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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篇 民以食为天(5/5)

来周影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惧怕任何事，他讨厌的恐怕是麻烦，对他的生活造成麻烦的事由应该都能激起他的不快，但是这次自己一步步布下的局到底能不能把他引入其中呢？ 就在谭云犹豫着向前走了几步的时候，后面的出租车熄了火，周影从车上走了下来，在他肩头，火儿身体的光芒在黑夜中忽明忽暗地闪动着，带出一种很诡异的气氛。

谭云大义凛然但是缓慢地走在前面，而周影始终不近不远地跟着他。

穿过僻静的街道，谭云走向一处盖了一半就废弃的建筑工地。

最近城市中这样的地方似乎越来越多了，一方面人类把这种已经开始动工的地方忽然抛弃掉，成年累月地荒废，另一方面却大批地建造新的工程，每天都有高大的吊车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冒出来。

人类就是这样奇怪，但是这与谭云或者周影都没有什么关系。

谭云的目标在这片工地最里面，在那里，十几个妖怪分作两边，已经开始了争斗。

因为除了谭云之外，同时也还有别的妖怪在赶来并且加入战团，他们边争斗边斗嘴，所以谭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格外的注意。

谭云偷眼看着周影与自己的距离，然后十分义正词严地大喝一声，向着那混乱的争斗场面就扑了进去。

那些站在他敌对方的妖怪自然马上迎战，把他也包裹进了乱局之中。

因为周影走在谭云的后面，在场的妖怪又没有认识他的，自然而然就把他当作了谭云的同伙。

争斗得已经红了眼的某个妖怪在谭云躲过攻击之后对着周影就是一剑。

周影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在争斗，也不清楚这个妖怪为什么攻击自己，但是按照他的行为模式，自然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刀削回去。

谭云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这一幕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很小心地边战边慢慢挪动了战团一侧，把自己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中，然后提起精神注意着一切。

谭见也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刘地早就到了，可是一直没露面。

” 谭云冷笑一声：“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 周影面前的那个妖怪不是周影的对手，在他落于下风的时候，他的两个同伴便也冲向了周影展开围攻。

同时应付三个敌人的周影显得有些忙乱，于是本来被嘱咐藏起来的火儿很孝顺地冲了出来，一翅膀先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敌人扇飞出去，然后看着战场哈哈大笑：“这么多肉，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火儿的出现使得现场大乱，很多原本在争斗的妖怪都舍弃对手准备逃跑，而火儿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很理智地判断出在场的这么多猎物他不可能全部都捕捉到的，既然这样，就应该有一个完全的规划，比如由近到远地逐渐下手，这样才有可能得到最大的收益。

这样想着，火儿向着最近的那个倒霉妖怪冲了上去，按住对方一口啄下去。

利爪带过疾风，把火儿推到一边，救了那个妖怪一命。

火儿抬眼一扫怒吼：“死地狗，正好先吃你！”便向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地扑去。

刘地抬手招架，同时示意那些被火儿袭击的妖怪快走。

火儿眼看着自己的猎物逃走，自己却被刘地缠着不能追赶，心里对刘地的厌恶快速升级，更加凶狠地攻击刘地起来。

刘地战斗经验丰富，对于火儿不是那么畏惧，再加上他只求拖延时间，所以应付从容，反而是火儿上蹿下跳的显得暴躁无比。

就在刘地又一次躲过火儿的“大烤”攻击时，刀影晃动，周影的刀从侧面削到。

刘地慌忙缩身才闪过。

下一秒周影和火儿又双双攻击过来。

他们上阵父子兵的战斗习惯延续已久，对方是一个还是一百个，他们都是使用这样的战斗方式。

看到周影终于和刘地交手，谭云感到自己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只要他们两个斗个两败俱伤，自己的计划就算圆满成功了。

论战斗力和法力刘地比周影要胜出几筹，但是要是堂堂正正地作战他绝对赢不了火儿，当火儿和周影一起出手的时候，他就肯定地落在了下风。

不过刘地作战靠的不仅仅是战斗力和法力，当周影和火儿的攻击逼得越来越紧的时候，刘地忽然消失不见。

周影踏上前一步，思考着他是不是潜入了地下的时候，周影身边的景物也发生了变化，一瞬间里周影就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空旷苍白的空间里，周围的建筑废墟、妖怪甚至火儿都不见了，只有刘地站在十步开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幻术？”周影四顾。

