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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和胖瘦,不用听她说完我就知道狼又来了。
他消费了所有不爱的女人之后,非要到我这里来抓紧时间浪子回头,比当年热恋追得还紧。
而这个浪子忘了几小时前还踢过我几脚,那双在几大洲踏过黑道白道的脚在我裙子上留的鞋印还在盆里,没来得及洗。
我问女邻居,那人什么时候走的。
回答说没看见他什么时候走的,天黑之后就不见了。
我前后左右扫视一眼,搜索他伏击的方位似的。
你看出了我的恐惧。
我的确恐惧,万一刘新泉这些年学了什么高明手艺,把我的门锁弄开,此刻正坐在我的客厅里,噩梦将正式开始。
你说你要送我进门。
我身不由己地让你陪伴我上了楼。
打开锁,又开了灯,我站在门口再一次扫视,好像这个家需要重新辨认,每个角落都可能掩藏那个不速之客,每件家具都可能背叛我,成为他打砸我这个家的武器。
家似乎还是我和叮咚的家,还是我走前的样子,但又似乎每件东西都不再那么无辜,不再那么可信,或许干脆说,这个家多多少少失去了贞操,被浪荡的目光亵渎过。
“你害怕吗?”你问我。
我心神不宁地笑笑。
然后我一面走进客厅,一面嘱咐叮咚去开热水器烧水,抓紧时间洗澡睡觉。
你打开我家唯一的空调,转过身对我说:“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们?” “我那么没用?还要你一个孩子陪?”我说。
其实你看出我口是心非,看出就你这样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我都用来为自己壮胆撑腰,你那还有大量成长空间的身体,已经被我看成靠山。
叮咚小脸木木的,她也在怕。
天下孩子头一怕就是怕父母恶语相向,她十一岁的心里,家破比国亡的灾难还大,大得多。
我的怕要复杂得多,复杂得难以启齿,它包括怕自己。
其实主要是怕我自己。
我恨刘新泉,假如说和平时代的我有一个具体敌人,就是穿着粉色衬衫公然在我的禁烟区抽烟的男人。
他来和我和解,而我们之间早过了和解的点,过了两股道岔可以被扳成一股道的点,连站都早过了。
但是这恨毕竟始于爱,可以说这恨就是被伤得血肉模糊的爱,是撕破了皮肉拽出一堆丑陋下水的爱,是爱的尸体。
想到在楼梯上他贴上来的嘴唇,那个烟熏火燎的亲吻被他强按在我的嘴唇上,他几乎成功了,只要我稍微被动一点,稍微再堕落一点,他就全盘成功。
偶然的破碎梦境里,一对二十出头的男女那么快乐,醒来会错愕很久,那对年轻男女竟然是我和刘新泉,他在我心里竟然没有死透。
会暂时复活吗?我不知道。
在我心里走向两极的爱和恨会转化吗?我也不知道。
或者它们会同时放弃,就让肉体做它的生物选择?我更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的肉体在那一瞬间会做出什么样的生物选择,可能它顺遂爱的激情,也可能反之,被恨的激情支配,去反攻,去杀伤。
肉体的两个选择都不会美好。
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我的畅儿,这么复杂的怕,复杂的爱和恨我怎么能指望你懂?你的心地就是我童年的盛夏,远在污染和雾霾发生之前,那时的盛夏要么是阳光要么是阴凉,不容灰色地带。
就在这时,天一又一条短信到达了:“还不理我吗?我承认我妒忌了,但是妒忌的起点总是爱。
” 可不是吗?很多不美好的事物起点都是爱。
连我对刘新泉的恨最初都是出于爱。
他拿着三万块找上门,忍受我的冷脸和白眼,也自认为出于爱。
我这儿都出了敌我、生死大矛盾了,天一还在那儿没完没了地矫情芝麻绿豆的人民内部小矛盾。
我还是顾不上搭理他。
我当时要顾及一下他的心情就好了。
可是我并不是所有时候都可以做老师,不是所有时候都是老练、成熟、有担当的丁老师。
天一不知道他短信到达时我正在你面前做不知所措的小女人,丢尽了那个班主任丁佳心的脸。
畅儿问我是谁来的短信。
我说是一个朋友。
我不想告诉你实话。
够乱了,别扯出更多头绪来。
你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笑了下说,真的不是叮咚父亲的短信。
我说不早了,开车送你回家吧。
你坚持要自己打车回家。
我问你身上有零钱没有,你说有。
走到门口,你拧动几下门锁,告诉我明天就带一个更结实的锁来给我装上。
你的样子大概就是你们这代人所崇尚的酷,完全像个小大人,可又是那么纯洁的小大人,没有大人的浑浊,腐败。
成年人的年岁把污泥和智慧一块儿积淀,光要智慧行吗?不行,那是套餐,必须连污泥一盘子端走。
我刹那间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成年人,积淀了几十年污糟的爱和恨;我恨不得自己年轻二十岁,什么都能干净起来,开始一场单纯干净的恋爱。
假如上天能许我这一愿,我会爱这天晚上的你,畅儿。
我把你送到门外,你嘱咐我锁好门,又在门外检查一番,才跟我说“明天见”! 我回到客厅,看见那三万块钱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才确信家还是原先的家,那个沾过无数女色的人没有闯进来,玷污我和叮咚的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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