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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三人一进门,薛巧儿就知道她们是为什么来的。
这几天夫妻吵架咬掉耳朵的八卦到处疯传,连月牙胡同这边都听说了。
穆兰直截了当地问:“巧儿,我们这次登门的目的,你应该猜到了吧?”薛巧儿点点头。
“齐茂林的半只耳朵被咬掉了,当时那情景你没看见,血淋淋的,差点就闹出了人命。
这次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刘所想把你喊到派出所问话,我觉得那样会影响你的名声,才接下了这次调解任务……”薛巧儿平静地说:“穆主任,我从柳梢胡同出来以后,就彻底从良了,没再赚过不该赚的钱。
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得为我那四个孩子考虑,我要是像外人说的那样重操旧业了,我家这四个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那你账上那么多工分是怎么回事?咱们都知道,靠你的体力,是不可能攒下这么多工分的。
”“穆主任,这一家九口人都要靠我蹬车养活,我是真的养不起呀!之前我都是自己拉活的,带回来的钱太少了,”说到这里,薛巧儿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开口时已经红了眼眶,“我总不能看着一家子饿死吧?我妈说车队里的人跟东子关系好,让我平时多跟大家说说好话,人家看在我是一个女人的份儿上能帮帮我。
”听到这里,郑大娘突然撩帘子进来问:“巧儿,你什么意思?你做下那些丢脸的事,还是我让的不成?”薛巧儿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她干什么丢脸的事了?”穆兰瞪眼道,“你先出去,我是代表派出所来询问案情的,没叫你,你不用进来。
”叶满枝将郑大娘请了出去,穆兰继续问:“车队里有没有人欺负过你?”薛巧儿点点头。
“有人帮了我以后,想跟我干那事,我没同意,被他摸了几下手。
”薛巧儿低声说,“后来我找其他人帮忙,人多了,反而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穆主任叹气说:“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你知道吧?”“知道,”薛巧儿表情麻木地问,“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别人都指望不上,只能靠我自己。
”陈彩霞问:“你公婆和小姑子都有手有脚的,怎么不想办法让他们赚点钱?”薛巧儿沧桑的面容上带出些讥诮,“不知道,你去问他们吧。
穆主任,我这不算卖X,我没犯法,对吧?”穆兰沉默。
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没犯法,但不道德,那些车夫都是有家庭的。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车夫们要是没有歪心思,也不会被薛巧儿拿捏。
让媳妇咬掉耳朵,也不算冤枉了他。
穆兰将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后,把问出来的结果转告了派出所。
接下来要如何安排,就看派出所怎么办案吧。
街道办众人都被薛巧儿的事,弄得心里沉甸甸的。
但中苏友协支会要在周日成立,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做准备工作。
开幕式在子弟小学举行,周六那天,叶满枝等筹备组的同志,在小学里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散场。
从教室走出来时,庄婷突然拉住她的手臂,伸手指向小学的西面。
叶满枝回头望过去,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正是月牙胡同所在的方向…… 第21章家家动员,人人动手除四害 看到火光时,叶满枝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几乎是条件反射,拔腿就往附近的粮库跑。
除了派出所,粮库是唯一有人值夜,且安装了电话的单位。
“刘叔,快打消防电话!”库管老刘正在跟人打扑克,闻言立即跳起来问:“小叶,哪里着火了?”他管着粮库,最怕的就是失火。
叶满枝跑岔了气,掐着腰说:“月牙胡同!别问了,赶紧报火警!”老刘疾步跑进库房,拿起电话就拨了00,叶满枝阻止道:“刘叔,拨09!”00是急救电话,要由调度室转接消防队,中间要等好久。
09是今年初刚开通的消防专线,能直接拨给消防队。
听着他接通电话,报了准确地址,叶满枝稍稍放了心,坐在麻袋上喘了会儿粗气,刚恢复了一些体力,又拔腿赶去月牙胡同。
街上彻底乱了套,看到火光的街坊们,纷纷提着水桶往月牙胡同跑。
她赶到郑家附近时,郑东妹刚从一口大水缸里爬出来,不顾其他人的阻挠,浑身湿漉漉地冲进了火场。
叶满枝拉过庄婷问:“知道郑家的房子里面还有谁吗?”“据郑东妹说,她爸妈和她哥在家呢。
”“其他人呢?”庄婷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回头向后看,不远处的墙根下薛巧儿正与四个孩子缩在一起。
孩子们哭得脸色通红,而薛巧儿就那样坐在地上,神情麻木,怔怔地望着起火的房屋。
“据说,她俩晚上一起带着孩子去澡堂子洗澡了,刚回来就发现家里着了火。
