑家的。

叶满枝心里很清楚,虽然五哥马上就会搬离月牙胡同,但危机并没解除。

万一有其他人去刺激郑东妹,她情绪上来了,随时可以放上一把大火,把整条街烧光光。

这不但关系到街道办所有人的饭碗,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觉得在街道办这些人里,魏珍对郑家人的看法,与自己是比较一致的,所以,她拿着救济表,去求魏姐指点迷津了。

“他家的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魏珍与她低声耳语,“郑家两口子,用一个词概括就是表里不一!太能使唤人了,把女儿和儿媳妇当牲口使。

关键是两个年轻人还不觉得有问题,心甘情愿养活一大家子。

”叶满枝想起薛巧儿的那个笑,心说,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

她低声说了自己的打算:“魏姐,你觉得先让郑东妹走出家门怎么样?郑东妹挺能干的,好歹算是壮劳力,就应该让她出门工作,留老两口在家做家务、带孩子。

一旦郑东妹走出家门,郑家就有两个拿工资的人了,自然不可能被评上救济户。

”陈彩霞对这个主意不看好。

“难啊!也许他家就是为了评救济户,才不肯让女儿出门工作的。

除非咱们能给郑东妹找到工资比救济款高出很多的工作。

”但是,她们还在试用期,自己的工作都未必保得住,去哪里给别人找那么好的工作?魏珍呵呵笑了两声,不接茬。

“魏姐,你有啥想法就说出来,”叶满枝拉着她的手说,“你比我们了解郑家的情况,我们听你的!”见两个年轻人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魏珍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这么说也许是把人想歪了,但郑家那两口子,恐怕宁可领救济,也不会同意女儿出门工作。

”“为什么啊?”陈彩霞疑惑道,“能给家里多赚点钱还不好?”魏珍问:“你们来上班这一个月,有不少人想给你们介绍对象吧?”“我都结婚了!”陈彩霞指指叶满枝,“小叶的行情比较好,总有人想给她介绍对象。

”“看吧,你俩刚来单位,就有人想给你们介绍对象了。

”魏珍问,“如果郑东妹出去工作了,她长得不丑,还挺能干的,会不会被人介绍对象?她要是结了婚,赚再多工资,也不可能全交给娘家吧?”郑东妹那姑娘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别家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若是真的心疼女儿,那两口子为什么不给女儿找婆家?除非郑家孙辈能顶门立户赚钱养家了,否则郑东妹得在娘家当一辈子老妈子。

叶满枝和陈彩霞相互瞅瞅,彼此的眼睛里都有些恍然。

*第五、第六居委会有九个申请成为救济户的家庭,她们要协助居委会的同志,挨家挨户做工作。

这天傍晚,在家吃过晚饭,叶满枝挎上背包就要出门家访。

“哎,大干部,你等会儿再出去。

”常月娥把女儿拦了下来。

“妈,我还有急事呢。

”“我问你个事,”常月娥拉着她,用分享秘密的表情问,“咱们是不是要开始用购肉证了?”“你听谁说的?”“从居委会那边传出来的消息。

你跟我说实话,这可是大事,不许打马虎眼!”“哎呀,我们穆主任不让说!万一大家都去抢购猪肉,出了乱子怎么办?”作为街道干部,叶满枝早在三天前就知道以后猪肉也要凭票供应的事了。

居委会负责填写下辖居民的购肉证,然后拿到街道办盖戳,而她跟凤姨就是往票证上盖戳的人。

几千本购肉证,盖得她手腕子酸疼。

常月娥在她脑门儿上点了点,“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啊?你不说,有人说,这事儿都在楼里传遍了,大家都准备明早去抢肉呢!”“哎呀,虽然限量供应了,但是肉票基本够用,不用提前抢购。

