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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雨时节,青石镇屋檐挂下的水帘终日不绝,空气里浸透了朽木与苔藓的气息。
镇东头的李木匠家,却正被另一种更刺骨的阴寒笼罩着。
李木匠大名李守拙,此刻正僵直地躺在堂屋临时搭起的门板上,脸色是停尸数日后的灰败死气。
最骇人的是他脖颈间那道深可见骨的勒痕,紫黑淤积,皮肉翻卷,仿佛被一条烧红的铁线生生嵌了进去,边缘还残留着焦糊的痕迹。
他双目圆睁,浑浊的眼球几乎凸出眶外,死死瞪着房梁,空洞里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
他的独子李墨,一身重孝跪在灵前,火盆里纸钱燃尽的灰烬被门缝钻入的冷风卷起,打着旋扑在他苍白麻木的脸上。
他像一尊失了魂的泥胎,唯有紧握的双拳,指甲深陷进掌心,洇出几点暗红,才泄露出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父亲脖颈上那狰狞的伤痕,他认得!那是墨斗仙留下的印记!唯有浸透了黑狗血、经鲁班秘术加持的墨斗线,才能在杀人时留下这种焦糊勒痕,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爹……”李墨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破碎的低唤,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他咳得弯下腰去,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嘴角竟渗出一丝暗红的血线。
这咳血的毛病,自打三日前在父亲那间从不许外人踏入的后院工房角落里,无意翻出那本用油布层层包裹、封皮已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旧册子后,便如跗骨之蛆般缠上了他。
册子里的字迹鬼画符般扭曲,图样更是邪异,全是些以人骨为榫、以精血点窍的禁忌之法。
只粗粗看了几页,一股阴寒邪气便直冲肺腑,搅得他五内如焚,自此便落下这咳血的症候。
“墨哥儿,节哀啊!”邻居王伯叹息着递过一碗热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担忧,“守拙大哥走得蹊跷,可这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 李墨勉强接过碗,指尖冰凉。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王伯花白的头发,落在灵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矮壮身影上。
那人叫张魁,是父亲唯一的徒弟,此刻正佝偻着背,笨拙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火光跳动,映着他那张木讷憨厚的脸,额角一道陈年的旧疤也随着火光明明暗暗。
可李墨总觉得,那火光跳跃的瞬间,张魁低垂的眼皮缝隙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与憨厚全然不符的冰冷光芒,快得像错觉。
他想起父亲生前不止一次醉后拍着桌子,指着后院工房的方向,口齿不清地咒骂:“……鬼手张……那老鬼的阴魂不散……都冲着我来了……魁儿……魁儿……”后面的话总是含糊不清,沉入更深的醉意里。
鬼手掌?是了,父亲年轻时曾提过,几十年前青石镇有过一个木匠,手艺通神,却心术不正,专研《鲁班书》中的邪术,人称“鬼手张”。
后来此人突然暴毙,死状极惨,坊间传言他是遭了厌生术的反噬。
莫非父亲的死,竟与这几十年前的邪匠有关?而张魁……李墨的心猛地一沉,目光再次死死锁住那个在角落阴影里沉默的身影。
那本邪异的册子,莫非就是鬼手张的遗物?它怎会出现在父亲工房的暗角?父亲临终含糊的呓语,张魁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冷光……无数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碰撞,激起一片冰冷的火花。
出殡那日,雨下得更大了,送葬的队伍在泥泞中艰难跋涉。
沉重的棺木抬至镇外乱葬岗边缘的李家祖坟,十几个壮汉喊着号子,绳索绷紧,正要落棺入穴。
“慢着!” 一声尖利的呼喝穿透雨幕。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油腻道袍的干瘦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坟茔旁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他三角眼精光四射,手里托着个乌沉沉的罗盘,盘面上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正疯狂地跳动、旋转,直指那口黑沉沉的棺木! “好重的凶煞阴气!”老道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他死死盯着棺木,眼神锐利如钩,“此棺煞气冲天,直冲生门!若就此下葬,轻则家宅不宁,子孙断绝,重则……尸变起煞,祸及一方!” 抬棺的汉子们被他阴森的语气吓得手一抖,棺木重重一顿。
李墨心头剧震,抢步上前:“道长,此话当真?可有解法?” 老道捋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目光在李墨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又扫过旁边垂手侍立、一脸惶恐的张魁,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解法?自然有!此乃‘阴钉锁尸’之局!需寻一至阳至刚之物,压于棺盖之上,镇住这股冲天煞气,七七四十九日后,煞气自消,方可安然落葬!” 他顿了顿,三角眼死死盯住李墨:“此物非金非玉,非得是你李家世代相传、凝聚了无数匠人心血、阳气最盛的那件东西不可!否则,压不住!” 世代相传?阳气最盛?李墨脑中“嗡”的一声,瞬间空白,随即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轰然炸响——飞鸢!父亲临终前死死攥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反复念叨:“鸢……鸢……藏好……别……别让……”那件传说中由李家祖上一位惊才绝艳的木匠,倾尽毕生心血甚至性命,才造出的、能短暂御风而行的神物!它一直被父亲视为比性命更重的珍宝,藏在只有父子二人知晓的绝密之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李家……真有那东西?”张魁猛地抬起头,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种奇异的灼热,声音都变了调。
那道额角的旧疤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格外狰狞。
李墨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老道眼中深藏的贪婪,看着张魁瞬间失态暴露出的渴望,又想起父亲脖颈上那道墨斗线留下的焦黑勒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父亲的死,这本邪书,这突如其来的凶煞之说,还有他们对飞鸢的觊觎……这一切,绝非巧合!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编织、环环相扣的毒局!目标,就是那件李家守护了百年的木鸢秘宝! “有!”李墨猛地挺直脊背,抹去嘴角咳出的血沫,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铁,“飞鸢就在我李家!道长既知解法,我李墨,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它找出来,镇棺化煞!”他目光如电,狠狠剐过张魁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
雨更大了,砸在棺盖上噼啪作响,也砸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夜深如墨,灵堂里惨白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守夜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李墨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已沉沉睡去。
肺腑间的灼痛和喉咙里的血腥气却无比清晰,时刻提醒着他周遭的险恶。
他强压着咳嗽的冲动,耳朵却竖得笔直,捕捉着灵堂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梆!梆!梆!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带着湿冷的回音。
就在梆子余音将散未散之际,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狸猫踏过瓦片的“窸窣”声,从灵堂后门的方向响起。
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李墨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来了! 他微微睁开一道眼缝。
昏暗中,只见一个矮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正是张魁!他脚步轻捷得与平日判若两人,径直走到李守拙的棺木旁,竟毫无惧色。
他伸出手,不是抚棺哀悼,而是以一种极其熟练、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棺盖的接缝处,仿佛在感受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含混,却透着一股子邪异的韵律。
李墨屏住呼吸,借着烛光微弱的角度,死死盯着张魁的手。
当张魁的手移动到棺盖前端靠近棺头的位置时,李墨的瞳孔骤然收缩——张魁那粗短的手指,在棺木表面几处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凸起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和顺序,飞快地按压、拨动了几下! 喀喀…喀哒哒……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机括咬合的脆响从棺木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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