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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归天马 10(5/5)

竭力回头去看。

人影分辨不清了,可是那双鹿一样深邃的眼睛仿佛还在注视着他。

前方没有路了,弦月海子横亘平展,蓝如一泓幽寒的冰。

妲因毫不犹疑加力打马,灰花马纵蹄驰入水中,直向深处奔去。

箭雨紧随而至,一窝蜂朝人扑落下来。

“趴下!”妲因一把按住朔勒的脑袋,把他的脸狠狠撞进一丛马鬃里。

朔勒挣扎着往前看,马蹄踢起的水花迷了他的眼,隐约只看见无数箭矢掠过妲因肩头,拖着尖啸扎进湖面。

他知道阿拉穆斯正在设法阻挡追袭他们的婆多那人,如果他还安好,绝不会让敌人靠近到这个地步。

妲因撒开缰绳,粗糙的手依然死掐住朔勒的后颈脊背,不让他抬头,脚下马刺猛踢,催马踏水狂奔。

湖底纵然平缓,片刻后湖水亦已没至大腿,波澜荡漾,推得人在鞍上坐不稳,虚浮无根。

妲因哗一声从镫上立起,顺手提起朔勒,祈祷似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去吧。

”朔勒尚未回神,肩头与腰后已同时受了妲因的巨大蛮力一推,整个身子被猛然抛掷出去。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轻如鳞羽,悬浮于空中。

我能飞吗?没有人回答他,世界死寂无声,风息浪止。

每一次趁着夜深无人,下河洗澡的时候,他总是藏在水里,竭力反手到自己背后,摸索那两处突出皮肤的光滑骨质。

阿拉穆斯说,那就是翅膀。

那怎么可能是翅膀呢?没有羽翼,吃不上气力,犹如一对小巧的獠牙从肩胛向外刺出,比一片指甲还小。

错了,全都错了。

他从未谋面的生父大概只是个金发的鹄库男人,他不是羽人的孩子,也不可能飞得起来……他只是一个瘦弱的傻瓜,除了笨拙和两片畸形的骨头之外,并不比族人多些什么。

身下数尺就是起伏水面,如同一面正在碎裂的镜子。

长箭飕地擦过面颊,刺穿了倒影中那张苍白的脸。

恐惧席卷而来,将朔勒紧紧缠绕,身体陡然沉重,直坠下去。

眼看水波迎面扑来,他刚要回头向妲因呼救,已跌入海子中。

湖水不过一人多深,水草摇曳,像无数柔婉的纤手,将朔勒包覆。

他想呼吸,湖底腾起的泥雾却灌进嘴里,满口冰冷的苦腥。

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宁静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朔勒在水中蜷成一团,口中涌出成串气泡。

他想他就要死了。

心脏反复擂打着胸腔,仿佛铁锤一般,身体逐渐不再是自己的,被水流推送着漂浮起来。

隔着动荡的水面,他看见了妲因。

她仍立在镫上,两手空垂,水汪汪的栗色牛眼已失了神采。

一支精钢镞头从她肥胖的胸前透出,闪着湿润猩红的光芒。

她是不是……死了?如果他飞不起来,妲因会死,阿拉穆斯也会死。

那他该怎么去见克尔索?妻子和引以为傲的儿子都死了,克尔索的后半生就只剩下一个连羊也管不好的养子。

不,不要紧的,他不会再见到克尔索了,如果飞不起来,他也会死的。

族人们和苏苏看着他的时候,只会看到一具肿胀的懦夫的尸体。

婆多那人追近了,箭发如雨,全攒在妲因身上,她奇怪地颤抖着,庞大的身躯终于直挺挺向前跌进水里,一只脚仍挂在马镫上。

妲因是世上唯一揪过他耳朵,踹过他屁股的女人,也是世上唯一在风灯的微光里替他缝过冬衣的女人,又老,又凶,又丑,又胖,总当朔勒是个废物。

只有这一次,她对朔勒抱以希望,他却让她失望了。

朔勒不愿意这样。

除了阿拉穆斯,他从没有别的兄弟。

除了妲因和克尔索,他也从没有别的父母。

这是他能为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我想飞。

庇佑在上,群星在上……我想飞啊。

朔勒浑身的血燃烧起来,奔向心口,像是要把前胸后背烫个对穿。

他从来没有资格诵读战誓,却那样清晰地记得,不假思索从肺腑送出每字每句。

“为颂扬您的意旨与荣耀,吾将流血至命脉涸枯,战斗至永不再起……”沸腾的血在胸中凝聚成形,鼓荡,紧缩,汹涌脉动。

朔勒受不了那样的灼烧,弓起身体,沉回水下,只是无声呐喊。

“……握剑至双腕成骨,驰骋至苍穹……苍穹尽极……”肺中最后一丝气息逸散在嘴边。

热力自他体内执著而缓慢地拱出,撑得背后的皮肤张紧,那团炙热的中央,像是有第二颗心在跃跃跳动,抽空了朔勒的身体。

所有的力量都顶在后心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上,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猛烈,攥成了拳头,疯狂地捶打躯壳,如同被禁锢的囚徒捶打牢笼。

