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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动,连着封了五家报馆,其中还有两家报馆的总编,直接下了大狱。
余下三家的总编,托了吃喝玩乐的福,一位在上海,两位在天津,本来都在享受这摩登世界,如今听闻自己要上通缉令,立刻往租界里一钻,又闹着要开新闻发布会,抗议雷督理这扼杀新闻自由的暴行。
这三位匿于租界的总编,都有一代文豪的美誉,他们这样一吵闹,自然惊动了新闻与文化两界。
这两界里很有一些不怕掉脑袋的英雄,奋笔疾书仗义执言,将雷督理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了,也往租界里一钻,让那挨了臭骂的军阀只能干瞪眼。
事情发展到如今,也说不上来是完结了还是没完结,总之文豪未见得输,军阀未见得赢。
军阀之妻倒是名满天下了,可惜传播的又是恶名。
旁人听了这新闻,都只觉得好笑,唯有张嘉田听了,笑不出来——叶春好就是凶,就是妒,也不会这样公然地弄权耍横。
她不是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性情。
于是他告诉面前的这帮好事者:“假的。
” 好事者们兴致勃勃地反问:“假的?” 他的态度淡淡的,似乎是懒怠说话:“一听就是假的。
这帮新闻记者唯恐天下不乱,就爱造些谣言,骗人买他的报纸。
别的不说,只说咱们大帅,从来就不是怕老婆的人,咱们大帅的太太,年纪轻轻知书达理的,也干不出报纸上写的那些事。
你们啊,什么都不懂,听风就是雨,活该受那帮嚼舌头的骗。
”然后他向外挥挥手,“滚吧!老子没空听你们这些废话。
” 好事者们乖乖地滚了,留下张嘉田独自坐在师部里。
新闻不可信,可新闻中的那对夫妻若真是一直把日子过得风平浪静,那么无风不起浪,报馆也不会造出这样一段谣言来。
于是张嘉田就微微地有一点惦记,怕叶春好受了雷督理的气——叶春好和自己不一样,自己脸皮厚,心胸广,不怕受气,哪怕被他打一顿,也可以满不在乎。
叶春好行吗? 思及至此,张嘉田忽然很想回北京一趟。
自从大年初六回了来,眼看着天气都要热起来了,他还一趟都没回去过呢! 回去一趟,看看她,也看看他,看看就成。
他俩爱怎么过就怎么过,过得不好才好,有本事他就再离一次婚。
他要是把叶春好给休了,自己正好抓机会捡个剩。
在张嘉田暗暗筹划之际,北京的雷府接连几天都有风雨欲来之势,那势头很有一种迫人的威力,莫说府里的活人,就连这府里的活狗都夹了尾巴,不敢乱吠了。
叶春好这回真是冤枉了雷督理——说是冤枉,可想一想,又不算是冤枉。
她又没有火眼金睛,谁知道他是无意间把那些东西揣回家中的呢? 但无论怎么讲,雷督理是清白的,她不能不低了头,去向他赔礼道歉。
但这一回雷督理真是气大发了,对待她的伏低做小,他一味的只是冷淡,颇有一点要和她打冷战的意思。
而一夜过后,叶春好发现自己骤然变成了驰名天下的河东母狮,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半晌没缓过这口气来。
然后她将几份报纸全看了一遍,气得险些掉了眼泪,自觉着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将来还怎么有面目面对社会?本来只是两口子闹家务而已,如今却被记者写得这样不堪,夫妻双方的面子全被污了,这要怪谁? 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把怒火和眼泪一起压了下去,然后去找雷督理,说道:“我看你对着别人,也是比较和蔼的,怎么唯独对着我,脾气就那样大?年轻的夫妻吵架,乃是常有的事情,你昨夜何必激动至此,非要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来?” 雷督理正躺在客厅里的长沙发上,听了这话,一动不动,也不看她,只说:“你是别人吗?” 叶春好垂着头,半晌没说出话来,后来才又说道:“正因为我不是别人,我们要共度一生,所以将来的磕碰误会还多着呢,你的反应如果总是这样激烈,那么我们不要做别的了,单是吵架就吵不完了。
