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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枪打肖长安(上)(4/5)

放屁了,快滚快滚!” 打这儿开始,费通恨透了三梆子,后来抓了个茬口,把三梆子家的赌局连锅端,罚了个底儿掉,又把两口子关了多半年,方才吐了胸中一口恶气。

三梆子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贪小便宜反吃大亏。

甭管怎么说,费通当上了天津城蓄水池警察所的所长、一个月领六块薪俸的巡官。

前文提到过,蓄水池一带治安混乱,辖区又大。

天津城西头白骨塔、南头窑、砖瓦场、墙子河、吕祖堂、如意庵、韦陀庙,直到小西关这一大片,全归蓄水池警察所管。

两班巡警不下百十来号,多为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缺须短尾少根筋的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有两个巡警,善会欺上瞒下、溜须拍马,整天跟在费通屁股后边转,花言巧语、端茶点烟把费二爷哄得挺美。

费通本就是这路货色,也愿意吃这套,一来二去将此二人当成了心腹爱将,经常带在身边。

这两人一个姓夏,人送绰号“虾没头”;另一个姓解,绰号“蟹掉爪”。

列位看官圣明,光听这俩名字,也该知道什么成色了。

虾没头生就一张大长脸,细高挑,水蛇腰,平时就是弓腰驼背,站直了三道弯;蟹掉爪是个矬胖子,秃脑袋,走起路来赛过皮球,两只小胖手一左一右摆来晃去。

捕盗拿贼甭指望这二位,吃拿卡要、假公济私、煽风点火、起哄架秧子,一个比一个能耐大。

这两个虾兵蟹将,还一个“没头”一个“掉爪”,再加上个巡官“窝囊废”,这仨凑一块儿,干得成什么事? 费通可不这么认为,蓄水池警察所没多少油水可捞,他还想往上爬,升不升官不说,至少调去城里当差,来个平级调动就行。

城中尽是大商号,穿官衣的倒背手往里边一溜达,做买卖的立马沏茶倒水拿烟卷儿,赛梨不辣的沙窝萝卜随便吃,临走还得给一份孝敬。

费通想得挺好,但是当上巡官以来,整天围着蓄水池转,出不了这一亩三分地,并无尺寸之功,免不了闷闷不乐。

这一日,虾没头和蟹掉爪趁机拍马屁,摇头晃尾巴哄他开心。

虾没头说:“二哥,我们俩陪您看场戏去?”蟹掉爪也说:“对呀,新明大戏院来了个好角儿,长得别提多漂亮了,要身段儿有身段儿,要扮相有扮相。

前天我听了一出,生旦的对儿戏,那边是个武生,手使一杆银枪,这边的小角儿唱刀马旦,手舞双钩,两个人插招换式、上下翻飞,在台上打得那个热闹啊!台底下那好儿喊的,恨不得把房盖震塌了!”虾没头问道:“什么戏这么热闹?”蟹掉爪一抖搂手:“光顾热闹了,没看出来是什么戏!”虾没头“嘁”了一声:“生书熟戏啊,看了半天愣不知道什么戏,你整个一棒槌!您说呢二哥?”费通也一皱眉头:“我说老解,以后少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内行听门道,外行才看热闹呢,别说那没用的了,今天我带队巡夜,你俩跟我走一趟。

” 警察所的夜巡队看着挺辛苦,其实也是一桩肥差,抓到贩烟土的、行窃的、拍花拐小孩的、收赃贩脏的、小偷小摸的、庇赌包娼的,可以罚没赃款,外带领一份犒赏。

再逮住个小媳妇儿偷汉子什么的,趁机捏两把小媳妇儿的屁股,不仅占便宜解闷儿,弄好了还能狠敲一笔竹杠。

虽说蓄水池警察所辖区偏僻,可是俗话说拉锯就掉末儿,出摊就开张,只要出去巡夜,多少也能捞点儿油水,总好过闷在所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天夜里,窝囊废在警察所里点齐了巡夜的人手。