”叶满枝:“……” 那几张快过期的洗澡票好像还是四嫂送给郑东妹的。
两个最有可能纵火的人今晚都不在场,这把火难道是意外烧起来的?“婷姐,消防队马上就到,咱们没有灭火工具,在这里呆着帮不上忙,还是先去胡同里的其他人家喊人吧,房子烧了不要紧,别闹出人命!”“对对,场面太混乱了,这是正事!”两人叫上一些没有灭火工具的围观群众,一起去胡同里挨家挨户敲门。
甭管火势是否会蔓延,先把人喊出来避险。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闹得人心惶惶,胡同里到处是惊恐的询问和抱怨。
叶满枝等人将邻居们疏散,再次返回郑家火场时,郑东妹已经背着爹、搀着妈从院子里逃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背着郑东的赵强。
见到有人从火场里出来,薛巧儿霍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到郑家三人跟前。
她看也不看被烧伤的公婆,照着郑东那张沾满黑灰的脸,啪啪啪狠狠扇了起来。
薛巧儿沉默地打,郑东也一声不吭地挨打,夫妻俩谁也没说一句话。
清脆的巴掌声像是能钻进人心里,在火灾的背景下异常诡异。
直到穆主任随着消防车一起赶过来,才终止了这对夫妻间的无声对峙。
“他已经这样了,你还打他干什么?”穆主任拉过薛巧儿,吩咐道,“赶紧把人带走,消防车已经过来了,少在这里妨碍大家救火!”消防车的到来阻止了大火的继续蔓延,郑家院子里的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除了与郑家挨着的东边户被烧毁了一间厨房和一个煤柈棚,其他居民并没有什么财产上的损失。
郑家的两间房子被烧掉大半,处理完火灾现场的问题后,穆主任将郑家人暂时安排到五哥刚退租的那间小院里,与刘所一起询问起纵火案的情况。
是的,从起火速度和火势判断,这场火灾被认定是人为纵火。
郑家老两口已经被送去医院治烧伤了,郑东妹和薛巧儿有不在场证据,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只有瘫痪在床的郑东。
郑东却仰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叶满枝站在穆主任身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郑东瘫痪在床,又是个男的,她到郑家家访过好几次,却从没进过郑东夫妻的房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郑东。
国字脸,身形看上去挺高大,尽管脸上沾着不少黑黢黢的烟灰,但发型是清爽的平头,手指甲似乎也被修剪得挺整齐。
从这些细节上看,郑东平时应该被照顾得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干净整洁的。
刘所盯着郑东打量片刻,用陈述的语气问:“火是你放的?”他刚才问过郑家的几个孩子,跟着薛巧儿出门洗澡前,郑东让大儿子给他拿了卷烟的笸箩,里面有一沓卷烟纸、烟丝和一盒火柴。
“嗯。
”郑东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为什么放火?”“不想活了。
”郑东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能救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穆主任忙了一晚上,身心俱疲,见了他这副死样子就更是来气,这会儿根本顾不上干部的风度,训斥道:“你不想活了,可以咬舌自尽、可以绝食饿死!随便哪一种都能让你死得透透的!你知不知道这把大火会连累多少无辜的人?幸亏今晚没有大风,万一遇到刮风天,咱们这整条街都得跟着你陪葬!”只要想象一下那个后果,穆兰的双手就控制不住地颤抖。
闻言,郑东居然牵起唇角笑了一下,给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复:“我想带着我爸妈一起走。
”郑东妹疯了似的扑过来,往郑东的胸口上狠砸,“你凭啥带走爸妈?咱爸妈哪里亏待你了?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养着你吗?”被民警拉开时,还不解气地往哥哥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郑东被打被踹都不吱声,隔了许久才问:“你凭良心说,真是他们养的我吗?”大家都下意识看向坐在角落里,眼神放空的薛巧儿。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郑家从老到小,都是靠薛巧儿养着的。
郑东要是能把那两个老的一块儿带走,对薛巧儿来说,确实算是一种解脱。
郑东妹才不管那些,再次扑上去打他:“你这个畜生!咱爸妈至少还生了你呢!”“欠他们的,我下辈子再还吧,这辈子顾不上了。
”郑东眼里有种心如死灰后的解脱,“我当初把巧儿带回来,不是为了让她去卖的。
与其这样活着拖累她和孩子,不如一了百了。
”作为枕边人,郑东已经发现了薛巧儿的异常。
他知道薛巧儿快撑不下去了。
他已经这样了,要是薛巧儿也完了,那四个孩子怎么办?反正他也活够了,带着吸血的父母一起走,也能让巧儿跟妹妹解脱了。
叶满枝皱眉说:“既然不想拖累薛巧儿跟孩子,你就跟薛巧儿离婚,何必纵火烧房子,离婚能比死还难吗?”“离婚就是比死还难。
”始终保持沉默的薛巧儿终于开了口,“我俩这婚是不能离的。
”穆主任气道:“新社会婚姻自由,想离就离,有什么婚是离不了的?”“我俩领了结婚证。
