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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呢?不管奥立佛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不出口点破他们之间的那一道微妙的界墙,她就永远“装傻”,三年来,她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度过的。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我总是要回去的!”她说,暗示奥立佛不要做任何不切实际的设想。
“唉,你对中国有那么深的感情!”奥立佛言不及义地感慨着,耸耸肩,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同情,“中午我们去吃中国馆子好吗?‘上海楼’的菜比我妈妈烧的要好得多了!” 午饭后,他们并排坐在寰球剧院的观众席上,等待《雷岩》(ThunderRock)的开演。
这是奥立佛事先买好的票,为了和梁冰玉在一起,他把这一天安排得满满的。
梁冰玉本来没有一点儿看戏的兴趣,奥立佛却百般煽动,说这个戏正在走红,不可不看,她也就随着他来了,无非是消磨几个小时的时间嘛,反正她的头脑空空,也没有更重要的事儿可做。
戏还没有开演,她愣愣地望着那低垂的大幕。
奥立佛没话找话,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刚才“上海楼”的那一顿美餐:“梁小姐的思乡之情多少得到一些安慰了吧?没出伦敦,你等于回了一趟中国!” “不,这使我更想家了!”梁冰玉却说,“这里的中国馆子没有多少中国味儿,只不过徒有虚名,唬唬你们这些外国人罢了,远远不如我们北平的东来顺、南来顺……甚至还不如我们家里的家常便饭呢!” “噢!”奥立佛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景仰,“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口福!如果人生真的有来世的话,下辈子我一定投胎到中国去!” “何必要等到下辈子呢?等战争结束了,你就可以去了。
那时候,请你到我家做客!”梁冰玉那神情仿佛是在北平作为主人邀请奥立佛,她有意把“我家”这两个字的语气加重了,以求得客居海外的人所特别需要的心理平衡,并且巧妙地提醒奥立佛,他们之间是有一条不容忽视、不可逾越的界限的。
无奈痴情的奥立佛根本看不出“眉眼高低”,他把梁冰玉的暗示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去理解,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啊,太美好了,那将是我终生难忘的旅行!” 梁冰玉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个人怎么是个点不透的“傻小子”呢?他们之间,可以用英语和汉语自由地交谈,可是,他却根本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幕徐徐拉开,戏开演了。
观众席鸦雀无声,人们被慕名已久的精彩演出所吸引,奥立佛也不再唠叨,注意力进入了剧情。
戏的主角是两个管理灯塔的美国青年,写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追求和苦闷。
一个消极沉沦,一个奋发进取,相互矛盾的性格发生撞击,迸射出火花,似乎使奥立佛得到了某种启示,他激动了!梁冰玉却茫然不知台上所云,无动于衷,美国人的生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脑子里翻腾的是大沙燕儿、东来顺、北平、战争…… 突然,剧情发生了奇特的进展,那个激进的青年不甘于碌碌无为的平庸生活,要动身到遥远的中国去投身反侵略战争!“生命?在中国才有生命,因为善和恶正在那里搏斗!”舞台上在呼喊,梁冰玉被震撼了,忘记了这是在伦敦的寰球剧院,仿佛又回到了沸腾的燕大校园…… 那时候,她和同班同学杨琛正处在热恋之中。
当爱神的箭矢第一次向少女的心袭来的时候,她是毫无抵御能力的,风度翩翩、品学兼优的杨琛突然闯入了她平静的生活,在她心灵的湖水中荡起了梦一样的涟漪。
她没有勇气告诉奇哥哥和姐姐,却无法躲过同学们的眼睛,因为她一直被众多的男生所瞩目,而她那冷若冰霜、旁若无人的高傲又使他们望而却步,一旦发现被杨琛捷足先得,这难以保守的秘密就公开地流传。
她惶惑、羞涩地躲避人们的窃窃私语和探询的、挑衅的目光,却又被幸福所陶醉,“我为什么不可以爱?”她在心里质问一切人。
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切,也许她会和杨琛终成眷属,像世界上许多人一样,初恋的恋人就是终生的伴侣。
