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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语道:&ldquo管宁呀管宁,你既然已走到这里,无论是福是祸,你也得闯上一闯了,你平常最最轻视虎头蛇尾之人,难道你也变成如此人物了吗?&rdquo 他胸脯一挺,右手微挥,一溜青蓝的剑光,突地一闪,他便在这一闪的剑光中,穿过这满布尸身的院落,但目光却再也不敢去望那些尸身一眼。
从院门到厅门虽只短短数丈距离,但此刻在他眼中,却有如中间阻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几乎是不可企及的漫长。
他缓缓登上石级,用手中剑尖推开大厅前那两扇半掩着的门,干咳一声,沉声道:&ldquo屋内可有人在?但请出来说话。
&rdquo 屋内自然没有响应,厅门&ldquo呀&rdquo的一声,完全敞了开来。
他定睛一望,只见这间大厅之上,竟然一无人影。
他暗中吐了一口长气,回首望去,那囊儿仍然失魂落魄地跟在自己身后,捧着那方石砚的左手,不住地颤抖着,石砚里满蓄的墨汁,也因之淋漓地四下溅了出来。
他怜惜地抚了抚这童子的肩头,穿过大厅,目光四下转动间,厅内的茶几之上,仍然放着一碗碗盖着盖子的茶,安放得十分整齐,并没有凌乱的样子,他不禁暗自思忖:&ldquo茶水仍在,喝茶的人却都到哪里去了?院落中的尸身俱是下人装束,喝茶的人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
&rdquo 他暗中一数,桌上的茶碗,竟然有十七个,不禁又暗自寻思道:&ldquo方才此地必然有着许多客人,但是这些人又都到哪里去了呢?前面的尸身看来,都是主人的家奴,难道他们都是被这些客人杀死的吗?&rdquo 他暗中微微颔首,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仍有思考的能力,大为满意。
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思忖虽近情理,距离事实,却仍相差甚远哩!思忖之间,他已穿过大厅,从右边的侧门走了出去。
厅外一曲回廊,朱栏画栋,建筑得极其精致,回廊外庭院深深,一条白石砌成的小径,蜿蜒着通向庭院深处。
他手持长剑,一步步走了过去,方自走了三五步,目光动处,忽地望到这条小径两侧,竟然各自倒躺着一个身穿华服的虬髯大汉的尸身,腰侧的大刀,方自抽出一半,身上亦是没有半丝伤痕,只有头顶上鲜血模糊,血渍深深浸入小径旁的泥地里。
锦衣少年管宁心中一凛,一挥长剑,仍然向前走去,又走出三五步远,却见石径之上,交叉着两柄精光闪烁的长剑。
他脚步一停,转目而望,小径两侧,果然又倒躺着两具尸身,身躯肥胖,俱是穿着一身劲装。
一人左手握剑,一人右手握剑,剑尖虽搭在一处,尸身却隔得很远,而且伏在地上,发际血渍宛然,伤痕竟也和先前所见的尸身一样。
锦衣少年望着这两具尸身,呆呆地愣了半晌,一时之间,但觉脑海之中,一片晕眩,甚至连惊恐之心都已忘记了。
前面数步之遥,是个长髯老者的尸身,再前面竟是三个蓝袍道人,并肩死在一处。
接着见到两个身披袈裟的僧人尸身,横卧在路上,身上俱无伤痕,头上却都是鲜血模糊。
走过这段石径,管宁的一件都丽长衫,已全部紧紧贴在身上,此刻春寒仍是甚重,他却已汗透重衫。
石径尽头,是个六角小亭,孤零零地建在一片山石之上。
管宁茫然拾级而登,一条血渍,从亭中笔直地流了下来,流在最上层的一级石阶上,他无须再看一眼,便知道这六角亭内,一定有着数具尸身,尸身上的伤痕也和方才一样。
