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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熬一个时辰,药性应能解了。
” 和他依偎在一起,侧侧心中甜蜜,思及陷阱的功用,又是一身冷汗,“你说,他们药翻了若鳐人后,会不会像千姿要獍狖皮那般,直接割了肉,在人活着的时候……” 活剥皮的惨痛,鲜血流淌的躯壳。
紫颜恬静的笑脸忽地散了,如烛泪流尽,只余下一柱轻烟袅袅。
“若鳐人以长寿著称,常有小孩子被卖给一国之君,好鱼好肉伺候着。
当国君自感衰老,想吃点养生之物,就杀了那小孩。
你知道么?其实婴儿的手指最香,如果用椒盐合炒,脆生可口,加倍好吃。
”他平静说来,恍如隔绝了人间的悲喜。
侧侧呆了半晌,“这……你……”这些话浑不似紫颜所说,但又如先前他执意想买若鳐人肉的语气。
倘若身边人一时变得陌生,该如何是好?她竟盼着心也麻痹,不必推敲他真实的心意。
紫颜促狭地大笑,勾起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骗你的!” 如风漾过心头,铺开了其中的褶皱。
侧侧吁了口气,她的紫颜怎会是那样的人呢。
回味鼻尖凉凉的触感,她仿佛得到了宝贝,忍不住笑起来。
此刻,他们是两只快乐的井底蛙,哪怕外面的世界瞬间冰雪覆盖,依旧贪欢这片刻融融的暖意。
“你猜我想起了哪里?”紫颜打量这个深坑,“沉香谷的那口井,师父的密道,通向那些神奇的房间……”他说着说着,眉眼柔和地舒展,话音里有别样的感情。
很久没见他流露这样的脉脉深情。
人前的紫颜,尤其在京城时,如握万物在手,睥睨世间一切规则。
他的举手投足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拜服仰望,而非亲近狎昵。
甚至当他人怀有诸如同情、爱怜、伤沮、悲凉这些情感,也不能动摇他的意志,更无法在他身上目睹类似的脆弱。
这让那时与他久别重逢的侧侧略有些不适应。
在沉香谷学艺时的紫颜,也曾高深莫测,但喜怒悲欢依然鲜明。
或许成了易容师,就会渐渐习惯掩饰本来面目,随心所欲地操纵心情,直至无人看破。
她感谢这一趟旅行,紫颜过去的性情又重现眼前。
“嗳,是很像。
”侧侧回应。
两人相倚坐了很久,头顶狭小的天,变幻了诸多色彩。
渐渐过了午后,侧侧微觉口渴,见紫颜正阖目小憩,就放弃了抱怨。
她时不时用力,几下使劲,手脚依然不听使唤。
紫颜察觉她的动静,道:“饿吗?” 侧侧没有答他,忽地问道:“那个人呢,不知道跟来没?” “嗯?” “你知道我说谁,叫他来救人。
”她像在发脾气,手握不成拳,心情也躁了。
紫颜道:“有你在,我怕他不敢出现。
”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跟踪你?” 紫颜笑得洒脱,“他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不会因我而滞留外域。
你放心吧,他该不会再来惹你的厌。
” 细细的风过。
两人表情凝顿,第三个人的呼吸声夹带清淡的香味,在他们耳畔舞动。
紫颜暗红的身影立即站起,拦在来人与侧侧之间,侧侧瞪大了眼,从紫颜的衣袖下看过去。
一个矮得如同侏儒的小人藏在阴影里,咧了嘴怪笑。
他面容苍老,起伏不平的皱纹像山路纵横,身上的皮衣斑驳破烂,整个人就似一株凭空长出的植物。
“是法术?”侧侧不禁有点冷。
该死,她暗自抱怨,中毒后连信心也灰了,不仅无法保护紫颜,还想些怪力乱神。
“不是。
”紫颜摸了摸贴在心口的玉麒麟,并无动静。
“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那人听了,说出北荒常用的土话,腔调略显古怪。
紫颜也用土话道:“我们是过路的旅人,从鞘苏国来,在北荒搜集一些货物贩卖。
你是若鳐人?” 侧侧奇怪紫颜怎知他不是有狐族猎人,那矮人森然一笑,点了点头,像一只驼背的甲壳虫迅捷地在地上移动身体。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到他半个身子陷入土坑的泥壁里,醒悟到这里果和沉香谷的井壁一样,暗藏了机关。
壁上的凹洞十分巧妙,那矮人留了一颗头颅在外,其余身子全部没进土里,看起来仿佛妖怪。
紫颜摸了摸土质,有点沙软粘手,掺和了泥土以外的杂物。
矮人的头像风干后悬挂的兽头,突然开口说:“你们都进来。
”他在泥壁上自如滑行,眼看就要没进土里。
“她中毒了,没解药我们走不了。
”紫颜指了侧侧说。
矮人的一只手从土里伸出来,抓了一颗红色的果实,放在紫颜手心,凉得像一块冰。
紫颜喂侧侧吃了,候了片刻,搀扶她站起身。
矮人等得不耐烦,嘴里“哧哧”地吐着气,一双眼骨碌碌转着。
紫颜与侧侧对视一眼,这人已承认自己是若鳐人,为什么会有蒺藜钩毒的解药,又想带他们去何处?这条土中密道根本就像不明底细的食人沼泽,进去后不知天南地北。
紫颜略一犹豫,侧侧拉住他的手,靠近了矮人。
矮人怪笑着钻进土里,侧侧一咬牙,正想进去,紫颜道:“我先走。
”如蝴蝶合翅,一眨眼没入土中。
他的手牵了她,彻地通天,踏入囹圄般的地底。
