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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悲切地回望着夏中天,夏中天是近视眼,他紧爬几步,又被粉尘迷住了眼,等他用袖口擦了擦镜片,揉了揉眼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坡底处散乱蜷曲着十几具尸体,由于这里比较通风和干涸,尸体没有白骨化,衣服尚且完好,脸孔上还挂着一层贴骨的干皮,因而能分辨出这些猝然遇难者的表情:有的大张着嘴,口中塞满了泥沙;有的以手抓颈,面目扭曲得狰狞可怖;还有的状如哀嚎,圆睁着惊恐的双眼。
个个或仰或卧,或跪立或僵直,像一群聚集的木乃伊。
这里看来是受难矿工最集中的地方,尸体杂陈交错,相互牵挂拖拽,使人仿佛置身于人间地狱。
此时光线愈加昏暗,矿灯和录像电源几乎耗尽,夏中天连忙口述录音,记述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就在这时,矿井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强光手电的光柱不时透过岩石缝隙穿越过来,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高喊:“出来吧小子,已经看到你们了,我手里的引爆器一按,这辈子你们就别想活着出来啦!” 听声音像是沙金,大概是发现了坑口被捆绑的保安,他们沿着坑道追赶过来。
“罗江,你钻进通风管子里跑出去,我来引开他们,你快走!”夏中天推了对方一把,原来在靠矿壁的一侧,就是粗大的送风管道,罗江不肯走,夏中天发狠道,“咱俩一起走不可能了,你必须安全带走这盘带子,出去以后找严局长,我在这里引开他们。
” 刺眼的手电在矿道上扫来扫去,有人开始攀绳下来,喊声杀气腾腾,越来越近,罗江一头钻进了通风管道。
夏中天从矿道另一侧向上爬,故意弄出了响声,就在他爬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雪亮的灯光一闪,他只觉得前胸一阵剧烈震撼,痛疼便很快扩展到四肢,他把身体蜷缩,一下子沿着矿道滚落下去,背囊中的东西滚在一旁,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攀绳的一个歹徒已经停在了距他半米远的地方,只见夏中天倒卧在斜坡上,头上冒着鲜血,浑身的衣服也已剐烂,奄奄一息地大口倒气。
歹徒一手拎着猎枪,一手去拨动夏中天的肩头,不提防对方一跃而起,伸手敏捷地攥住猎枪枪筒,身体就势一个翻转,左腿向那个家伙的下腹狠命踢去,剧烈的疼痛使对方的脸走了形,枪也掉落在地上,夏中天紧跟一步,伸手扼住了对方的喉结,把他的头向洞壁上撞去,接着又扯起他的脖颈,使他直贴在矿壁,挥拳磕肘向他的心窝猛砸,几根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辨,没有片刻的停顿,夏中天抬起膝盖抵住对方的腰,把他一脚踢进了坑道。
罗江这时已经从通风管道口爬了出来,他在黑暗中看到沙金等几个人向下开枪,并揿动了爆炸控制装置,只听轰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矿道上方的巨石全部滚落下来,刹那间封住了眼前的通道。
罗江又惊又恨,含着泪用双手扒动身前身后的矿石,他的手指很快磨得鲜血淋漓,头部也因缺氧感到了阵阵眩晕。
他觉得自己不能死,便歇了口气,继续朝前挖,就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突然感到空气突然充足起来,原来他的头已经从石块中探了出来,可全身被卡在两块巨石中间,再也动弹不得。
随着手电光闪过,传来一阵拐棍敲击地面的橐橐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有一个跛腿人站在了他的眼前,面目好生熟悉,慢慢把他拖了出来……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对面坐着公安局长严鸽。
“袁书记,”罗江说完这番话,焦急地说,“中天给俺说,他写过一封信让人带给你,叫我见了你问问收到没有。
”袁庭燎猛然想起那件秘书递给自己的特快专递,示意严鸽让罗江到侧室去休息。
袁庭燎拿起那封特快专递,注视了一眼儿子那熟悉的笔迹,竟一时不敢打开它。
他倦怠地把身子陷在沙发里,实则陷在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之中。
这场透水矿难已成铁铸,此前六年中有关透水事故的所有报告霎时间被一双大手扯得粉碎,掼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已经不是官僚主义,而是渎职犯罪。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自己都难逃其咎。
更使他痛心的是儿子生死未卜,倒在冰冷的矿井之中。
在双重打击面前,这个在沧海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下子心力交瘁了。
罗江走后,足足有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他终于从淡蓝色的烟雾中扬起了头,神情疲惫地望着严鸽。
“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他问道。
“罪恶现象被揭露,一批官僚主义者要绳之以法。
”严鸽说得很直白。
“是啊,鸽子。
这意味着一场政治地震,沧海市党委政府辛苦奋斗的一切政绩、形象将付之东流。
” “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悲观,袁叔叔,你现在有充分的主动权,按动反击武器电钮的权力在你手上。
” “问题是不容回避的。
”袁庭燎颔首沉吟,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鸽子你说,这时间上能不能向后推移?” “我不理解书记的意图,推到什么时候?” “省市换届之后。
这样,案件可以搞得更从容一点,况且,时间已经过去六年,也不差这么几天。
” “袁书记,你的意思是成全一批干部,使他们顺利跨过任免程序,免受追究,或者减轻处罚?” “你理解得并不全对,我并不是要你考虑我这个当叔叔的,而是你的玉堂。
我已经正式提名他担任沧海市市长,目前省委组织部正在考核。
况且,他与这桩事情并没有直接的牵连,如果现在曝光,他的政治生涯也会因此而终结,你说是吗?” 袁庭燎的目光悲天悯人,含着一种护犊式的温情,严鸽看得出,他是真诚的。
“袁叔叔,我个人再次向您表示感谢,包括你对我的信任和对玉堂的提携,我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的。
可这件事再拖下去就是干预司法。
万一引起孟船生的警觉,铤而走险,局面将会无法控制。
”严鸽的声音中充满了焦虑。
“考虑推迟一个月。
”袁庭燎紧皱着眉头,终于说。
“一个月,是不是要等到剪彩仪式之后?” “不,是‘两会’之后。
”书记的回答不容置疑。
“这样我们可能会坐失良机。
” “严鸽,”袁庭燎对下属的执着显然不满,可他此时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口气愈加缓和起来,“沧海的问题比较复杂,这里既有历史的原因,又有政策的因素;既有干部群众急于把资源变为财富的积极性,又有淘金热对干部的腐蚀造成的浮躁心理,这其中牵涉的不是个别人的腐败问题,而是沧海市大发展时代积淀下来的问题。
”袁庭燎直到今日才意识到,过去对这个老上级的女儿看法过于简单了,现在有必要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底。
“客观地讲,孟船生的问题不是这届市委造成的。
我何尝没有向老书记祁连提出过忠告呢?但是我作为当时的市长,一个连局长的任命都决定不了的看守内阁,能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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