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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册 第四十八章 亡不知戚(3/5)

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142],做国君的,就是要有一副好肚量。

天长日久,天下人的心,迟早都是陛下的。

” 午间的时光温暖而沉静,檐下冰凌融化,滴滴答答的声音清晰可闻。

昭阳殿的华光铺展出去,又翻卷回来,重重光影,如千灯一室。

我在暗中窥望,仿佛置身大千世界之外,连影子也不会留下一抹。

伏在他的怀中,便是贴住了大千世界的琉璃粉光,省去了许多遣词造句的力气。

只听高旸在耳边娓娓道:“有你在我身边,自是不怕得不到人心。

前几日高朠的事,我都听说了。

太后听了,也很欢喜。

早就想来告诉你,就是朝中事体太繁。

” 我懒怠回答,合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道:“你姐姐上了一道密折,你知道么?” 他左肩一动,我绾一绾鬓发,缓缓坐直了身子:“密折中说什么?” 高旸道:“密折中说,她情愿将东阳郡王继嗣废骁王一脉,请更名高晆。

” 我一怔:“哪个晆字?” 高旸道:“左日右圭。

”晆,乃离别之意。

高晅离别宗室,玉枢离别皇城。

从日的字那样多,玉枢偏偏选了这个,无情而贴切。

高旸问道,“这个字只偶然在人名中见到,究竟是何意?” 我如实道:“是离别之意。

这道密折,陛下准了么?” 高旸道:“东阳郡王毕竟是你的亲外甥,你说呢?” 我微笑道:“请陛下就准了。

” 高旸笑道:“这主意是你给她出的吧。

” 我笑道:“是。

晅儿是太宗之子,我不想他的名分为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 高旸唇角微扬,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你怕我杀了他。

” 我摇了摇头:“若真有那么一日,有人拥戴晅儿谋反,哪怕陛下有心饶他一命,我也会劝陛下杀了他的。

” 高旸道:“胡说!我们自幼在一处,我绝不会害玉枢的孩子。

” 我坦然一笑:“骁王逆案已过去近三十年,孤魂滞魄,无人祭祀,甚是可怜。

他是陛下的伯父,陛下理应对此事有所处置。

高晅继嗣骁王,既杜绝反臣之心,又使骁王飘魂血食,不是两全其美么?我不想陛下日后公私两难,还请陛下做个决断吧。

” 高旸叹道:“骁王是逆党,虽可矜恕,不能翻案。

即便开恩恢复属籍,也不过是个庶人。

你姐姐的孩子若继嗣骁王,从此也只能是个布衣,你舍得么?” 我欠身淡然:“全凭陛下圣裁。

” 高旸在遇乔宫睡了半个时辰,方才去守坤宫赴启春的寿宴。

午膳用得晚,午后起身,日光已西移。

掀开帐幕呆坐片刻,白茫茫的一面窗,照得人头晕目眩。

时光像黏腻的麦芽糖,被扯得稠密而细长。

我的耳目不知为何忽然灵敏起来。

周遭静得怕人,室内有和软的风,吹破光幕,露出难以察觉的残破。

我缓缓走到窗前,举手摸索。

日光与雪光包裹住手指,勾勒出薄脆的骨相。

忽有细冷的风钻入掌心,原来窗纸已不知何时破了一条缝。

缝隙向下弯折,像不悦的唇角。

下唇噗噗颤抖,风像蛇信子,一下一下舔舐着掌心。

这在遇乔宫的执事采衣看来,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我看来,却甚是蹊跷。

糊窗的纸虽然薄,却也不是一指头就能戳破的。

破损的边缘如此齐整,线条对称如刀切一般,分明是利器所为。

我披了衣裳四下寻找,终于在正对着破损之处的金砖地上、熏笼的兽角边,发现一枚亮闪闪的物事。

拾起一瞧,竟是一枚黄铜三棱梭。

自刘钜与华阳走后,除了那一枚用丝带穿着的三才梭还系在银杏胸前,不论是在寿光、仁和屯、新平县侯府还是宫中,都没有留下他们一星半点的痕迹。

我唤银杏的声音不免颤抖而尖锐。

银杏连忙进来,问道:“娘娘醒了。

奴婢催水去。

” 我将三棱梭递与她瞧:“这是你的?” 银杏吃了一惊,忙自领口掏出丝带穿好的三棱梭:“不是。

奴婢的在这里呢。

” 两枚三棱梭在她雪白的掌心中并排躺着。

从景灵宫到新平县侯府,从咸平十八年至今,一枚是系了缯带的老旧羽箭,一枚是砥镞磨光的新造利器。

我与银杏相视一眼,齐声问道:“这一枚是哪里来的?” 银杏将两枚三棱梭攥于掌心,忽然眼中一亮:“是钜哥哥回来了?”说罢又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他不是已经与华阳公主离开京城了么?” 我问她要过那枚三棱梭,与窗上的裂缝比对了一番,看了看落地之处,又拨开缝隙望一望对面的高墙,方转头微微一笑道:“谁说离京了就不能回来?” 银杏掩口道:“莫非钜哥哥想通了?要来杀了——” 我摇头道:“钜兄弟言出必行,既说过不会行刺,那就不会。

可是他不会,不见得旁人不会。

” 银杏怔了半晌,失声道:“华阳长公主!” 沈太妃薨逝后,我在侯府养病,华阳仗着一身武艺,涉险入京寻找刘钜。

我恨她辜负了睿王的苦心,恨她耽于情爱不顾身家性命,忍不住出言讥讽——“亏得殿下还是太宗皇帝的女儿!一身武艺,只为逾墙入室,掳人劫财?还是墙头瓦上,与人幽会?” 脱身藩篱,青山绿水,鸳盟克践,鹿踪远逸,于她已是最好的人生。

然而她竟肯回来,担起人生的重责,不枉龚佩佩为她而死。

“华阳是太宗之女,先帝的亲妹妹,她要复仇,天经地义。

想必她的功夫已得刘钜的真传,比之七八个月前,当更有进益。

” 银杏不解道:“既要……做这件大事,那钜哥哥送来这枚铜梭又是什么意思?” 我叹道:“刘钜知道我嫁了他,大约心中不忍,所以前来示警。

或者……让我预备好后事。

” 银杏道:“几时动手?” 我想了想:“圣上晚间在谨身殿大宴群臣,散宴后会去皇后那里。

大年下的,宫里人不多。

夜深人静的最好下手,想来应在守坤宫寝殿。

”说着冷笑一声,唇齿间满是怨毒,“‘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粉骷髅’。

痛快!” 银杏叹道:“如果钜哥哥来示警,是不愿娘娘没了夫君。

娘娘这是不打算告诉圣上了么?” 我冷笑:“当然要告诉。

”银杏不解,瑟瑟然不敢再问。

我又道,“你先去唤小钱来,然后亲自去北宫,告诉小简,让他们晚上警醒着些。

” 银杏应了,终是鼓起勇气追问道:“那娘娘打算几时告诉圣上?” 我一哂:“谁说我要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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