但是,当战争的风云逼近北平,未名湖沸腾了,善和恶在搏斗,各种人物都在人生的舞台上显出了自己的嘴脸!突然有一天,一位曾经带头上街游行、散发抗日传单的同学被捕了,愤怒的同学们涌向警备司令部去请愿、抗议,却意外地在那里发现了杨琛,原来正是平时沉默寡言、不问政治的他,向自己的同胞投出了暗箭!屈辱和悔恨击碎了梁冰玉幼稚的梦,击碎了一个少女最初的、珍贵的爱,她不敢再面对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无法向任何人表白自己的冤屈,她曾想投进未名湖了结一生,但清澈的湖水也洗不尽她蒙受的耻辱!结束吧,让过去的一切都结束,她怀着对爱的悔恨和对生的恐惧,朝着茫然不可知的目标,跟着韩子奇踏上了逃遁的路…… 她哪里知道,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避心灵的创伤,它将永远追踪着她,折磨那一颗破碎、冰冷的心。
现在,那个被捕之后惨遭杀害的同学仿佛又复活了,站在寰球剧院的舞台上向她呼喊,声讨那个罪恶的灵魂,而那正是她爱过的人!爱,那幼稚的爱、蒙昧的爱、错误的爱、毁灭了自己的爱……痛苦和悔恨在撕咬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伦敦还是在北平?是活着还是死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奥立佛的腕子,抓得紧紧的,仿佛是一个跌入深渊的人死命地抓住一根树枝…… “梁小姐……”奥立佛被这意外的举动弄得突如其来地兴奋,他轻轻地呼唤着她,把自己的手按在她那只清凉滑腻的手上,轻轻地抚摩…… 梁冰玉突然被惊醒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把手抽出来,“奥立佛,别……” “戏让人太激动了!”奥立佛讪讪地说,不敢转脸去看她,眼睛望着台上,心却在怦怦地跳。
“这戏太悲惨了,让人……受不了!” “悲惨?我怎么没觉得悲惨呢?” 两个人此刻想的完全是不同的心事! 戏继续演下去,那个到中国去的青年一去不回,另一个青年留了下来,沉浸在无限的烦恼之中,自己折磨着自己的灵魂。
啊,经受这种折磨的岂止是他呢?梁冰玉心想。
她甚至无端地疑心这个戏是专门为她写的,让她远离燕大之后也不能逃脱心头的重压,把她已经麻木的伤口又重新割出血来! 一个美丽的姑娘出现在舞台上。
九十年前,维也纳的一家人在沉船中遇难,他们的女儿成了落水鬼,舞台上的这个姑娘就是那鬼魂。
算起来,她如果活着,已经是百岁高龄了,可是那鬼魂仍然是个娉娉婷婷的少女。
她死得太惨了,太早了,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人生,还没有得到过她本应得到的爱,她“鬼鬼祟祟”地来到人间,向人间讨还爱!像中国《聊斋》里的许多鬼故事一样,这个女鬼化成人形,“缠”上了那个管灯塔的、沉沦的青年,逼着他献出热情,用爱去拥抱人生! 真主啊!梁冰玉在心里感叹着,为什么天涯海角也有这样的鬼故事,也有这样执迷于爱的冤魂?这个在水中早夭的维也纳女孩,为什么不在那个永恒的世界里让灵魂享受纯洁的静穆,偏偏眷恋这个令活人厌倦的人间?啊,你还没有尝到过爱的苦涩,爱的可怕,你根本就不知道爱是比死更令人恐怖的渊薮! 尖厉的警报声隐隐从剧场外面传来,被鬼魂勾住了心的观众似乎忘记了外边的世界,毫无反应。
大幕却突然落下了,观众被从剧情中赶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幕里面走出微笑着的剧场经理,他向着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女士们,先生们,请原谅我打扰了诸位!我不得不遵照官方规定报告大家:现在外面正在发空袭警报,观众中如果有人要进防空壕,请即刻退席!” 观众席上纹丝不动,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自信而愉快的笑声。
剧场经理微笑着退去,大幕重新拉开,维也纳鬼魂和管灯塔的美国青年又上台了,死去了九十年的鬼魂竟然能使活着的人忘却死亡的威胁,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梁冰玉被这个鬼魂攫住了心,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好像都是朝着梁冰玉说的,刺痛着她,折磨着她,煎熬着她,她陪伴着鬼魂,痛苦地走向戏的尾声…… 爱毕竟是艰难的,维也纳女孩的幽灵终于没有得到她所向往的一切,恋恋不舍地离开人间,又回到她那冰冷、黑暗、永恒的鬼的世界中去了,临别之前,她深情地拥抱着她所爱的那个管灯塔的青年:“我多么羡慕你这个活着的人!你有权利生活,有权利爱……” 大幕沉重地落了下来,观众席上寂静无声,沉浸在最后一幕结尾的肃穆气氛之中。
等到大幕再次拉开,剧场上灯火通明,鬼魂和她的恋人微笑着登台谢幕,观众才突然回到现实世界,爆发出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走出寰球戏院,太阳还没有落,挂在伦敦的西方,像个温暖的、巨大的蛋黄,缓缓地下沉。
暮霭升起来了,人行道旁的栗树轻轻地飘下落叶,一片,两片,在梁冰玉的脚下沙沙作响。
空袭警报早已解除了,仿佛这个世界没有经受任何惊吓,伦敦还是那样安详,双层的公共汽车照旧沿着自己的路线奔去,胁下夹了公文包的男人照旧按昨天下班的时间回家去,推着婴儿车的妇女照旧踏着落叶,在斜阳下散步。
不认识的人甚至在擦肩而过时还有闲心开个玩笑:“刚才的警报拉的时间太长了,这样的噪音有碍健康!”“是的,多此一举!”似乎是埋怨政府捉弄了他们,或者英国人个个都是那种“断头台上逗蛐蛐儿”的人,把死亡根本不当回事儿,和死神见面也乐呵呵地! 梁冰玉还在想着那个女孩,那个盘桓在她脑际的凄楚的幽灵。