现在天气多热啊,买那么多肉干什么?”“你爸干的是体力活,不吃肉身上没力气!”常月娥白她一眼说,“我不管,你们明天早上都给我早点起来,趁着现在还不要票,咱们多买点肉,咱家多灌点香肠便于存放!”叶满枝只好答应着,翌日凌晨四点就被亲妈从床上挖了起来。

头都没来得及梳,就跟着大部队出门抢猪肉了。

她跟常月娥来的是歪脖子胡同附近的菜市场。

其他人则被指派去了更远的菜市场和肉摊,誓要抢到今天开市的第一手猪肉!叶满枝出门时哈欠连天,到了菜市场门口,望见门前排起的长龙时,她立马就精神了。

“你看吧,咱们还是来晚了,”常月娥感叹,“前面那些肯定是昨晚就来排队的!”叶满枝:“……” 为了一口肉,大家真是拼了!这两年市里陆续开始使用购粮证、购布证、购糖证、购柴证、购油证,日常所需大部分都要限量供应。

其他的还能凑合,但是买粮买油要限量,着实把大家憋坏了。

而猪肉对于有重体力劳动者的家庭来说,重要性与粮油等同。

菜市场还没开门,排队的人群乌泱泱的,已经找不到头尾了。

常月娥凭借她广泛的人脉,在车夫家属的队伍里,找到了一个好位置。

“常姨,听说你儿子要搬出月牙胡同了?”车夫老张的家属找常月娥搭话。

“对,那边出入不方便,我儿子那匹小马总被胡同里的树枝剐蹭,他心疼马。

”“换了好!”张嫂子意味深长道,“以前离那薛巧儿太近了些,你儿子还没结婚呢,能远还是远着点吧。

”常月娥笑着摆手:“不是因为那个小媳妇,人家都从良了,没事!”“怎么没事?她干的那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张嫂子撇嘴,“她这俩月拉的活儿能排进车队前十名!就她那个身板儿,咋可能干那么多活!”另一个王嫂子哂笑:“你不知道吧?他们车队里七八个师傅的工资都变少了,老孙的工资最少,为了这事,他家那个葛红直接闹到派出所去了,举报薛巧儿重操旧业,不过片儿警好像没管,听说是因为没有证据。

”这种事情在家属间的传播速度是最快的,稍有风吹草动,整个车队的家属就都听说了。

叶满枝知道穆主任还在查证薛巧儿的案子,露出些好奇神色问:“嫂子,师傅们的工资少了,也许就是他们干得少了,不一定与薛巧儿有关系吧?”“要是没关系,她能平白无故给人家送手绢吗?”王嫂子撇嘴说,“我们家跟老陈家住对门,他媳妇因为这条手绢,都快把屋顶掀翻了。

不过,老陈媳妇还是没有葛红厉害,人家葛红直接报公安了!”叶满枝满心疑惑,这薛巧儿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总给男人送手绢?上次葛红去派出所上吊的时候,也说过,在她男人老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带香味的手绢。

这次又是一条手绢。

难不成这是柳梢胡同的什么硬性规定?“算了算了,我看那薛巧儿就是个傻蛋!靠着做这种生意,养她婆家那一大家子!也不知那郑家有什么好,让她那么死心塌地!呸,别提她了!”一群车夫家属很快就转移注意力,聊起了别的话题。

叶满枝则将那天在月牙胡同看到的情景低声告诉了妈妈。

“薛巧儿可能已经看透郑家人了,不像她们说的那种傻蛋。

可是,既然看出了公婆不对劲,为什么不离婚啊?她那么能吃苦,离婚以后未必没出路。

”常月娥沉沉地叹口气。

“我还是好人家出身的呢,当年跟你大姐她亲爹离婚的时候,也差点脱了层皮,最初那几年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连我都是如此,薛巧儿那种出身的怎么可能轻易离婚?”她知道女儿在街道办能接触到一些事情,该懂的都懂,说起来也就没了以前的顾忌。