”薛巧儿出身不好,两人所谓的结婚就是关起门来过日子,根本没想过领证这一茬。
但是郑东瘫了以后,郑家老两口怕她反悔,就劝她跟郑东领一张结婚证。
她当时已经生了孩子,跟郑东感情也好,从没想过抛夫弃子,领一张结婚证能让脾气突然暴躁的郑东安心,她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
那年656厂在光明街附近建厂,突然从天南海北涌入了成千上万的外地人,市里在光明街成立了一个街道办事处。
而她跟郑东的结婚证,恰巧就是光明街道办事处成立以后,发出的第一张结婚证。
656建厂是大事,随之应运而生的光明街道办也备受各方关注,他们领证的时候,有几家报社的记者想要进行报道,听说郑东是瘫痪病人,还来家里给他们夫妻拍了照片。
这几家报纸都宣传报道了她的事迹,说她是烟花女子,从良改造后,对瘫痪的丈夫不离不弃,为表决心领取了光明街道办发出的第一张结婚证,公婆、街坊对其称赞不已。
记者报道的情况是事实,薛巧儿碍于出身,见识有限,只以为自己这样的人能上报纸是件很光荣的事。
当时的她完全没想到,这张结婚证和那些报纸的报道,会成为牢牢锁住自己的枷锁。
她婆婆将结婚证裱在相框里,挂在郑家进门最显眼的位置。
虽然全家没有一个识字的,但是当初的几份报道也被她公婆剪下来挂在了墙上,逢人便夸她是个好媳妇,为了这个家牺牲颇多。
薛巧儿与郑东感情很好,又心疼四个孩子,最初也被这些东西迷惑了,毅然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等她渐渐察觉到公婆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架到高台上下不来了。
叶满枝听后也不得不感慨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
郑家老两口虽然没文化,但心眼儿真是一点不少。
连常月娥那样不相干的人都对郑家和薛巧儿的情况一清二楚,可见这两口子的宣传工作做得有多到位。
穆兰看着郑东两口子,终于明白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能结婚就能离婚,这年头没有离不了的婚!”“我不想离婚,这次火是我放的,你们直接把我枪毙了吧。
”郑东真的活够了。
现在拖累薛巧儿,离了婚以后,没有薛巧儿赚钱,又要拖累他妹妹。
与其那样,不如直接死了,还能给薛巧儿和孩子留点脸面和名声。
也免得薛巧儿铤而走险,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叶满枝最看不上这种要死要活的男人,何况他的这把火可能会牺牲掉许多无辜的生命。
人家凭什么给郑家人陪葬啊?“郑东,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那也别怕承担坏名声了!你不想拖累薛巧儿和孩子对吧?那你就主动提起离婚,说你嫌弃薛巧儿,不想跟她好了,这个婚必须要离!你们一方坚持离婚,另一方不离不弃,把事情往大了闹,街道办和区里都无法调解,最终只能由法院宣判!”“这样离了婚,薛巧儿带着孩子离开你们家,也不用担心坏了名声。
”叶满枝昂着下巴问,“你不是敢放火吗?那离婚这事你敢不敢提?”前几天刚闹出薛巧儿可能重操旧业的丑闻,郑东就要烧房子闹离婚,看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不信任自己媳妇的表现。
薛巧儿这些年的付出,大家心里有数,郑家人花着人家赚的钱,又嫌钱脏,只会让人同情薛巧儿所托非人,舆论八成会倒向薛巧儿这边。
哪怕薛巧儿会因此被人嚼几句舌头,那也比在郑家累死累活好吧?*郑家老两口还在医院治疗,手再长也伸不到家里来,郑东还没彻底糊涂,没有了父母碍手碍脚,当晚就当着街道干部的面提了离婚。
听他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情绪一直比较稳定的薛巧儿突然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郑东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说他以前太懦弱了,这些年对不住她。
叶满枝看不得这种场景,与穆主任招呼一声,直接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中苏友协光明街支会成立的日子。
穆主任似乎是担心夜长梦多,大清早就将郑东的离婚申请交给了区里值班的同志。
等她来到会场的时候,眼睛底下还挂着俩大黑眼圈。
刘所没比她好多少,郑东是纵火犯,但也是个瘫痪病人,让他坐牢还得找个专人伺候他,这他娘的不像惩罚,反而像是奖励了!因为郑东的事,刘所愁得头都秃了。
会长副会长的精神萎靡不振,其他会员就要打起精神来。
成为中苏友协会员,需要两个正式会员推荐入会,叶满枝让林青梅和三哥当她的介绍人,已经成为支会的第一批会员了,胸前正式佩戴了眼馋许久的友协徽章。
当然,会费也是没少交的。
现场来了上百名会员,大教室几乎被坐满了,叶满枝在最后一排看到了秦祥,便主动过去打了招呼。
“秦同志来啦,欢迎欢迎!前面还有位置,你们往前坐吧!”秦祥和另一位同事坐在一起,两人都没穿军装,起身笑道:“小叶干部,我坐在后面随便听听就行,那什么,我们团长原本是打算过来捧场的,但厂里临时有点事走不开,你多包涵啊!”叶满枝心说,人家那么大的领导,用我包涵什么啊?她有心解释几句,又怕显得自作多情。
“小叶干部,你们这个友协是不是要经常邀请苏联人参加活动?”秦祥笑眯眯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我回去转告我们团长。
