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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腿迈过槛栏后,裴和渊于原地立定,笑着唤了一声:“母亲。
” 平素喜着白袍的人,今日穿上这一身玄衫后疏朗无比地站着,身姿仍是挺如苍松,可那周身气度,却分明有些不一样了。
霍氏皱起眉头:“你来作甚?” “听闻母亲唤人伺候用膳,儿子特来服侍。
”嘴里说着服侍二字,裴和渊却抬步走到霍氏下首最近的一把背椅前,径直撩袍坐下。
见他这般无状,霍氏更是气不可一处来,硬声道:“我唤的是你夫人,并未唤你。
” 裴和渊将鸦青长眉微微一挑,笑道:“近来奔波未停,娘子甚是劳累,儿子便让她多休息片刻。
母亲若想使唤人伺候用膳,儿子也可代劳。
” 闻言,霍氏冷声讥诮道:“怎么?架子就这样大,我这个作婆母的还使唤不动她?” 末了,似又想起什么来,霍氏横眉斥向裴和渊:“听说你未得陛下批允,便私自返回顺安。
你可真是好生了不得,娶了个贵妃之妹为妻,就敢这般狂妄?非要引得陛下治罪,牵连这府中上下?” 裴和渊瞬也不瞬地盯着霍氏,未几,突兀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无疑挑战了霍氏威仪,霍氏愠容更甚道:“你笑什么?” 裴和渊未答她这话,而是抬起右手道:“我这手受了伤,想请母亲替我换回药,可好?” 说话间,他开始一圈又一圈慢条斯理地,拆开右手的伤布。
伤处本就包扎得不算好,又明显用过力扯动了伤口,外头那圈裹布隐有血迹渗出。
而内里,则有一处的血迹已干涸,裹布黏住一块血肉,却也被裴和渊生生撕了下来。
解完裹布,裴和渊抬起右手掌心,翻来覆去地看,嘴角还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像极了在品呷自己的伤。
末了,他举起血肉淋漓的右掌,再度问了霍氏一句:“可否劳母亲替儿子换药?” 这反反复复莫名其妙的请求,使得霍氏狠狠收紧了眉,裴和渊怪异的行径,更是令她反感至极。
“如此不择尊卑,你这是做什么混账事?还不快滚回你的院子去唤你夫人过来!我只给你一刻钟,若迟了,便是罚她跪家祠也不容你置喙!” 霍氏怒火中烧,裴和渊却笑说了句:“莫要动怒,阿娘。
” 声音悠缓自然,毫无起伏。
可便是这一句“阿娘”,带得陈年旧事涌向霍氏,令得霍氏心念猝响,登时僵住。
脑海中,霎时浮现一个身形瘦削,容貌畏缩的稚龄孩童,正怯生生地唤自己“阿娘”。
那小童眼露亲近,霍氏的心头,却是无尽的厌嫌与恶堵。
一如此时。
霍氏蹭地站起身来,怒喝裴和渊道:“昏了你的头不成?一大早就胡言乱语,看来你是非要与我作对,非要我罚你夫人禁于家祠了!” 裴和渊也缓缓站直了身,一步步走到霍氏跟前。
极有压迫感的身量,使得霍氏不自主地掌住椅扶,口中磕巴道:“放肆!你、你要做什么?” 两步之外,裴和渊停住。
见霍氏面色不安,他平静问道:“儿子当年送给阿娘的木船,不知阿娘可还留着?” 霍氏心中越加不适。
这贱种变本加厉,不仅唤她作“阿娘”,还自称为“儿子”,分明就是在有意恶心她! 每回看到这张脸,便相当于在提醒她,自己英挺伟岸素来谨重自持的夫婿,曾与来路不明的女子有过首尾,还生了这么个野种出来碍她的眼! 也就是这么张脸,这么张与她夫婿极为相似的脸,让她再不想信这野种的身份,却也不成! “你问这个做什么?”霍氏声音发飘,目光微闪,是下意识逃避的影射。
裴和渊没有答她,而是自袖中掏了只巴掌大小的物件出来。
是艘木船。
且是艘桅杆尽数被折的木船。
这船体用的是最为便宜的桐木做胎,船身的纹理深浅不一,显然刻舟之人技艺并不娴熟,雕工甚至可说是十分生疏。
霍氏一眼便认出,这残破的木船,赫然便是十几年前裴和渊送给她的那艘。
此刻,裴和渊将那木船托在自己受了伤的右掌之中,送到霍氏眼前,用淡如水的语气说道:“确实粗糙了些,怪道阿娘不喜欢。
” 霍氏掐了掐手心,一时语噎。
裴和渊仍在转来转去观赏那船,还笑着说:“儿子当时在西园耍玩时看到,还当阿娘不小心遗失在那池中,便想去捞了再给阿娘送去。
可直到被兄长推进那池中儿子才知晓,原来是阿娘不想要,故意着人丢弃的。
” “阿娘既是不想要,还给儿子便是了,何必非要作践儿子一番心意呢?”说起这些时,裴和渊笑意仍旧清和,仿佛在回忆一桩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他温煦道:“阿娘可还记得儿子当时险些溺死在那池中?还有当时慌乱之下,儿子不小心抓着兄长一起掉落水,被救起来后,明明是兄长意图索我的命,阿娘却立马给了我两巴掌,可还记得?” 霍氏瞳孔缩了缩,眸中霎时有了一丝慌乱。
怎么不记得?就因为那两巴掌,夫婿头回大声吼斥了她,使她在汪氏那贱人跟前出丑! 可她从未后悔,甚至时至今日还恨这贱种那般命大,竟挨得到最后一个得救。
而她的弘儿明明是最先被救上来的,却吓得连发几场高烧,自此坏了身体底子! 想到长子,霍氏底气骤增,不由怠烦道:“你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跟我算什么旧帐?” “自然不是,不过与阿娘回忆往昔罢了,阿娘莫要急。
”裴和渊仍是笑得从容和缓:“说起来,那年阿娘给的新衣,儿子可极为喜欢,现下还珍藏着,不时拿出来瞧瞧,便能想起阿娘对儿子,到底有多好。
” 如闻霹雳凭空乍响,霍氏面色遽然一变。
见状,裴和渊自唇间溢出两声笑来。
明明是正常的低笑,却让霍氏如闻鸱枭飞嚎。
裴和渊抬起脚,离霍氏近了一步。
只一步,那曳地的长影便半罩在霍氏身上,有如密云中伏下的暗影,魇得她口舌噤住,周身动弹不得。
“特意去寻那染了天花之人先穿一回再赠予儿子,阿娘对儿子,也算是用心了。
”裴和渊瞬也不瞬地盯住霍氏:“阿娘可知患天花的感觉?” 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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