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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火,吃一块用刀割一块,蘸上盐和野韭菜花、野葱调和的肉汤吃,做法很糙,东西可全是好东西,不在这个地方,你想吃也没有。
张保庆特别喜爱吃狍子肉,又正是&ldquo半大小子吃跑老子&rdquo的年纪,吃得多饿得快,看见好吃的就不要命,刚到长白山那俩月吃撑了好几次。
老时年间有&ldquo吃狍子,得长生&rdquo的说法。
当天的菜比过年吃得还好,张保庆也乐坏了,甩开腮帮子,吃了个沟满壕平。
吃饭的时候,四舅爷特地打开了一坛老烧酒,长白山的烧酒度数极高,入口有如烧红的刀子,故有&ldquo烧刀子&rdquo之称。
四舅爷这个酒封存了好几年,酒性猛烈,遇火能燃,拍开了封泥酒香四溢。
老爷子今天高兴,一杯接一杯地喝,来了兴致非让张保庆陪他整两口。
张保庆没喝过白酒,奈何推不过躲不掉,加上在山里跑了一天,累得不轻,两杯烧刀子下肚,酒意撞上来,顿觉脑袋昏昏沉沉晕头转向,早已认不得东南西北了,回屋倒在炕上蒙头大睡,跟个死猪一样,天王老子来了也顾不上了,挎包也放在了炕上。
东北屯子里的炕,皆为火蔓子炕,内有土坯烟道,炕下有灶口,上铺席子或毛毡。
赶上天寒地冻,屋里没有火蔓子炕住不了人。
炕头儿最热,炕尾稍凉,家中来了客,必定让客人坐在炕头儿上以示尊重。
每年到了九月份,天气渐冷,山里的火炕就烧上了。
张保庆捡回来的蛋装在挎包里,放到火炕上这么暖和,蛋里的东西可就孵出来了。
由于头一次喝烈酒,张保庆睡不踏实,心里头火烧火燎的,从胃口一直干到喉咙,撕心裂肺的难受,正当他迷迷糊糊、昏天黑地之际,忽然发觉身边有东西在动,毛毛茸茸、热热乎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话到了后半夜,在那个年代,长白山偏远的屯子不通电,更别提电灯了,屋子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瞪眼看不见东西,黑得跟锅底似的。
张保庆喝了酒睡不踏实,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迷迷糊糊梦见白天捉的大叶子在咬他。
这可把张保庆吓坏了,忙说:&ldquo捉你的不是我、开膛剥皮的也不是我,肉晾在架子上我一口没吃过,你阴魂不散,该去找四舅爷才对,咱们两个无冤无仇,为什么跟我过不去?&rdquo大叶子可不听他怎么说,龇牙咧嘴的只顾对张保庆乱咬,这一人一兽在梦中撕扯开了。
几个回合下来,大叶子突然闪出一个空当儿,跳起来一口咬在了张保庆的手上,把张保庆吓得一激灵。
张保庆吃了一惊,恍惚中意识到这是个梦,觉得身边有东西在动,拿手扒拉开接着睡,过了一会儿那东西又动起来,他又拿手拨开,反复几个来回。
他忽然想起挎包里还有个蛋,白天在山上捡的,差半步就让林貂给吃了,寻思是不是这鸟蛋已然成了形,拿到火炕上一焐,孵出了雏鸟? 张保庆急忙睁开眼看,不过这屋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摸到油灯点上,低下头在这炕上找,发现果真有只刚出壳的小鸟,全身白色,两个大眼炯炯有神,张着嘴像是要吃的,身边还有刚挤碎的蛋壳。
这要只是个鸟蛋,没准真让张保庆做了炒蛋,没想到孵出这么只小鸟,估计是这个鸟蛋从巢中掉下来,落在草棵子里,险些让林貂给吃了,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林貂倒被四舅爷的猎狗捉了,剥皮挂到了墙上,这个蛋又让他捡回了屯子。
这小鸟也真是命大,经过这一番折腾,还能从蛋里孵出来,万幸没喂了林貂,也没变成炒蛋,这就是命。