他暗中默默念了一遍,暗忖道:&ldquo虬髯大汉、肥胖剑客、长髯老者、蓝袍道人、僧衣和尚,一共是十个&mdash&mdash茶碗却有十七个,这亭子里面,该是七具尸身吧?&rdquo 他见到第一具尸身之时,心中除了惊恐交集,还有一种混合着愤怒与哀伤的情感,兔死尚有狐悲,当人们见到人类尸身的时候,自然也会觉得悲哀的。
但此刻他却像是有些麻木了&mdash&mdash这是因为过度的惊恐,也是因为过度的哀愤,因之,他竟能在心中计算着这冷酷的问题。
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他茫然向亭中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足丐者,倒卧在石阶之上,一颗头发蓬乱的头颅,垂在亭外,从他头上流出的血渍,便沿着石阶流下。
一个满身黑衣的瘦削老人,紧紧地倒在他旁边,一根隐泛乌光的拐杖,斜斜地插在地上,入土竟有一半,将四侧的石板,都击得片片碎落,显见这跛足丐者死前一掷,力道是何等惊人。
但管宁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目光已转到一个身穿轻红罗衫的绝色少妇身上。
这少妇的尸身,是和一个亦是通体红衫的剑眉修鼻的中年汉子倒卧在一处,月光斜照,他们的头上虽也血渍淋漓,但这丑恶的伤痕,却仍然掩不住这一对男女的绝世姿容。
管宁心中暗叹一声,只听到身后的囊儿竟也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但他却无法分辨这声叹息中所包含的意味究竟是什么。
那该是惊恐和悲愤的混合吧! 他手上的长剑,软弱地垂了下来,剑尖触到石板铺成的地上,发出&ldquo当&rdquo的一声轻响。
他的目光随着剑尖望去,越过那一对绝美男女的尸身,停留在一双穿着福字腾云履的脚上。
于是他的心便&ldquo怦&rdquo地跳了一下,几乎不敢往上移动自己的目光,因为这双脚竟是笔直地站着的。
&ldquo难道这里竟然还有个活人吗?&rdquo 他的脚步生硬地向后面移动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上移动&mdash&mdash一个瘦削而颀长的白衫身形,紧紧地贴着这六角小亭的朱红亭柱,一双瘦骨棱棱的手掌,五指如钩,抓在亭柱两侧的栏杆上。
手指竟都深深陷入那朱红色的栏木里。
但是他的头,却虚软地垂落了下来。
&ldquo他也死了。
&rdquo管宁长长一叹,&ldquo只是他没有倒下来而已。
&rdquo 望着这具死后仍不倒下的尸身,他不禁又是呆呆地愣了半晌,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双鞋子,已经踩到那片鲜红的血渍上了。
一片浮云,掩住了月光,本已幽暗的大地,此刻便更觉苍凉。
星白如月,月白如风,只有地上的血渍&hellip&hellip血渍该是什么颜色呢? 那垂髫童子囊儿,手里兀自捧着那方石砚,顺着他主人的目光,也是呆呆地望着那具死后仍没有倒下的尸身,望着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洁白如雪的长袍,腰间系着的那条纯白丝绦。
&ldquo这人生前,也该是个极为英俊潇洒的人物吧?&rdquo只可惜他的头是垂着的,因而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他当然也绝没有走上去仔细看看的勇气。
而管宁心中,却在思忖着另一个问题。
&ldquo&hellip&hellip蓝袍道人、跛足丐者、黑衣老人、红衫夫妇,再加上这白袍书生,一共不过十五人而已,但那大厅中的茶碗,却有十七个&hellip&hellip那么,还有两个人呢?这两人难道就是杀死这些人的凶手?但这两人却是什么人呢?是此间的主人?抑或是客人?唉&mdash&mdash此刻这些人全都死了,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够解答这些问题了。