”“下次的时间还没定呢,要是有兴趣参加,我到时候邀请你们!”叶满枝还是不习惯与开朗热情的小秦同志打交道,胡乱点点头,客气几句就去前面准备开会了。
她离开后,坐在秦祥旁边的小陈问:“这就是咱领导那对象啊?”“还不是呢。
”秦祥小声说,“我现在巴不得她赶紧跟团长搞对象!”小陈感慨:“孙工跟咱团长差不多年纪,以前也是天天加班,周末不休息。
最近人家找了个对象,周末都看不着他的人影了!”“咱们军代室除了老柳和老王在老家娶了媳妇,其他人全是光棍儿!我看不如改名叫光棍儿室算了。
那天姚主席还问我为啥不找对象,嘿,咱得有时间谈啊!听说工会最近打算搞个交谊舞会,与其他单位联谊,解决大龄青年的单身问题。
到时候可能会邀请咱们军代室这些光棍儿参加。
”军代室的两个代表在后面蛐蛐咕咕,前方友协的会员们已经开始大合唱《国际歌》了。
第一次活动的内容比较中规中矩,领导致辞后,就是苏联代表奥利娅介绍苏联人民的幸福生活。
林青梅对这种活动不太满意,活动结束后,跑过来跟叶满枝嘀咕。
“咱们支会刚成立,为了吸纳更多会员,应该在活动内容上兼顾实用性和趣味性。
今天的活动挺有意义的,但还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少了点乐子呗,你们下次组织活动如果还是这样的,我就不来了,没有市友协的活动有意思。
”“市友协有什么活动?”“市里好几个单位都在搞交谊舞会,我们文化局也搞了两次,现场气氛特别好。
”叶满枝能跟她成为发小,不是没有原因的,尽管她还没学会跳交谊舞,但是只听青梅的描述,就已经心驰神往了。
“那我回头跟穆主任提一提,咱们支会也想办法组织一次。
”叶满枝准备行使会员权利,找机会建言献策。
然而,在新一周的街道办例会上,穆主任却突然宣布了另一个消息。
“中央号召我们在全国范围内展开群众性的除四害运动,从今以后的七年内,也就是到1962年之前,必须把四害除尽!”“从省里到市里,已经层层下达除四害的通知了,各单位组织除四害就是近段时间工作的重点!”穆主任手臂一挥说:“咱们这条街上有储备粮库,那是全市人民的粮袋子,老鼠盗食和糟蹋粮食的情况非常严重。
所以,咱们光明街除四害工作必须走在全市的前面!”刘金宝举手提问:“主任,咱们只抓耗子啊?另外三害,苍蝇、蚊子、麻雀,不用管吗?”“光明街要保粮库,抓耗子是重中之重,其他害虫害兽捎带着。
老鼠还分家鼠和野鼠,分散极广,繁殖极快,到处乱窜,所以这次的除四害工作是十分艰巨的。
先买捕鼠夹和耗子药吧。
”张勤简管着街道办的钱袋子,闻言就说:“咱们手头的经费只够往公共区域投放几个补鼠夹,洒点耗子药,但是胡同、楼道这样容易隐匿老鼠的地方,咱们就有心无力了,只能依靠群众自费花钱买。
”抓耗子这事儿必须一网打尽,一旦有地方被遗漏了,必然前功尽弃。
但是让居民们出力容易,出钱就难办了穆兰无所谓道:“有事先上,办法后想!区里不可能提供这笔经费,都要各单位自己想办法,其他的先别管了,咱们先把街坊们动员起来,必须做到家家动员、人人动手除四害!”光明街很快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所有居民在居委会的号召下,开始了大扫除。
除了街道,各单位,甚至连幼儿园都开始除四害了。
叶满枝的大侄子麦多,被幼儿园老师任命为“消灭苍蝇突击队副队长”,整天拿着个苍蝇拍抓苍蝇,抓到以后还要放到罐头瓶子里,回头交给街道,算是幼儿园除四害的工作成绩。
为了抓到更多苍蝇,成为突击队队长,四哥每天被儿子驱使着,往公共厕所里钻,整个人都臭烘烘的。
街道办的主要任务是抓耗子,其次才是苍蝇蚊子。
考虑到幼儿园和小学的战斗力有限,这才把抓苍蝇的工作分给了他们。
没想到这些小崽特别能干,自己抓不到还有家长帮忙,没两天就送来几十罐子苍蝇。
望着堆在办公室空地上的苍蝇标本,叶满枝都不想去上班了。
“咱能不能把这些苍蝇处理了啊,总这样堆着多脏啊?这罐头瓶子比商场柜台里都多了!”刘金宝“呕”了一声,“被你这么一说,我以后都不想吃罐头了。
张副主任说,现在还不能处理,这些战绩要拿去区里汇报。
”叶满枝:“……” 区领导会想看到这些苍蝇罐头吗?与张勤简接触久了,叶满枝渐渐发现他有点好大喜功。
其他街道顶多就是在战报上记上一笔,人家张副主任就能想到把苍蝇罐头,耗子尾巴全送到区里报喜去。
但她的办公桌就在门口,张勤简为了让大家看到群众战果,把那些苍蝇罐头全都堆在了她跟凤姨的办公桌对面。
叶满枝这两天吃饭都没有胃口。
下班以后,她去了趟五哥的院子,想问问他那些小鸡吃不吃苍蝇。
“吃啊,小鸡挺爱吃苍蝇和蝲蝲蛄的,尤其是吃了蝲蝲蛄以后,下的蛋特别大,有时候还有双黄蛋。
”“吃苍蝇的效果怎么样啊?”叶满枝问。
“应该也差不多吧,我没仔细观察过,你问这干什么?”叶满枝就把苍蝇罐头的事讲给他听,“哥,你知道哪有养鸡场不?”“东阳沟那边有个挺大的养鸡场,你想把那些苍蝇送去啊?”“哎,白给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张副主任还想用那些苍蝇罐头邀功呢。
”不过,张勤简人如其名,虽然有点好大喜功,但平时还是比较节俭的,每月两块钱的办公费被他攥得死死的。
要是能从养鸡场换点经费回来,兴许就能让区领导们免遭苍蝇罐头荼毒了。
第22章捕蝇模范吴峥嵘 为了快速完成除四害的目标,光明街提出了“排山倒海除四害,十天实现无鼠街”的口号。
叶满枝这些天没干别的,天天跟老鼠苍蝇蚊子打交道。
不过,碍于办公室里的苍蝇罐头实在影响食欲,她决定放弃带饭,改为中午回家吃饭了。
军工大院的广播里,每天中午都会播放歌曲。
叶满枝一边吃饭一边听歌,用餐环境可比办公室好多了。
然而,今天中午的《山楂树》只放到一半,便被女广播员的激昂声音打断了。
“同志们,下面播送一则简讯。
