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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五年十一月十三,慕仪二十三岁生日。
算起来,姬骞上一次陪慕仪过生日还是在三年前,她满二十岁。
因是整岁,所以搞得十分隆重,四品以上官员的正室夫人全部入宫参加寿筵,恭贺娘娘芳辰。
这一次虽然不是大寿,但却是两人和好之后她的第一个生辰,意义非凡,姬骞决定搞得郑重一些。
慕仪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懒得应酬。
姬骞无语。
事实上他也发现了,“大彻大悟”“看破红尘”后的慕仪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复从前的激情,这种与人周旋、谈笑间操纵人心的事情曾是她最得心应手的,如今却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消极怠工到了一种程度。
不过姬骞并不打算勉强她。
身为男人本就该保护妻子自在无忧,从前他为了各种目的没少让她遭罪,如今却不能重蹈覆辙了。
于是皇后生辰那天,六宫妃嫔贺过之后,慕仪抛下一屋子的贺礼,和姬瑀一起在园中堆起了雪人。
这种事她原本是绝不会做的,但如今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勘破一切繁文缛节,自然也不在意当着宫人童真一把,心态十分洒脱。
姬骞过来时他们已做完了三个,两大一小,正是一家人的模样。
姬骞含笑看着他们忙活,过了会儿觉得不对,“你还在堆谁?” 慕仪没理他,继续忙活到又出现一个大雪人后,才笑眯眯地对姬瑀道:“快看快看,这是你的阿母。
” 姬瑀懂事地唤道:“阿母。
”然后慷慨地给了生母一个特殊待遇——帮它安了个胡萝卜当鼻子。
慕仪拍拍通红的手,牵着儿子进了殿内,宫娥奉上热水姜茶,免得两位主子给冻出病来。
慕仪一壁喝着姜茶一壁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我的礼物呢?” 姬骞默不作声地看了杨宏德一眼,杨宏德默不作声地看了身后的徒弟一眼,徒弟默不作声地看了旁边的小黄门一眼,小黄门没的看,乖巧地捧着箱子跪到了帝后面前。
准确一点,一共有十三个小黄门,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口木箱子。
阵仗有点大,慕仪正襟危坐以示自己对这份厚礼的敬意,瑶环亲自上前打开最右边的箱子,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慕仪见状忙上前细看,然后也呆住了。
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啊! 姬骞居然把许多她听过没见过的手抄本都搜罗到了!难不成,这十三口箱子里装的全是这个? “这些箱子里,五口装的是传奇,三口是文人笔记,三口是史书,剩下的都是筝谱杂谈之类。
”似乎怕礼物不够分量,他还补充了一句,“其中大部分都是作者的原本,你看书的同时还可以顺便评判下他们的墨书功底。
” 也就是说,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市面上千金难求的名家孤本。
慕仪沉默地看着他,姬骞见她不曾面露喜色,还当这份礼物准备得不好,正自忐忑却见她嫣然一笑,上前一把抱住他,“你真是太有心了!” 姬骞这才松了口气,姬瑀眨巴着眼睛看着亲密的父皇母后,姬骞盯着他的小脸,想起方才那第四个雪人,觉得有件事情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阿瑀,你先退下。
” 姬瑀应了一声,乖乖地出去了。
赶走了儿子,再把宫人都遣出去,他看着慕仪,踌躇道:“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说。
” 慕仪却侧过了身子,“我有些饿了,让他们传膳吧。
” 姬骞一愣,便见慕仪已经走到殿门口,他无言片刻,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那晚用过晚膳后,慕仪立在床边看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碎琼乱玉一般,整个庭园银装素裹。
她想起从盛阳回到煜都那一年,她也是这般站在窗边看雪,足足看了一整个冬天。
姬骞从身后搂住她,“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
”她浅笑,“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 一提从前他就有点发憷,所以也没有接话,只是更用力地搂紧了她。
瑜珥立在不远处看着窗边那两人。
陛下一身玄色锦袍,长身玉立、俊逸倜傥,小姐则是着素白襦裙,如明月一般皎洁美丽。
这样的两个人,只需立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些词就像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般。
可是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永远分开了。
“唉,你看,我堆的雪人都快看不出来了。
”小姐嘟嘟嚷嚷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明天我陪你重新堆新的。
” “可是,手很冷啊……” “恩……那到时候我来堆,你看着好了,怎么样?” 絮絮低语的两个人唇边都带着一丝笑意,小姐靠在陛下怀中,神情温顺,如同依偎着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陛下低头凝视她的眼神则是说不出的温柔。
果真是好花月,合受天公妒。
当晚由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因,两个人都睡得很迟,第二天姬骞实在懒得起身,索性决定免朝,抱着老婆睡到日上三竿。
