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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如锤。
霍氏身子发冷,心脏仿佛痹住。
哆哆嗦嗦间,已然不敢直视裴和渊。
裴和渊徐徐笑言:“脾胃痉挛,数度惊厥。
阿娘可曾体会过时冷时热,低烧不退,甚至四肢抽搐之感?阿娘可知濒死的感觉?可知痛到要靠咬自己的舌头才能保持清醒,是何等绝望?” 明明是平和不过的语气,可在霍氏听来,裴和渊吐出的字字句句,便如那飕飕杀杀的阴风一般森人。
何等的扭曲,才能在说起这些过往时,笑得如沐春风,语气云淡风轻? 明明是会说会笑的人,却如死寂生灵一般,令人心颤肉跳,冷汗淋淋。
如同子夜置身荒郊,闻得耳边阴风飕飕杀杀,在人胸口破开一个大洞,每一下带着惧意的心跳,都成了悉悉索索的惧意,令人牙关瑟瑟。
身前的罩影矍然变大,是裴和渊陡然躬了身子,凑近霍氏耳旁说了句:“儿子熬过来了,阿娘一定很失望罢?” 又是一声低笑钻入耳膜,霍氏不敢置信地望向裴和渊。
是有意的么? 这人,如何还笑得出来? 许是裴和渊的神情太过清寂太过温宁,又许是外间逐渐亮起的天幕予人胆气,矍然而来的惊诧与恐惧之后,皮紧毛竖的可怖感渐褪,像被巨石坠住的舌头松了好些。
霍氏的心念,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一个野种,一个不知自什么人肚子里出来的野种,一个与她夫婿极为相似的野种。
令她的名声受到难以抹刷的耻辱,使她沦为笑柄,害她夜再难寐。
且这野种还过目成诵教一识百,极为聪颖,夺了她的弘儿应有的注目,忖得她的弘儿黯淡无光。
这般讨嫌,怎能不令她越加恶?越加像吞了苍蝇一般反胃? 夫婿带了他回来,她便该接受? 纵是谋他性命又如何?如他这般肮脏的贱种,便该死在外头或是随街行乞才对!怎么都不该领进伯府来给她添堵,让她与她的一双儿女被人视作笑柄! 除掉她们娘仨的毕生耻辱,铲去不该出现在临昌伯府的人,身为当家主母的她,何错有之? 涔涔冷汗渐收,霍氏坐回椅中,悠然不迫道:“看来你今日不止是来与我算旧帐,还是来恫吓我的。
什么木船什么新衣?拿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来威胁我,就为了让我莫要为难你那好夫人吧?” 裴和渊也直起身子,坦然笑道:“母亲多虑了。
我只是多年不见母亲,很有些挂念罢了。
威胁恫吓?何至于此?” 霍氏急于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只当他没了底气还在与自己硬撑,便加重口吻脆快了当道:“我且告诉你,儿媳服侍婆母天经地义。
便是陛下来了,也管不了我给儿媳妇立规矩!” 说着话,霍氏指了指林婆子:“你去!带人把那关氏女给我绑来!我倒要瞧瞧,她敢无视我这个婆母到什么地步!” 林婆子吃惊地看了眼霍氏,又为难地看了眼裴和渊,到底不敢忤逆前者,便提着心应下霍氏的吩咐。
只在她提起步子正要走出厅中时,蓦然闻得裴和渊一句:“林嬷嬷,脚下慢着些,莫要绊着了。
” 林婆子刹住脚,回过身去,见得裴和渊不知几时已坐回椅中。
他这会儿半支着脑袋,懒洋洋地问了霍氏一句:“我迟些待说的话,要否摒退厅外之人,母亲三思。
” 这般不正不经,玩世不恭的态度,霍氏只当他故弄玄虚,还激语相讪道:“怎么?想多拖一会儿,让你那好娘子多睡上片刻?” “自然。
母亲永远不去扰她才好。
”裴和渊歪了歪头,不遮不掩地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后,便直接开腔道:“当年父亲大败北纥,本是得胜凯旋,却在郊劳之时卸了甲被押入宫中数日。
兄长听了些风言风语,以为陛下要抄伯府的家,便私自动用父亲的铁令,去营中偷偷扣了一批上交将作监的兵器以作自保……” 厅中矍然一静。
片刻停顿,裴和渊噙笑看着陡然白了脸的霍氏,又瞥了眼震惊之后迅速掩起门的林婆子,继续朗声道:“若我不曾记错的话,那堆兵器应当还在西园?” 好半晌,霍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颤声问:“你,你如何知晓的?” “我知晓的,兴许远比母亲能想到的多得多。
”说话间,裴和渊饶有兴致地看自己裸着伤的右掌。
见有血滴子快要流下手腕,他抬起右掌,似乎本想随意将血抹在左侧袖摆上。
可不知想到什么,却又还是拾起方才解开的布巾,语调散漫道:“按我大琮律法,私囤兵器,治个死罪应当不难?”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当真事发,你以为自己能逃得脱不成?”霍氏咬着牙,悚然出声。
裴和渊似乎没了什么耐心,扔开擦过血的布巾便站了起身,眉目松和道:“母亲莫要担心,我身为告检之人,如此大义灭亲之举,陛下怎么都会从轻发落。
况且宫里还有位贵妃娘娘可替我与娘子求情,保全这条命肯定不难。
” 故作沉吟了下,他又兀自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会与娘子多育子嗣,承担那开枝散叶之责,断不会让临昌伯府绝种的。
” 一口气没能上来,霍氏险些惊厥于当场。
林婆子赶忙上前帮着顺气。
几息后,霍氏跌坐于椅下,捂着胸口指向裴和渊:“你、你疯了!” “我临昌伯府供你吃穿予你宅居让你费心考学,养着你这条烂命十几年,到底是哪里对你不住竟让你怀恨至斯?你这白了眼的,我早知你是半个疯子!当初你父亲被关于天牢受尽刑罚,你却一次都不曾去探看过他。
就连他后来病危之际想要见你,你也不曾出现!你这黑了心窝子的怪物,没了肺肠的不孝之人!” “裴引章,你看到了!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野种,这就是你一门心思栽培的逆子!”霍氏捶胸顿足,嘶声裂肺。
提到老伯爷,裴和渊目中似有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原本散着懒意的目光,倏然沉了下来。
目光死死攫住霍氏,裴和渊压低嗓音道:“你该庆幸他在天有灵,否则于我踏入这府中之时,便该是你们阖府消散之日。
” 语调森然,眸底蛰伏着阴翳。
这般形态疏狂,有如封豕长蛇,令人惧意昭昭,不寒而栗。
长眸之中,蕴着无尽的阴晦,眉宇之间,更是存着说不出的怪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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