”“自7月30日以来,我厂广大职工结合生产,普遍开展了夏季‘除四害、讲卫生’运动。
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到今天上午,我厂共清除垃圾300担,捕蝇30斤,捕蚊7斤,捕鼠1178只,麻雀3320只。
”“其中,我厂的捕蝇成绩在全市‘清洁捕蝇突击会战’中拔得头筹!”“参加这次突击工作的部门,有厂长办公室、军代室、总师室、供应处、基建处、总装配车间,出动人员达五百人以上。
”“值得一提的是,军代表室的吴峥嵘同志,充分发扬了我厂自强、创新的革命精神,在此次会战中发明创造了一种新型捕蝇笼,原材料仅为废旧铁砂网,利用果皮、鱼鳞虾壳等腐臭物做诱饵,早上放进厕所、食堂、垃圾站等重点区域,傍晚即可大丰收!”“吴峥嵘同志被市卫生局和市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评为‘捕蝇模范’!希望广大职工能够向吴峥嵘同志……”“……”“噗……”“咳咳咳……”叶满枝被饭粒呛了气管,放下筷子猛咳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吃个饭还能呛着!”常月娥赶紧给她拍背。
叶满枝摆摆手,喘匀了气,问:“妈,刚才广播里说的名字是叫吴峥嵘吧?”“是啊,没想到这吴团长还挺厉害的,抓苍蝇还能搞发明!难怪人家能当军代表呢!”叶满枝没弄清会做捕蝇笼与当军代表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是,吴峥嵘居然被评为“捕蝇模范”了?哈哈哈哈哈……他自己知道吗?想想吴峥嵘那张清新脱俗的英俊面孔,还有他那副明明高不可攀,却表现得平易近人的假正经样子,怎么会是捕蝇能手呢?哈哈哈哈,叶满枝笑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笑什么笑!”常月娥在她手上拍了一下,“被评为全市模范多光荣啊!你这大干部的思想觉悟还不如我这个群众呢!”叶满枝笑得打跌:“让吴峥嵘制作捕蝇笼子,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啊!我跟你打包票,他现在肯定生闷气呢!怎么可能觉得光荣?”把捕蝇笼子换成汽车飞机还差不多!不得不说,叶满枝在察言观色这方面还是有些水平的,几次接触下来,她已经能摸到点吴峥嵘的脾气了。
吴峥嵘这会儿确实不怎么高兴。
“谁让你们把稿件送去广播室的?”秦祥赶紧撇清关系,“这稿子是宣传科送去的!他们上午把稿子拿过来审核,我以为只是发在厂报上的,就给他们过稿了,谁知竟然还要全厂广播呀!”其他人的通信员只是给领导跑跑腿、打扫一下卫生,但他这个通信员跟机要秘书的作用差不多。
吴峥嵘不是事必躬亲的领导,像这种审核新闻稿的工作通常都是放手由他处理的。
但是他这个机要秘书,除了要有工作智慧,还要了解吴峥嵘的喜好。
这篇新闻稿如果是发在厂报上的,吴峥嵘不会介意,毕竟会看厂报的人不多,发新闻稿只是走个过场。
但是送去广播站可就不一样了,厂里的广播覆盖厂区和家属院,同时有上万人收听,现在职工和家属应该都已经知晓军代表是捕蝇模范了。
思及此,他慌忙找补道:“我觉得咱们军代室既然做出了成绩,就理应受到嘉奖。
再说要是没有你设计的苍蝇笼子,咱们厂怎么可能拿到抓苍蝇比赛的第一啊!”吴峥嵘看向他的目光带出三分鄙夷,“你们要是顶用,还用得着我去设计苍蝇笼子么!”苍蝇蚊子容易传播传染病,他对除四害工作非常支持。
但是为了抓几只苍蝇,居然还需要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坐到一起开会讨论,然后让几百人全天候到处抓苍蝇,这事落在他眼里就很荒谬了。
他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在此类工作上,就随手做了一个捕蝇器,让他们比照这个样子多做几个,放到苍蝇多的重点区域实施诱捕。
这种偶然为之、技术含量很低的粗糙设计,委实达不到模范标准。
“你往广播室跑一趟,让他们把稿子改改,以后把宣传重点放在集体协作上,不要夸大宣扬个人成绩。
”*一则总结四害工作战果的新闻,让叶满枝笑了一中午。
不过,等她平静下来,转念一想,人家吴峥嵘连抓苍蝇都能当上模范,她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心里顿生紧迫感。
街道的除四害工作也是划片包干的,她跟陈彩霞仍然负责第五、第六居委会的除四害,尤其是除鼠工作。
由于经费紧张,她俩秉承的原则还是就地取材,用各家各户现有的捕鼠夹、耗子药进行捕鼠,尽量不让大家在捕鼠这件事上多花钱。
叶满枝还从旧报纸上,找到了一个家庭制作简易捕鼠工具的办法,将图样画在了大院儿的布告栏上,供大家参考。
她心里惦记着工作,午睡起来就准备赶回单位。
临出门时,居民小组长带着两个组员来了老叶家。
是来登记每日除四害战果的。
“老常,你家昨天怎么样?抓了几只耗子,几只苍蝇,几只蚊子?”常月娥对自家战绩信手拈来,“耗子抓了两只,苍蝇能有20多只吧,已经被我孙子带去幼儿园了,麻雀抓了五只,被老头子交到厂里了,蚊子倒是抓了十五只,喏,都在这里呢……”她将一个装有蚊子尸体的小纸包,交给了居民小组长。
小组长又问:“耗子呢?”“耗子有一只在这里,是我家梨花抓的,”常月娥把剪下的一条耗子尾巴递出去,“还有一只在隔壁老刘家,那耗子是我们两家一起抓的,成绩算在一起吧。
”军工大院建成还不到两年,耗子洞不算太多,但是架不住这东西繁殖速度太快,一窝就能下7-11只小崽。
每层楼的公共厨房和厕所是卫生死角,再加上有些人家的卫生习惯不好,被耗子光顾,甚至打洞做窝都是很正常的。
“汪婶,咱们小组这两天的成绩怎么样?”叶满枝问。
