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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二天中午到了明星音乐厅,发现它还不及伦敦西区的十分之一时髦——与之前那些我们和布利斯先生一起畅想姬蒂远大前程的音乐厅相比。
不过,这个剧院还算华丽壮观。
那时它由一位凌先生经营,他在台阶门口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到他的办公室,然后大声朗读了姬蒂的合约条款,并让她在上面签字。
随后他站起身来,与我们握手,叫来一个催场员,迅速给我们展示了舞台。
我在这里拘谨而笨拙地等着姬蒂和乐队指挥谈话,等她和乐队排练歌曲。
其间有个肩上扛着扫把的男人跑过来,粗鲁地问我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等巴特勒小姐。
”我回答道,声音小得跟吹口哨似的。
“那么,”他说,“亲爱的,你得去别处等,因为我要打扫这里,你挡了我的路。
好了,让一让。
”我红着脸躲开了,不得不站在一个过道里。
拿着篮子、梯子和一桶桶沙子的男孩从我身边走过,朝我这边看,或者骂我挡了他们的路。
好在晚上再去的时候就从容多了,我们直接去了更衣室,相对而言我更熟悉的地方。
尽管如此,当我们走进更衣室时,我却深感扫兴——这里一点也不像坎特伯雷那个舒适的小房间,姬蒂专用的更衣室,我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这个更衣室光线昏暗,布满灰尘,有十几个艺人共用的凳子和衣钩,还有一个估计是公用的洗手池,油腻腻的;这里的门如果不用东西抵住,就会晃来晃去,每个艺人或者在楼下走廊里闲逛的访客都能往里瞄上一眼。
我们来晚了,发现大部分衣钩都被占用了,几个长凳上坐着几位正在换下演出服的女孩和妇人。
我们进去后,她们抬眼看了看我们,大都笑了笑。
当姬蒂拿出烟和火柴的时候,有个人叫起来:“感谢上帝,一个抽烟的女人!亲爱的,能给我们一根吗?再不发工资我就要破产了。
” 姬蒂当晚在上半场出场。
当我帮她整理好衣领和领带时,我非常镇定,但当我们走到舞台一侧候场时,我在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不熟悉的剧场,还有一大堆漫不经心的观众,感觉自己开始发抖。
我看了眼姬蒂。
她隐藏在油彩下的脸色煞白——尽管我无法分辨这是出自恐惧还是狂热的野心。
我发誓,除了安慰她之外我心无杂念——我谨记自己的决定,只做她的姐妹——我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然而,当舞台经理终于朝我们这边点头的时候,我不得不移开视线。
这个音乐厅没有主持人维持秩序,而且姬蒂之前的节目大受欢迎——那个喜剧演员返场四次,最后不得不恳求观众让他退场。
台下观众很不情愿,当乐队演奏起姬蒂的开场曲时,他们因为失望而无法集中精力。
姬蒂走向聚光灯下,向观众问好,顶层楼座甚至没有人欢呼,只有包厢和前排座位的观众稀稀拉拉地鼓掌——我猜是因为她的服装。
当我终于强迫自己往观众席上看,我看到他们坐立不安——有的站起来了,跑去买酒或者上厕所,顶层楼座的男孩们背过身去,女孩们开始和三排之外的同伴喊话,或者和邻座聊天;人们看哪儿的都有,就是不看舞台——而聪明可爱的姬蒂正在那里卖力地边走边唱边流汗。
但是,慢慢地,剧场的情绪变了——虽然不是巨变,但也足够了。
当她唱完第一首歌时,有个坐在包厢里的男人叫起来:“让尼布斯回来!”他指的是尼布斯·富勒,姬蒂前面那个喜剧演员。
