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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温孤苇余(3/5)

过啊?”公孙策煞有介事,“那么你对刘安的《淮南子》怎么看?有人认为其偏道家,有人又觉得应列入杂家,你怎么想?” 信蝶继续沉默。

“《主术训》里说‘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尊仁义为存国之本,此前大人与我谈起时深以为然,想必你也是赞同的。

” 信蝶似乎动了动。

当然,在公孙策看来是“似乎”——因为就信蝶的形状构造来说,除非是凑近了仔细看,否则“前”与“后”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别的,再加上公孙先生那不甚锐利的眼神——他完全有可能认为信蝶还是没动。

事实上,我敢跟你保证,信蝶不但动了,而且是不耐烦地转了个身——在此顺便批评一下端木姑娘,如果你给公孙先生的不是一只信蝶,而是个信猴什么的,公孙先生现下面对的应该就是信猴的屁股——那么他就会及时发现信蝶对《淮南子》没什么兴趣,进而早些结束这冗长而又无聊的学术对话。

接下来,公孙策又兴致勃勃地与信蝶进行了《把论篇》及《泰族篇》的探讨——当然还是单方面的探讨——再然后,信蝶估计是忍无可忍了,终于扇动翅膀向殿门外飞去,很有壮烈到黄鹤一去不复返的派头。

公孙策及时刹住了话头,急道:“那我们来说说展护卫和端木姑娘!” 就以往对信蝶的观察来说,信蝶其实是不会说话的——至于端木翠早期是如何利用信蝶来进行消息传递我们就不去深究了——所以它究竟能否听得懂别人的话,个人一直很难确认。

但是此刻,本人终于可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了! 因为信蝶在听到关于“展护卫和端木姑娘”的话题之后,硬生生刹在了半空,然后以一种异样热情友好的姿态,向着公孙策直扑而去! 公孙策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家长里短背后论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但是!总算!是跟信蝶找到共同话题了! 于是公孙策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和盘托出。

“就你看来,展护卫对端木姑娘,是不是好得有些……过了?我不是说展护卫不该对端木姑娘好,但是你知道的,凡事要有度……再说了,端木姑娘不是个普通的姑娘,如果展护卫喜欢上端木姑娘,那可麻烦得紧,人仙殊途不说,端木姑娘那头还有一个什么‘故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她还是念念不忘的……” 信蝶听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我想着,人仙相恋也不是没有先例,人间乞巧岂不就是为了牛郎织女?只是一年才见一次,太过不合情理……” 正说得忘我,忽觉眼前一闪,公孙策心头打了个突,一股凉气自足底升起,不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向方才闪动之处看过去。

不错,没有眼花,右首边最末的一具尸首,首尾处的槐油灯突兀地冒出赤红色的火焰。

火苗四下跃动,血色直直映入公孙策的眼眸深处。

第一盏七星灯已经燃焰,看来,展昭那头,是交上手了。

如果我说,三人各自为战的主场,以展昭负责的地头最为枯燥、乏味、无悬念,会不会被一干期待着看到展昭在冥道中大展神威的看客们给拍死? 可是,事实如此。

与冥道妖兽交手,于展昭而言,是第二次。

一回生,二回熟。

何况,第一次时,他拖了个带伤的端木翠,瞻前顾后,对阵之时大为受阻。

而第二次,轻装上阵不说,身上还施下了符咒。

试想想,鬼差不敢近他的身,还不由得他爱怎么挥洒怎么挥洒?巨阙出鞘,剑锋过处,所向披靡,直如砍瓜切菜一般。

总之当时的情景,众看官可自行想象,在下可友情提供几个关键词,如蓝衫衣袂翩飞、眸光冷冽如电、剑光潋滟似水,剑气横扫似练。

至于妖兽那头,也有若干关键词可以参考,譬如狼奔豕突啦,抱头鼠窜啦。

这就是为什么个人觉得展昭个人主场枯燥、乏味、无悬念的原因。

这哪是战场,分明秀场! 什么什么?你们觉得不枯燥不乏味,恨不得接着再看五百年?随便啦,我就是这么一说…… 接下来,个人要小小地曝光一下展昭很少流露的另一面。

试想想,堂堂南侠,武功何等卓绝凛冽,对付这些个粗大笨重空具蛮力的妖兽,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你犯得着用上自己成名的若干绝技,譬如梯云纵、飞鸿渡,还有对身体柔韧性要求极高的燕子三点水?普通招式譬如隔山打牛、白鹤亮翅、猛虎掏心足可应付! 你不是自我炫耀是什么? 别急着否认,你干脆利落地完成这些个漂亮招式时,嘴角分明微微勾起,带出一抹丝毫不加掩饰的自得之意。

