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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丽”服装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乔的客户也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大宗买卖。
现在他几乎没有时间读书了,出差变得很经常。
有一次,他到了北方的一个大牧场,主人的房子在半山腰。
虽然是盛夏,到了夜里山里就变得冷起来了。
乔裹在主人给他拿来的厚睡衣里头,还是有点冷。
主人金先生是朝鲜人,早年随父母移民来这里的。
“我有一万只羊,还有奶牛和鹿。
”金说,“我不管农场的业务,像一个退休的国王一样住在这山上。
听说你要来,我就感到我的机会来了。
现在我们来干一杯吧,这种酒是好东西,它会使你今天夜里实现你的愿望。
” 外面已经天黑了,乔看见屋里有很多高大的人影走来走去的,但金似乎并没有看见。
乔心里很害怕,表面还得故作镇定。
金告诉他,他的妻子和儿子前些年相继得肺炎死去了,他们受不了这地方酷烈的气候。
但他舍不得离开,他就像中了魔一样,这地方太美了。
如果现在是早晨,他就要带他爬到山顶的冰冻处所去看风景。
“这屋里还住了别的人吗?”乔忍不住发问。
他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部恐怖小说。
“啊,有的。
我有两个客人,他们多年前来我家拜访,然后就失踪了。
我觉得他们就在这屋子里,我已经习惯了。
” 乔发现他说这话时脸上有种残忍的表情,一头黑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令乔想起黑狼。
因为害怕,乔就不再追问他了。
他看见一个黑影停在金的背后一动不动,而金的眼镜的镜片在阴险地发出反光。
乔说自己刚才喝多了,先去睡。
乔把满身的酒气带进了客房。
在迷迷糊糊中,他感到这是一间很奢华的卧室。
但是床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黑猫呢?一共有五只,都趴在摊开的丝绸缎面被子上。
卧房里开着几盏绿色的小灯,似乎比客厅里更冷。
乔打了一个寒噤,连忙钻进被子里头,那几只猫顺势也钻进来了,毛茸茸的,倒也很舒服。
一躺下,乔就醒了酒。
有人在轻轻地敲门,他不敢去开,他打算让电灯一直亮着。
刚才在客厅里时,金说起了乔所在的公司,他说“古丽”服装公司是一头怪兽,乔只有逃到东方国家去才能挣脱这头怪兽的魔爪。
金说这话时始终从镜片后面冷冷地看着乔,看得他心里发怵。
在心底,乔对他的话是不以为然的。
现阶段他虽然很少有时间读书,但这并不妨碍他经营自己的故事世界。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已经将自己的旅行纳入了他的故事网络。
所以虽然心里恐惧,他还是很兴奋的。
这个被称为“丹古蓝”的巨大牧场是多么美啊。
乔一从出租车里头钻出,就站在原地发起呆来了。
那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的美。
那沉默的连绵的草地,那傲慢的,戴着冰帽,看上去渺无人迹的高山,还有这建在半山腰的、独一无二的房屋,它们全都在无言地挤压着乔的心灵。
乔不由得想退缩,但出租车早就不见踪影了。
穿着睡衣,口里衔着烟斗的金从大房子的台阶上走下来,随随便便地同乔握了握手。
乔感觉到他的手非常有力,甚至有种磁性,似乎在暗示乔,告诉他已经进入了金的地盘。
金的家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厨师,没有仆人——也许仆人都没出场。
吃饭时,厨师也坐在一旁,但她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
从她严厉地闭着嘴的表情来看,她似乎是看不起乔的。
乔心里很沮丧,只想快点到客房里去,然后关上门,读那本带来的恐怖小说。
但是金忽然对他谈起了他的家乡朝鲜,声音又尖又急,就仿佛是要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客人敞开他的内心。
在乔的印象里,他的家乡似乎是浮动在空气中的一幢幢平房,平房里的男男女女既不耕作也不外出做买卖,但这些人的内心却具有惊人的情欲,能够在梦里长久地交媾,昏睡不醒……“黄色的玫瑰在冰山脚下怒放。
”金含糊地说出这个句子的时候,乔看见他露了露血红的牙龈,整张脸变得有点像老虎。