虾没头、蟹掉爪过来献殷勤:“二哥,先别忙着走,巡夜是个力气活儿,哥儿几个得垫垫肚子。

那什么,你们几个陪二哥等会儿,我们俩去给大伙儿弄点儿犒劳。

”说罢出了警察所,工夫不大,两人找来一个推车卖煎饼馃子的小贩。

煎饼馃子从清末到民国通常被当作夜宵,比如说夜里听书看戏,无论艺人还是观众,散场后都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煎饼馃子咸辣适口,既能解饱又不油腻,再合适不过。

警察巡夜得十几个人,把小贩叫过来摊煎饼是为了趁热吃。

那个小贩垂头丧气推着小车,跟在虾、蟹二人身后进了蓄水池警察所,心里头暗暗叫苦。

为什么呢?这些个“穿狗皮的”吃煎饼馃子就是白吃,不再讹上一份钱已是法外开恩,哪敢开口找他们要钱啊?到头来只怕一分钱也挣不着,还得把本钱赔光,一晚上白忙活。

巡官窝囊废带上虾没头、蟹掉爪,又喊上手下十来个巡警围成一圈,一人要了一套煎饼馃子。

这个要馃子的、那个要馃蓖儿的,生葱的熟葱的、放辣子的不放辣子的,还有面皮儿不要面,只拿鸡蛋摊的。

小贩忙乎得晕头转向,手脚不停闲。

等一众人等狼吞虎咽吃完了,不知道窝囊废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居然抓了两个大子儿扔给小贩。

小贩可不敢要巡警老爷的钱,一再推托,心里暗骂:“俩大子儿还不如不给,这还落个你没明抢。

”窝囊废一瞪眼:“二爷给你钱,你敢不要?”小贩嘴中连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双手接过钱连连作揖,推上车跑了。

费通带着一众巡警,一个个吃饱喝足,提上马灯在天津城外巡夜。

您别看西门外萧条,西门里可热闹,有的是通宵达旦做买卖的,一眼望去灯火通明。

无奈蓄水池的夜巡队不能进城,就跟狗撒尿似的,各有各的片儿,费通等人顺墙子河转了半天也没开张,净剩下费鞋了。

后半夜才撞上两个贩烟土的,可算见着带缝的蛋了。

费通带手下弟兄穷追不舍,直追到北城的大刘家胡同一带,两个贩烟土的逃了个无影无踪。

这些巡警平日里好吃懒做,走路都恨不得让人背着,贩烟土的一跑,他们就追不上了,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骂骂咧咧收队往回走。

北城多为深宅大院,大刘家胡同是个死胡同,深处没有路灯漆黑一片。

这也是合该出事,费通带队经过的时候,无意中往胡同里边看了一眼,怎么这么巧,但见朦胧的月光之下,从高墙上跃下一个青衣人,快似猿猴,轻如狸猫,落地悄然无声。

当巡警的一看就明白了,夤夜翻墙,非奸即盗。

费通赶忙吩咐手下人等堵住胡同口,与这贼人打了个照面。

但见此贼没穿夜行衣,也没蒙面,短衣襟小打扮,二十七八的年岁,身手矫捷至极,薄嘴片子、高鼻梁、准头端正,两个瞳仁漆黑晶亮,戏台上的旦角也没他长得俊,怎奈不走运,行窃得手了越墙而出,正撞上夜巡队。

不过青衣人一不慌二不忙,没等十来个巡警冲上来,他先开了口:“把圈的挑帘子,老盖儿溜边!” 费通等人一愣,这是警察的暗语。

贼道上说黑话,当差的一样有切口,意思是“缉拿队办案,你们当巡警的躲开”。

众巡警见是缉拿队的,那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忙把枪放下了,扭头就要走。

费通天生的奴才命,见了比自己强的就往上贴,恨不得灯泡上抹糨子——沾沾光,当下讨好地问道:“拿大鱼拿虾米?”青衣人应了句:“一桩浑天入窑的,网大眼小,全把着呢!”费通一听这话,心说不对,什么叫“浑天入窑”啊?这是贼道上的黑话,暗指趁天黑入宅行窃,当差的可不会这么说!那个穿青衣的也意识到说走了嘴,不等费通做出反应,身形一晃,三蹿两纵直上墙头。

