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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冠还是繁茂如伞,树身向塘中微微倾斜,如水边探身揽影的女子,凝固了姿态。
从她第一眼见它起,就是这个模样,以后不管再过百年千年,也永远都是这样了。
树下的坟茔经风雨冲刷,比一年前坍下去不少,周围尽是齐膝的枯草。
再过几年,这座荒冢就会完全夷为平地,谁也不会记得这里埋了一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倾国权臣。
贵妃尚可移冢,他却连立一块墓碑、燃一炷香都不能。
他留下的,只是史书上万世可见的骂名,和她心底不为人知的刻痕。
她在坟墓旁就地坐下,手抚着坟头上杂乱的枯草,用最平常的语气说:“相爷,不管人间地下,你到的地方总是不得安生。
” 就像她心底最深处,永生永世都将不得安生。
“陈将军重病垂危,是不是你做的?他年纪那么大了,不剩几许春秋,你又何必再为难他呢?他也只是别人的马前卒,鸟尽弓藏,晚景凄楚,你就留他给太上皇做个伴吧。
” 她伸手进怀中掏出那支碧玉笛子来,指腹抚过笛身的裂纹。
尾端的流苏已经旧了,微微泛黄,末梢上一点灰褐的污迹,和她初次见到时一模一样。
原来,那是他的血。
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她遇到他之前,就已伴随了她许多年。
“我为你吹奏一曲‘镇魂调’,可去人心中怨尤,你以前也吹过给我听的。
我吹得没你好,你且包涵些。
” 她双手有些抖,试了好几下都对不准吹孔,笛子在她下唇一滑,吹出一声喑哑走调的音节。
“嗒”的一声,那样大一颗泪珠,落在冰凉的玉笛上,又顺着笛身滑下,渗进她僵硬的五指缝中。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如无根的雨、断线的珠,肆无忌惮从她眼眶中坠落。
她伏在荒草遍布的坟冢上,泪水顺着面颊浸入荒草下的黄土。
双手扣着泥地,好像她倚着的还是他的胸膛,那个总是向她敞开、让她可以放心依靠、悲伤时尽情哭泣的怀抱。
四野一片空寂,只听到她自己隐忍的呜咽。
她哭得浑身颤抖,又不敢大声嚎啕,怕驿站里的人听到。
“你要索命……为什么不来索我的……不来找我……” 一只手忽然搭上她肩头。
她猛然回头,夜色中昏暗模糊的黑影,斗篷遮面盖住全身上下,五官面目都不可见。
“别哭了,”他的嗓音低涩喑哑,像生锈蒙尘的乐器变了音调,但还是再熟悉不过的语气,“哭得我在坟里都睡不安生了。
” 她的泪水还凝在脸上,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尽管那只是黑夜里一个轮廓不明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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