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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4/5)

,池畔贴地而卧的石灯笼中亦只透出些许微光,故而和池子有一段距离的成玉,只大约看到一个白衣青年靠着池壁闲坐在池中罢了,对方长什么样她是看不清的。

但自那坐姿看,由不得她认不出那是连三。

成玉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池畔,绣鞋踩在枯落的红叶上,发出嚓嚓的轻响。

夜极深,枫林又极静,那细微声响听来令人心惊。

但在泉池彼端的青年却只是保持着侧靠池壁、手肘支在池沿上撑着头养神的动作。

他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像是根本不知道有人闯进了这座枫林中,或者他知道是谁闯了进来,却无视了。

成玉在泉池旁立定,站了好一会儿,看连三着实没有先理她的意思,皱着眉率先开了口:“连三哥哥是觉得装作不知道我来了,或者装作没有看到我,我站一会儿就会自己走,是吗?”她停了停,“就像在大将军府的大门外,或者姑母的文武会中,你装作不知道我在那儿,我就算不开心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自己走了。

” 她也是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两月里每次她碰到连三时,他总像是没有看到她,其实并非是他未曾注意到她,他只是装作没有看到她,在无视她罢了。

就像此时。

意识到这一点着实让成玉痛了一下,但她立刻装作并不在意,因她很明白她今天花大力气闯将军府是为了什么,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我其实,”她继续道,声音却有点哑,因此她咳了咳,清了一下嗓子,“我其实知道你在躲着我,你根本不想看到我,”大约是亲口承认这件事对成玉来说并不容易,因此话到末尾时她的嗓音又有点发哑,她就又咳嗽了一声,“可是,为什么呢?” 薄薄一层水雾氤氲在泉池之上,被石灯笼中的烛火渲染出柔软的色彩,却越显朦胧。

成玉不由自主地沿着池畔走了好几步,她从来就不是知难而退的性子。

她皱着眉头想,若连三今天仍然打定主意不回答她,那她绝不让他离开。

就在她离他仅有几步远的距离时,她听到连三开了口。

“为什么。

”他低声重复着她方才的疑问,她因此而停下了脚步。

青年抬起了头,声音很平静:“你那么聪明,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成玉怔了一下。

连宋其实不常夸她,当她为自己的聪明而自得时,他也总是会戏谑她,不想难得一次主动夸她,却是在这时候。

你那么聪明,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她没有答案。

她是有过一些揣测,可,难道不是他亲手用一幅画就推翻了她的所有揣测? 是足够近的距离,因此成玉的视线终于能够确切地放在连宋身上,她的眉头蹙得更紧:“我没有答案,我很糊涂。

” 她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曲起来,笼在过长的广袖中,扣在了心口,几乎是无意识地用了下力,才让她感到内心有那么一刹那的放松,她在这一刹那的轻松里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蜻蛉曾经告诉我,一个人,有时候的确会莫名就不再喜欢另一个人。

我有想过,是不是因为我太黏着你,让你感到烦心了。

可是,”她看着泉池中青年冷淡的面容,充满疑惑地询问他,“如果我真惹了连三哥哥你讨厌,为什么你还要画我呢?” 青年也看着她,无动于衷道:“我画过很多人,不止你。

”声音依旧一丝波澜也无。

这样的答案是成玉未曾预料到的,她愣住了,良久才能发出声音:“可……”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风吹过,有一片枫叶从枝梢跌落,擦过她的额头,她终于回过神来,“就算是这样好了。

”她轻声道,“但我们画一个人,”她不那么确定地道,“难道不是因为挺喜欢她,不讨厌她,才会画她吗?”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也许你画过很多人,那也只会画合自己眼缘的人,不会画讨厌的人吧?” 他没有再看她,觉得她的观点很傻很天真似的,淡淡道:“景也好,人也好,不过随手一画罢了,顶多半个时辰的事,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摁在心口的指关节再一次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要穿透胸肋去抚慰藏在那后面的生疼的心脏。

成玉茫然了一会儿,像是才明白过来似的,将她今夜求得的答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说的所有这些话,都是想告诉我,我一开始的揣测并没有错,你是真的烦厌我了,才会一径地躲着我,是吗?”虽是个疑问句,询问的语气却像是不需要任何人回答。

因此连宋并没有回答她。

“既是无心绘之,那你为什么会将画着我的那幅画送回给我呢?”沉默许久后她复又发问,声音里再次含了一点希冀,“你就不担心我多想吗?或者你潜意识里其实……” “是天步拿错了。