“你知道当初柳梢胡同被解放的时候,那些窑姐儿都去哪儿了吗?”叶满枝摇摇头。

“有家的回家,没家的自谋出路。

一些人找到了新工作,还有一些实在无家可归又没有生活能力的,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矿上,嫁给单身又不介意她们出身的矿工。

”“山高路远,又是陌生环境,有一部分人不愿去,选择了留下,薛巧儿就是在那种状况下被她男人挑出来,带回家当了媳妇的,在当时看来,也算是对她有恩吧。

”叶满枝心说,薛巧儿选择留下的时候,肯定想不到郑家会是个火坑。

常月娥唏嘘道:“所以啊,她这种情况可以丧偶,但绝不能离婚,否则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可以丧偶,不能离婚?叶满枝反复咀嚼这句话,只觉短短几个字犹如惊雷炸响,震得她脑子嗡嗡的。

郑家人原本的下场是什么来着?郑东妹被枪决了,除了薛巧儿和她的孩子,其他人好像全被烧死了吧? 第18章中苏友好协会光明街支会 叶家人起大早排队买肉的结果是,除了三嫂黄黎,其他人全都空手而归了。

望着案板上的四斤猪肉,常月娥决定,在正式使用购肉证之前,包一次饺子,让全家人敞开了大吃一顿。

于是,叶满枝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带了一饭盒饺子当午饭。

几个人的饭盒拿出来,包子、饺子、肉饼、红烧肉,反正全是带肉的。

陈彩霞分了一勺红烧肉给叶满枝,提议:“小叶,吃完饭,咱俩去趟第五居委会吧?把剩下的几家走访了。

”“行啊!”街道办的工作要经常加班。

叶满枝没结婚也没对象,把下班后的家访当作业余活动,也算乐在其中。

但陈彩霞刚新婚不久,总在晚上加班会让家属有意见。

所以,叶满枝照顾她的时间,将家访从晚上挪到了午休。

今天她们要走访两户,其中一户就是郑东家。

听到郑东的名字,刘金宝放下筷子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郑东家的问题?钱胜利的情况与郑东差不多,咱们一起讨论讨论。

