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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判开盖一倒,发现空无一物,惊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还剩一粒!” 皇帝阴冷注视嘠珞,不发一言。
嘠珞抖如筛糠,带着哭腔磕磕巴巴解释,“这……是该还剩最后一粒的,否则公主何至于把荷包护得这般好。
”她似想起什么,怔了怔,突然改口,“可……可能是公主自己把药扔进河里了。
” 她被支开取水前,曾瞥见容淖一手捏着荷包,一手在往河里扔石子儿玩。
也许,那并不是石子,而是药。
——堂堂公主把奇效之药随手扔掉,却好好收存着一只白玉瓶,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又不是那等没见识的贫苦人家,只辨得出面上鲜。
连嘠珞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改口听起来像在扯谎,故意推卸责任。
可精明如皇帝,在听完她的漏洞百出的话后,竟未提出任何质疑。
只一把夺过白玉瓶捏在掌中端详片刻,尔后沉声问起她另外一桩事。
“公主为何落水?春贵人又是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
”提起这事儿嘠珞心头更慌了,唯恐说多错多,避重就轻道出对所有人都无害的腹稿。
“奴才被公主派去取东西了,回来时发现公主与春贵人都泡在河里,便高喊求救。
春贵人会凫水,她把公主推到河岸附近,自己还来不及上岸,巡卫已闻声寻来。
” “公主的外裳冲落在水中,奴才担心巡卫冲撞,损坏公主清誉,便自作主张把公主抱进矮坳藏了起来,直到皇上派孙姑姑寻到我们。
”嘠珞颤巍巍磕头,“皇上恕罪,奴才并非有意弃春贵人于不顾,实在是形势所逼。
” 皇帝没理会嘠珞的请罪,不发一言起身,走进内殿,那白玉瓶仍被他死死抓在掌中。
药香滚浓盈于室,千工拔步床帷幔绦绦,少女阖目静卧其中,呼吸不及鸿毛重,冷清寂寂,恍若一尊五感无觉的精美瓷像。
浑身上下最瞧得出人气的,竟是额角那块红肿。
——是他砸的。
皇帝被那抹红刺疼,猛地别开眼,指尖不易察觉轻抖,缓缓举起那只白玉瓶,自顾低语,“这就是你最后的交代?” 药方烧毁,药丸投水,却心头宝似的存留着一个比普通药瓶大些空瓶子。
并非玉瓶有多贵重,而是她要借这个空瓶告诉他——她曾努力挣扎求生,奈何世事不尽人意,不如离去。
今日种种决绝,无关意外,不牵涉旁人,皆是她蓄谋已久的刻意。
“所以,上午那番耿介诤言并非积年怨愤之言,而是孺慕至性的临终赠别。
” 皇帝面有悔恨痛惜交杂,在床前枯站良久,千言万语最终只汇做一句毫无威势的诘问,“何至如此?十一年都过来了,再熬一个五年又能如何。
” 清月高挂,烛火幽隧,无人应答。
容淖依旧沉睡。
- 玉兔东升,月凉如水。
春贵人的殿内倒是热闹。
来来回回过了好几拨人,皆是低等的常在答应之流。
旧宫不宽敞,低等妃嫔挤在一起住,如此倒方便了她们成群结队借探问为由,对她行嘲讽之实。
春贵人冷眼斜倚贵妃榻,她平日都不耐烦理会这群嫉恨她得宠的酸黄瓜,更何况是此时。
回宫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功夫,浑河断桥边那一出‘春贵人落水计’已传得尽皆知。
说来,得亏巧借了三阿哥那一把力,嚷嚷得人尽皆知,这事儿才没被悄然封口。
如今所有人都知晓她在青天白日底下,衣衫不整,敞着襟口被一群兵鲁子从河里捞上来。
