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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对孙子的厌恶和鄙弃,市井里难得一见。
太后既然已经动了心思,早晚会实行的,就像当初她想拥立小儿子,鲸吞蚕食,最终把先帝逼进了深渊里。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收拾起来更是驾轻就熟。
“这会子恭王世子还在,怕堵不住好事者的嘴。
还是等一等,等时机成熟了,出宫也不被人诟病,那才是帮了你主子大忙了。
” 颂银垂手应了,“我回头去瞧瞧大阿哥,听说这程子有些咳嗽,这么小的孩子,怕咳坏了。
” 太后一听又是以手掩鼻,“先帝崩于痨瘵,孩子可别随了他阿玛。
” 颂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就不能盼着他点儿好吗?这么可怜的孩子,生在先帝末路的时候,连面都没能见上一见。
如今还被人这么厌弃,她要是先帝,死在下头也觉得心酸。
可她不能辩解,反而越顺太后的意越好,“老佛爷说得是,郭主儿有孕那会子,正是万岁爷患病前后,也不知道大阿哥身上带没带病气儿,奴才也怕呢。
” 有病根就会发作,会传染,太后果然更坚定了,必须把人送出宫。
颂银从慈宁宫出来就去了萱寿堂,进门见郭主儿倚着锦字靠垫看书呢。
大阿哥躺在摇车里睡着了,漂亮粉嫩的小脸,十分惹人怜爱。
她蹲了个安,“太嫔吉祥。
” 郭主儿扔了书下炕搀她,“你来了?”牵她在南炕上坐定,“我听说你在慎妃那里给坑了,怕你出事儿,原想叫人出去问问的,可你瞧,跟前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眼下怎么样了?大安了?” 她嗳了声,“没什么要紧的,呛了两口罢了。
” 郭主儿道:“你也是的,让你钻灶膛你就钻,万一人家后头往里填炭起火,你连逃都逃不了,那不就熟了?” 这主儿以前是三不管的性子,现在落了单,想得要比以往复杂了。
颂银笑着应承,“被您这么一说真有点儿后怕。
”看了阿哥一眼,“小主子都好?”环顾屋里,“就一个奶妈子?” 她说还有一个看妈,“你不在那几天,内务府把人都撤了,据说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没法子,咱们孤儿寡母,能有个地方住着已经是万幸了。
人撤了就撤了,横竖两个嬷儿加上我,伺候一个孩子还伺候不好?再说咱们哥儿自己争气,身上结实,你瞧那小胳膊,藕节子似的。
这孩子脾气也好,不像人家孩子见天儿要抱,睡也睡在怀里,他不是。
他大概是自苦吧,知趣儿,不撒娇,该吃吃,该睡睡,醒了自己和自己玩儿,真是个好孩子。
” 颂银被她说得鼻子一阵酸,这么小的孩子,原该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他却成了落架的凤凰。
她过去摸摸他的小脸,喃喃说:“小时候委屈,将来大富大贵。
” 郭主儿摇摇头,“黄连投了苦胆胎,只怕一苦到底了。
” 她回身说不会,“他是先帝嫡子,差不到哪里去的。
将来显赫了,知道额涅艰难,加百倍的孝敬额涅。
” 郭主儿笑了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就足了。
以前我一心想要个闺女,现如今瞧这儿子,这么文静,也像姑娘似的。
毕竟是自己生的,疼都来不及了。
没有阿玛不打紧,有额涅呢,谁敢欺负他,我就和谁拼命。
” 颂银唏嘘不已,“您也是难,我瞧这里冷清,要调派人来伺候,不过几句话的事儿。
可既然太后下过令,没法子违抗,您暂且按捺,等过程子,等她顾不上这儿了,我再打发人过来。
” 郭主儿说别,“没的为了咱们冲撞太后,她正愁抓不住把柄,你逆了她的令儿,还能得着好?我们挺自在的,活着就成。
凑合凑合孩子大了,慢慢就有指望了。
” 娘两个相依为命,要是硬把阿哥抱走,会不会叫她生不如死?她本打算先和她透露一点儿过继的消息,又怕事不成,反而叫她提心吊胆,便把话咽了回去,只道:“人不派,就多送吃食吧,奶妈子要多吃,奶水足了对小主子好。
您也要滋补,月子里出了先帝驾崩的事儿,这头挪到那头,您多烦心呐。
” 她眯眼儿对她笑,“谢谢你了,阖宫上下也就你还惦记我们。