” 那一点希冀也终于熄灭,像烛火燃尽前的最后一个灯花,那一小点亮光,预示的并非光明,而是长夜。

成玉极轻地哦了一声。

林中一时静极。

凉风又起,石灯笼中的灯火随着游走的夜风极轻地摇曳。

一盏盏于暗夜中忽明忽灭的烛火,就像海里失了方向而晃晃荡荡随波逐流的舟子,姿态孤郁而悲戚。

成玉定定地看着那烛火,直到双眼被火光晃得蒙眬,才低声道:“你没有骗我吧?” 就看到连三蹙起了眉,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回答了她:“没有。

” 她佯装不在意地点头,过了会儿,又道:“你发誓。

” 青年那一双斜飞的剑眉蹙得更深,有些意兴阑珊似的:“这样纠缠不休,惹人烦恼,不像你。

” 成玉的脸色蓦地发白,但即便青年说了这样重的话,她也没有离开。

她低着头发了一阵呆,咬着嘴唇道:“你不愿意发誓,所以你其实……” 像是对她的话感到了腻烦,青年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你可以离开了。

” 成玉静默地站在那里,足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见连宋再不发一语,她才轻声道:“我明白了。

”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嗓音发着哑,却叹了一口气:“可我还想再试一试。

”意料之中连宋并没有理她。

但她也没有回头,只是自衣袖中摸出个什么东西来,看了一会儿,小心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点殷红染在了那物之上。

她背对着泉池,声音小小的,像是撑在这里这样久,让她花光了力气:“朱槿给了我这符,说发誓最为灵验,”她自言自语,“既然连三哥哥不愿发誓,就让我来好了。

静夜良辰,诸神为证,连三哥哥方才但有妄言,便让成玉此生……” 但那毒誓尚未出口,指间的符纸猛地蹿起了火焰,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被一股大力蓦地拽进池水中,水花溅起。

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池沿,腰部却突然受力,令她直接在水里转了半圈,而双手也立刻被制住,她被压在池壁上。

水珠顺着额饰滴落下来,模糊了双眼,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眼前是一副坚实的胸膛。

湿透的白色绸缎覆在那胸膛之上,圆领袍的衣领处以暗色丝线平绣了忍冬花纹,稍往上一些,是雪白的中单衣领,然后是青年的下巴,嘴唇,鼻梁,最后是眼睛。

方才还意兴阑珊的一双眼此时满含愠怒,而方才还平静无波的声音此时也是山雨欲来:“你究竟在想什么?” 成玉背靠着池壁,双手被连三一左一右牢牢按压在池沿上,那不是舒适的姿势,但她没有挣扎,她也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怒气,在那几近于审视的目光中她垂下了头,许久,吐出了两个字:“骗子。

” 这两个字出口,她像是终于又找回了勇气,委屈和愤怒也在突然回归的勇气之后接踵而至,她猛地抬头看向连三:“大骗子!”她大声道,“什么讨厌我才会躲着我,什么给我画画只是随便画画,全部是骗人的!因为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你根本不用阻止我发誓!所以你疏远我、不见我,根本就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理由!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一口气将胸中的愤懑宣泄而出,眼眶因愤怒和伤心而微微发红。

她的皮肤是那样的白,因此泛出红意时便显得剔透。

她今日未作眼妆,眉眼处还有方才水花溅落下的水痕。

像泪一样的水痕,湿润的眼睛,一切都是天然雕饰。

但这一次,这天然的美在青年面前却似没了效用,并没有能够压制住他眉眼间越来越浓的怒意。

像是她的那些话大大刺激了他,他垂眼看着她,声音极沉:“你就是喜欢逼我,是吗?”有霾影掠过他的眼睛,那漂亮的琥珀色被染了一层黑。

是幽深的瞳仁,冰冷的目光,和没有表情的怒极的容色。

成玉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压迫感,在那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之下,她缓慢地思考着他的意思:用朱槿给的符发誓是逼他,愤怒地质问他真相亦是逼他……他突然的发怒便是因他不能容忍她逼他。

为什么他不愿意将那个理由告诉她,难道她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或者只是…… 她突然就有些冷静了。

微微直立了身体,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故意疏远我、冷待我,却不愿告诉我原因,不是因为我不值得从连三哥哥这里求得一个理由,而是,那个理由不可以让我知道,对不对?” 她睁大了眼睛,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而抓取到他神色间一闪而逝的晦暗时,她自顾自地点了头:“那就是了。

”又仰着头看他,依然一字一句,“连三哥哥不用再下逐客令,既然已经猜到了这一步,不得到正确答案,我是不会走的。

” 成玉不确定她说完这些话连三会如何对她,毕竟他此时正在气头上,说不定他会直接将她扔出将军府。

想到此处她不禁伸手握住了他的袖子,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放开了她的双臂。

他垂目看向她牵住他衣袖的双手。

好一会儿,他开了口,声音依旧低沉,怒意倒似退了一些,却好似带着一点破釜沉舟的疲惫:“知道我不想见你,还不够?理由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 她本能地答“是”,不由得抬眼望他,却只看到了他的侧颜,因他突然俯下了身,嘴唇擦过她的耳郭:“那你不要后悔。

