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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楼 第一章·三春客栈(2/5)

这会儿住店的客人已经纷纷起身了，正要三三两两地出来吃早点，一大清早碰见一帮披麻戴孝的堵门，脸色都不大好看。

掌柜的也真是个人物，碰见这事，居然还能挤出笑容来，团团拜了一圈，口中和和气气地说道：&ldquo这个没问题，小路子，拿些茶钱过来给&lsquo白孔方&rsquo的大哥们解渴！&rdquo 那跨在门槛上的瘦猴听闻他一语道破自己来历，便抬眼盯了掌柜的片刻，僵尸似的笑了一下，比画了一个大拇指道：&ldquo掌柜的不愧是生意人，招子亮，有眼力见儿，懂事。

&rdquo 周翡小声问道：&ldquo&lsquo白孔方&rsquo又是什么玩意儿？&rdquo 谢允道：&ldquo就是纸钱&mdash&mdash原来有大户人家出殡发丧讲排场，怕家里孝子贤孙不够，请一帮人专门跟着哭灵操办。

现在兵荒马乱的，怕是没那么多生意，倒做起吃拿卡要的买卖了。

没事，开店迎客的，应付地痞流氓是常事。

&rdquo 他话音没落，便只见店小二捧着个小钱袋上前，战战兢兢地递给那几个哭丧的。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说道：&ldquo区区茶钱，不成敬意，诸位兄弟进来歇个脚，垫一垫肚子好不好？&rdquo 大约是钱给够了，那瘦猴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神色也缓和了不少，点头笑道：&ldquo不必，不早了，不耽误你生意，走&mdash&mdash&rdquo 他一声令下，一大帮&ldquo孝子贤孙&rdquo拿起送出殡的唢呐铜锣，一个个唱念做打俱佳地走了，落下一地纸钱。

店小二见他们转身，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叫掌柜的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骂道：&ldquo看什么看，还不扫地去！&rdquo 骂完自己人，掌柜的很快又堆出一脸笑容，挨个儿给店里的客人赔不是。

倘有那好说话的，抱怨一声就算了，也有不好说话的，须得掌柜再三作揖，吉利话说尽，嘴皮磨破一层才行。

周翡从楼上往下看，觉得他那胖胖的背影很像集市上卖的&ldquo磕头不倒翁&rdquo，忍不住恻然，感觉开店这行当，她这辈子是做不了的。

她曾经感觉迈过了洗墨江就是天高地阔，没什么能难住她，如今才知道，以她这一点微末的资质，大约也就够给人看门护院的，不要说大事业，&ldquo小事业&rdquo也是一团乱。

周翡捏了一块谢允买的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好大一块，半天才能尝出一点发苦的甜味。

她心想：这次回去，不好好闭关练个三五年，我就不随便出来丢人现眼了。

就在这时，客栈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唢呐和铜锣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客栈一静，门口扫地的店小二睁大眼睛。

周翡自二楼木窗往外张望，只见两匹快马气势汹汹地跑过长街，马上的人头戴斗笠，看不清脸孔，直接从&ldquo白孔方&rdquo那帮人中间闯了过去。

骑马的人手拿长鞭，两下掀翻了一大帮吹拉弹唱的&ldquo孝子贤孙&rdquo，只见那鞭子上生着倒刺，沾上血肉就能撕下一层人皮。

那两人转眼冲到了三春客栈门前，见那店小二傻乎乎地拎着扫帚不知躲闪，沾着碎肉末的鞭子劈头便向他抽了过去。

眼看店小二一颗脑袋要变成个烂西瓜，二楼突然落下两根木筷，一根打偏了鞭梢，一根正戳在那持鞭人手腕上。

那骑马的人长鞭登时脱手，险恶的倒刺跟倒霉的店小二擦肩而过，差点头面不保的店小二&ldquo扑通&rdquo一声坐在地上，哆嗦成一片树叶。

骑马的人一把摘下头上斗笠，恶狠狠地瞪向二楼木窗&mdash&mdash原来这抬手便打杀人的恶徒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周翡不躲不闪地回视着那青年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把糖块嚼了。

马上那青年的面貌可谓是眉清目秀，只是眉目过分修长了些，眉梢收成细细的一线，几乎扫入鬓角，看着十分阴柔。

他下巴微尖，薄嘴唇，加上一双好似带了毒的眼，看谁都像是跟人家有杀父夺妻之恨，是典型的&ldquo天庭不饱满，地阁不方圆&rdquo，仿佛是照着民间相书上&ldquo刻薄寡恩&rdquo的那一页长的。

那青年人一眼对上周翡的目光，见不过是个小姑娘，也没太将她放在眼里，气焰嚣张地喝骂道：&ldquo哪里来的狗拿耗子？&rdquo 周翡本想回一句&ldquo我当是何方妖孽，原来耗子也能成精&rdquo，结果话到嘴边，没说出来&mdash&mdash谢允那厮不知道买的什么破糖，把她的牙粘住了。

周大侠刚刚路见不平，拔了筷子，实在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抠牙，只好颇为隐晦地瞪了谢允一眼，高深莫测地端起旁边的茶杯漱口。

谢允不明所以，还当她是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后稳重了不少，心里叹道：多少人七老八十了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小小年纪，口舌之快都能忍住不逞，着实不容易。

深切地误会了周翡的谢允笑眯眯地冲楼下拱手道：&ldquo这位兄台气度不凡，一手&lsquo四冥鞭&rsquo使得出神入化，何必跟他一个眼瞎挡路的小孩子一般见识呢？&rdquo 此言一出，客栈中不少人脸色都不对了，顾不上瞧热闹，纷纷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撤。