剧场里的三个小时,使她仿佛经历了一生,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这么痛苦? 奥立佛也还在为刚才看过的戏而激动,不过,他所受的感染不是分离的悲哀,而是爱的激情。
“刚才拉警报的时候,”他说,“如果剧院整个崩溃了,我粉身碎骨了,也会感到很幸福的!” “啊?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和我在一起!” “啊,不,奥立佛,不要说,我求你不要这样说……”梁冰玉突然被惊呆了。
“为什么不?我是一个活着的人,有权利生活,有权利爱!”奥立佛的一双黑眼睛迸射着炽烈的火焰,在他胸中积聚了三年的情感,一旦冲出了口,就再也收不住了,“冰玉,梁小姐,你知道吗?我爱你!自从你第一天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被你征服了,我只属于你!从那一天起,我的生活才有了意义,有了欢乐,有了希望。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为什么我对所有的金发碧眼的姑娘都不屑一顾?原来是命运让我等着你,它把你从地球的东方送来了,不管是上帝还是真主的安排吧,这是天的意志!” 这个小伙子!他既有东方人的含蓄,也有西方人的袒露,现在,也许是维也纳的鬼魂附了体,他的含蓄让位于袒露,面对这个使他爱得发狂的姑娘,他置一切于不顾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大串,也不管是在何时何地。
夕阳的斜晖把他全身都染成了金黄色,像一团熊熊的火焰!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从他们身旁蹒跚走过,含着微笑朝这边看了一眼。
虽然他们听不懂中国话,但也完全可以理解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老头儿的目光仿佛在说:这小伙子太性急了点儿,唉,我们也有过这种时候! 奥立佛遮住了西边的阳光,他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娇小的梁冰玉整个被埋在这阴影之中,她那淡青色的衣裙、白色的帽子、象牙色的肌肤,在天光的反射下,像一块晶莹的冰,突然而来的感情风暴的冲击使她恐惧,使她冷得发抖,一双惊慌的大眼睛望着奥立佛:“不,奥立佛,不……” 狂热的奥立佛伸出那双铁钳般强有力的手,摇晃着她的肩膀:“为什么不?为什么不?是‘亨特珠宝店’配不上‘奇珍斋’,还是我本人配不上你?” “不,不……” “那么,是因为我的血统吗?你总不会有西方人的那种陈腐的偏见吧?他们看不起黑人和黄种人,也看不起欧亚混血的人,就因为这一点,我的同学曾经吃过我的拳头!可是,你是中国人啊,和我母亲一样的中国人,我的身上也流着中国的血液,中国也是我的祖国!” “奥立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我呢?是因为这儿不是你的家吗?不愿意当黄种的英国人,我们可以一起回到中国去!” 梁冰玉感到全身酥软了,血流凝滞了,心脏麻木了,灵魂腾空了,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毫无抵御能力地在空中飘荡,只需一丝微风,就可能坠入深渊!奥立佛正向她伸展着双臂,他那张涨红的脸,辐射着炙人的男子汉的热力;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燃烧着爱情之火。
拒绝这样一个为她献出一切的男人,需要什么样的力量? “那么,你答应我了?”奥立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我看得出来,你答应了,这是中国人表达爱情的方式:无言就是默许!”狂喜使奥立佛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他的双臂紧紧地拥抱着软绵绵的梁冰玉,向她垂下头,送过热血沸腾的嘴唇…… 梁冰玉突然觉得这张逼过来的面孔就是杨琛!也是这样燃烧的目光,也是这样狂热的语言,使一个少女无力抵挡、无处躲避,在茫然的“无言”中被他俘获了!啊,他又来了,追到英国来了,这个“爱”的魔影!梁冰玉战栗了,又一次灭顶之灾向她降临,要把她吞噬!“不!”她那柔弱的手臂奋力反抗,把面前的恶魔推开! 毫无戒备的奥立佛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踉跄地站住脚跟,眼睛里迸射出无限的惊异和哀伤,“梁……梁……” “啊,奥立佛!”梁冰玉惊叫一声,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啊,被她推开的不是杨琛,而是奥立佛,无辜的、可怜的奥立佛!杨琛的伪善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出卖自己的同胞,没有加害于任何人,他对于梁冰玉没有欺骗,只有爱!三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地爱着她,关怀着她,照顾着她,每当她回到亨特家楼上自己的房间,总是看到奥立佛给她送来的鲜花,三年如一日,她的窗台上开着不败的花朵。