“还行,苍蝇蚊子抓得多,但耗子还是不行,老鼠夹那玩意儿得放在洞口才最管用,放在其他地方效果都不理想。
这两天好几人跟我反映,半夜上厕所的时候,被老鼠夹子夹了脚丫子。
还有引诱老鼠的烤花生,不知道被谁家倒霉孩子给偷吃了。
”叶满枝:“……” 她觉得若想将耗子一网打尽,恐怕最终还是得着落在耗子药上。
等她来到单位时,陈彩霞也跟她提起了耗子药的事。
“第三、第四居委会那边,昨天抓耗子的成绩简直是突飞猛进,听说他们把所有死角都撒上耗子药了。
”“他们那边的居民那么大方?”叶满枝羡慕。
陈彩霞表情复杂地说:“不是居民大方,是刘金宝和庄婷大方,他俩凑钱买了耗子药!把卫生死角撒上了。
”“这个刘金宝儿!他怎么总带这种头啊!以后形成常态了,岂不是总要往里面搭钱!”陈彩霞往前后瞅瞅,低声耳语:“人家又不是真傻,现在不是试用期争取表现嘛,你看咱们办公室里这些正式干部,哪个是往里贴钱上班的?要不咱俩也买点耗子药,把这事应付过去得了!还是耗子药见效快,一死就死一片,人家今早的成绩可好了!”叶满枝蹙眉沉思着,没说话。
她前天刚领了13块7毛5的试用期工资,对她这种从没领过工资的人来说,一次性进账13块,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但是,这钱她有用,不但要请吴峥嵘吃饭,还想给家人买点东西。
她想了想,把卖苍蝇的想法小声透露给她,“下午我去趟东阳沟。
”“这能行吗?各单位都在除四害,苍蝇蚊子都堆成小山了。
这东西白给都没人要,人家能花钱买苍蝇?”“试试呗,如果养鸡场不要,咱们再凑钱买耗子药。
”为了正式编制,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的。
“彩霞姐,你去跟居委会说一声,动员各家各户,把家里贴墙摆放的家具全部抬高,支撑起来,露出地面和耗子洞!咱们既然要花钱用药,就必须彻底剿灭,不能有漏网之鱼!”她跟穆主任报备了一声,然后自己给自己开了一封介绍信,背上水壶就上路了。
东阳沟挺远的,她当然不敢独自前往,还是找了五哥陪她跑一趟。
五哥把妹妹拉上马车,一挥马鞭说:“你那天跟我提过用苍蝇喂鸡的事以后,我去东阳沟的时候顺便帮你问了养鸡场。
”叶满枝惊喜道:“哥,你真去啦?他们愿意买苍蝇不?”她觉得五哥是特意去东阳沟帮她打听的,拉活儿哪有那么顺路啊!“能买,但是那玩意儿不值钱,而且人家只要新鲜的苍蝇,可以是拍死的,但绝不能是药死的,否则给鸡吃了就麻烦了。
”“大家连耗子药都不舍得买,谁会买药抓苍蝇啊!放心吧!”叶满枝返回街道办,带上几瓶今天刚送来的新鲜苍蝇罐头,坐着五哥的马车前往东阳沟养鸡场。
养鸡场的负责人是个六十多的老头,见了五哥和他带去的两瓶老白干以后,二话没说,先在办公室里置办了一桌席面。
“陈叔,这是我妹妹,我们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我上次跟您说的,用苍蝇换耗子药的事!”“嗯,那你们是来对了,我们养鸡场不能洒耗子药,万一被鸡吃了,那全都得趴窝。
不过,乡里有任务,耗子药是必须买的,我们仓库里攒着不少耗子药存货,”陈叔把一个二两的酒杯往叶满枝面前一放,“能喝点不?能喝的话一切好说!”叶满枝是能喝四两高粱酒的人,二两白酒在她这里不在话下。
“喝倒是能喝,关键这价格怎么算!”陈叔往那罐头瓶子上一指:“两罐头瓶子,我给你换一包耗子药。
”“那不行,两罐头瓶子太多了,这些苍蝇都是孩子们一只只抓的……”“嗐,全市都在抓苍蝇呢,那苍蝇要多少有多少,我跟你要两个罐头瓶子,就算少的了!别的单位还能白给呢!”叶满枝举着酒杯笑道:“东阳沟在郊区,哪个单位乐意把苍蝇带到这里来呀?人家都就地焚烧了,也就是我们这种经费紧张的单位,才会想这种办法。
”“陈叔,这杯我干了,”叶满枝将半杯酒仰脖喝了,又将酒杯反过来控了控,“您就说像我这么痛快的女同志有几个?用两个点滴瓶子,跟您换一包耗子药,行不行?”“哈哈,你这丫头挺爽快,跟你哥一样!”陈叔夹了一个鸡翅膀给她,“来来,吃菜!”“那我们以后每隔两三天往您这儿送一趟苍蝇,咱可说定啦!”耗子药的事情有了眉目后,叶满枝和陈彩霞没耽搁,第二天晚上就分头行动,在第五、第六居委会组织了除四害动员大会。
叶满枝负责跟进第五居委会。
因着开会地点就在军工大院东门附近,又是晚上的业余活动时间,大多数人家都派了代表来开会了。
为了支持小叶干部的工作,叶家全员出席,给小叶干部撑场子。
等到居委会主任介绍完最近的除四害情况后,叶满枝上了台,举起大喇叭,语气振奋地说:“同志们,革命的居民们!大家都知道,中央啊向咱们提出了大张旗鼓除四害的号召!全市各单位都在积极响应号召,誓要将四害一举消灭!”“咱们光明街上有一个全市最大的粮库,守着全市人民的粮袋子,所以光明街的除四害工作是走在了前面的!这几天居民们除四害的热情非常高涨,在消灭苍蝇、蚊子和麻雀方面都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台下的居民们暗道,当然有进展啦,抓苍蝇蚊子是学校留的作业,孩子完不成作业就要回家哭鼻子,家长必须上手帮忙。
而且学校实行二部制,每天只上半天学,另外半天回大院撒欢,到处打麻雀,然后烧着吃。
院儿里这些麻雀不够分,都跑到街上和乡镇去抓了。
叶满枝继续举着大喇叭动员:“但是,在捕鼠方面,咱们的成绩仍然不理想。
街道和居委会的同志,总结了一下经验,发现还是捕鼠夹数量太少,效率太低,不如耗子药见效快。
”“所以,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原则,咱们街道办将为大家统一购买耗子药!安全除害,药效特快!花钱不多,一治一窝!”吴峥嵘骑车从东门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慷慨激昂的讲话。