一众巡警全看呆了,三丈多高的大墙,怎么上去的? 费通见对方一跑,就知道是飞贼了,捉拿蹿房越脊的飞贼可是头等功劳,急忙喝令手下开枪。

几声枪响划破了夜空,大半夜的黑灯瞎火,也不知打没打中,却引来几声狗吠。

众人追到墙底下借着月光才看出来,大墙砖缝中插了两枚铜钱,飞贼借此攀壁而上,正是飞檐走壁的功夫,巡警们可没这两下子。

费通让手下兵分两路,一路守在胡同尽头,另一路绕至大门前,砸了半天也没人应门,几个巡警搭了人梯,翻墙进去打开门。

费通立功心切,晃着小胖身子带队冲进去,飞贼已然踪迹全无。

院子里进来这么多人,里面却没动静,费通觉得不太对劲儿,冲虾没头努努嘴。

虾没头心领神会,走到迎面正房大门前拍了拍门,喊了句:“巡警办案,府上有人吗?”屋里还是没有回应,这一拍却把门拍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的。

虾没头掏出枪,一脚踹开大门,只觉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再定睛一看,屋里地上横躺竖卧着两具尸体,血水流了一大摊。

虾没头倒吸一口凉气,没敢再往里走,战战兢兢退了出来。

周围异常安静,夜色狰狞得让人只觉手脚冰凉、脊梁沟发麻。

屋门打开后,远处的费通也感觉到了血腥之气,一挥手说了声:“搜!”众巡警往各屋搜查,可了不得了。

这户人家满门男女老幼全被抹了脖子,一个活口也没留,到处是血,惨不忍睹。

费通走进正房大门,借着月光找到灯绳拉了一下,“咔嗒”一声,吊在房梁上的电灯亮了。

费通再看,正厅壁上用鲜血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大蜈蚣,此时血迹未干,顺墙壁往下淌,看得费通身后一众巡警头发根子直往上竖!一股子凉气从费通天灵盖直透脚底板儿。

要搁以前赶上这样的血案,窝囊废早撒丫子溜了,不过他当上巡官以来,或许是官威加身,遇到事可比以前稳当多了。

费通理了理思路,定了定心神,派人跑去官厅上报。

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官厅再怎么掩盖,也架不住有那嘴快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这件灭门惨案很快轰动了天津卫。

原来这户人家姓刘,家境殷实,贼人趁夜入宅,奸淫了刘家的女眷,又一刀一个杀了全家一十二口,卷走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高墙上有几滴鲜血,夜巡队那一阵乱枪打中了飞贼,却没伤到要害,贼人中枪而逃。

不过巡警总局派出缉拿队搜遍了城里城外,也没找到蛛丝马迹。

这件惨案先是在大刘家胡同邻里之间风传,很快被消息灵通的小报记者得知,又添油加醋登在报纸上。

这么一来,整个天津卫上至官府下至百姓,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了,而且越传越神,越传越闹不明白真相。

各路小报的记者更是根据传闻和想象一通胡编乱造,虽然报纸上印出来的只是两三百字一小段消息,可是一家比一家编得邪乎,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不为别的,就为吸引人买报纸。

有一家《醒世快报》甚至刊出了连载小说,以这桩灭门惨案为引子,讲出了一段江湖侠客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传奇故事。

一时间全城百姓但凡有点儿家底儿的人人自危,天一黑就早早地关门闭户不敢出屋,睡觉也睡不踏实。

不管案子传了多少个版本,却有一点一致——从作案手段和壁上的血蜈蚣可以断定,行凶的贼人非同小可,正是全国悬赏通缉的巨盗——飞天蜈蚣肖长安。

当时来说,提起飞天蜈蚣肖长安,在官私两面、黑白两道,绝对是有名有号。

据说他没有半分贼相,唇若涂朱、睛如点漆,往来倏忽如风,但见其影,不见其形,一双猫眼,夜行从不点灯,脊背上刺了条大蜈蚣,因此得了“飞天蜈蚣”的绰号。

此贼贪淫好色,而且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作案向来不留活口,出道以来纵横大江南北、黄河两岸。

作案之后定会在壁上画一条血蜈蚣,从未失过手。

各地官府开出重赏,却也拿他不住,连照面都没打过,皆因这飞天蜈蚣忽南忽北、行踪不定,在一个地方只作一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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