张保庆见这小鸟挺可怜,舍不得扔下不管,那就权当养来玩儿吧。
想想这就叫命,偷鸟蛋的大叶子怎么也想不到,它自己死在这蛋前边了,而今这只小鸟丢了窝巢,离了双亲,也是孤零零的一个,跟张保庆倒有几分相似。
虽然寄住在四舅爷家看似挺自在,可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不走。
这小鸟是碰上好人了,不至于下了汤锅,可他张保庆又将何去何从,天地这么大,何处可以容身?真要上饭庄子当个小学徒,跟老爹老娘似的一碗安稳饭吃到死?想一想都觉得心里憋屈,可再看看自己,文也不成武也不就,到底能干什么呢?唉!眼前自己还不如这只小鸟,它现在满脑子只想吃东西,哪有这些做人的烦恼! 张保庆愣了半天回过神来,穿鞋下地四处找吃的喂鸟。
他以前养过鸟,知道这雏鸟刚出壳,嗓子眼儿还嫩,谷子、小米肯定吃不下去,吃下去也得噎死,灶上有煮狍子肉的锅,锅中现成的肉汤,用小碗盛出来泡上半个馒头,泡软了拿去喂鸟。
别看这么只小鸟,站在炕上却透出一股子精神,怎么看也不是一般的鸟,不肯吃馒头,生下来光吃肉不说,饭量还特别大,每天睁开眼就张嘴要吃的,但凡是肉就行,什么肉都吃。
这边的河里有种鲑鱼,肉质鲜美,切成薄片可以生吃,经常出没在浅水,不用钓钩也不用撒网,用石头堆成个漏斗形,等鱼游进去伸手就能抓到,去掉骨刺挂在房前屋后阴干,肉成丝状,味道赛过螃蟹,屯子里经常有刚从河中捕到的鲑鱼。
这小鸟一天要吃下一整条鱼,饭量太大了。
过了几天,四舅爷瞧见这只鸟,当场看直了眼,这哪是什么鸟啊,分明是只西伯利亚苍鹰! 长白山一带自古有鹰猎之俗,鹰猎是指驯鹰捕猎,驯鹰比驯狗难得十倍。
谁要是架上只鹰进山狩猎,那可比带条猎狗气派多了。
不过训练猎鹰非常之难,老话说&ldquo九死一生,难得一鹰&rdquo,说的正是驯鹰。
先说这个捉鹰,其中有一整套的规矩和技巧,过去的人迷信,捕鹰之前必先烧香上供,上山之后在极险峻之处布网,网中间拴上一只活兔子或者山鸡,人再隐蔽起来,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鹰网,就得那么盯着,一旦有了落网的鹰,立马过去捉住,以免它在挣脱之际伤损羽翼。
很多时候一等就是十天半个月,诱饵死了还得赶紧换个活的,这个过程叫作&ldquo蹲鹰&rdquo。
如果说碰巧蹲到一只鹰,先拜谢过山神爷,再小心翼翼把山鹰装在&ldquo鹰紧子&rdquo里困住,一根羽毛也不能损坏。
给鹰头上套个皮套,也叫&ldquo鹰帽儿&rdquo,遮住鹰的双眼,不能让它瞧见东西。
带到家中先过秤,记下这只鹰有多重,接下来还得&ldquo熬鹰&rdquo。
东北那边形容一个人长时间不睡觉为&ldquo熬鹰&rdquo,就是指不让鹰睡觉。
刚捉回来的鹰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熬它,不让它打盹儿,直到熬得精疲力竭,才给这鹰吞麻轴,再到上架过拳,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起码要一年时间。
鹰巢皆在人迹不至的悬崖绝壁上,想掏雏鹰几乎是不可能的,偶尔捉到一只刚长全了羽毛还不太会飞的落巢鹰,那也相当于捡到宝了。
因此四舅爷说张保庆有机缘找到一只刚出壳的雏鹰,驯起来可比后来逮的鹰容易多了。
这只小鹰长得也快,不久已经会飞了,羽翼渐丰,一身白羽白翎,站在张保庆肩膀上目射金光、神威凛凛,四舅爷见了更是惊叹,因为山里人认为白鹰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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