周翡一头雾水，便见谢允眼睛看着楼下，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写了&ldquo青龙&rdquo二字。

她愣了愣&mdash&mdash在山谷中，周翡偶遇沈天枢的时候，从对方嘴里听说过，活人死人山上有四个头头，分别以&ldquo四象&rdquo给自己脸上贴金，木小乔就是&ldquo朱雀&rdquo。

既然有&ldquo朱雀&rdquo，想来也应当有&ldquo青龙&rdquo&ldquo白虎&rdquo&ldquo玄武&rdquo之流。

楼下这青年人应该不是&ldquo青龙主&rdquo，否则不会让她一根筷子打掉长鞭，但瞧他那神气的样子，想必在青龙座下也是个人物。

马上的青年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旁边他的同伴却缓缓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

那人缓缓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老态龙钟的面孔，混浊的目光在周翡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到谢允身上，声音沙哑地说道：&ldquo我家少爷脾气不好，赶路又急，多有得罪，给诸位赔不是了。

&rdquo 那杀人的青年听了，似乎颇不满意，拉着脸，觑着老者只是冷笑。

三春客栈的掌柜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客栈中跑出来，双手将店小二从地上拎了起来，一揖到地道：&ldquo不敢不敢，挡了尊驾的路，真是对不住。

&rdquo 一个老随从，一个胖掌柜，各自客气各自的，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上，互相&ldquo对不住&rdquo了半晌，直到旁边青年人的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那青年才冷冷地说道：&ldquo二位这堂还拜得完吗？&rdquo 掌柜的忙拎着自家小伙计让路，说道：&ldquo您请。

&rdquo 那青年却看也不看他，翻身下了马，将马缰绳随意一扔，身后的老人双手接住，像个尽忠职守的家仆。

青年旁若无人地走进客栈中，先是指着二楼的周翡说道：&ldquo我对女人向来网开一面，算你运气好，待此间事了，下来给我磕个头，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rdquo 周翡一脸惊奇，有点没明白，她好不容易把那块糖漱下去了，忙问谢允道：&ldquo你看清楚了吗？方才究竟是我打了他，还是他打了我？&rdquo 谢允在桌上写下的&ldquo青龙&rdquo二字水迹未干，剩了寥寥数笔，组成了&ldquo月尤&rdquo，见她三言两语间，好似执意要打架，只好暗自摇头，心道：我刚还说她沉稳了不少，唉，真不禁夸。

当下他闭口不言，抓紧时间把剩下的面扒进嘴里，准备随时舍命&hellip&hellip给君子加油助威。

白脸青年气得柳眉倒竖，颐指气使地对身边的老人说道：&ldquo给我把那臭丫头捉下来！&rdquo 老人迟疑了一下。

白脸青年便跳着脚道：&ldquo你去不去！&rdquo 那老人叹了口气，缓缓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mdash&mdash普通的短剑或轻或灵，乃刺客的爱宠，那老人手上的短剑剑柄却十分厚重，手小的人恐怕都握不满一圈，上面活灵活现地雕着几条蟠龙，尾巴钉在剑柄上，张口欲噬人似的。

谢允目光一扫，忽然说道：&ldquo九龙叟一双手上功夫天下无双，什么时候倒要对一位后辈言听计从了？&rdquo 那老者摇摇头道：&ldquo主上有命，不可违，这位公子，姑娘，得罪。

&rdquo 话音没落，佝偻的老头就好像自平地拔起，转眼已经蹿上了二楼，短剑出鞘声如龙吟，直指周翡。

这老头子断然不是什么善茬儿，上一句话还说得客客气气，下一刻手里短剑就如毒蛇出洞，根本不给人留反应的余地。

倘若周翡几个月以前遇见他，恐怕甫一照面就已经蒙了。

然而周翡已经见识了朱雀主、北斗，甚至枯荣手，她就像是一棵被无数绝代高手揠起来的苗，跟四十八寨中那个不知世事的乡下丫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周翡当下躲也不躲，人依然坐在长板凳上，横刀架住短剑，一伸腿将对面谢允连人带长椅踹出了两丈有余，省得他碍事。

她随即手腕一翻，长刀噌的一声亮了相，贴着那老者的手肘，自下而上掀了上去。

谢允好整以暇地坐在数丈以外，干脆跷起了二郎腿，嘴里还不肯闲着：&ldquo留神他剑柄里的乾坤。

&rdquo 刚说完，只见那九龙叟手腕&ldquo嘎啦&rdquo一声，拧成了一个颇为吓人的角度，&ldquo咻咻&rdquo的声音从大张着的龙口中掠过，剑柄上小龙口中突然射出了两支巴掌长的小箭，一支射向周翡，一支射向那姓谢的支嘴驴。

谢允一看，这死老头好霸道，连看热闹的都打，猛地往旁边挪了半尺，险而又险地避开了那支短箭，椅子却失去了平衡，他直接坐在了地上。

谢允也不生气，干脆收起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盘膝往地上一坐，神神道道地说道：&ldquo老人家，凡事太过，缘分必然早尽，您不劝劝自家人，反而听之任之，为虎作伥，实在有失高人风范。

&rdquo 周翡脚尖一点，上了桌子，那小箭擦着她的鞋底钻进了木桌子里，一支不算，只听&ldquo笃笃&rdquo几声，短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蜉蝣阵可以延展天地，也可以在方寸间走转腾挪，周翡的身法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整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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