别以为当时冥道没别人,作者的眼睛是雪亮的! 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独自为营时,总会或多或少,流露出不同于往日的另一面,公孙策如此,展昭亦如此。

那么,端木翠呢? 端木翠完全没有想到,冥道的中央岔道居然如此之长,长到让人有一种看不到尽头的心慌。

其实她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一路疾掠而入,生怕赶不及在一个时辰内事了。

看起来,还得更快些。

端木翠眉头微微蹙起,以手结印,正要再施神行符咒,忽然咦了一声,硬生生刹住脚步。

前方的甬道处,翻滚着浓重至灰褐色的雾气,竟是把前行之路全然遮没了。

端木翠回头看了看来路:来时一路平稳,连半个妖兽都未曾遇到,难道说凶险之处尽藏于眼前的浓雾之中? 再沉吟一回,计议已定,两手轻轻搭起,默念飞廉咒,立意召出风伯,以风力驱散浓雾。

俄顷咒毕,低叱一声“去”,平地骤起劲风,向着近前浓雾疾扑而去,看似啸声雷震势不可当,哪知甫接浓雾,竟似被吸附了一般,瞬间偃息。

“连风都驱不散?”端木翠喃喃,心中大为踌躇,迟疑间,曙光在她衣肘之处起起落落,似是急声促她莫作耽搁。

“不管了。

”端木翠咬咬牙,心一横,一头钻入了浓雾之中。

也不知这浓雾究竟为厚几多,以曙光之力,居然可视处也不逾丈。

端木翠不敢托大,甚是小心,行不多久,忽觉身后窸窣有声,急回头时,徒见雾霭,别无他物。

于是继续前行,这一回,窸窣之声愈加明显,前后左右,嘈嘈切切,似是有人从旁偷窥,刻意压低了声音絮絮耳语。

可奇的是,只要她稍有警觉之色,那声息立时消歇,无从寻觅。

端木翠心中着恼,索性作出一副不以为意之色来,但心中警惕,不曾放松半分。

果不其然,又行片刻,前方窸窣之声忽地转成迎来之势。

端木翠早有防备,疾步旁掠避开这一击。

眼角余光看时,似是一长根黑色触手,一击不中,迅速退入雾霭之后,雾气翻起,瞬间失了踪迹。

端木翠尚未回过神来,后方又起异声。

这一次看得分明,两根黑色触手,一左一右两边袭到。

端木翠不闪不避,急念三昧真火诀,掌心赤焰燃起,径自向两根触手抓过去。

这一抓却抓了个空,那“触手”势头不减,扑打于她身上,低头看时,才知不是什么“触手”,只是两道稀薄的黑色泥泞。

原先干净的衣上,立时多了两道显眼的泥浆,掌心却还好,想是三昧真火的炽烈之焰将那泥泞迫开了去。

端木翠素来爱洁,衣裳遭污,心中不喜,搓掸了一回,泥水倒是干了,但污渍终究是留下。

于这岔道之中也无他法,长叹一声,只得随它去了,因想着:幸好展昭买的衣裳够多,这套脏了,回去还有的换。

既作这般想法,便不再将此事略萦心上,说来也怪,后续再无那窸窣之声,连曙光都似乎能照得更远了些。

端木翠惦记着一个时辰的期限,不觉加快了步子。

她这边紧赶慢赶,却丝毫未曾留意,那泥泞留下的污渍,渐渐缩成了个手印形状。

下一刻,落步,竟一脚迈入明亮的军帐之中。

端木翠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是还在冥道的岔道间艰难跋涉吗,难道这军帐,就是冥道尽头? 一时间好生不解,细细打量这军帐,越看越觉得熟悉,目光忽然落在帐壁搭挂的链枪之上。

那不是……穿心莲花吗? 端木翠心头一震,疾步过去将链枪取下细看,正端详间,忽听帐外细碎步声,转身看时,一个俏丽的劲装女子正掀帘进来,看见端木翠时,展颜一笑:“姑娘起得好早。

” 端木翠周身直似僵住,渐渐地雾气蒙了眼眸,颤声道:“你是……阿弥?” 阿弥是她在西岐时的随军侍婢。

阿弥扑哧一笑:“姑娘说这话,怎么像不认识我一般?难道昨晚饮宴,喝的酒太多了?可是我记得,敬给姑娘的酒,都让毂阊将军给挡下了。

” 端木翠先时还有满腔疑虑不解,待得听到“毂阊”二字,哪还顾得上这些,便是连自己都抛开了去,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从嗓子眼处蹦将出来:“你方才说,哪位将军?” “当然是毂阊将军。