这是十分反常的事情。
姬骞御极五载,一直勤勉自律,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不上朝。
所以不得不说,美色误国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等他们终于睡够了,慕仪坐到妆台前理妆,姬骞换上一件天青色常服,立在那里看宫娥给她梳头。
慕仪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轻咬下唇眄他一眼。
姬骞看到她雪白的牙齿咬上红润的唇瓣,忽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心头似乎有千万只小蚂蚁爬过一般。
舒口气,他觉得这里不能多待,毅然决定出去透透气。
转到廊下就看到瑶环正跟一个小宫娥说些什么,那宫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的雪色小碗里盛着乌黑的药汁。
他唤道:“瑶环。
” 瑶环猛地转身,见到他神情竟有几分慌张。
他心下微奇,这婢子自小跟着慕仪,从来没怕过他,怎么这会儿竟这个表情,“那是什么?” 一贯伶牙俐齿的瑶环竟语塞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是药……” “谁的药?”他蹙眉,“娘娘病了?” “没,没有。
” 看到她的神情,他心头忽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原本还算和气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到底怎么回事?” 瑶环低头不语,他转向一旁的宫娥,“你说。
” 那宫娥也不敢答,头埋得比瑶环还低,他见状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恼怒,连自己都不明白缘由。
“朕再问一次,那是什么?”他的语气很淡,但椒房殿众人都算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这个口气就是真的动怒了。
“扑通”一声,宫娥跪倒在地,语带哭声,“陛下恕罪,这……这其实是皇后娘娘的……” “玉色!” “……是皇后娘娘的避子汤!” 便是隔着三步,瑶环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陡然散发出的森然之气。
她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只见他面如寒霜,一双黑眸中似乎凝着冰,又好像燃着火,直看得人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瑜珥将最后一根金钗插好,终于成功梳好了一个灵蛇髻。
慕仪微微侧头欣赏瑜珥的手艺,却从镜中看到瑶环一脸惶急地闯了进来。
她转头,“怎么了?” 瑶环跪下,“陛下他,他看到小姐的避子汤了。
” 慕仪一愣。
她竟把这茬给忘了,那汤从来都是在他每日离开之后给她端上来,谁知今日他躲懒不去上朝,竟撞了个正着。
“他现在人呢?” “陛下瞅着药碗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
”瑶环道,“陛下那神情真是可怕,奴婢吓得浑身冷汗,连衣裳都湿透了。
小姐,如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慕仪无力,本以为能平静地度过最后这段日子,谁知居然横生枝节闹出这样的事来。
现在该如何是好?她倒是不介意跟他冷战,可若真这样下去,连他们的计划都无法实施了。
但现在去找他,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就这么僵持了十天,陛下再未踏足椒房殿,与他前些日子几乎每天过去签到的表现一对比,整个后宫都看出苗头来了:这两位之间恐怕又出问题了。
也是,男人总是三心二意的,哪里能真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前些日子陛下只是对皇后突然起了兴致,如今甜蜜了这么久,也该腻了。
六宫议论纷纷,担忧者有之,更多的却还是幸灾乐祸。
据说静昭容曾在御花园当着众人的面指桑骂槐,“本以为是凤凰浴火重生,孰料轰轰烈烈燃了这么久,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 她说得狂妄,慕仪本可以给她个教训,却实在没那个兴致。
到了第十一日,她正在用晚膳,瑶环却神色紧张地进来传话,“适才听说,陛下从前朝回来后,不曾去大正宫,径直去了息瑶宫。
” 她一愣,尽量平静道:“噢,息瑶宫如今倒也住着几位美人,他是进的哪个殿?空翠还是谐芳?” 她平和的态度没有感染到瑶环,她眉头紧蹙,压低声音道:“不是空翠殿也不是谐芳殿,而是……” “是哪里?” “蕙轩殿。
” 蕙轩殿,息瑶宫最华美的寝殿,从前住着云婕妤江氏。
因她死得蹊跷,宫人多觉不吉,不愿住到她的屋子,她便不再将新人安置到那里,一直空置着。
如今伊人已然逝去数载,皇帝却毫无征兆地踏入这处近乎废弃的宫殿,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慕仪本不打算掺和,谁承想过了一会儿,椒房殿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杨宏德恭敬地行过礼后,道:“臣此番前来,乃是有一不情之请。
” 慕仪淡笑,“本宫知杨大人所为何事,只是陛下此刻不一定想见到本宫。
” 杨宏德摇头,“臣日夜侍奉陛下身侧,对上意也算略知一二。
陛下之所以会把自己关入蕙轩殿内,无非是因为娘娘。
” 慕仪笑睨他一眼,“旁人不清楚便罢了,难道连杨大人你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宠爱云婕妤也好,如今把自己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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