这不仅仅是幻术，而且更精妙，更真实。

“也是幻术的一种吧，你作为影魅特别容易被这种类型的法术影响，拉你进来很容易。

”刘地耸耸肩，不过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向周影勾勾手指头：“来吧，就我们两个玩玩！” 周影没有动，手中的影刀也还原成了脚下的影子。

“怎么，你还要赤手空拳跟我打？”刘地扬扬眉毛问。

“你是我的朋友，周筥说不能对自己的朋友动手。

”周影很认真地说。

“胡说，刚才你打我打得可狠了！你看看，这里，这里……”刘地指着身上的大小伤痕，反正不是周影伤的就是火儿伤的，都算在周影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对，“这是你干的吧！是你干的吧！” “刚才是你先打了火儿。

”周影理由充分。

刘地看着一脸认真（或者说毫无表情）的周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说：“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

”周影如实回答，“谭云说有个妖怪不允许其他妖怪吃饭，所以我来看看……”他想了想问：“那个妖怪是你吗？” 刘地很自恋地一甩头：“你说呢！” “你为什么不让别的妖怪吃饭？” “我没有。

”刘地一摊手。

周影点点头。

在谭云和刘地之间，他自然相信的是刘地。

“我正好有事情找你，可是一直没找到。

” “什么事？” “人类的食物要是不能吃了，我该给火儿吃什么？”周影十分认真地问。

“你这几天给他吃什么了？”刘地急忙问。

“妖怪。

可是不能一直给他吃妖怪。

”立新市妖怪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到时候难道真的要回到山林中去？ 刘地苦笑。

现在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最近立新市这场混乱的发展轨迹了： 最初是人类最近似乎特别关注食品安全问题，然后一大批各种食品就自然而然地被査出了种种的问题，被推上了人类舆论的风口浪尖。

接下来，发现人类“都”不再用这些食品的周影也从善如流地不再买这些食物。

一样、两样、三样……种类数多了，周影家的食品质量自然是大幅下降。

周影这种不吃饭也没什么关系的生物倒没受影响，可是他家的那个肉食灵兽就再也受不了了，为了在周影学习人类和吃肉之间做出平衡，孝顺的好孩子火儿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决定放弃无数的美味，专吃妖怪。

而这个时候，正好谭云在计划替代刘地，不知怎么知道了周影父子的存在，竟然打起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这几天立新市连续有妖怪失踪，而且失踪的还都是谭云他们一伙的那些妖怪，谭云等有意推波助澜下，这顶帽子就扣在了刘地头上。

正好刘地放出自己在与窫窳的争斗中受了重伤的消息就是为了把立新市的妖怪“理顺”一下，所以也不加辩解或者采取行动。

于是许多原来看似中立的妖怪觉得刘地是真的示弱了，便都冒了出来寻衅滋事。

事情一点点累计，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对于刘地而言，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在今天这个争斗的场所看见周影的可能性，但是那种可能毕竟还是太小了。

到了周影真的出现并且动手，刘地的心里终究不是滋味，也就过早地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现在想明白了周影来这里的来龙去脉，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回头再说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对于周影的要求刘地这么回答，接着又说，“抱歉啊伙计，真不好意思了。

”他的意思是指自己在周影需要的时候没有在他身边，这件事有失朋友之道。

虽然说的含糊，周影却心里很明白地回答：“没关系。

” 刘地走近搭着他的肩膀说：“来吧，外面乱着呢，正好你来了，我就把扮演黑脸的任务光荣地交给你了。

” ※※※ 撤除幻术之后，周影和刘地并没有看见火儿大开杀戒、尸横遍地的景象，因为火儿正在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撞。

他发现周影不见了之后，直觉地意识到这是幻术作怪，可是对于幻术他的了解实在不多，完全不知道要怎么下手。

虽然明知道凭借自己的法力只要能够撞破那个幻术范围就能破掉刘地的法术，但是他怕自己误撞到幻术中的周影，只好乱飞乱碰着，又不敢用力，急得要发疯的样子。

眼前那大堆的“猎物”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大多数妖怪都趁机逃离，只有少数对刘地格外忠心的和与刘地的仇恨格外深的才留了下来。

