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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我不太懂。
” “我出生在上城,我的家族血统高贵,但我却从小身子弱,飞不起来。
我看着其他的羽人们在展翅日高高飞上云端,不由难过得要死。
羽人没有翅膀,那是多么地痛苦啊。
”她的声调如天鹅的垂死宛转,让总是快乐的青罗听了也暗自神伤,“可是后来,我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再蠢再笨的人都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这是别人取代不了的。
” 她的白牙在夜里闪闪发光,她的笑容像外面飘洒的雨丝一样若有若无。
“我做许多他们从来不做的事。
我在深湖里游泳,爬上神木顶看星星,还有跳舞,我喜欢自由自在地跳舞,我喜欢,我喜欢跑到下城去,在露天里和那些人一起跳。
他们也从来都不能飞,他们还肮脏,卑微,粗俗,总是不洗澡(露陌做了个鬼脸),可他们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比上城里那些包裹着绫罗绸缎、自以为掌握着整座城池、整个宁州命脉的羽人们还要快活。
我也不能飞,所以我能发现这么多快乐。
我还学会了看手相,你要我替你看一看吗?” 她抓起他的大手:“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烫?” “啊……”青罗尴尬地轻叹了一声,“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睫毛却在微微颤动,样子看上去紧张得很。
露陌摸了摸他的掌纹,蹙起了眉头。
“你的掌纹蛮奇怪的,你想不想知道它说了什么?” “不想。
”青罗紧张地闭着眼睛说。
露陌笑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我总害怕动作大了,话说多了,梦就突然醒了。
” 露陌不知道为什么叹着气,摸了摸他的脸。
“痴汉子啊。
”她说。
红色的蜡烛摇曳着妖冶的光,如同大合萨在大祭夜里点起的火焰,雾气遮在青罗的眼前,朦胧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露陌不再提他的掌纹,却闻着他身上青草的气息问他:“你找这些花,一定跑了不少路吧?” “可惜我做的事都没用。
”青罗有点沮丧地说。
“我就是喜欢你为我做没用的事情——今夜你就留下来吧。
”她趴在他的肩头上,邀请他说。
她如羽毛一样轻的气息喷到了他的脸上。
青罗觉得头脑里嗡地一响,随后一片空白。
仿佛无数的草叶子飞上天空,遮蔽了他的双眼和双耳。
他仿佛闻多了醉鱼草叶,血液像洪水一样在他耳边呼啸。
什么东西趴在他的胸膛上,又轻巧又温柔。
他紧张地将双眼张开一条缝,却正看到露陌黑色的双瞳,如同在夜暗中盛开的黑色花朵,向外无限扩展,把青罗的全身都包融了进去。
他又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一个湿润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嘴唇。
青罗的头脑炸了开来,快乐仿佛从天而降的焰火,将他窒息在其中。
他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搂住了心上人。
露陌摸到了他的怀里:“这里硬邦邦的是什么?” “拣来的一个皮囊。
”青罗说,随手将怀里的东西解下来,放在桌子上。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那棵柳木,顶上的几片绿色叶子正在变黄,随后垂落下来。
六之乙 天色将明之时,南山路上才慢慢寂静下去,歌舞喧闹之声不绝于耳的长街终于安静下来。
胡闹了一夜,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了,但此时天香阁几栋连绵的小楼里,依稀传来一阵如驴叫般难听的歌声,还有拍子和叫好声。
在那栋小楼门外的回廊上,摆着三两张小围桌,几个酒客带着刀子盾牌,正坐在那里高谈阔论,内中一人却是小四。
只听得他高声嚷道:“府里的大夫总说,这样下去,我早晚会被酒色掏空而死。
” 一个爱帮衬的家伙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回答说,死于酒色,那不就是我这辈子的梦想吗?”小四努力睁着一双鼠眼说。
他们哄堂大笑,又一人敬了小四将军一杯酒。
龙印妄腾腾腾地走了进来,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他皱着眉四处看了看:“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公子在哪儿呢?” 小四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回答说:“你没听到这歌声吗?好像青蛙叫啊,除了我们公子,谁还能唱成这样。
公子在里面和歌女们胡闹呢,他非要自己头上绑了帕子跳舞给歌女看——咦,你那个小孩呢,找到了吗?” “放心吧,”龙印妄阴沉着脸说,“那小子逃不掉,早晚要被我抓回来。
” “切,”小四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都说我喝醉了,我看你才喝醉了,厌火城这么大,你去哪儿找一个小孩?” 龙印妄冷笑着说:“我在他胳膊上下了银蟾蛊,一日一夜就能长成,那时候他还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问:“为什么偏偏要到天香阁来,时大珩不是在上城帮你们找好地方了吗?这里鱼龙混杂,昨天夜里羽大人就在这里被刺。
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吗?” “危险在哪里?在哪里?”小四手搭凉棚做寻找状。
他哈哈大笑着向后靠在椅子上,道:“兵法云,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就是因为这儿刚杀了人,才安全着呢。