辛辣的冷水灌进口鼻,眼前昏黑,朔勒听见自己的脊骨与胸肋在噼啪作响,身体像要炸裂了。

他知道自己是要死了。

要死……也得飞起来再死。

那双炽灼的拳撞破了骨肉,穿透肩胛,猛然张开十指。

清凉空气骤然涌来,从未见过的盛大日光迎面泼下。

少年跃出水面,直冲云霄,宽阔羽翼在身后飒然绽放,如崭新的帆,一瞬间迎风张满。

没有人教过朔勒怎样飞翔,但这对翅膀仿佛十七年来一直不曾离开过他。

它们像是属于他孱弱身体的一部分,却又如此有力而陌生。

那并不是飞鸟一般骨肉丰实的翅膀,却像是两道喷发自脊梁的明蓝火焰,在阳光下变幻万端。

它们扑打着空气,晨风梳过羽翼,万千熠耀光点随之流去,拖出眩目的虹带。

这对翅膀究竟能支撑多久,他不知道,他只能竭尽全力朝东飞。

婆多那人不能再往湖心追赶,只得沿月牙形的海子两岸徒劳地尾随。

远望海子尽头,只有蓝灰晨雾缭绕,鸥群如同洁白流云,三月油绿的绒草无际无涯,目之所及,不见一人一骑。

朔勒焦急地振翅,让风托起躯体,将他越送越高。

尘嚣隔绝,人影渐小,箭矢在他脚下折返坠落,却仍找不到大队的踪迹。

他在湖面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渺小如芥子。

朔勒这辈子从未在这样高的地方俯瞰大地,若是跌落下去,结局不外粉身碎骨,他心中竟也毫无畏惧,如同一个在嬉闹中被父亲抛向天空的孩子。

他目力一贯锐利,但此刻才第一次知道自己能看得多远。

如同有一柄快刀从右眼角划开,一直拉到脑后,又绕过来拉开了左眼角,一瞬间视野无限豁朗,直伸展到天地交界。

他能看清野兔与旱獭在草丛深处奔窜,身边鸥鹭的每一根羽毛迎风翕张,每缕阳光照亮空气中流动的微细尘埃。

一阵顺风自身后急速吹送,他舒展羽翼,顺势俯冲而下,离开弦月海子,沿着蜜河向北,寻找游离于大队之外的探哨,仍然一无所获,他们已被甩得太远了。

朔勒猛力拍打双翼,朝蜜河与硝河的岔口飞去,他记得岔口以北有一片好草滩,也许染海和苏苏她们还留在那儿打麂子。

吾祖炎龙,吾母天马,请你们保佑我能飞到那儿……朔勒祈祷着,却不能阻止事态恶化。

一点一滴,那双翅膀从边缘开始溶解,无数光的碎片随风远去,仿如晨星在阳光中消失。

他想自己真是个蠢货。

他不是炎龙和天马的子孙,他们为什么要倾听他的祈祷?也许另有一些陌生的神祗能保护他,但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只有他自己,和这双在风中逐渐消散的翅翼。

疼痛与疲累的汗已湿了满背,越过眉毛直往眼睛里淌,每一次振翅都似乎要把心脏从胸腔中拉扯出来,但他不能停下。

草滩出现在河岔对面,遥远起伏的车轴草丛中仿佛有人在策马奔驰,但转眼又消失不见,朔勒第一次疑心他的眼睛欺骗了自己。

他已经偏离大队前进的方向太远,时间与体力都不允许再折返回去,只能把赌注押在眼前。

翅膀逐渐不能支持他的重量,朔勒无法自控地急速下降,他还在竭尽全力,好让自己离那个依稀的人影近些,更近些,但草海已疯狂旋转起来,迅速向他扑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托起双翅的风忽然消失了。

随后他明白过来,消失的不是风,是他的翅膀。

身体从空中跌落,狠狠拍击在冷硬地面上,压出一口空气。

胸廓剧痛,朔勒知道自己爬不起来,也喊不出声了。

他使劲把一只手挪到面前,攥紧一把草茎,拖动身躯,向印象中人影所在的方向爬出一步。

新生的草叶锐刃划破手掌,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握了上去,拖着自己再爬一步。

石砾在他肚腹上划出尖利的疼痛,但他还是一尺尺地匍匐前行。

地面震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向他急速接近,如同鼓点在敲击。

灰花马自草丛中跃出,有人跳下马背,扶起朔勒的肩,火一般烈艳的红发在眼前摇晃。

“苏苏。

”朔勒认出了那张脸,梦呓般从破碎的嘴唇间吐出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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