他觉得声音耳熟便按下刹车,望向了人群中央。
花坛上站着个卷发姑娘,穿着女干部最常穿的白衬衫和灰裤子,只不过她的裤子似乎特意往里收了几寸,与其他人肥大的衣裤相比,显得很有腰身。
衬衫的领子和袖子上好像还绣了什么花样,距离有点远,他一时分辨不清。
吴峥嵘还没见过叶满枝在工作中的样子,似乎与他们之前的几次见面有些不同,与叶工长口中那个文静娴雅的小闺女就更不一样了。
这姑娘才十八岁,着实没什么干部派头,举着大喇叭的正经模样让他有些想笑。
他不由停下自行车,颇感兴趣地站在后面观望了一阵。
人群里有人提出疑问:“小叶干部,那耗子药是由街道花钱,还是由我们个人花钱买啊?”“你想什么美事呢?”另一人反驳,“街道咋可能出钱买这么多耗子药!”“那不行啊,咱们每月都交卫生费,除四害的费用,应该从卫生费里走吧?”“对啊,一个月一毛五呢!”人群里很快就有人附和了。
叶满枝喊不过这么多人,就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大家保持安静,先听我说!咱们每月交的一毛五卫生费其实是给卫生员处理垃圾、清扫楼道和院子的工资。
不包括购买捕鼠夹和捕鼠药的费用。
”不等大家继续提意见,她快速接道:“咱们街道办也不想在除四害的事情上,让大家破费太多,所以,经过我们的努力协调,现在已经与东阳沟养鸡场达成了合作!”居民们:“……” 除四害跟养鸡场有什么关系?吴峥嵘也含笑站在人群后面,想听听这耗子药跟养鸡场有什么关联。
“养过鸡的人家应该都了解,小鸡是能吃各种虫子的,虫子的蛋白质含量高,营养丰富,母鸡吃了虫子以后,下的鸡蛋会比平时大上许多。
所以,我们与养鸡场达成合作……”叶满枝从侄子手里接过一个点滴瓶子,“装满两瓶苍蝇,可以换一包耗子药!昨天居委会的同志已经让大家统一抬高屋里的家具了,各家有没有耗子洞一目了然。
有耗子洞的,可以用抓到的苍蝇换购耗子药,既省了买耗子药的钱,又能将抓到的苍蝇算进自家的除四害任务中,一举两得呀!”最后这个“呀”字还没收住,她就眼尖地发现了站在人群最外围,穿着军装的吴峥嵘!她在大院儿里做过好几次群众动员工作了,还是第一次见他来参会呢!原来吴团长住在东门这边!可是,他笑什么啊?没见过推销耗子药的呀?叶满枝很想翻个白眼,但是想到自己还站在花坛上,前面还有这么多熟悉的居民,她又生生忍住了。
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分发耗子药的问题上。
有些人家在家里发现了耗子洞,就与其他人协商,将几家人抓到的苍蝇归拢到一起,凑出两瓶苍蝇来,当场换购了一包耗子药。
叶满枝今天带来的耗子药不多,只有十来包,没多久就全部换完了。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刚刚那个位置,却只看到一个骑车远去的背影。
叶满枝心里有点犯嘀咕,想问问他刚才笑什么。
不过,想到明天是周末,明天还要请对方吃饭,她又按捺下了心思。
*两人约好的见面地点是大院西门的汽车站附近。
次日下午,叶满枝提前十分钟来到汽车站时,吴峥嵘已经等在了那里。
穿着衬衫西裤的模样,比穿军装的时候斯文很多。
叶满枝走过去,大方地拍拍挎包问:“吴团长,您选了哪个馆子?我刚领工资,资金充足,咱们今天吃点好的!”她只去过光明街上的国营饭店和石道街的两个小馆子,不知吴峥嵘口味如何,所以她早就言明了,请客地点由吴峥嵘决定。
吴峥嵘昨天刚见过她给群众做动员,唇边忍不住露出些笑意,顿了片刻才说:“石道街的新侨饭店,酥白果做得不错,听说很受女同志欢迎。
另外,厂里为了照顾苏联专家的饮食习惯,在工人俱乐部二楼开了一家西餐厅,你如果想去那里也可以。
中餐西餐看你喜欢哪个吧。
”小叶俄文讲得很好,也许会想去尝试一下俄餐。
叶满枝果然毫不犹豫选择了西餐厅。
工人俱乐部楼上的西餐厅她之前听说过,但那里好像只对苏联专家和厂领导开放,一般工人和家属是很少往那里去的。
她以前从没进过西餐厅,尽管钱包可能会遭殃,但是请客嘛,就是要有诚意,能趁机见见世面也好。
俱乐部就在军工大院东门附近,两人步行过去即可。
叶满枝偏头瞄向吴峥嵘,发现他与自己见面后,唇角的弧度就没放下来过,似乎一直在笑,而且不是那种礼貌客气的微笑。
她有理由怀疑,对方还在嘲笑她昨天推销耗子药的事!那是她的工作,有什么可笑的!叶满枝心思一转,眯起眸子,笑出两个酒窝来,“对了,还没恭喜您成为捕蝇模范呢!听说您制作的那个捕蝇笼特别管用,突击队就是靠着您的发明拿到冠军的,能把制作方法分享一下吗?”“……”想到捕蝇笼里那些苍蝇,吴峥嵘扭头与她对视,破天荒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问,“你一会儿是不打算吃饭了吗?” 第23章叶来芽请客 工人俱乐部位于军工大院的东侧,两人需要从西门进入,穿过半个大院才能来到东门。
刚走到半路,叶满枝就后悔选择去西餐厅用餐了。
吴峥嵘让她二选一的时候,她只考虑了餐厅价格、口味,以及个人喜好,却忽略了两人的特殊情况。
她身边这位吴同志,当初只来驻厂一周就有了美貌传闻,绝对是厂里的名人。
而且甭管他在领导班子里跟谁拍过桌子,又让谁下不来台过,他在职工间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
只走了短短几百米,就有四五个职工与他打招呼了,走在他身侧的叶满枝自然要被好好打量几眼。
而叶满枝这边的情况也不遑多让。
与周牧退婚后,想看她热闹和想给她做媒的人一样多。
而且她现在是街道的干部,经常在院儿里活动,结识的人就更多了。
哪怕她与吴峥嵘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仍然引来了不少好奇探究的视线。
去西餐厅吃个饭比去西天取经还坎坷。