”“我跟彩霞姐初步决定,还是让郑东妹走出家门,参加工作,让郑家有两个领工资的劳动力,也就不用领救济了。

”这是叶满枝反复斟酌后的结果,甭管薛巧儿在纵火案中扮演什么角色,郑东妹的问题必须解决。

让她继续待在家里,是个很大的安全隐患,叶满枝觉得她需要适当的社交。

刘金宝问:“郑东妹好像是文盲吧?你们能给她介绍什么工作?”“嗯,她不识字,先去问问她有什么特长吧,也有不需要识字的工作。

”在取名这方面,郑东妹跟自家四嫂沈亮妹是一个类型的。

一个是郑东的妹妹,一个是沈亮的妹妹。

父母连取名都潦草,就更不可能操心女儿的前途了。

这两个“妹”都是没读过书的。

……午饭过后,叶满枝和陈彩霞先去了郑家。

来开门的还是鼻孔朝天的郑东妹,见了面就问:“你们怎么又来了?这次是为了什么事?”叶满枝继续唱白脸,肃着脸说:“你们家不是交了救济户申请表吗?我们来核实情况的。

”尽管事情没发生,五哥还好好的,但她心里仍是不可免俗地有些迁怒郑东妹。

这个白脸唱得至少有五分真心。

“进来吧。

”郑东妹正在给侄子剪头发,将人带进院子后,随手一指说,“情况就这样,你们随便看。

我爸妈正睡觉呢,你俩别弄出太大动静就行。

”叶满枝:“……” 这两口子的日子真挺滋润的。

不过,这对她们还真是好消息,不用担心有人阻挠、裹乱、泼冷水了。

陈彩霞与小叶的角色不同,她和和气气,温言细语地问:“东妹,咱们街道开了剪裁班,你怎么不去学一学啊?上课都是免费的。

”“学那玩意儿干啥,你看我家这情况,能做得上衣服吗?”叶满枝继续严肃道:“现在用不上,难道以后也用不上?你用不上,你这些侄子侄女也用不上?你学会了,好歹算是一技之长,以后还能教给这些孩子呢!”“他们那么小,能学会什么啊?”叶满枝生得面嫩,这是她工作中的劣势,此时就把自己想象成张副主任,故意板出一副正经样子,说教道:“郑东妹同志,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姑姑当得太不称职了!”郑东妹拉下脸问:“我怎么不称职了?我整天伺候吃伺候喝,还不行啊?”“不是不行!而是不够!你小的时候,没少受你哥照顾吧?他身体好那会儿,都是他顶门立户的吧?”郑东妹臭着脸“嗯”了一声。

叶满枝与陈彩霞对视一眼,心里都稍稍放松了些。

他们昨天开讨论会的时候研究过,郑家兄妹应该是感情不错的,也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说服郑东妹。

叶满枝继续道:“以前是你哥照顾你,如今轮到你照顾哥哥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最放心不下的是谁?除了父母媳妇,肯定是这些孩子!你是亲姑姑,要为孩子多考虑考虑!”郑东妹拿着剪刀,在大侄子的头上咔咔咔一通剪,剪出一个比狗啃好不了多少的发型后,在他脑袋上一拍,招呼小侄子过来。

隔了半天才道:“我妈说去上剪裁课没用,还容易遭人白眼,不让我们去上课。

”叶满枝哼了声,接着她的话问:“你跟你哥,没读过书吧?”这话听起来像是讽刺,郑东妹心思敏感,把剪子一摔就瞪着眼睛喊道:“我们没读过书怎么了?没读书就低人一等了?”叶满枝被她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寸步不让地回:“你喊什么?不读书是不是低人一等,你自己心里没数?你父母没读过书,所以你跟你哥哥已经被耽误了!你们兄妹俩既聪明又勤快,如果去上过学,哪怕只上个初小,你哥还会去蹬三轮吗?会因此躺在床上吗?”陈彩霞适时挡在叶满枝面前,劝道:“小叶,别说了,你看你把东妹气的!”“没事,彩霞姐,郑东妹虽然脾气倔了点,但不是没心眼的人,我相信她能明白咱们的好意。

”郑东妹不去看她俩,拾起剪刀,闷不吭声地给小侄子剪头发,剪出一个比大侄子还难看的发型。

虽然没接茬,但也没再反驳,这谈话还是能进行下去的。

陈彩霞苦口婆心道:“虽然小叶说话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

东妹,你父母肯定是维护你,为你们兄妹着想的。

但是,他们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思想也比较老旧,虽有一颗为儿孙好的心,思想却已经跟不上新社会的新形势了!”这是她们提前商量好的第二点。

疏不间亲。

不能挑拨人家兄妹、母女、父女之间的关系,不要让郑东妹产生抵触情绪。

“你是年轻人,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速度要比老人快得多,在侄子侄女的教育问题上,应该承担起责任来。