你看,我们在这闹腾了多半个晚上了,也没看到你说的危险呀。
我们公子天纵英明,刚毅果敢,这点小算盘还计较不清吗?再说了,上城那种花楼在宁州到处都有,就是要到这种低俗下流的地方来,偷偷地来,才有乐趣嘛。
” 龙印妄冷笑:“有石头的消息了没?” “昨天倒是有一个。
那个什么龙柱尊,他拿了个假货来交差,被我们家公子好一通骂,刚给轰走。
” “我这表哥办事总没个谱,”龙印妄又冷笑了一声,“算了,我再去找他,催他一催。
” 高个子的印池术士刚走,一个茶钥的家将就匆匆赶了过来,附身在小四耳边报告道:“有线索了。
龙将军派人来说,本来已经拿到真石头,但又被一个骑白骆驼的人抢走了。
说是那人危险得紧,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龙将军正在抓紧追查。
” “好,让他查。
”小四又喝了一盅酒,他睁着朦胧的醉眼,努力地思考(这对他来说可真少见)道:“对了,我还真在哪儿见过一匹白骆驼呢。
” 就在这时,一阵古怪的叫声,在窗户下应和着茶钥公子愉快的歌声响了起来。
小四歪歪斜斜地走到窗口,往下一看,不由得一缩脑袋,闪到了窗后。
他看到一匹白骆驼正昂着脖子,站在马厩里,兴高采烈地和公子一唱一和。
他虽然酒喝多了,手脚麻软,但毕竟酒桌之上身经百战,脑袋瓜子尚且好使,当下回到桌前,一把扭住桌边的几位伴当,喝道:“危险!还喝什么喝,都他妈的别出声,嘘——管家管家,十万火急,快去上城召集人马,把我们的人全都带过来!” 六之丙 大雨初停,天色将明,码头靠近泊岸的空地里,十几个人或坐或站。
赤膊的铁昆奴将粗铁棒横在肩上,心不在焉地抚摩他的光头;他后面站着的一人身影苗条细小,一张脸藏在顶黑油斗笠下,时刻有柄银色的小刀在她的手指头间闪来闪去,如同乌云间缠绕的电光;一个庞大如山的身躯半蹲在倒扣的小船边,大如磨盘的斧头躺在他簸箕大的手边;矮胖的苦龙围着他那条油腻腻的围裙,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一条黄胡须的大汉,拽着一条长鞭,低头沉思不语;黑影刀又套上了他的面具,那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须发都会无风自动,仿佛自己就是个活物一般。
他们都沉默地站在雾气里,不言不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条大船的黑影在雾中显现出来,靠近码头。
船头上站着个人,身材宽胖,就如同半扇风帆。
船与码头相隔尚有五十来步,船头上那人的一条胳膊一扬,随着呜呜风响,一条长绳索啪地窜过来在长长的拴船石上扣牢了。
船上水手七手八脚将大船拉近码头,船穿出浓雾,站在船头的那条大汉有张紫黑色的宽脸膛,一脸的落腮胡子如火焰般怒张,他身着黑色鲨鱼皮水靠,头巾却鲜红如火。
更多的绳索飞上码头,水手跳到岸上,将船牢牢系住。
宽脸膛的汉子这才手腕一抖,先前扔上岸的三爪铁钩像蛇头一样昂起在空中,重重地砸在他的脚边。
众人看得清楚,那只三爪钩乃是用三角形的铁套将三个如弯月似的铁钩子套在一起,份量极重,可以投掷的距离也就更远。
这条大汉正是海钩子的首领,洄鲸湾上闻名遐迩的海匪红胡尉迟;而戴黑油斗笠者则是南山路上铁君子的首领青俏鹞,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以狠辣阴毒著称于下城;加上影子中的头面人物都已在此;这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厌火城呼风唤雨的角色,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不可能将他们齐聚于此。
红胡尉迟跳上岸来,一名亲随见岸上湿雾大,要给他披上一件斗篷。
红胡不耐烦地一挥手,那位随从跌跌撞撞地飞出去十来步远,斗篷就如一面招展的大旗,呼的一声飞到海里。
他头都不回,大步飞跳过来,口中叫道:“情形如何?” “府兵已经动员,从昨天到今天,抓了我们二百来人。
” “出入城门的要道都被卡住了。
上城里的情形还不清楚,但厌火镇军和庐人卫也不会闲着。
” “城里的生意全都停了,一天就能损失……” 他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并且立刻显露出了针锋相对的火气。
“别提你的鬼生意了。
妈的——停战协议已经废了。
” “……停个屁战,鹤鸟儿显然是要逼我们动手啊。
” “他正想你这样做呢——” “想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就此任人宰杀吗?” “不要乱——” 他们互相争吵,如巨人的刀剑对撞,如海潮扑上堤岸,谁都不服谁,谁都不后退半步。
“不管怎么说,鹤鸟儿可是有理由这么做,昨天居然有人在我的地盘行刺他。
”青俏鹞一倾斗笠,露出一张白生生的俏脸。
她年岁三十上下,声音微带沙哑,脸盘的骨架硬朗,眉眼儿却如紫罗兰花瓣一样鲜嫩,杀气和妩媚竟然能在这张脸上融合,见了的人无不泛起一股又甜蜜又被刺痛的感觉。
说这话的时候,青俏鹞朝一个黑影瞪过去。
黑影刀的身影隐匿在雾气里,影影绰绰地看不甚清晰。
他低沉地哼了一声,猛地一挥手说:“老虎要吃猪,还怕找不到借口吗?你们还在梦里哩,战争早就开始了——我们这里谁也躲不掉。
” 他们正在那里议论,突然一只夜枭穿破浓雾,朝他们俯冲下来,它的爪子里抓着一个竹筒,在掠过他们头顶时,“嗖”地扔了下来。
黑影刀将竹筒接在手里,从中抽出张纸条看了看,随即将一手伸过头顶。
还在争吵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紧盯着黑影刀手上那张小小的纸条。
黑影刀半晌才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惊讶还是愤怒:“铁爷已经不行了。
” 冷飕飕的风如利刃一刀一刀地剐着下城码头上的浓雾,他们均觉得一股凉气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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