等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俱乐部门口,叶满枝正要偷偷松口气的时候,又被熟人喊了名字。
林青梅快步走到两人跟前,并不像其他人似的放肆打量吴峥嵘,只是拉着好朋友的手问:“你是来排练的吗?琴呢?”“不是,我早就跟会长请假了。
今天要在这边请客吃饭。
”叶满枝帮两人相互做了介绍,“吴团长,这是我好朋友林青梅,在区文化局工作。
”吴峥嵘客气地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听说两人要一起吃饭,林青梅已经在心底哎呦呦了,但面上却表现得异常正经,眼神中看不出半分暧昧。
“吴团长你好,久仰了!满枝能去街道办工作,还多亏了您慧眼识珠帮忙推荐,她其实早就想好好感谢您了。
”吴峥嵘瞥了眼身旁的叶满枝,笑道:“我的推荐信只是一块敲门砖,小叶能胜任街道工作,主要还是靠个人能力,她很适合做群众工作。
”叶满枝放松地站在一旁,听两人客套寒暄。
她家青梅向来拿得出手,虽然私下什么话都敢说,但在外人面前一直是很有分寸的正经人。
即使心里有怀疑,也不会当着吴峥嵘的面打趣她。
林青梅没有过多耽搁时间,客气道:“吴团长,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我们国风音乐会每周都在这边排练演出,有机会让满枝请您过来看看。
”双方在一楼道别,在吴峥嵘看不到的角度,林青梅偷偷做了几个口型,告诉她今晚要登门。
叶满枝胡乱摆摆手,随着吴峥嵘上了二楼,穿过一道金色拱门,走进了西餐厅。
工人俱乐部是苏联人设计的,据说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
餐厅的圆弧窗上镶嵌着彩色琉璃玻璃,圆形穹顶上也雕刻着金色的繁复花纹。
耀目的吊灯、色彩浓郁的油画、棕红色的皮椅、带流苏的桌布、脚踩上去会咯吱作响的木质地板,都让叶满枝有种误闯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周末的客人不少,餐厅里已经坐了几桌外国人。
叶满枝喜欢彩色的琉璃窗,就主动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吴团长,您常来这里吗?”“今天是第二次,”吴峥嵘示意服务员将菜单交给对面的女士,继续道,“上次来还是春节之前,厂里给新来的苏联专家接风洗尘,在这里设宴招待了一次。
”叶满枝笑眯眯地坦言:“我是第一次来西餐厅,如果点的东西不好吃,您别见怪啊。
”“没关系,你随便点,他们这里好像没有不好吃的菜。
”吴峥嵘出身不错,但他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对饮食并无太精细的要求,能吃饱就行。
话虽如此,叶满枝还是参考服务员的推荐,点了罐焖羊肉、罐焖大虾、奶汁杂拌、蔬菜土豆泥和红菜汤。
她往其他客人的餐桌上瞅了两眼,感觉这西餐厅的菜量不是很大。
她爸和她的几个哥哥,一顿饭就能吃掉半锅馒头。
吴峥嵘跟三哥年纪差不多,胃口应该也小不了,万一点的菜不够吃岂不尴尬!她在心里快速合计了一下口袋里的钞票,又加了一道俄式马哈鱼和一筐小面包。
人家那瓶茅台能顶好几顿西餐呢,五哥的院子也是对方帮的忙,她还是要大方一点的。
见她扭着眉毛点菜,好像在做什么重大抉择似的在几道菜之间来回犹豫,但是并没有第一次走进陌生环境的拘谨和局促,理所当然地向服务员详细询问每道菜的用料和分量。
吴峥嵘心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这样不卑不亢、真诚坦率的姑娘有她独特的魅力。
餐桌对面的叶满枝,很认真地完成了点菜环节,可是等到服务员问他们要喝什么酒时,她又有点犯难了。
她没喝过洋酒,不知酒劲儿如何,有点担心酒后失态。
吴峥嵘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善解人意道:“葡萄酒跟你之前喝的山楂酒差不多。
”“哦哦,那咱们就试试白葡萄酒吧!”叶满枝的心思很简单,她没吃过白色的葡萄,反正已经花钱了,尝点新鲜的。
他们这桌开始陆续上菜,虽然用刀叉吃饭有些不方便,但她点菜的时候也是留了心眼的,所有菜都不需要用刀去切,她用叉子叉着吃就行了。
餐厅里环境清幽,客人交谈的音量很小,隐隐还能听到楼下音乐厅排练演奏的声音。
叶满枝没忘记这次请客的目的,端起那杯白葡萄酒,再次向吴团长表示了感谢。
那些事对吴峥嵘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喝了敬酒,转移话题问:“你也是楼下那个国风音乐会的成员?”叶满枝点点头,“大家平时都要上班上学,一般都是在周末排练。
”“乐团水平怎么样?参加过正式演出吗?”叶满枝言简意赅道:“省人广每天下午五点多有个评书栏目,节目开始前有段十几秒的开场曲,就是我们国风音乐会去广播电台录制的。
”因为录这段配乐,她还得到两块钱车马费呢!吴峥嵘意外扬眉,“那应该算是专业乐团了……”“不是专业的,我们音乐会的成员有咱们厂的职工,也有学生、老师、照相馆的美术工人、法院职工、邮局营业员、制绳工人、木工,反正职业身份五花八门。
不过,大多数演奏员都是有师承或家传的,虽然起名叫‘业余国风音乐会’,但我们的演奏水平并不比专业乐团差。
”将她夹过几次的罐焖大虾换到她面前,吴峥嵘笑着问:“你是演奏什么的?”“琵琶。
”叶满枝随意在身前拨动了几下手指。
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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