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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疾风狂躁,雪飘如絮。
容淖慢条斯理用膳,木槿带伤在旁伺候,活像惨遭苛待的小可怜。
“你倒是不改初衷。
”容淖搁下瓷勺,略有莞尔道。
昨夜她曾交待过,让云芝木槿养好伤再来上值。
可今日她一睁眼,头裹纱布,面残指痕的木槿已捧来热水巾栉。
分明身体不便,殷勤却更胜往日。
显然是存了心要趁云芝受创休养时彻底把人挤兑下去,以稳固自己的大宫女地位。
“如此良机,奴才若错过不争,怕是昼夜难眠,又谈何休养。
”经过昨夜那一遭,木槿对自己这位主子有了新的认识,亦因二人在持弱上的契合,不自觉中更信任几分,她不怕坦诚自己的小心思,反正六公主早已看穿她是什么人。
昨夜巴依尔逼上门来时她不惜自毁帮上云芝一把是一回事,但该争的她照样会见缝插针去争,不会因怜悯而退让或懈怠。
容淖用完碗里的粥,看向高几上的西洋钟时刻,对木槿道,“你还是下去歇着吧,我今日身子舒畅许多,稍后要去祭拜简王叔,带你不方便。
” 她只在简亲王过身当天到灵前上过一炷香,之后便因染疾闭门养病再不曾去过。
如今好了七七八八,再不去说不过去。
木槿闻言倒是没再冒头。
她也不傻,知道昨夜六公主和巴依尔‘兵戎相见’之事既可大事化小,亦可小事放大,端看皇上与多罗特汗怎么个态度。
听说多罗特王今日天不亮便去了金顶帐求见万岁爷,半是赔罪半是告状,眼看正午过半,金顶大帐那边依旧没有丝毫传召或惩处六公主的消息传出,显然是上头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揭过去。
这时候六公主确实不好再带个鼻青脸肿的宫女外出,平白吊在旁人舌头上。
简亲王的正经灵堂没有布置在他生时所居内城王帐,而是设在御营外城西路。
一来地方更加宽敞,二来以便诸藩蒙古王公往来祭拜。
雪天路滑,出行不易,容淖坐了一个多时辰的轿辇方才抵达西路灵堂。
昨夜她和巴依尔闹出的动静不小,小太监刚唱出她的名号,她便感觉四面八方有视线在若有似无地打量她。
因着灵堂乃肃穆哀思之地,简亲王又是皇上极为倚重的堂兄弟,倒是无人敢在他的灵堂上造次闲扯,连眉眼官司都是克制的。
容淖恍若未察,自顾依礼上香祭拜完毕,走到一旁。
简亲王福晋与世子并敬顺三人一齐朝她还礼,皆是憔悴哀戚模样。
容淖握住福晋的手,低声宽慰间,突然猛咳起来,额上青筋毕露,整个人似遭了风雨摧残的蝶,晃晃悠悠几欲立不住。
福晋惊愣一下,忙把人往就近处自家人歇息的内帐扶,焦急道,“这孩子想是来的路上吹了风,快去请御医来。
” 六公主体弱多病乃是人尽皆知之事,况且昨夜还在冰天雪地里与巴依尔对峙了一场,她今日能顶着凛凛风雪出门来祭拜简亲王已出乎许多人意料。
病倒人前虽然突兀但也合理。
两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忙忙碌碌为内帐暖炉更换新炭,其中一人支着耳朵,不动声色探听屏风后面卧榻的动静,依稀听见里面传来时高时低的咳嗽声与简亲王福晋的安抚,再无其他。
直到有人通禀御医到来,两人才低眉顺眼退出去。
因御医说六公主本就病未痊愈,来的路上又受了寒,方才在灵堂内被火盆一烘,冷热相激,才会咳嗽不止,算不得多严重,吃一剂药便能好,只是切勿再受冻加重病情。
简亲王福晋闻言,见外面风刀雪剑不减磅礴,干脆遣人去禀明皇帝,请允六公主在她这里留一宿,待明日雪停再归。
未嫁的公主留宿在外其实不合规矩,但六公主曾在简亲王府养病大半年,全赖福晋尽心看顾。
今逢意外,她再次留在福晋身边,也算不得太出格。
得到皇帝允准后,福晋以灵堂这边的内帐人多事杂,不适宜女眷过夜养病为由,把六公主移到百步之外自己暂居的寝帐内。
又留下心腹嬷嬷看顾,安排好诸事后,立刻返回灵堂,继续守灵。
仿佛当真只是抽空安置病弱小辈,没有其他盘算。
暗中盯梢的两个小太监见状,互使一个眼色,默契十足。
一人留在寝帐附近,继续盯住六公主。
一人则去灵堂,继续暗中观察简亲王一家可有因六公主到来生出异动。
太子疑上六公主,哪怕昨夜借故去六公主住处探查一番,没在六公主处找出任何异常,依旧疑心未消。
今日听说六公主前来祭拜简亲王,立刻暗中传讯他们把人盯劳,看看双方是否会趁机碰头。
既不能从物着手,索性从人身上揪出猫腻。
两人从下晌等到天黑,天黑等到夜半。
六公主寝帐内早熄了烛火,只不时传出轻轻重重几声咳嗽。
简亲王福晋与两个儿子亦举止如常,跪灵到半夜,连去内帐用宵夜也是交替去的,以免灵前无孝子敬香。
休说双方私下相见,就连简亲王府这三个人都没见聚过头。
但盯梢的两人还是不敢懈怠。
直到次日正午,亲眼见六公主趁着风雪稍歇返回住处,两人方放下心,传出一无所获的消息。
- 与此同时,暖轿上的容淖手捧铜鉴花瓜棱手炉,也是长舒一口气。
前夜窥出太子内侍曹云与多罗特部巴依尔似有关联后,她百思不得其解,这双方私下勾连与她何干,为何要设计从贴身宫女入手寻衅她。
直到她在自己的内帐发现曹云等人留下的马脚,才勉强把这条线穿起来。
也因此有了她昨日祭拜简亲王,称病暂留一宿。
事关重大,灵堂人多眼杂,恐落人耳目,出于稳妥考虑,她不敢明面上与简亲王府的人接触太多,只能私下寻机详谈。
所以昨日在灵堂上她趁着安慰福晋的机会,自然而然握住福晋的手,把事先写好的纸团塞过去。
她曾在王府住过,福晋不说多了解她这个人,至少是了解她的一些癖好习惯。
她不喜与人肢体接触,福晋当时虽不确定她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但从她主动抓住自己手不放的动作,也知她必有要事。
果然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配合地把‘突发病症,咳嗽不止’的她带去内帐。
双方接上头,剩下的便简单了。
福晋看过她的纸团,见机行事。
安排她与自己的心腹侍女互换衣袍,侍女穿上她厚重的外裳与斗篷,遮去身形。
头上戴着的观音兜又把面容隐去大半,再拿帕子捂嘴做咳嗽状,乍然一看完全辨不出样貌,大大方方的随福晋从灵堂内帐走去百步外的寝帐。
木槿与云芝不在,她带出来的几个小宫女是第一次近身伺候她,既不熟悉,又有些敬畏,根本不敢细看,无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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