我没权没势的,报答不了你,等哥儿长大了,叫他孝敬你。
” 颂银回头看阿哥,将来这孩子不知是个什么前程,报答她可不敢当。
她也和郭主儿的心一样,希望他好,健健朗朗长大,就成了。
从萱寿堂出来,回到内务府,就该着手准备明天天亮后的选秀了。
选秀是个比较庞大的工程,内务府在秀女未进宫门前还是很闲在的,前期主要靠户部操持,由八旗各级逐层将适龄女子花名册呈报给都统衙门,于户部汇总后上奏皇帝,皇帝决定选阅日期,接下来才轮到他们接手。
要是你在角楼上当差,大选前一天入夜,就会看见一个无比热闹的景象,那些装着后妃梦的骡车入地安门,每辆车的车辕上都挂着灯笼,密密匝匝的,汇集成一片灯海。
本旗参领、领催们忙着排车,那灯海就是流动的。
然后停滞下来,整夜静谧,等第二天宫门下钥时天蒙蒙亮,灯火在一片雾气里隐隐闪现,像黎明前失了光华的星。
渐渐都熄灭了,听不见喧哗,偶尔传来骡子的鸣叫,和太监高声的调度:“一旗一旗别走散了……后边跟着,慢慢儿的,端稳是头一条……” 颂银从永巷过去,带着一帮子女史和敬事房太监,在御花园道口等着。
终于见太监领人进来了,因为没有经过挑选,高矮胖瘦,良秀不齐。
她回头问蔡四:“太后和万岁爷来了没有?” 蔡四道是,“已经移驾体元殿了,小总管这就下令让过去吧!” 她点了点头,“皇上一天只看两旗,先叫正黄旗和镶黄旗,余下的在外候着,指不定老佛爷性急,多看两旗也不一定。
” 蔡和应个嗻,抄到后头传话去了。
她挥了挥手,叫太监把人领过来,在殿外先列好了队。
大选是遵照先满洲,次蒙古,最后汉八旗,先来的两旗都是出身较尊贵的女子,有些甚至是她认识的。
她审视了一圈,恐怕后妃大部分都要出自这里头,所以愈发和颜悦色着。
主事太监提着嗓子吩咐:“六个人一排,照年纪大小划分。
瞧瞧自己的牌子在不在,没什么事儿不许交头接耳。
万岁爷和太后老佛爷在里头亲阅,进门先行礼,不许掀眼皮巴巴儿觑天颜,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一步一步走好喽,磕着绊着了不好看相。
” 那些素面朝天的秀女们这会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色穿着蓝绸袍子,简单编个大辫子,鬓边戴朵红绒花,唯唯诺诺听太监指派。
不过进去不叫抬眼睛,在外面还是可以随便看的,都对她很好奇,大概头一回看见活的女官吧,一双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住打量她。
她笑了笑,提袍上了台阶,示意头一排秀女跟她进去。
皇帝和太后及几位老太妃在宝座上坐着,她向上揖手,却行退到一旁。
皇帝两手抚膝正襟危坐,然而眼里百无聊赖,太后说这个好,那个好,他敷衍式的应付着,“一切但凭皇额娘做主。
” 如果有半点情谊,经历这种场面,总会有一些触动吧?他抬眼望她,她安然掖手站着,情愿看陆润,也不愿意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他慢慢握起拳头,这世上最苦大约就是我爱着你,你却对我毫无兴趣。
他是一国之君,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沉寂下来,不去考虑那么多,心里反倒安定了。
横竖是坏人了,坏就坏个彻底。
他曾想把后位给她的,几乎只差求她了,结果她不为所动。
既然她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
不想做皇后,那就入后宫做妃做嫔吧! 太后选人很走心,和老太妃们窃窃商议,先看出身再看品貌,留牌子的全是那张造册之外的收获。
她的想法很简单,挑最好的给她儿子,最好来年能得几个孙子,儿多不愁,江山就稳固了。
正黄旗的都瞧完了,侧身问皇帝,“有中意的没有?” 皇帝淡然道:“皇额娘留下的,儿子瞧着都好。
横竖还有几回复看,皇后是最要紧的,多斟酌斟酌方好。
” 他说完了垂下眼,密密的一排睫毛遮掩着,看不出心思。
颂银心里却有小小的欢喜,也许他想通了,真要是这样多好,毕竟一个人喜欢你不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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