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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恁地冰寒,蜡梅吐蕊。
他们从天南聊到地北,无尽酣畅。
他们聊起近日军情紧急,朝廷可能与蒙古人联军攻打汴京,时正人心可用,士气振奋。
不过最近市肆上物价飞腾,朝廷屡索进贡,引致各路州府大肆搜刮,刮得土深靡尺,入木三分。
至于中原父老望旌旗,南渡君臣轻社稷的颓糜悲凉,大家都只有慨叹的份儿。
既然有些话题不便深入,有的话题又不便多谈,大家便谈回文章武艺上来了。
宋再玉和苏慕桥都说饮冰上人最近以“梅花八段”,一口气画了八幅画、写了八首诗,且创了八套拳,计为:“蓓蕾、小蕊、大蕊、欲开、大开、烂漫、欲谢、就实”八法。
他们都想见识一下,“开开眼界”同时也“趁趁兴儿”云云。
泥涂和尚还笑说他也来八阙曲谱应合应合呢!饮冰上人虽然极力谦辞,但言谈间仍形难自禁,有自得之色。
叶红素知饮冰上人为人深藏不露、谦容百物,连他对这路拳法和诗、画亦难免自喜,可见必是绝世之作。
这时,叶红半躺在竹榻上,伤还未好全,脸色都白了,许是因为饮了不少酒之故,靥上浮现了酡红。
他们本是来茗茶的,结果,可能因为窗外有雪、窗前有梅之故吧,在雪光疏映、红梅依盼中,大家在炉边温酒对饮,冷落了茶。
简单和单简也在场。
这两人绝不喝酒。
只守护在叶红身旁。
很多人向他们劝酒,都碰了一鼻子灰。
有次一位美人向简单敬酒,简单不喝。
美人激他:“连酒都不敢喝,称什么好汉?”简单脸无表情地反问:“能喝酒的就是好汉,会吃饭的岂不是英雄了?”他问美人:“我们来比吃饭好不好?” 单简更绝。
有一次,泥涂和尚倚老卖老,存心要整他一下,斟了三杯酒,他一仰首就干完一杯,然后再敬单简对饮一杯。
单简不喝。
他把两杯酒平置于地,一跪不起,硬要单简喝了他才肯起来。
以泥涂和尚在武林长者的身份,这下非同小可。
单简一声不吭,也跪了下来,还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泥涂和尚不起他也不起,最后还是泥涂和尚让了步,灰头灰脑没奈何起了身,但这也是在对跪了大半天之后的事了。
叶红喜欢有原则的人。
尤其年轻人,一定要有原则。
因为他知道原则就像鞋底一样,穿得愈久,磨得愈薄。
如果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已不讲原则,年纪大了的时候要讲也讲不起来了。
所以他喜欢简单和单简。
简单敏而厚重,单简朴而激越,不必饮酒已直见性情,反而比喝了酒才见豪情的汉子更磊落光明。
泥涂和尚又在闪烁着他一双不属于出家人而是鼠窃狗盗所特有的眼睛,千方百计地想要找这对师兄弟饮酒。
要看看简单和单简喝了酒之后是怎么个样子,已成了泥涂和尚悠闲浪荡岁月里的宏愿之一。
当然,有些人活着,只要能活得下去,自己和家人能得三餐温饱,已属求之不得的事了,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能骑一骑名驹、睡一睡美人,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志业”。
叶红了解这些。
他觉得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也同情弱小,体恤贫病,可是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可活,而且谁也不能改变一切。
他关心平民百姓,但以他一己之力,能做的是如此有限,所以也仅止于做眼下手边的事,或者就仅止于关怀而已。
况且他自己活得很舒适、写意,他也非常享受这种舒适、写意。
人只要活得非常舒适、写意,一旦成了习惯,如果忽然放弃,那要比在功名利禄中陡然勇退还痛苦。
是以心念黎民,才力过人,却无能为力、并无作为者,向来大有人在。
叶红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少怀大志,好打不平,但年岁愈大宏愿愈小,最后便从兼善天下到了独善其身,从众乐乐到独乐乐,真是闭目放手间的事而已。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简单已看出泥涂和尚又要找他们喝酒了。
找他们两人喝酒其实就等于找他们麻烦一样。
所以他先把话题岔开。
他问饮冰上人,“上人,您捏着杯子又在怀想那位世外的知己红颜哪?” 饮冰上人悠悠一笑,“我?我确是想起一个人,但不是女子。
” 宋再玉问:“是酒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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