但他忽然在屋当中站住,声音又变成了刺耳的尖叫:“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太阳总是悬挂在东方吗?” 听着听着,乔就进入了金的故事。
到后来,乔已不太分得清金的故事和自己的故事的界限了。
金的那些像火柴盒一样的平房总是忽然炸开,里面飞出种种的异物,这些异物从半空散落人间,让人们生活在危机之中。
“朝鲜,其实是茫茫大海里的一个气球。
”他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乔。
乔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绣了很多狐狸的睡袍,只觉得欲望从两腿之间升腾起来。
越听下去,他越觉得金的有趣,他在心里将这个小个子的男人称作“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他。
外面起风了,狂风怒吼,整栋房子都摇晃起来,像要被彻底摧毁一样。
乔吓得缩成一团,准备钻桌子。
金稳稳地立在地板上,也许他将这所房子看成了巨浪中的大船吧。
这时他凑近乔的耳朵,告诉了他这个秘密:“我的房子是没打地基的,这种房子是我们家乡的风格。
”一会儿之后,房子就平稳下来了,而暴风刮得更猛了,似乎还有雹子打在铁皮屋顶上。
金伸出手臂搭在乔的肩膀上,乔又一次感叹他体内的磁力。
“谁会到这里来啊?除了你。
”金说。
屋外的暴风与冰雹只是加剧了乔体内欲望的沸腾,在黑猫们交配的呻吟声中,乔想到的性伴侣既不是马丽亚,也不是这个屋子里的金,那似乎是一个性别不明的人,浑身长满了长长的黑毛。
乔不由得对自己这种陌生而又强烈的欲望有点畏惧。
他想,也许是黑猫们诱发了他的性幻想吧。
中途,他从被子下面爬出来,站到了屋当中。
黑猫也随他下了地,其中一只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那种新鲜的痛感又更刺激了欲望,乔觉得自己快发狂了。
密集的冰雹打在铁皮屋顶上,震耳欲聋,房子像要坍塌似的。
敲门声在冰雹的间歇中响了又响。
他看见自己睡过的孔雀缎面被隆起老高,莫非里头还有一只猫,那只猫迅速地长成这么大了?他走过去掀开被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乔重新躺下。
黑猫们躲在屋角,更为淫荡的呻吟从那地方升起。
金在门外喊道: “开门!我是金,我在早年到过你的故乡,你全忘了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乔终于不耐烦了,起身去开了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却是那个肥胖的女厨师。
女厨师的蒜苞眼并不看乔,她正顺眼望着自己怀里的一只小白鼠,那只小白鼠奄奄一息。
乔不知道她是否听得懂自己的话,就用手势比划着对她说: “金……金,金!” 女人立刻显出焦虑的样子,将小白鼠朝地上一扔就走开去了。
金直到早晨阳光灿烂的时候才出现。
乔看见他脸色蜡黄,举手投足都没个定准。
他另外换了一件上面印着黄金元宝的缎子睡袍,这副打扮使他显得有些油滑。
“你在夜间实现你的愿望了吗?”他用手抹着油光可鉴的黑发问道。
乔回想起欲望高涨的古怪夜晚,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合同已经签好了,可是你还没打定主意呢!”他又说。
他从外头唤了狼狗进来,用手轻轻抚摸着差不多同他一样高的狗。
他告诉乔,这条狗的母亲前年死了,死在山顶。
“我将它封在一个冰洞里头了。
当我回转身来朝远处张望时,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呢?” “东方!我看得清清楚楚,啊,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有!”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是看不了那么远的。
”乔泄气地说。
“啊,不!你完全错了。
比如昨夜,你就到过了那里,你像皇帝……” “我并没有到达你说的地方,我一直在房子里头,遭受那些黑猫的袭击。
” “你对那些猫不满啊?” 金说话时又露出了血红的牙龈,令乔心里很不快,他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猛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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