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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宫灯从宣室殿直挂到椒房殿,地上是火红的猩猩毡,虚空是大红的灯笼,到处通红一片。
乍一看,觉得俗气,看细了,却觉得唯这极至的俗气才能真正渲染出铺天盖地的喜气。
赞者高呼:“吉时到。
” 鼓瑟齐鸣,歌声震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刘弗陵腰系红带,身披红袍,从宣室殿缓步而出,沿着红毯向椒房殿行去。
突然,他的步子顿住。
只见一袭绿裙在不远处的凤阁上随风轻摆。
万红丛中一点绿,刺得人目疼。
她在暗,他在明。
他看不清楚她,而他的一举一动却会尽入她眼。
皇上站立不动,赞者着急,却不敢出声催促,只能轻轻抬手,让鼓乐声奏得更响。
在鼓乐的催促下,刘弗陵面带微笑,一步步走向椒房殿。
一截红毯,如走了一生。
但无论多慢,最终还是走到了椒房殿前。
殿门缓缓打开,上官小妹身着大红凤冠霞帔,端坐在凤榻上。
老嬷嬷将谷草秆、麸皮、瓜子、花生、核桃、栗子大把大把地撒到小妹脚前,同时高声念诵赞词。
刘弗陵踩着象征多子多孙的喜果,坐到了小妹身旁。
礼者捧上合卺酒,刘弗陵和上官小妹头并头,臂把臂,举杯共饮。
杯中酒未尽,阁上的绿裙在风中悠忽一个飘扬,消失不见。
刘弗陵手中的杯子一颤,未饮尽的酒洒在了小妹的袖幅上。
上官小妹身子震了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酒喝完。
――――――― 云歌一步步离开。
身后,椒房宫的朱红殿门缓缓阖上;身前,只有黑漆漆、看不到一点光的漫长余生。
红色、喜庆、鼓乐,都消失,只有安静的黑暗笼罩着她。
走出未央宫,站在宫桥上,云歌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离开长安的路;后面,是威严的大汉皇宫。
云歌突然用力,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绣鞋撕裂,上面的珍珠悄无声息地落到水中。
云歌看着两手中各一半的绣鞋,平平伸出双手,倾斜,绣鞋从手心滑落,随流水而去。
云歌再未回头,直直向长安城外行去。
刚出城门未久。
孟珏牵马而来,“云歌。
” 云歌冷冷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侧走过。
孟珏牵着马,沉默地走在云歌身侧。
行了许久,云歌凝视着夜色深处,终于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送你一程。
” 云歌不再说话。
长亭更短亭,孟珏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
行出长安城老远,他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云歌道:“你回去吧!回家的路,不会迷失。
” 孟珏未说话,仍然陪着云歌行路。
云歌叹气,指了指前面直通天际的路,“你要陪我一直走下去吗?”又指了指身后的长安城,“你舍得那里吗?” 孟珏沉默了一瞬,停住了脚步,“见到你三哥,代我向他问好。
” 云歌诧异,“你认识我三哥?”转念间,又是一声冷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你行事前的准备功夫做得真足!只怕你比我还清楚我家的事情,我正在纳闷我爹娘为何会离开汉朝,你是不是也知道,说给我听听。
” “我的确打听过,但毫无头绪。
刘彻残忍嗜杀,卫太子之乱时,长安城死了几万人,知道旧事的人已不多。
零星知道的几个人也都成了隐者,无处可寻。
” 云歌冷嘲,“原来孟公子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 孟珏笑中有苦涩,“云歌,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你一般,平安、富足地长大。
我每走一步,若不小心,结果不是走错路,而是万劫不复。
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对’与‘错’判断,更多的人是在对错之间行走,譬如我对霍成君,刘弗陵对上官小妹,我们只能在现实面前选择。
” 云歌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我们长安城相识,长安城别离。
今后你是你,我是我,我还和你纠缠这些事情做什么?” 孟珏微笑地凝视着云歌,“云歌,长安城内,我一切的刻意都不是为了‘认识’,而是为了‘重逢’。
纠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结束?”孟珏的声音温柔,却坚决,“永不。
” 云歌愕然,“重逢?” 孟珏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云歌,“回家好好休息,我给你一段时间养好伤口。
等我忙完这一段,好好盖一座大府邸,我会去接你。
” “孟珏,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又玩什么阴谋?” 孟珏淡淡说:“才发现梦中的完美君子原来也是如我们一般的凡夫俗子,你现在不会有心情听一个很长的故事。
等将来,我会一点一滴都告诉你,你不听都不行。
” 刻意忽略的疼痛,刹那席卷全身,云歌屏住呼吸,方可站稳身子。
她疲惫地说:“他和你不一样。
孟珏,我不会再见你。
”牵过了马,“谢谢你的马。
” 孟珏淡嘲:“只是你以为他和我不同,他并没有和我不同。
” 云歌的力气已经全部用来镇压心中的伤痛,再无力说话。
紧拽着马鞍,翻身上马,人如箭一般飞出。
孟珏凝视着马上的绿衣人儿。
她竟一次都未回头! 脑中闪过,很多年前,一个绿衣小人,一边忙着追赶哥哥,一边还不忘频频回头看他,殷勤叮咛。
当马儿冲出的刹那,云歌憋着的泪水,汹涌而下。
原来大漠中的相遇,竟只是为了这一刻的诀离。
她为什么没有听从父母的话?为什么要来长安? 如果不来长安,一切都会永远停留在星空下的相遇,陵哥哥会永远活在她心中。
她嘴里对孟珏固执地说“他和你不一样”,可是心中明白,刘弗陵和孟珏并没有不同,她只是还没有勇气把自己的伤口摊出来看。
每一条道路,每一片树林,都是熟悉。
长安城外(和骊山之间)的道路,刘弗陵带她走过多次。
回(眺)望骊山,山上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越想控制着不去想,反倒越想得多。
云歌蓦然勒马。
胸膛剧烈地起伏,思绪急促地回转。
她猛地调转马头,疾驰回长安城。
不!陵哥哥和孟珏不一样! 心中的迷障散去,很多疑点都浮现在她面前。
当日骊山中,她想偷偷溜走,却不料陵哥哥早等在外面相候。
可这一次,从始至终,陵哥哥都没有挽留过她。
霍成君献舞,陵哥哥特意命人回宣室殿拿箫,之后又和她商量如何应付霍光。
可这一次,陵哥哥竟是只字未和她商量。
除非陵哥哥已经对她无情,可是不可能,这点连陵哥哥也不敢否认。
最最重要的是,陵哥哥和孟珏、刘病已、刘贺绝不一样。
云歌恨得想扇自己一耳光,她怎么会相信陵哥哥说的话呢? 孟珏听到身后“得得”的马蹄声,以为是路人,让到了路旁。
云歌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他惊诧地叫:“云歌?” 云歌马速未减,只回头叫道:“他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天下最蠢的笨蛋!” 疾驰到了宫门口,想着如何才能进去。
这个鬼地方,真是出难,进更难! 两个宦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惊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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