” “笑话!我为什么要娶个专门和我磕碰误会的太太?我有闹家务的瘾吗?” 叶春好觉得自己和他真是讲不通道理,默然片刻之后,她说道:“那你也应该和我好好地说呀!你看今天的报纸,写得多么气人。
你……你是要受人笑话了,我的名誉……也全毁了。
” “你自找的。
” 叶春好叹了口气,雷督理既是这样的态度,那她也就不必厚着脸皮啰唆了。
只是在临走之前,她低声说道:“宇霆,我知道你当我是你的知己。
可终究人心相隔,你我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我再想成为你的知己,也不能洞察你所有的思想和秘密啊。
” 雷督理终于看了她一眼:“夫妇一体,本来就该心意相通。
你不知我信我,难道是我的错?” 叶春好紧闭了嘴,转身往楼上走。
不能不紧闭着嘴,否则她立刻就要继续叹出气来了。
年纪轻轻的人,成天唉声叹气的,不是好日子的兆头。
叶春好在楼上独坐了片刻,心里一想到雷督理还在楼下赌气,就坐不住。
如此熬了半天,最后她拼着再碰他一个钉子,下楼要去找他谈谈。
然而雷督理已经出门去了。
雷督理对她好的时候,真是好得带了痴气,好得让她心疼,如今翻了脸,又是这样的冷情冷心。
有前头那些好日子对比着,她就觉着此时的每分每秒都难熬。
无情无绪地也出了门,她在府内漫无目的地散步,忽然见白雪峰迎面走了过来,便停住了,问道:“你知道大帅去哪里了吗?” 白雪峰答道:“八成又是去虞宅了。
”然后他笑了笑,“大帅是到虞都统那里谈公事。
” 叶春好听了这话,感觉白雪峰像是话里有话——何必要专门告诉自己是“谈公事”?难不成他也当自己是个深藏不露的悍妇,会跑去虞宅闹事不成? “哦。
”她勉强一笑,“方才还在和他说话呢,转身上了一趟楼,再下来就发现这人不见了。
” 白雪峰陪着她笑:“大帅大概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所以急着走了。
” 叶春好看了白雪峰这个毕恭毕敬的态度,反倒觉得讪讪的,很没意思,便支支吾吾地走回去了。
如此过了十多天,叶春好上了大火,嘴唇上鼓起了两只大火疱,红艳艳地疼痛着,让她简直不敢张口。
除此之外,她食欲不振,还有一点低烧,头脑昏昏沉沉的,一站起来就是天旋地转。
她身体好,从来不生病,到了如今也不认为自己是病了,只以为是精神不振,有些犯懒。
偏巧外面又传来了小道消息,说是那个黄莺儿上吊自尽了——原来这妓女的世界,如同一个江湖。
那黄莺儿年方十七,模样又好,正是要红起来的时候,结果闹出这样一场丑闻,不但同辈的妓女们笑她是攀高枝摔断了腿,让她再没有脸面见人,她所在的那家堂子也受了连累。
她的领家娘见自家姑娘得罪了那万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吓得想要逃回南方老家去,算起这一逃的账来,经济上又要受到莫大的损失。
领家娘因此恨她入骨,将她狠狠地折磨了好些天,又把她贱卖去了那三等下处里去,不图挣钱,只图出气。
黄莺儿本是清吟小班里的头等妓女,本打算放出手段拉拢个贵客,将来求得一个好归宿,如今骤然落到了那下等的窑子里去,前途是绝没有了,唯一的下场便是染一身脏病、烂死在此处,所以不出几日的光阴,她便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叶春好本来是绝不同情妓女的,可这条消息也让她受了一点刺激。
她说不清这刺激是什么,只是病在床上,越发地起不来了。
而雷督理每天进房,见她只是背对自己躺着,也不理睬关怀自己,便干脆地一甩袖子扭头就走,跑去书房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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