” 她正在反应这六个字的意思,奇怪自己为何要后悔,身子忽然后仰,竟被他猛地推倒在汉白玉的池沿上。

来不及感到疼痛,他高大的身躯已覆盖上来,而当他温热的嘴唇准确地贴覆住她的嘴唇时,成玉睁大了眼睛。

心跳都在那一刻停滞,而在蓦然高旷的视野里,她看到地灯笼昏弱的微光里,几片绯红的枫叶正随夜风飘零,像是蹁跹而舞的夜蝴蝶。

四周皆是枫树,唯有泉池上空没有枫叶遮盖,露出一方被月色笼罩的、半明半昧的天空。

这是个吻。

成玉当然知道这是个吻。

玉小公子虽然十二岁就开始逛青楼混脸熟,但其实大多时候她都在花非雾的闺房中同她涮火锅,只是偶尔会到主厅中去欣赏欣赏歌舞。

她当然知道亲吻是有情之人才会做的事,但她从没想过亲吻具体该是怎么样的。

据她懵懂而浅显的认知,这件事,应该指的就是两人的嘴唇轻轻贴一贴,碰一碰,如此罢了。

直到今日,此时,成玉才震惊地搞明白,她对于亲吻这件事的理解,居然出了很大的问题。

根本不存在什么轻柔碰触,连三一上来就十分激烈。

他根本没有给她反应时间,在她因他贴上来而惊诧的瞬间,他的唇舌自她微微开合的檀口长驱直入。

是完全不容抗拒的力道,几乎带着一点暴烈。

在那一瞬间的头脑空白中,成玉恍惚了一下,震惊地想这是她的连三哥哥,他是她的哥哥,但他居然在亲她,并且,亲吻居然是这样的? 她的头脑在那个瞬间失了灵,所幸她的身体本能地给出了自我保护的反应:在她能够有任何动作之前,她整个人先僵住了。

而他当然立刻就发现了。

他停顿了一瞬。

她正暗自松一口气,却突然感到上唇被咬了一下,在那令她感到刺痛的吮咬之后,他的动作竟然更加剧烈起来。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应该反抗,应该伸手推他,或者用脚踢他,却发现双手被他牢牢地按压在地,而双腿亦被他抵住,稍一活动,换来的只是更为强硬的压制。

她因反抗不能而生气,思及全身上下只有一张檀口能动,脾气一上来就想张嘴咬下去,咬疼他。

却发现在他那般用力的缠吻之下,她的唇舌酸软得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她并非那些弱不禁风的文弱小姐,虽不会武,但她自小蹴鞠骑射,因此一向身强体健,臂力更是惊人。

但就算是这样的她,此时面对他的压制,在这绝对的力量强逼之下,竟无丝毫反抗之力。

她才想起来,连三他虽长着一副比整个王朝的俊秀文官们加起来还要俊美的面容,琴棋书画又样样来得,但他实打实是名武将,是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是七战北卫出师必捷的帝国宝璧。

她虽从未瞧见过连三在战场上的英姿,但无论是在小瑶台山的山洞中,还是在冥司的廊道里,他展现出的力量和威势却从来都是令人惧怕的。

她那时候竟然不怕他。

可她此时是真的怕了,怕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就在她呼吸不畅几乎要晕过去的当口,连三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唇。

她剧烈地喘息,想要斥责他。

但当她终于能够开口时,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试着移动被他释放的手脚,手脚也是依旧不能动弹。

她惊愕地望向撑着手臂伏在她上方的他。

却在此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她紧张地偏头去看,隐约见得一道纤瘦身影隐在蕃庑的枫林中。

有人打扰,他是不是就会放开她? 这念头唰地浮现于脑际,还不曾停留一弹指,却见他右手一挥,指间飞出了几滴水珠。

晶莹的水珠瞬息化作一张水雾似的穹庐笼罩住整座泉池以及近处最古老的几棵红枫。

是结界。

虽只是几颗水珠结成,这乍然而起的结界却带着力量,起势时将整个泉池和几棵老枫带得一震。

便见红叶簌簌而落,池水似纱而皱。

红叶翩飞之中青年竟再次压了下来。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亲吻她的嘴唇。

那样近的距离,他高挺的鼻尖几乎与她相贴。

他看着她。

那琥珀色的眼晦暗深沉,似藏着暗泉,就像他看着谁,那眸中的暗泉便会将谁引诱捕捉至泉中,再利落地将其溺毙似的。

幽秘而危险,带着蛊惑。

而此时,那双眼是在看着她。

成玉一直知道连三好看,她一直喜欢他那么好看,他方才那样对她,让她震惊,让她愤怒,让她惧怕,让她想要拼命反抗,可当他这样看着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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