谭云也留下来了：不看到事情的结局他当然不会甘心。

他小心地躲在稍远的地方，一会盼望着刘地和周影都不再出现，这样立新市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又盼着刘地把周影杀了，这样必方火儿就会和自己联合，收拾了刘地之后自己有的是机会收拾没有心眼的必方；但是也盼着周影杀掉刘地，到时候自己尽可以躲在周影的身后狐假虎威，周影看起来是个没有什么头脑的人，好利用得很；当然他们两败俱伤的出现最好，那样自己就可以一箭双雕了……脑子里各种念头走马灯般地旋转着，到了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刘地和周影的身影在他们消失的地方慢慢显现出来，而且他们还并肩站着。

谭云不用猜测发生了什么，这些迹象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准备马上离开这个城市。

世界大得很，人类城市中的妖怪也各有地盘，只要他逃到一个稍远一点的城市，刘地和周影都奈何不了他。

可是没跑出几步，谭云就感到胸口刺疼。

他低下头，发现一柄长刀从背后一直透过他的身体，刀尖在胸口的地方突出来，一滴血正顺着刀尖滴下。

“这……你……”谭见从他的背后转出来，满面悲伤，“哥，你死得好惨……那个周影好狠毒……你放心走吧，我会回去禀告父亲给你报仇的……”说着手指在刀尖上一弹，那柄刀脱离谭云的身体远远飞出去。

和周影的影刀外形一样的兵器……你好狠毒……谭云狠狠地盯着正悲痛欲绝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想要扑上去却已经没有任何一分力气了…… “哥，你放心，你走后我会好好做家族的接班人的……你安心去吧……”谭云最后听到的，就是弟弟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然后他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这边的兄弟阋墙并没引起刘地他们的注意，他们两个正走向那些还在等待着事情结果的妖怪。

“影，你没事吧？死地狗有没有伤着你？一定有的，看我为父报仇！”火儿先冲到了周影面前，确定了周影没什么事之后，马上就准备借题发挥地教训一下刘地。

周影忙抓住了他。

“放开我，我让你看看我多么孝顺！”火儿奋力挣扎，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决不放弃。

因为火儿来到立新市时间并不长，而且来了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和看动画片，妖怪们本来一直没有觉察到这个城市中有必方的存在。

今天这样恐怖的对象一下子出现在面前，而且还气势汹汹地声称要吃肉，怎么不令在场的大小妖怪惊慌失措。

现在周影的表现令所有的妖怪都大为敬佩，一个影魅，竟然牢牢地抓住了一只必方，而且任凭必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他的掌控……这种情形比起一只必方蓦地从眼前冒出来带来的冲击不相上下。

刘地拍拍火儿的头：“听话大侄子，乖孩子啊……” “你还敢碰我，你等着我给你一个八成熟……放开我，放开我……” 刘地嘴角挂着惯常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妖怪们，那些与刘地关系紧密的妖怪自然会心地微笑，然后纷纷告辞离去——关于必方和周影是刘地朋友的消息他们还要到处去宣扬呢。

而那些作为这次反刘地同盟一员的妖怪则无比地紧张起来，一个刘地就够可怕了，怎么又冒出来这样莫名的影魅和必方。

看着那些妖怪开始离去，火儿的台词发生了变化：“我的肉，我的猎物……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吃肉……” 刘地看着那些妖怪笑着说：“走吧，离开立新市我们就不追究了。

” 目前还留在这里的妖怪都对刘地恨之入骨，但是在火儿疯狂的喊叫声中，他们之中的一些还是退缩了。

面对仇敌的死亡或许不可怕，但是面对赤裸裸的食欲作为猎物和“肉”死去，这种死法他们实在难以接受。

看着离去的妖怪越来越多，刘地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他冷冷地对着剩下的三个妖怪说：“只剩你们了，怕吗？”三个妖怪都看着他和周影不语。

看到原本满眼的食物变成了三个，火儿的喊叫越发凄厉：“肉，我要吃肉！肉！放开我，我的肉……”他被周影抓在手中，眼睛中射出的“火光”都快要把周围的空气点燃了。

“周影，你先走吧，我回头去找你。

”刘地对周影说。

“火儿的食物……” “我保证明天会帮你解决的。

”刘地笑意满满地说。

周影点头，然后不管火儿的挣扎强行带着他走了。

“肉，我要吃肉……你虐待我……肉……” 在火儿越去越远的喊叫声中，刘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冲那剩下的三个妖怪扬扬下巴：“来吧，别说过去是是非非之类的废话了，我们的恩怨一次解决吧！” 三个妖怪相互看看，分别从三个方向慢慢围向刘地。