姬蒂眼都没眨,当乐队演奏起她第二首歌的前奏,她朝那个男人举起帽子喊道:“为什么,他欠你钱了吗?”观众大笑起来,更认真地听她的下一首歌,待她唱完后的掌声也更欢快。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想叫尼布斯回来,但被邻座嘘声制止。
当姬蒂唱起抒情歌曲,并抛出她的玫瑰,整个音乐厅都为她折服,观众开始认真地欣赏。
我站在舞台侧翼看她看得入迷。
她之后是一位喜剧歌手,她疲惫而满面通红地退回舞台侧翼,我把手搭在她肩上,用力拍了一下。
布利斯先生和经理凌先生出现了,他们刚才从舞台正面看了演出,看上去非常满意。
前者双手握住姬蒂的手,激动地说:“太好了,巴特勒小姐,这真是我看过的最成功的演出!” 凌先生更内敛些。
他朝姬蒂点了点头说,“很好,亲爱的。
这是一群很难对付的观众,你把握得令人钦佩。
一旦乐队抓住了你的节奏,喔,那就棒极了。
” 姬蒂只是皱了皱眉头。
我从更衣室里拿来一条毛巾,她接过去按在脸上。
然后她脱掉外套递给我,又解开了领带。
“没有我想象的好,”她终于开口了,“跟我想的差不多,没有我想要的那种激情,没有火花。
” 布利斯先生哼了一声,摊手说:“亲爱的,这是你在伦敦的首演!比你以往演出过的剧院都大!观众会知道你,你的名声会传开。
你必须有耐心。
很快他们就会专门买票来看你!”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经理眯着眼睛看着他,但姬蒂终于露出了微笑,“我看最好,”布利斯先生说,“现在,如果你们赏光,女士们,我想我们最好去吃点清淡的晚餐。
清淡点儿的菜——或许,再来一大杯葡萄酒,巴特勒小姐,起泡酒应该有你想要的那种激情。
” 他带我们去了一家演员常去的餐厅,离剧院不远,里面坐满了像他一样穿着华丽背心的人,还有像姬蒂那样袖口沾着油彩,眼角残妆犹在的男孩女孩。
似乎每张桌子都有个布利斯先生的朋友,当他走过的时候好多人跟他打招呼。
但他没有停下与他们聊天,只是朝大家挥了挥帽子。
然后他带我们到了一个雅座,唤来服务员点菜。
点完后,他叫来身边的一个服务员,对他耳语。
然后服务员退下,片刻后取来一瓶香槟,布利斯先生动作夸张地拔出木塞。
看到这一幕,附近的几桌发出一阵欢呼,一个女人在笑声和掌声中唱起来:“她不想要雪莉酒,不想要啤酒,也不想要香槟,因为她不想喝醉出丑……” 我在想,到家后我要寄一张明信片:“我在一家剧院餐厅吃了晚餐,姬蒂在明星首演,他们说非常成功……” 布利斯先生和姬蒂在聊天,当我注意听他们讲话时,发现他们在聊很严肃的话题。
“现在,”布利斯先生说,“我要让你做一件事,如果我不是剧院经纪人,我大概不好意思说。
我想请你在城里四处走走——你一定得帮她,阿斯特利小姐,”他看到我在看他,便补充说,“你们两个必须一起在城里四处走走,观察一下男人!” 我看看姬蒂,眨了眨眼,她不确定地笑了笑说:“观察男人?” “仔细观察他们!”布利斯先生看着一块肉排说,“观察他们的性格,他们的习惯,他们的举止和走路姿势。
他们有什么样的过去?他们有什么秘密?他们有没有野心?他们有没有希望和梦想?有没有失去爱人?或者他们只是脚疼,只是肚子饿了?”他挥了挥手中的叉子,“你必须知道这些,必须模仿他们,让观众看出来。
”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明所以地问,“要改变姬蒂的表演?” “我的意思是,阿斯特利小姐,拓宽姬蒂的戏路。
她的女扮男装演得很好了,但是不能一直戴着淡紫色的手套在伯灵顿拱廊商业街散步。
