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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我们明天回南京。
” 小聚明明困得睁不开眼睛,依然一脸坚定地说:“不行,不能回去,我的事情还没办完,我得坚持。
”
小聚动不动直播,跟那几个粉丝嘀嘀咕咕,似乎交下了深厚的友谊。
压抑已经成为习惯,如同伤口层层叠叠的血痂,撕开粘着血肉。
小聚的约定只能让我偶尔不去回想,尝试着不管不顾,找点乐子。
她说的也有道理,都快死了,哭丧着脸没意义。
导航出了偏差,一不留神拐错,出了高速。
等到发现问题,前方变成土路。
我研究了一会儿路线,发现掉头找高速,不如直接向前,路程还短一点。
远山白云,天空纯净,风景挺好,可惜土路凹凸不平,忽宽忽窄,一颠一颠的。
小聚举起手机说:“叔叔,无能小鬼留言骂你,说你太懒了,就弹了一次。
” 我说:“帮我骂回去,他根本不懂天才的魄力。
天才不但能随随便便成功,还能随随便便放弃。
” 小聚打字缓慢,无能小鬼又留了言,她大声朗读:“废物。
叔叔,他骂你废物。
” 我抢过手机,边开车边单手飞快打字:“尽管你算我的伯乐,但没有侮辱我的资格……” “叔叔!”小聚惊叫起来。
这糟糕的土路左高右低,我没在意,方向盘一偏,面包车冲向路边的泥沟。
我猛踩刹车,大叫:“抱——”头字尚未出口,面包车“咚”地掉进泥沟。
幸好泥沟不深,车头栽进去,半截耷拉在路沿。
一大一小两只泥猴缓缓站起,慢慢爬上路沿。
我尝试推了推,小聚装模作样搭了把手,明确了一件事:凭我们的力量,车子是推不上去的。
两人蹲在路边,阳光普照,泥巴都晒干了,轻轻一动窸窸窣窣掉泥豆。
小聚沮丧地问:“叔叔,会有人帮忙吗?” 远处传来轰鸣声,一辆摩托车嚣张地开近,我早就站起来,激动地挥手。
车手一停,摘下头盔,是名二十来岁的女孩,碎花袖套,牛仔裤,长筒雨靴,村妇打扮,跟刚从地里扒完花生出来似的。
我说:“妹子,你看,能不能……” 村姑说:“不能,我有急事,天黑前得到镇上,你等后头车吧。
”估计我的形象太丑陋,她仰天长笑,戴上头盔拧了油门就跑,还背对我们挥手。
她挥了几下,土路太颠,单手握把没稳住,迎来和我们相同的遭遇——摩托车晃了几下,摇摇摆摆,咕咚,栽进泥沟。
小聚震惊地问:“姐姐咋了?” 我说:“得意忘形。
” 村姑爬出泥沟,吭哧吭哧拉摩托车,又扛又拔,车子上去滑下来,上去滑下来,我和小聚站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村姑脚一趔趄,再次栽进泥沟。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小聚也跟着我狂笑,两人完全忘记自己刚才也一样狼狈。
村姑从淤泥里拔出一只雨靴,直直向我掷来,擦着我的脑袋飞过。
我不敢笑了。
“咱们同病相怜,互相帮把手吧。
” 费尽力气,和她一块拖出摩托车,再用绳索挂住面包车,将面包车拽出来。
倒腾完筋疲力尽,晚霞飞扬天边,几近黄昏。
村姑叫田美花,大学毕业归乡支教。
她利索地扯下绳索,抛还给我,搞得我有些歉疚。
“去镇上我请你吃饭吧。
” 美花跨上摩托车,回头说:“我要来不及了,有缘再见。
”她一拧油门,风驰电掣而去,潇洒自如。
面包车这下开起来更加艰难,三公里开了一个小时,频频熄火。
两个泥猴面无表情,任随命运无情捉弄。
幸亏刚抵小镇,迎面就有一家修车铺。
“哥,附近有能住的地方吗?”我给老板递了根烟。
老板说:“小镇就一条街,你走个几分钟,有几家旅馆。
” 车搁铺子,明天再取,徒步找了家旅馆,赶紧把小聚丢进卫生间,让她自己好好冲洗,不一会儿卫生间溢出了泥汤子。
我边看电视边等她,无聊地刷了刷朋友圈,刷到一个朋友正参加婚礼。
心猛地一跳,没看清究竟是谁的婚礼,就把手机关闭。
小聚换上青青在南昌买的童装,屁颠屁颠跑出来,说:“叔叔,轮到你了。
” 我刚要走进卫生间,电视新闻里就吵吵起来,女大学生坠楼自尽。
她的朋友接受记者采访,伤心地说:“我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这样,平时挺好的啊,前几天还一块看电影,她说要吃炸鸡,我给她买的。
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的母亲伤心欲绝,反复念叨着女儿的名字,说:“她很乖,喜欢帮助别人,都夸她懂事啊,从来不跟人急眼,都夸她好孩子,你走了让妈妈怎么办……” 主持人陈述,沉痛表示女孩遗物包含抗抑郁药品,生前却无人察觉。
小聚呆呆地问:“叔叔,为什么人会想要自杀呢?” “我不知道。
” “那为什么大家不帮帮她?” 我想了想,说:“一个人内心有裂痕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这个世界没人能察觉。
只有当他砰的一声碎开,大家才会听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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