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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下了雨,偏不争气,凑在屏门缝里多看了几眼,偏又跳进墙去,要看个水落石出,一步步地自投罗网,碰着这颗克星,非但流年不利,简直是劫数。
满肚皮搜索了半天,竟找不出半句应付得体的话,只好权时装听不见。
他装哑巴,前面走的婷婷,一张嘴,却没法堵住她,听她又说道:“我也是四川去的,是奉了一位老神仙之命,才回川去的,我知道你认识这位老神仙,定然在我之先,而且我此刻请你去见一个人,和同你想商量的重大要事,都是那位老神仙吩咐我们这样办的。
”铁脚板听得大奇,忙喊道:“慢走!慢走!你且说那位老神仙是谁!”婷婷一字一句地说:“那位老神仙便是鹿杖翁。
”铁脚板大喊道:“怪哉!快哉!快领我见见那个人去!”大雨以后,泞泥的山路,很不好走,夏天的阵雨,来势虽然凶,晴得却快,这时,脚下烂浆似的黄泥,头上却是火钵似的太阳。
铁脚板跟着婷婷离开了王氏宗祠,踏着烂泥路,从祠路后面一条高高低低的山峡小径走去。
路径越走越窄,进了两面截然如削的峭壁缝,长长的两面十几丈的峭壁,形似夹弄,上面只露着一丝天光,走尽这条峭壁夹道,突然开朗,别有天地,奇峰列嶂围绕之中,一片平坂曲沼的盆地,树木蔚秀,溪水潆洄,部屋茅檐,自成村落。
竟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味、可是在矮屋土墙内,进进出出的村民,都是囚形鹄面,身上破破烂烂的,和一群叫化一般,叽叽喳喳,一片口音,各处都有。
经婷婷说明原因,才知这地方叫做冷盘垩,原住村民,也有四五十户,尽是王姓,那座王氏宗祠,也许当年冷盘垩发达时候的王姓族建祠堂。
到了最近,张献忠一路杀到此地,向兴山进兵窥蜀,冷盘垩内住户逃避一空,等得张献忠回兵转攻襄阳,冷盘垩原住户回来的,只有十分之二三,却被各处逃来的一批难民,发现这地方偏僻安全,有不少现成的空屋,大家拥进村内,鹄巢鸠占,作为避难之所。
婷婷领着铁脚板渡过一座独木溪桥,走入村内,茅屋矮檐下,一群老老小小的难民,赶着婷婷打招呼。
有几个泥腿小孩,伸着小手乱招乱喊:“姑姑!你父亲不放心,到桥上望你好几次了!”婷婷一路含笑招呼,拐过一堵黄泥土墙,便见一家瓜棚底下,站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矮老头儿,一张漆黑的大麻黑,秃着卸了顶的大脑门,赤足草履,身上披着一件破衫,身子靠着棚柱,手上扶着一支小松树削就的木拐,两眼盯着婷婷身后的铁脚板。
婷婷一见那矮老头儿,麻雀似的跳了过去,向矮老头耳边说了一阵,伸手向铁脚板乱招。
铁脚板走到眼前,婷婷笑着说:“这是我干爹,你认识他么?”铁脚板觉得这矮老头儿面目很生,拱着手,摇着头说:“恕我眼拙,似乎和老丈没有会面过。
”矮老头儿双手举着拐杖乱拱,满面笑容地说:“幸会!幸会!久仰川南三侠大名。
想不到在此相逢,巧极!巧极!门外非说话之地,快请进屋坐谈,小老儿有事奉告。
”说罢,扶着拐杖,一跛一跛地当先领路。
进了瓜棚,婷婷向铁脚板笑道:“原来你们没有会过面,进屋一谈,便明白了。
”说罢,过去扶了矮老头儿穿过瓜棚,进了矮矮的三间茅屋中间的一重门户,铁脚板满腹狐疑:“这是谁?他们和虞锦雯鹿杖翁,又是什么关系?”铁脚板一进门,中间屋内一张折脚破桌子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矮老头儿见婷婷两人,又领他送了左面的一间屋内。
这间屋内和外面也差不多,地上用砖头支着两块破板,铺着一领草席,壁上却挂着两具皮囊。
铁脚板肚里暗暗直乐:“想不到我独步川南的一个臭要饭,现在进了叫化窝,一村子男女老少,都是叫化,其实这村里面真真叫化子出身的,怕挑不出一个来,这两位不知什么路道?看情形有意扮作叫化模样,混在难民里面的。
”矮老头儿和铁脚板,同坐在离地半尺高的两块破板上,婷婷在矮老头面前蹲下身去,掏出胸前黄布口袋内那颗蛇胆,从油布包内取出来,硬逼着矮老头儿一口吞了下去。
矮老头儿直着脖子吞了蛇胆以后,向婷婷说:“姑娘!真难为你手到擒来,姑娘!你可不要染上了蛇毒?”婷婷笑道:“不要紧,我特地捡着大雷雨时下手,双头蝮虽然奇毒,却没法喷出毒气来,这位助了我一臂之力,两个蛇头一齐重伤,更减了它不少凶毒,你放心,我一点没沾毒气——你们谈着,我去替你们弄点茶来解解渴。
”说罢,站起身来,出屋去了。
婷婷一出屋,铁脚板忙请教矮老头儿姓名。
矮老头儿叹口气说:“我虽久仰大名,尊驾大约还没晓得从前华山派下,有我虞二麻子这个人。
”虞二麻子话还未完,铁脚板一听他自报名姓,他便是在塔儿冈死里逃生的虞二麻子,不禁跳起身来喊道:“喂!你就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虞大班?不瞒你说,我是从塔儿冈见着杨相公以后,从这条路回川去的,老丈的事,我略知一二,但是你为什么不回北京去?却走到这条路上来,又弄成这一般模样呢?这位姑娘,又是你什么人呢?”铁脚板这样一说破,虞二麻子也吃了一惊,颤巍巍地指着他说:“你……你怎会进了塔儿冈,又见着了我们杨姑老爷?”虞二麻子嘴上一声“杨姑老爷”,铁脚板莫名其妙,杨相公怎会变了他的姑老爷?事情可真怪,忙问道:“虞老先生,你且慢问我,我得先问一声,你和杨家几时结的亲戚?”虞二麻子原没知道侄女虞锦雯和杨家结合的详情,只从鹿杖翁口中得来了一点消息。
鹿杖翁认定了千妥万妥,自己义女,已由杨老太太破山大师两位作主,和雪衣娘共事一夫。
虞二麻子也认定了这个死扣,在沙河镇见着杨展,常面称姑老爷,杨展又没解释内情,更是千信万信。
此刻见着铁脚板,“杨姑老爷”脱口而出,铁脚板一追问,他还居然不疑的,说出“自己侄女虞锦雯,便是杨展第二房妻子,是由鹿杖翁破山大师和杨老太太作成的”。
铁脚板听得暗暗好笑,自己并没听到有这档事,里面定有可笑的误会,但也难说,也许还没水到渠成,这位虞老头子,听风当雨,便认定结成亲了。
一时不便说破,忙把话扯过一边,说出自己进塔儿冈,见着杨展主仆的经过。
只说奉破山大师杨老太太之命,去迎接杨相公回川,并没细说其中原委。
虞二麻子听得不住点头,接着悠悠地一声长叹,说出自己蒙杨展救了性命,逃出塔儿冈以后的情形来。
原来虞二麻子在塔儿冈得了性命,恓恓惶惶地变成了孤身一人,王太监身落虎口,性命难保,二十万两银子,非系非轻,自己这样回转北京,官面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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