有她初入宫时那副狼藉艳名在前,外面指不定把今日落水之事传成什么污糟样式。
皇帝可以送别人绿帽子,却决不允许别人往他头上种一根儿草。
无论如何,这宫妃她是当不成了。
至于最终结局…… 为了保全皇帝颜面,失节妃嫔大多难逃一死。
她并不特别,不足以让皇帝对她格外开恩,饶她性命。
曾经皇帝对她那几分面子情全是出于这幅皮囊;如今众所周知这副皮囊在水中被许多男人看了摸了,皇帝颜面扫地。
后宫千千万美人只能是皇帝的点缀,一旦成了皇帝的耻辱,便离死不远了。
眼下,她唯一能苟且活命的指望,全压在六公主身上了。
当时,她剥了六公主的胭脂红外裳一起‘落水’。
被捞上来后她有意襟口半敞,以至于所有人都默认那件胭脂红外裳肯定属于她。
除了皇帝。
春贵人笃定皇帝一定认得出那件胭脂红外裳的主人,从而猜到真正落水之人。
正如三阿哥‘恰巧’率队而来,张口便笃定落水之人一定是八公主,迫不及待大肆宣扬,不给皇帝留任何遮掩余地。
她不清楚其中原因,却很清楚这都是六公主不动声色的本事。
如今,不论外面流言蜚语如何评说,在皇帝眼中她算是舍身替六公主遮掩,才无奈落入失节赴死境地的。
只要六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足够重,她凭‘舍身相救’这一功,或许能侥幸沾点光。
不必赐死,而是丢去某个荒僻角落默默等死,再不许她在人前露面。
离盛京旧宫最近的角落,可不就是孙九全所在的那座破落行宫。
比起外面那些传破天的流言蜚语,这才是真正的‘绿帽子’。
所以在断桥河边时,六公主才会问她‘敢吗’。
敢舍命一搏吗? -她敢。
希望六公主不会让她失望。
春贵人指尖转动宫,视线越过那群嬉嬉笑笑不停的酸黄瓜,不知第几次望向殿门,她觉得自己像一名囚犯——在等待命运最后的判决。
- 崇政殿东侧飞龙阁,灯树煌煌。
西窗映出一道寥落人影,那肩头依稀有些松垮颓然。
梁九功悄无声息走进去,低声禀告,“皇上,太后身边来人,问起了春贵人落水之事。
” 太后喜好佛法,向来不涉宫务,约摸是春贵人之事实在传得不像话,才惊动了她老人家。
“按章程办。
”皇帝满目漠然,混不在意的模样像在随手处置一件物什,全然瞧不见早先对春贵人那股痴迷劲儿。
宫中失洁的妃嫔只有一条章程——悄无声息赐死。
梁九功微讶,迟疑道,“可……春贵人她毕竟救了公主。
” 皇帝向来奖惩分明,非顽固不化的苛责之人。
按理,春贵人应该是有生机的。
皇帝侧眸冷睇,有愠怒之色。
梁九功背上一寒,不敢再有置喙,缩着脖子行礼退下,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禀,“轻车都尉策棱又过来请命领兵漠北了,是否还是按照老规矩,由奴才请他离开?” 皇帝沉着脸静思片刻,肃声道,“宣。
” 近些日子漠北很不太平,各部不知何故起了摩擦,只顾着窝里斗,全然把当年走投无路之下签署内附大清盟约时,承诺为大清戍卫边土的条例抛诸脑后。
平白给了漠西准噶尔部可乘之机,取道漠北长驱直入,对水草丰茂的漠南蒙古及大清呼伦贝尔等地大肆劫掠。
早些年准噶尔部前任首领噶尔丹在世时,仗着其部兵强马壮,背后又有沙俄撑腰,一统天山南北,硬生生把属地从漠西南疆打到了漠北蒙古,还屡次长驱直入骚扰漠南蒙古。
策棱一族的游牧地临近噶尔丹领地,在杭爱山脚下的塔米尔河畔,是漠北最外围的屏障,也是噶尔丹入侵漠北的第一仗。
噶尔丹借口义弟巴布命丧漠北乃漠北王族本部为之,发起不义之战。
为了立威,噶尔丹下令不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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