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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苏娜毫不奇怪地回答。
“天生的疯子。
”随后,混乱更大了。
在换装把戏玩过之后,名叫奥雷连诺第二的孩子,长得象他曾祖父霍·阿·布恩蒂亚一样魁梧,而名叫霍·阿卡蒂奥第二的孩子,却长得象奥雷连诺上校一样瘦削;孪生子唯一共同之点,是全家固有的孤独样儿。
也许,正是由于身材、名字和性格上的不一致,乌苏娜以为孪生子在童年时代就搞混了。
他俩之间的主要区别是在战争最激烈时表现出来的;当时,霍·阿卡蒂奥第二要求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允许他去看看行刑。
尽管乌苏娜反对,他的愿望还是得到了满足。
恰恰相反,奥雷连诺第二想到去看行刑就浑身哆嗦。
他宁肯呆在家里。
十二岁时,他向乌苏娜打听一间锁着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纸儿嘛,”她回答,“梅尔加德斯的书,还有他最后几年记的古怪笔记。
”这个解释不仅未使奥雷连诺第二平静下来,反而增加了他的好奇。
他缠着不放,坚决答应不弄坏任何东西,乌苏娜终于把钥匙给了他。
自从梅尔加德斯的尸体抬出房间,门上挂了锁,谁也没有再进去过;门锁生锈的部分已经凝在一起。
可是,奥雷连诺第二打开窗子的时候,阳光随着就照进了房间,仿佛每天都是这样,哪儿也看不到一小点尘土或蛛网,一切都显得整齐、干净,甚至比安葬那一天还整齐干净;墨水瓶里装满了墨水,没有生锈的金属闪着光彩,霍·阿·布恩蒂亚熬水银的熔铁炉仍然有火。
书架上立着一些书,精装布面由于时间过久已经翘起,象晒过的皮肤那样黝黑,若干手稿还完整无损地放在那儿。
这个房间尽管锁了多年,但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其他的房间还新鲜。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过了几个星期,乌苏娜拿着水桶和刷子来擦洗地板的时候,她发现这儿没有什么可干的。
奥雷连诺第二埋头阅读一本书。
他不知道书名,因为封面已经没有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书中的故事:有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女人,她坐在桌边只顾吃饭,每一粒饭她都用大头针挑起来吃;另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渔夫,他向邻人借了做鱼网用的铅锤,然后拿一条鱼酬谢他,而这条鱼的肚子里却有一枚大钻石;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能够满足任何愿望的幻灯和飞毯。
他觉得惊异就问乌苏娜,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回答说,这些都是真的,许多年前吉卜赛人曾把幻灯和飞毯带到马孔多。
“问题是,”她叹了口气,“世界正在逐渐走向末日,那些个东西再也不会到马孔多来啦。
” 书中的许多故事都没有结尾,因为书页残缺不全。
奥雷连诺第二看完了书,决心识破梅尔加德斯的手稿,但这是不可能的。
一页页手稿犹如挂在绳于上晾干的衣服,上面的字儿更象乐谱,而不象普通的文字。
一个炎热的响午,奥雷连诺第二正在努力研究手稿的时候,觉得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梅尔加德斯双手放在膝上,坐在明晃晃的窗子跟前。
他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仍然穿着那件旧式背心,戴着那顶帽馅宛似乌鸦翅膀的帽子,苍白的鬓角流着汗水,好象暑热熔化的脂肪,这吉卜赛人正象奥雷连诺上校和霍·阿卡蒂奥儿童时代看见的那个样子。
奥雷连诺第二立刻认出了老头儿,因为老头儿的形象是布恩蒂亚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从祖辈一直传给了他。
“您好,”奥雷连诺第二说。
“您好,年轻人,”梅尔加德斯说。
从那时起,在几年中,他们几乎每天下午见面。
梅尔加德斯告诉他天下大事,打算把自己过时的才智传给他,可是不愿向他解释自己的手稿。
“在手稿满一百年以前,谁也不该知道这儿写些什么,”他说。
奥雷连诺第二永远保守这些会见的秘密。
有一次,乌苏娜走进房间,凑巧梅尔加德斯也在,惊骇的奥雷连诺第二就以为他那孤独的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然而乌苏娜没有看见吉卜赛人。
“你在跟谁说话呀?”她问。
“没跟谁,”奥雷连诺第二回答。
“你的曾祖父就是这样,”乌苏娜说。
“他也老是自言自语。
” 这时,霍·阿卡蒂奥第二实现了参观行刑的愿望。
他至死记得同时射出的六发子弹的淡蓝色闪光,记得枪声在山野里的回响,记得犯人惨淡的微笑和茫然的目光,虽然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但他仍然立在那儿;虽然人家已经把他解下柱子、放进一口装满石灰的大箱子,但他还在继续微笑。
“他没死,”霍·阿卡蒂奥第二想道,“他们在活埋他。
”孩子得到了那样的印象,从那时起他就厌恶军事操练和战争了不是因为行刑,而是由于刽子手经常活埋犯人。
后来,谁也没有发觉,霍·阿卡蒂奥第二开始在钟楼上敲钟,帮助“唠叨鬼”的继任者安东尼奥.伊萨贝尔神父举行弥撒,在教堂院子里照料斗鸡。
格林川尔多·马克斯。
上校发现这种情形以后,把霍·阿卡蒂奥第二狠狠地骂了一顿,因为他干的是自由党人厌恶的事情。
“其实,”霍.阿卡蒂奥第二说,“我觉得我会成为保守党人。
”他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
恼怒的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把这桩事情告诉了乌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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