”阿弥奇怪地看了端木翠一眼,“姑娘忘记了吗,为攻下商汤重镇崇城,尚父连下三道军令,急急召回四路人马。

昨日是毂阊将军、杨戬将军,还有土行孙、邓婵玉夫妇与尚父汇合之日,日暮时起宴,子夜方歇。

许多将士都向姑娘敬酒,姑娘不胜酒力,是毂阊将军出来挡下的。

” “我记得,记得……”端木翠喃喃,不察觉间,泪水已滑落眼眶,“可是,毂阊,他不是早已……” “得见毂阊将军,姑娘这一夜怕是睡不好了吧?”阿弥俯身整理床铺,竟是未曾留意到端木翠异样之色,“军营中都在传言,说是毂阊将军对姑娘有意,以后端木营和毂阊营的将士,怕是要合二为一了。

” 端木翠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全身瘫软无力,扶住左近的椅沿慢慢坐下,这才发觉自己穿的是睡时里衣,心下更觉茫然。

耳旁金片声响,却是阿弥将她的铠甲理整过来。

端木翠下意识站起,任阿弥为她披挂,就听阿弥悄声道:“姑娘,你心里也是喜欢毂阊将军的吧?” “休得胡言。

”端木翠心下尴尬,低声斥她。

阿弥却无半分畏色,笑嘻嘻道:“姑娘,我从小就在你身边侍候你,你的心思,我纵是不全明白,也能猜个八九分。

纵观我西岐全军,除了杨戬,论及样貌战功,谁能及得上毂阊将军?我原先一门心思希望姑娘和杨戬将军能在一处,可他却是修仙之人……这样一来,毂阊将军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 说到这里,俏皮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听毂阊营的人说,之前姑娘孤身突围为尚父搬救兵,半道撞上的就是毂阊将军,还收了他的兵马。

姑娘,毂阊将军的战功比起你只多不少,他当真打不过你?我看,他是让着你吧。

” 端木翠面上一红,扭转了脸去不看她,却是来了个默认。

阿弥见她如此,已知自己猜了个准,喜道:“姑娘,看来我真没说错,你真的是喜欢毂阊将军。

” 端木翠红了脸道:“你又胡说……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来的……” 阿弥做了个鬼脸:“你不喜欢毂阊将军,难道你像邓婵玉一样,喜欢土行孙?” 端木翠气得跺脚,连铠甲都不披了,伸手将阿弥往帐外推。

阿弥咯咯直笑,讨饶着出了帐门,却不急离开,顿了一顿,忽然朗声道:“毂阊将军,你听到我家姑娘的心意了?你只管向丞相提亲,我家姑娘无二话的。

” 就听有男子的低沉浑厚声音道:“我听到了,多谢阿弥姑娘。

” 端木翠听到这声音,脑中轰的一声,若说先前还有些疑心或是清明意识,此际真是尽数抛开了去,一颗心狂跳不止,周身时而滚烫时而冰凉,面颊之上直如火烧,眼看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形往帐内过来,连喘息都不觉急促起来,双手死死绞住胸前衣襟,明知他愈走愈近,竟是不敢抬头。

来人在她身边停下,顿了一顿,伸手将她身子扳过面向自己。

端木翠下意识便想抗拒,终挨不过他力大,只觉两人离得极近,鼻端闻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一颗心更是纷乱如麻。

待想把头垂得更低些,那人却伸手抵住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目光所及,果是心头念念牵牵了这许久的熟悉眉眼,剑眉斜飞,眸色深沉,看似脱略疏懒,不留意时偏又锋芒陡现,直如飞箭正中靶心。

就听他道:“方才你所说,我当你是应了,丞相那里,我会安排。

” 语毕,也不待她应声,手臂一紧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住她柔软的唇。

端木翠如被火烙,想也不想,臂上发力,一掌将他推开了去。

毂阊倒也不避,生受了这一掌,身子晃了一晃,却又凝住不发,末了笑道:“这一掌未用上全力,想来你也是不讨厌的。

” 说着微微一笑,转身大步出帐。

端木翠目送他离开,忽地心头火起,怒道:“谁说我答应了?” 毂阊身形一顿,停在门帐之外,声音虽是恢复了既往漠然,个中却不失温和:“哦,你不同意?” 端木翠气他方才轻薄,恨恨道:“我是尚父帐前战将,我要嫁,也必须嫁给西岐一等一的猛将。

” 毂阊先是不语,顿了顿才道:“在你心中,如何才称得上是西岐一等一的猛将?” 端木翠走近帐门,唰地掀开门帐,倔强对上毂阊探究似的目光,慢慢伸出手来,指向东南方向。

毂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此去东南二十里,是我西岐久攻不下的商汤重镇崇城。

你若能替尚父拔下崇城,无须你花轿迎娶,我和我端木营,此后都改姓毂阊。

若你拔不下……” 毂阊听她话中有话,双眉一挑:“若是拔不下会怎样?” “若是拔不下,”端木翠一字一顿,“你也不用怕,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不会去尚父面前告你无礼!” 最后几个字似从齿缝之间迸出,重重甩下门帐,毫不示弱地盯住帐外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形。