现在,奥立佛终于勇敢地向她表露了爱,难道这是什么罪过吗?他没有爱的权利吗?真遗憾啊,奥立佛,你为什么不把这种真挚的爱去奉献给别的姑娘,而偏偏要奉献给她?你决不会得到甜蜜的报偿,而只能会被拒绝;你并不理解这个中国姑娘,失败的初恋所留下的创伤使她把爱情看成罪孽,在心中筑起一道怨恨的墙,和爱情永别了! “梁小姐……”奥立佛失神地望着这个难以理解的中国姑娘,“你拒绝了我,你……竟然拒绝了我!” “奥立佛……”梁冰玉无力地靠在身边的栗树干上,慌乱的心跳使她微微喘息,“也许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对不起!我感谢你们全家三年来的照顾和帮助,感谢你给予我真诚友谊,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情!” 奥立佛一愣:“为什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奥立佛,我们之间只能做朋友,也许是世上最好的朋友,却不可能成为恋人!” 奥立佛不禁打了个寒战,像是从烈火中突然跌入了冰河!为了这份爱情,他苦苦追求了三年,本以为已经水到渠成,却不料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但是,爱的烈火还在他胸中燃烧,片刻的静默之后,火焰又在冲腾:“不,我不接受!难道恋人不是从朋友发展而来的吗?难道我们只是朋友之间的友谊吗?难道世界上还有比我更爱你的人吗?没有!没有!这个人只能是我!”他像一个不甘败北、志在必得的角斗士,狂吼着卷土重来,朝梁冰玉扑过去…… 梁冰玉惊呆了!一向和蔼友善、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奥立佛,激情爆发时竟然如此凶猛,使她感到陌生,感到莫名的恐惧! “奥立佛,你不要逼我!”无处逃遁的梁冰玉声音嘶哑地呼喊,“爱,不能这样强加于人!……”慌乱地躲闪使她立足不稳,扶着树干的手抓空了,身体摇晃着倒了下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颓然坠落!…… “梁小姐!”奥立佛惊慌失措地奔过去,扶住她…… 在他们脚边啄食树籽的一群野鸽子,扑棱棱惊飞了,飞羽剪着秋风,发出一阵远去的嘶嘶声。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亨特太太正在准备晚饭。
“晚上好,亨特太太。
” “你好,孩子。
梁小姐,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不,我很好,谢谢!”梁冰玉极力做出微笑。
“妈妈,下午我陪她去看了一场戏,是有关中国的,恐怕是看得太激动了,情绪受了刺激。
”奥立佛解释说。
“噢!那应该好好地休息,读书就已经很辛苦了,还去看什么戏?奥立佛,你不应该出这样的主意!” “是的,妈妈,都怪我,”奥立佛忏悔般地说,他答应梁冰玉不把下午不愉快的争论告诉妈妈,但无法掩饰他的痛苦,“妈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 “请原谅,亨特太太,”梁冰玉苦笑着说,“我不能陪你们一起吃晚饭了!” “你去休息吧,孩子。
等一会儿我给你做一点儿你爱吃的东西:鸡丝面、荷包蛋!” “谢谢您,我一点儿也不饿……”梁冰玉拖着疲倦的身体一步步踏上楼梯。
奥立佛想去搀扶她,却又胆怯地停住了。
韩子奇听见梁冰玉的脚步声,便从房间里迎出来:“玉儿,你回来了?” 梁冰玉无力地望了他一眼,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不祥的预感立即在韩子奇的脸上罩上了阴影,他急步走过去,轻轻地敲着门:“玉儿,玉儿!” “进来吧,奇哥哥!”梁冰玉在里边说。
韩子奇推门进去,梁冰玉正和衣躺在床上,那苍白的脸和失神的眼睛,使韩子奇吓了一跳。
“怎么,你病了?” “没,没有啊……”梁冰玉慌乱地坐起来。
“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也没有……你别问了。
”梁冰玉转过脸去。
那些事,她怎么向他说啊! “不对,你一定有什么事儿在瞒着我,”韩子奇越发不放心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奇哥哥……”梁冰玉惶恐了,好像韩子奇已经窥见了她内心的秘密,头也不敢回地说,“我……遇到麻烦了!” “啊!”韩子奇吃了一惊,“什么麻烦?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奥立佛,他……” “什么?奥立佛?”韩子奇又是一惊,心脏怦怦地狂跳,仿佛周身的热血直冲头顶,“他怎么你了?” “他……他向我求爱了!”梁冰玉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她感到自己的脸上滚过一层热浪! 尽管她的声音很低,但在韩子奇听来,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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