这件事本该由你哥嫂负责,但你哥有心无力,你嫂子天天蹬三轮,哪有时间操心这几个孩子的未来?”叶满枝帮着敲边鼓,“你父母在你哥和你的教育上,已经走错了一步。

所以,有关学习和教育的问题,你要多动动脑筋,自己拿主意,别再被旧思想左右了!”郑东妹仍是那副气哼哼,被人欠了八百块的样子。

给两个侄子剪完头以后,又把大侄女喊来,将小丫头乱糟糟的头发散开,重新替她梳头。

看她的表情,叶满枝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于是再接再厉。

“你家这四个孩子,眼瞅着就到了上学的年纪。

尤其是这俩小姑娘,跟你这个姑姑长得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你自己吃过的亏,总不能让孩子再吃一遍吧?该上学还是要上学的!”郑东妹嗤道:“你说得轻松,上学不要钱啊?钱从哪来?”要是能供得起,谁不想让孩子上学?“所以我才说你这个姑姑当得不称职,没正事!你跟我瞪眼睛也没用!你现在要是有个工作,哪怕只是个临时工,每月赚个五六块钱,也足够这几个孩子上学了!”“你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还能指望他们出门给孩子赚学费吗?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勤快还聪明,不出去赚钱,却整天围着灶台打转,白白浪费了多少赚钱机会?你们家又没有重活,几个孩子也挺懂事的,你下班回来再做家务也不耽误,再不济还有你父母帮忙呢!”陈彩霞与郑东妹站到一起,反驳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东妹,毕竟现在工厂招工也是有门槛的,至少要能识字,东妹和她哥,从小被耽误了,哎……”“不识字确实是个问题,”叶满枝看向闷闷不乐的郑东妹,“东妹,你有什么特长没有?比如做饭特别好吃,就可以往食堂后厨努力,手巧的话,可以往服装合作社使使劲。

”郑东妹不吭声。

“……”看来她做饭不好吃,手也不算巧了。

如果不能靠手艺,那就只能像薛巧儿似的卖苦力。

这其实不是叶满枝乐于看到的。

卖苦力难免会受闲气,连五哥那样脾气的人都会与人发生口角,更何况是郑东妹。

她觉得郑东妹的自尊心很强,需要有一份能让她被认可,或是受人尊敬的工作。

三个大人沉默相对时,坐在郑东妹身前的小丫头突然怯怯地出了声:“我小姑梳头好看!”叶满枝和陈彩霞闻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郑东妹给侄女梳的鱼尾辫。

平心而论,确实梳得很好,鱼尾辫比三股辫要复杂一些,但郑东妹的手法很利落,交错几下就收尾了。

发辫整齐光滑,几乎看不到多余的毛刺,与她剪头的手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叶满枝笑问:“东妹,你还会梳别的样式吗?”“会。

”“大人的头发也能梳吗?”郑东妹看傻子似的问:“大人小孩的头不都是头吗?”“我的意思是,孩子的发型比较可爱,给大人梳的话就要相对成熟一些。

”“我不懂那些,反正就是梳头呗。

”郑东妹留着短发,看不出什么效果,叶满枝想了想,问:“那你能帮我梳个好看的发型不?”在她的白衬衫上打量两眼,郑东妹抱臂问:“你不嫌脏啊?”叶满枝今天穿的还是前几次来郑家时的衣裳,往自己身上瞅了瞅,她假装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别扭。

“你那梳子上有虱子吗?”“你才有虱子呢!”“既然没虱子,那脏什么?你是不是不会梳呀?”郑东妹斜她一眼,按着她的肩膀坐到板凳上。

虽然表情气势汹汹的,但叶满枝感觉梳子落在发间的力道还是比较轻柔的。

郑东妹将她的头发分成两层,上面一层像编花篮似的,在脑后斜着梳了一个鱼骨辫,下层的长发就那样披散着。

她的头发是烫过的,卷曲的长发披在肩头,显得温柔又洋气。

陈彩霞夸道:“东妹手艺不错,瞧着挺俊的。

不过,你要是这样回办公室上班,肯定要被张副主任挑理,还是换一个更端庄的吧,老张对凡事都要求朴素端庄。

”郑东妹嗯了一声,没动上面已经编好的鱼骨辫,将下层的头发随手一挽,挽出一个丸子,左扭扭右扭扭,三两下就在她脑后盘好一个发髻,将头卡子往上一别就固定好了。

“真好看!”叶满枝拿起小镜子左右照了照,扭头问,“东妹,你这梳头的手艺是自己琢磨的,还是跟人学的?”“以前胡同里有个老奶是给大户人家梳头的,我跟她学了点。

”叶满枝竖起一个大拇指:“牛!梳头也算一项特长,好好练练,还能靠这手艺吃饭呢!”“梳头真能赚钱?”郑东妹不太相信,但心里又隐隐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前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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