片刻之后,毂阊扬声长笑。

“端木,那你便好生等着,我这就去尚父帐前为崇城请战。

”顿了一顿,忽地压低了声音,“你这性子,我喜欢,初见时便喜欢上了。

” 端木翠听他说得如此暧昧,直连耳朵根子都红了个透,俄顷细听外间声息,知道他已走远,这才将提起的心慢慢放下。

不对,她是想将心放下,偏生又放不下。

似乎有什么不对…… 电光石火间,端木翠脊背一僵:毂阊将军,不正是死在崇城一役吗? 这念头一起,直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上细想,劈手扯下门帐。

帐外,本该是日光晴好的,这一刻,却忽然间天地齐暗,浓雾翻滚。

端木翠踉跄着倒退两步,伸手触到甬道石壁,低头看时,袖上曙光起落不定,衣上原先已经干了的污渍之处重又黏腻淋漓,现出泥泞之色。

还在冥道。

难道方才的一切,只是虚无一梦? 端木翠怔了半晌,忽然以手掩面,指缝间渐渐洇出泪来。

瀛洲天光漫长,无风无雨,和暖日光如老旧纺车抽出长长的线头,一年又一年,从无更改。

她到了瀛洲之后,和那群仙风道骨满口黄老的术士真人总也走不到一处,闲时淡看人间事,因着蓬莱、方丈、瀛洲素有来往,渐渐地,也结交了几个相熟的女仙。

有一日,麻姑到瀛洲来探她,说起几代之前,秦皇嬴政焚书坑儒,许多珍贵典籍付之一炬,个中就有夏时《连山》、商时《归藏》,煞是可惜。

端木翠笑道:“蓬莱和方丈如何我不知道,但是瀛洲设有瀚海书阁,收藏上古典籍和人间书册。

《连山》《归藏》或者就在其中,改日我帮你找找看。

” 麻姑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瀛洲书阁号称‘瀚海’,收藏之全可见一斑。

你寻着了便差人给我,我下次入世之时,寻几个有慧根之人,将这书还归人间。

”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麻姑走后不久,端木翠果寻了个方便之日,前往瀚海书阁。

瀚海书阁设在仙山环抱之间,占地广大,密竹成林,偌大仙廊阁院,却几无人声,想是罕有人至。

端木翠费了好大力气,才在书阁简册高高堆起的角落间,找到埋首读书的守阁之人。

谁知连呼几声,那人沉醉书页,对她的声音竟是置若罔闻。

端木翠心下着恼,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书册。

那人吓了一跳,这才省得有访客,赶紧起身向她行礼:“见过上仙,小仙是瀚海书阁点查经史之人……” “行了行了。

”端木翠却不欲与他客套,“我问你,此间有《连山》《归藏》没有?” “《连山》《归藏》……”那人尚在踌躇,忽见端木翠面色不耐,忙道,“小仙记得应是有的,上仙稍作流连,小仙这便去找。

” 端木翠听他说有,心下不耐之情立时去了大半,嫣然一笑道:“那先行谢过,劳烦帮我找找。

” 她这一笑甚是娇妍,那人看得心神一晃,唯恐自己失仪,忙低头应是。

端木翠果然应他之言稍作“流连”,有心自架上取些书册翻阅,展眼一看,密密麻麻,汗牛充栋,便觉有些头晕,忍不住向那人道:“人间现下喜读些什么书?” 那人正忙着翻检书册,听她如此问,忙停下手上动作,毕恭毕敬回道:“人间兴起诗体,颇有脍炙人口之作。

上仙左首边的王昌龄诗作,亦是流传极广的。

” 端木翠哦了一声,伸手拿过,随意翻了翻,见多是闺怨之作,便有些不喜,正欲放归原位,忽地心头一震,将手上书册重又细细翻过,终于寻回方才引起她注意的一页。

是王昌龄的一首七言绝句,名曰《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 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

前三句倒也还好,独独最后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短短七个字,不经意拧作坚铁硬箭,无声无息间,没入心肉,固执地留于当地,进不得分毫,却又退不出厘寸。

若她当日,没有要求毂阊去拔下崇城,后续种种,会否改写? 她捧着书册,将这一句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泪水打落书上,面前的墨字渐渐洇渍成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看时,才发觉那守阁人正局促地立于近前,手中捧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书册,欲言又止,嗫嗫嚅嚅,却总也不敢上前同她说话。

泪眼模糊之间,端木翠也顾不上要找的《连山》《归藏》,手中一松,王昌龄的诗集便跌落地上。

那守阁人慌忙弯腰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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