”他又看了一眼姬蒂,然后拿餐巾擦了擦嘴,用更为确信的语气说,“你觉得警察的制服怎么样?或者水手服?阔腿裤或者镶珍珠的外套?”他转向我,“想象一下,阿斯特利小姐,此刻服装店里那些帅气的男装还被压在箱底,就等着姬蒂·巴特勒前去光顾,赋予它们生命!只要想想那些美丽非凡的布料——乳白色的精纺毛线,闪闪发光的丝绸,深红色的天鹅绒和斜纹内衬;只要听听裁缝的剪刀剪断布料的声音,还有女裁缝的穿针引线;只要想象一下她打扮成水手、小贩或者王子,大受好评……” 他终于停下来。
姬蒂笑了,“布利斯先生,”她说,“我真相信你能说服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人去玩杂耍。
” 他笑了,用手敲敲桌子,桌上的餐具叮当作响。
原来他真的为一个客户雇佣过一个独臂的杂技演员,并给他开薪水——那个杂技演员非常成功,简直就是琴科瓦利[21]第二:残缺的身体,双倍的技能! 一切都像他承诺的那样进展着。
他把我们送去服装店和裁缝那里,让姬蒂穿上十几种男装,服装做好以后,他又带我们去找摄影师,让她口含警察的哨子拍照,或者肩扛一杆来复枪,一条水手的缆绳。
他找到适合这些服装的歌曲,亲自带到吉妮芙拉路来,在邓迪太太那架糟糕的旧钢琴上演奏出来,让姬蒂试唱,我们其他人倾听并且提出意见。
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霍克斯顿、波普拉、基尔伯恩和鲍尔等地区的剧院合约。
不到两个星期,姬蒂就在伦敦站稳了脚跟。
现在,她在明星剧院演出结束后不会换上普通女孩的衣服,而是由我帮她拿着外套和提篮,当她走下舞台,我们就一起跑到后台入口,坐上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出发的马车,穿过城市到下一个剧院。
现在姬蒂不再一晚上只穿一套服装,而是会换三四套。
我作为她的服装师也相当认真尽责,在乐队间奏时替她解开扣子和拉链,而观众迫不及待地等着她再次出场。
当然,我们的作息时间相当不寻常,因为只要姬蒂一天晚上演两场,或者三四场,我们就得十二点半到一点才能回到吉妮芙拉路,虽然身上又累又痛,我们依然沉浸在晕眩与狂热中,因在午夜坐车横穿城市,因在更衣室或舞台侧翼坐立不安的候场。
到家后我们会看到西姆斯或者珀西,还有“小心肝”和她的男女朋友们,都和我们一样快活得满面红光,他们在邓迪太太的厨房里泡茶、冲可可粉,做威尔士干酪或者煎饼。
邓迪太太也会出现,因为她多年来租房子给剧院艺人,早就习惯了剧院式作息——她会提议我们打牌、唱歌或者跳舞。
在这栋房子里,我喜欢唱歌且拥有一把好嗓子的秘密是瞒不住的,因此有时我也会和姬蒂合唱个一两首。
如今我从不在三点以前上床睡觉,也从不在早上九点或十点以前起床。
我已迅速而彻底地,忘了牡蛎女孩的生活习惯。
当然,我并没有把家和亲人抛在脑后。
我遵守承诺给他们寄卡片,告诉他们姬蒂的演出以及剧院的小道消息。
他们给我回信,寄来小包裹,当然还有一桶桶牡蛎,我拿给房东太太,让她为我们做成晚餐。
然而,我给家里写信的频率越来越低,给他们的卡片和礼物的回复也越来越短,越来越偷懒。
“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他们会在信的末尾问,“你什么时候回惠特斯特布尔?”我会回复:“快了,快了……”或者,“看姬蒂什么时候有空放我回去……” 但姬蒂是不会放我回去的。
一周又一周过去,季节随之变化,夜晚越来越长,越来越冷。
在我眼中,惠特斯特布尔变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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