&rdquo 他目光一扫,暗叹着又忖道:&ldquo这些尸身生前想必都是游侠江湖的草泽豪士,如今却都不明不白地死了,连个埋骨之人都没有。
我既遇着此事,好歹也得将他们的尸身埋葬起来,日后我若能寻出谁是凶手,究竟是为着何事将这些人全都杀死,究竟谁是谁非&mdash&mdash其实能将这许多人都一一杀死的人,纵然具有杀人的理由,手段却也够令人发指的了。
&rdquo 此事虽然与他无关,但这生具至性的少年,此刻却觉得义愤填胸,一时之间,心中思潮所至,俱与此事有关。
月升愈高,亭中的阴影,也就越发浓重。
由东方吹来的晚风,从他身后笔直地吹了过来,哪知&mdash&mdash风声之中,突地传来一声阴凄凄的冷笑,这笑声有如尖针一般,刺入他背脊之中,这阵刺骨的寒意,刹那之间,便在他全身散布了开来。
他大惊之下,拧腰错步,倏然扭转身形,目光抬处,只见亭外的石阶之上,缓缓走上一个身穿五色彩衣的枯瘦老人,瘦骨嶙峋,有如风竹,顶上头发,用根非玉非木的紫红长簪插作一处,面上高颧深腮,目如苍鹰,一动不动地望在管宁身上。
此情此景,陡然见到如此怪异的人物,管宁胆子再大,心中也不禁为之泛起阵阵寒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剑尖拄在地上,划出一阵阵极不悦耳的&ldquo咝咝&rdquo之声,与那阴森的冷笑声相合,听来更觉刺耳。
这身穿彩衣的枯瘦老人,垂手而行,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动作,瘦长的身躯,却已由亭外缓缓走了进来。
管宁努力压着心中的惊惧之情,微挑剑眉,厉声喝道:&ldquo你是谁?这些惨死之人,可是你杀死的?&rdquo 那枯瘦老人嘴角微一牵动,目光之中,突地露出杀意,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掌,向管宁当胸抓去。
只见这只黝黑枯瘦的手掌,指尖微曲,指甲竟然卷做一团。
管宁心中一寒,手臂微抬,将手中的长剑平胸抬起,哪知这枯瘦老人突地又是一声冷笑,指尖指甲竟电也似的舒展开来,其白如玉,其冷如铁,生像是五柄冷气森森的短剑。
管宁大惊之下,再退一步,只见这只手掌,来势虽缓,却将自己的全身上下,全都控制住了,自己无论向何方闪避,都难免被这五只森冷如剑的手指,戳上几个窟窿。
刹那之间,他闪电般地将自己所学过的武功招式,全都想遍,却也想不出任何一个招式,能够挡住这一掌缓缓的来势。
情急之下,他猛地大喝一声,右手猛挥,青光暴长,将手中长剑,全力向这有如鬼魅一般的枯瘦老人挥了过去。
哪知剑到中途,他只觉全身一震,手腕一松,不知怎地,自己手中的长剑,便已到了人家手上。
却见这枯瘦老人一手捏着剑尖,轻轻一挥,这柄精钢百炼的长剑,竟被折成两段,&ldquo当&rdquo的一声,剑柄落在那黑衣老人的尸身之侧,接着又是&ldquo夺&rdquo的一声,青光微闪,捏在那枯瘦老人手中的半截长剑,被他轻轻一挥,竟齐根没入亭上的梁木之中,只留下半寸剑身,兀自发着青光。
管宁性慕游侠,数年之前,千方百计地拜在京城一位著名镖客的门下,学剑三年,自认剑法已经有了些功夫,此刻在这枯瘦老人的面前一比,他才知道自己所学的武功,实在有如沧海之一粟,连人家的千万分之一,都无法比上。
只可惜他知道得嫌太迟了些,这枯瘦老人的一双手掌,又缓缓向他当胸抓了过来,他心中长叹一声,方待竭尽全力,和身扑上,和这彩衣老人拼上一拼,虽然他已自知自己今日绝对无法逃出这诡秘老者的掌下,但让他瞑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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