※※※ 刘地出现在周影面前的时候样子很狼狈，身上挂着布条似的衣物，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伤口布满了全身。

他在周影的车前摆了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没食言吧？正好是你去买菜的时间。

” 周影说：“你这副样子菜市场不会让你进去的。

” “他们不让我进我就不进？”刘地很惊诧地问。

刘地果然就那么走进了市场，也并没有人类来阻拦他，实际上人类都离他远远的，很畏惧他的样子。

“你说说什么不能吃了吧？”刘地拍拍周影问。

“牛肉，猪肉，羊肉，鸡肉……”周影数了起来。

刘地静静地听他数完，就拉着他在市场里转起来，不时地指着一些正购买的人类：买猪肉的，买牛肉的，买鸡肉的……等到把周影所说的肉类都指了一遍，刘地冲周影摊摊手。

周影静默片刻后说：“人类在买。

” 刘地点头。

“为什么？他们自己说再也不能吃了，可是他们自己在买。

”周影锁着眉头问。

刘地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说：“因为他们是人类啊，因为他们是人类啊，哈哈哈哈……” “因为……他们是人类……”周影喃喃自语。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模仿行为距离人类的差距有多么远。

他觉得自己在学着做人，事实上真正的人类究竟是什么样他都没有看清楚。

“正所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妖如果有了人心，就不再是妖，而是……” “人妖。

”周影很平静地接上一句。

只不过这句台词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毫无情绪可言，是真真正正地在复述。

刘地睁大了眼作极度惊讶状：“不会吧，你连这也知道了！” 周影回答：“因为人类都看那部电影。

” “人类都看……我就知道是这样。

”刘地撇撇嘴，“所以说啊，人类和妖怪除了生理学上的品种不一样，最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思维方式，也就是‘心’不一样，你想啊，我们比人类寿命更长，本领更强，经历更多，我们的思维方式怎么可能和见识比我们少得多的人类一样呢，老实说啊，你所谓的样样学人类，根本就是猴子的行径，你的心不是人类，你再学也没用，永远也成不了人类。

” 周影沉默。

刘地又说：“修成正果先学做人的真正意思，不是指妖怪想要修成正果就必须变成人类，而是指人类的社会最为复杂，只有弄明白了人类社会的种种情感，种种行为，才算是真正了解这个世界，只有通彻世事才有修成正果的可能，你明白它的意思吗？”这番话他说的很是郑重，周影既然是他的朋友，作为一个朋友他就有义务帮助自己的朋友少走弯路。

周影对于修成正果十分执着，可是他采用的方式刘地却并不苟同，所以刘地趁着今天说到了这个话题便把自己的经验心得告诉他。

“了解人类而不是模仿他们，这才是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明白了吧？” “了解人类……怎么去了解？”周影问。

“怎么了解……”刘地抓抓下巴，“慢慢了解，和他们住久了，也就了解了。

”他与人类相处得太久了，久到有的时候，他都分不清自己是人类还是妖怪，周影蓦地这么一问，他一时还真说不出自己是怎么了解的人类来。

“你有你的了解，我有我的了解，我们了解的或者不同，但是我们了解的都是人类。

” 周影点头。

刘地拍拍他的肩：“走吧，去你家吃饭。

” “肉是我的，你只准吃菜叶子！” “没教养的孩子，好东西应该先给客人吃！” “最好吃的就是你，自己去吃吧！” “民以食为天……”周影忽然说。

“喔？” “我本来以为是人类把吃看得最重的意思……” “现在呢？” “即使知道东西有问题还是要吃，我觉得是人类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重视吃吧？不仅仅是因为饿不吃会饿死，而是不吃不行……妖怪也是这样，不是因为害怕饿死，也不是因为采补……” “当然不吃不行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吗！”火儿吼了起来，“我要吃肉，吃肉，肉都是我的，把这只地狼赶出去……” “看看，他比你更像人类……”刘地冲周影一摊手。

周影微微一笑，走向了自己的出租车。

火儿还在吆喝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肉，肉，肉……”

（《民以食为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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