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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血炎龙 9(3/5)

宫人早把盛有温水的盥洗铜盆送到屋内,此时水已凉透了,夺罕二话不说,将海市拎到盆边,替她擦洗。

海市扭着身子,想挣开他的手,夺罕不理睬她,以手撩水,粗鲁搓净她脸上结块的血迹。

“冷死了冷死了。

”海市徒劳地躲闪。

“不是想学杀人吗?那就别喊冷。

”夺罕手上仍不停歇,“新鲜的血见了热水,就要在指甲和衣裳上留下印迹。

真正的刺客,就算用自己的身体焐化雪水,也不会抱怨一声。

”怀里的小身子忽然不再挣扎,也不再出声。

夺罕放开了她,她也不动,只是皱紧了脸,踮高身子,自己将鲜红的两手浸入刺骨的水里,尽力搓洗,无声地打着寒战。

夺罕再也看不下去,冲出门外站了一刻,大踏步走向正屋,推门闯入。

方鉴明的屋内仍只有一盏小烛,笼在卧房的织锦屏风内,晕染出一室昏黄。

“濯缨?什么事?”屏风后传出那个人温醇的声音。

“堂堂一国公侯,放着好好的肱股重臣不做,宁可隐姓埋名,半夜潜出禁城暗杀同僚……如今居然把心计使到了七岁的小孩子身上。

”夺罕冷笑,“你不累吗?”静了片刻,屏风后的人也轻笑起来,水声随之荡漾。

“被十几个壮年汉子围攻,也没想过哭喊求饶,手无寸铁,还杀了一个官兵。

世上有几个这样的孩子?她生来是要走这条路的。

”夺罕的双拳在身侧紧握:“她不惜性命,不计后果,是为着维护心里关切的人,不是为了替谁卖命。

你明知她亲眼见她父亲死在面前……”布帛的细微窸窣声响过一阵,方鉴明从屏风背面绕了出来,披着宽大的白缎单袷衣,神情与嗓音同样平和坦然:“所以现在我来做她的父亲。

”“那是因为你知道她失去过一个父亲,绝不愿再失去第二个。

只要她把你看做是父亲,为了保护你,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夺罕钉子一般立在原地,低声说,“你一向是要物尽其用的。

”方鉴明并不言语,只是一笑,眉宇间的疲惫却深重得无从掩饰。

外头有人叩门,方鉴明漫不经心朝夺罕点了点头,夺罕唇角抽动,愤懑转头喊道:“进来!”几名宦官应声鱼贯而入,行了礼,将屏风利索地折到一旁,露出后头六尺长的包银柏木浴盆。

已是呵气成霜的时令了,刚用过的浴盆里却不见半点热气氤氲,是一缸冰冷脏浊的红浆。

宦官们静默得像一群忙于劳作的牲口,抬起浴盆,收拾了布巾衣物,匆匆经过夺罕身侧出去了。

再回头看方鉴明,他白衣的肩上已无声无息沁出了血痕,衣裾下角在微风中拂动。

不知何时,夺罕已与他一般高,视线平齐,无需再仰头看他了。

队列最末的年轻宦官正要倒退着合上房门,夺罕挡住了他,自己甩开门出去。

霁风馆里四处尽是沉重的黑暗,挤压着前胸后背,寸步不离,让人透不过气。

树影像挣扎的手,托着一弧黯淡的下弦月。

夺罕走着走着,干脆撒腿跑了起来,仍甩不脱那紧随的窒闷。

他翻上墙头,轻盈奔跑。

呵,你在生什么气?心底的小声音不怀好意地笑。

是你把那个女孩带到他面前的……你明知道他是个无底的洞,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在他算计之中。

记住,不管那女孩今后要吃多少苦,受多少折磨,里头永远有一份,是你带给她的。

不,不是我!如果当初没有救下海市,她就会被官兵杀死。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夺罕纵身攀上屋脊,如同一只夜行的猫,在琉璃瓦顶之间无声跳跃。

弯月仿佛未开刃的刀,光芒钝弱。

那现在就可以见死不救了吗?小声音质问。

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把她诱上那条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宫室的飞檐与垂脊勾连起伏,白日望去绵延数里巍峨富丽的红,夜里化为森冷的霜蓝,像是冻结了的海,任他奔跑其上。

可是无论跑得多快,弯月总在眼前,那个阴险的小声音也始终如影随形,在耳畔回旋不去。

等她变成了他手里一柄杀人的剑……当初救与不救,又有什么不同呢?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夺罕捂住双耳,蹲了下来,想把脑袋埋进两膝之间。

我什么也做不了啊。

海市还是个孩子,又那样盲目地敬慕他,就算说了,她也不会懂得,徒然令她恨我。

你也是他的孩子,他的学生,看着他,你就知道你的未来是什么样。

总有一天,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为着想要的东西,即便手上还滴着血,也能平心静气地说出甘美的谎言啊。

耳语逐渐淡去,消失在一串咯咯的窃笑中。

夺罕喘息着,站在北小苑的墙头,向下俯瞰。

北小苑是宫中所有御用工匠杂居之处,汇聚百业,宛如一处颇具规模的街市。

小院子一方一方,好似玲珑的百宝格,里头填着木料、香药、藤篾、鹰犬猴狐,煮染布帛的瓦缸,假山般巨大的未琢璞玉。

铸剑房是这些小格子里最好看的,他们的冶炉终年不熄,每当风箱拉动,火焰呼吸起来,那间石屋里便涨满了温暖的光,在夜里远远望去,像跃跃跳动的心。

不知是木匠的哪个徒弟想家了,在窄小的耳房里猫儿一般抽抽噎噎地哭,他的师父在西厢房里说着断续的梦话,偶尔磨牙。

在这儿,什么都琐碎,什么都简单。

工匠做完了活计便摆酒纳凉,学徒办坏了事儿就挨一顿揍,奉承媚上的人自然也有,争来争去,也不过为了些金银布帛。

哭是真哭,笑也是真笑,不必费心探究旁人眼角眉梢底下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夺罕悄然钻进一棵冠盖如云的石榴树,在繁密枝叶间寻了个藏身处,背倚着树干,坐下等天明。

在这儿呆着,手脚暖和,心胸也不再憋闷,像是吸足了乱糟糟热烘烘的人味儿,不知不觉,他睡熟了。

什么玩意儿从树冠里噼里啪啦坠下来,砸在夺罕脸上,把他弄醒。

他摸了把脸,把那东西拿到眼前细看,原来是颗小石砾。

天只微亮,除了几声鸡鸣,北小苑里一派静谧,深秋的寒风在空荡荡的道路上回旋,扬起浮尘。

树下的人还在不屈不挠朝上抛着石子儿,打得枯叶纷纷坠落。

夺罕揉着眼张望,见离他不远的枝条上勾着一幅轻软雪白的鲛绡。

抛石子的人准头太差,连鲛绡的边儿也挨不上,急得直捶树干,可那树径围足有成人合抱之粗,被捶了几拳,连震动也不大震动。

夺罕低头朝下看,原来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穿一身素洁布衣,眉眼秀朗,额角都是亮晶晶的汗。

小姑娘看看四下无人,赶紧敛了裙裾,在树根下双膝跪地,念念有词道:“树娘娘,求您了,把这绡还我吧。

”夺罕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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