扑面的土泥湮没了口鼻,奇怪的是并无窒息感,呼吸依然保持顺畅,侧侧甚至开口说话,熟悉的语声传入他的耳中,“啊,什么也看不见。
” 矮人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一直走,能走的地方,就是路。
” 在地底行走的感觉很奇妙,如在不见五指的茫茫黑夜,于悬崖上潜行,仅有一条窄窄的栈道可通。
他和她萦系在一起,像飞鸟的双翼,扑展时有着惊人的默契。
他又像她的拐杖,领了她往该去的地方走。
侧侧只觉细沙泥尘从脸上滑过,宛如流水,而他的手是唯一的光亮,指引路向。
紫颜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土握在拳里,悉心用触觉辨识它的奥妙。
非泥非砂的材质,在人经过时可以轻松地推开,人走后会自动还原填充空隙。
最妙的是颜色形状乍望去与泥土一样,当有狐族猎人在陷阱外查看猎物时,不会发现泥壁被人动过手脚。
有这个神奇地道的庇佑,若鳐人才会在这里坚持生存了数年。
紫颜心中一动,以前听说他们擅长逃遁之术,是否就是用了这个法子,在天罗地网的追捕下逃之夭夭? “紫颜,你还好吗?”手是相连的,但她很想听到他的声音,确认这不是一场梦魇。
行走对于双脚而言并不困难,难的是盲目中仍然笃信,这一路去的是天堂而非地狱。
“嗯。
”紫颜应了一声。
侧侧听出他在想心事,将手又握得紧了一分。
黑暗里的路分外漫长。
侧侧走着走着,自觉踏在悬空的绳索上,他处皆是虚无。
像是在梦游,只有脚不知疲倦地摆动,而灵魂飘在远方。
有时往上行,有时踉踉跄跄,一路冲下。
她胡思乱想间,忽然手脚一松,继而眼前大亮,整个人从土中松脱,破茧而出,周身轻盈。
他们置身于灰蒙蒙的狭窄空间,高度险险够他们容身,前方则是一条继续通向未知的地道。
地道里透着微茫的光亮,侧侧和紫颜看出那条路仅够那矮人穿行,不由苦笑。
矮人灵巧地凑到侧侧身边,望着她说:“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侧侧怀念起刚才的路,皱眉道:“这路如此狭小……”她说不出半途而废的话,进退两难。
矮人在身上掏了半天,摸索出一只银哨,“呜——”一记清鸣,像山谷里尖利的风声疾驰而过。
侧侧不禁捂住了耳,紫颜侧耳倾听,惊奇地看着地道的方向。
什么东西的蹄子密集地踩踏在泥土上,声音急促又琐碎,窸窸窣窣地由远而近。
矮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长长的木板,下面装了轮子,示意两人坐上。
侧侧将信将疑,与紫颜坐了,她担忧地扶着滑板,怕将它坐塌了,矮人大咧咧地坐在最前面。
前方突然窜出十几只奇怪的小兽,体形若狗,长相如鼠,乖顺地匍匐在矮人脚下。
矮人咧嘴一笑,又从泥壁里摸出一副副索套,缠在小兽们颈上,吹了一声哨子。
滑板迅疾地在地道里飞驰。
矮人熟练地牵了缰绳,犹如驾驭奔腾的骏马,神情悠哉。
侧侧想起千姿身边的太师阴阳,知道北荒诸多部族擅长驯兽驱虫,再看紫颜始终随遇而安,便觉无甚可虑。
终于,地道渐渐宽阔,微弱的星芒转成了莹莹清光,像水波潋滟,刺目闪亮。
矮人哨子一响,滑板停下,来到一处仿佛门庭的所在,小兽松脱了索套,纷纷四散而去。
紫颜凝望光亮的来源,发觉上方镶了一块极大的水晶,明艳的湖水在其上轻漾。
他知道那上面就是这一带群山中最令人惊奇的地方——碧漓海子,湖水终年温暖如春。
想不到若鳐人的居处竟深在湖底,紫颜深吸了一口气,今日终于找到这个奇异的部族了。
侧侧张目辨看,发觉周围四壁凿有众多地道,有人巴头探脑,躲在出入口里窥视。
几缕淡淡的幽香飘来,像矮人身上的味道,又不尽雷同,或淡雅或浓郁。
若鳐人天生异香,难怪紫颜能保存人肉若干时日。
她隐隐担忧,那人肉是紫颜的药,是有狐人的金子,是王公贵族的长生不老肉,却是若鳐人鲜活的生命,容不得交换和买卖。
紫颜整了整衣衫,问那矮人:“忘了请教你的名字。
” “甲虫。
”矮人做了个鬼脸,“我们的话叫罗伊·卡卜尔,就是甲虫。
” “甲虫,这里是若鳐人的居所?”侧侧问道。
甲虫涎脸望着他们,扭头回望一个地洞口。
脚步声渐近,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出来,身穿皮甲,仅比甲虫高出一两寸。
他身后五个侍从,也是一般矮小,腰上的皮带子插了无鞘的刀,尖利的刃明晃晃地荡着。
甲虫对老人说了几句话,语言聱牙难懂,老人的目光扫过来,紫颜和侧侧恭谨地躬身,报了姓名来历。
对方神色如常,并不知晓紫颜的大名。
甲虫道:“这是我们的族长,夏波·图尔塔拉,用你们的话叫柏根。
” 柏根老人点头,指了地上一处凸起,让侧侧坐下,用北荒的土话对紫颜道:“年轻的陌生人,请告诉我,你到底是追踪而至的恶狼,还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欢迎能友好对待若鳐族的朋友,也绝不轻饶任何一个有企图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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