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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做事,只问这件事该不该做,能不能做,从来不想让别人看见,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张洁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几时变成如此重要了呢? 楚留香又觉得自己的心乱极了。
他过的一向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现在他心里却已有了牵挂,要想放下,又放不下。
就算放得下,也舍不得放下。
麻冠老人一直在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你不必等了。
” 楚留香道:“不必等什么?” 麻冠老人道:“不必再等那个人回来!” 楚留香道:“你知道我在等谁?” 麻冠老人道:“无论你在等谁,她都已绝不会再回来。
” 楚留香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抽紧:“你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麻冠老人道:“我知道。
” 楚留香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忽又笑了笑,道:“你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 麻冠老人道:“我不知道的事很少。
” 楚留香道:“至少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 麻冠老人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 麻冠老人道:“哦?” 楚留香又喝了杯酒,淡淡道:“我的脾气很特别,别人若叫我不要去做一件事,我就偏偏要去做。
” 麻冠老人沉下了脸,道:“你一定要等她?” 楚留香道:“一定要等。
” 麻冠老人道:“她若不回来,你就要去找她?” 楚留香道:“非找不可。
” 麻冠老人霍然长身而起,冷冷道:“出去。
” 楚留香淡淡道:“我好好地在这里等人,为什么要出去?” 麻冠老人道:“因为我叫你出去。
”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那么我就偏偏不出去。
” 麻冠老人的瞳孔突然收缩,慢慢地点了点头,冷笑道:“好,你很好。
” 楚留香微笑道:“我本来就不错!” 麻冠老人道:“但这次你却错了。
” 他突然伸出了手。
这只手枯瘦,蜡黄,就好像已被埋葬了很久的死人一样,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只活人手。
他的脸也带着种无法描述的死灰色,楚留香也从未看过任何一个活人像他这种脸色。
甚至连他头上戴的那顶黄麻冠,现在看来也一点都不滑稽了。
那老太太还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很温顺,很安详,但你若仔细去看一看,就会发现她一双眼睛竟是惨碧色的,就像是冷夜里坟间的鬼火。
直到现在,楚留香才真正看清了这两个人。
他本该早已看清了,他的眼睛本就不比世上任何人差。
但这次却是例外。
至少有七八个人都比他先看出了这老夫妻的神秘和诡异,他们一走过,这地方那七八个人立刻就站起来,悄悄地结了账,悄悄地溜了出去,就好像生怕他们会为别人带来某种不祥的灾祸,致命的瘟疫。
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的。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从人世间任何一个地方来的。
你有没有听见过死人自坟墓中复活的故事? 枯黄的手慢慢地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慢慢地向楚留香伸了过去。
也许这根本不是手,是鬼爪。
楚留香居然还笑了笑,道:“你想喝酒?” 他忽然将手里的酒杯送了过去。
这时他总算已勉强使自己冷静了些,所以看得很准,算得也很准。
所以这杯酒恰巧送到了麻冠老人的手里。
酒杯是空的,楚留香手里的酒杯,时常都是空的。
麻冠老人手里忽然多了个酒杯,也不能不觉得有点吃惊。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酒杯已粉碎——并不是碎成一片一片的,而是真的粉碎。
白瓷的酒杯已经变成了一堆粉末,白雪般从他掌握间落了下来,落在那一碗又红又亮的红烧鱼翅上。
这老人手上显然已蓄满内力。
好可怕的内力。
一个人的骨头若被这只手捏住,岂非也同样会被捏得粉碎? 他手没有停,好像正想来抓楚留香的骨头,随便哪根骨头都行。
随便哪根骨头都不能被他抓住。
楚留香忽然举起了面前的筷子,伸出筷子来一夹,已夹住了两根手指。
他的动作真快,但筷子断得也不慢。
“啪、啪、啪”一根筷子已断成了三截。
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一沾上这只手,好像就立刻会断的。
麻冠老人仍冷冷地看着他,冷冷道:“站起来,出去!” 楚留香偏不站起来,偏不出去。
可是他的骨头也一样会断的。
手已快伸到了楚留香面前,距离他的骨头已不及一尺。
他本来可以闪避,可以走的。
这老人无论是人是鬼,都休想追得到他。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偏偏不肯走,就好像生怕被张洁洁看见他临阵脱逃一样。
他已准备和这老人拼一拼内力。
年轻人的力气当然比死老头子强些,但内力并不是力气。
内力要练得愈久,才会愈深厚。
这一点楚留香实在完全没有把握,他本来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但这次他却偏偏犯了牛脾气。
忽然间,两双手已贴在一起。
楚留香立刻觉得自己手里好像握住了一个烙铁似的。
然后他坐着的椅子就“吱吱”地响了起来。
那老太太忽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张椅子看来至少要值二两银子一张,可惜可惜。
” 她喃喃自语着,从怀里掏出个已变了色的绣花荷包,拿出了两个小银镍子,回头向店小二招了招手,道:“这是赔你们椅子的钱,拿去。
” 店小二早已看得脸色发青,眼睛发直,正不知道过去接下的好,还是不接的好。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楚留香坐着的椅子,已然裂了开来。
他虽然还能勉强悬立坐着,但手上的压力已愈来愈大,实在已没法子支持下去,也没法子站得起来。
这老人手上的压力,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他身上被压得愈来愈低,忽然间,老人手上的力量竟全没有了,楚留香不由自主一屁股坐下,居然又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张椅子就好像突然从地下长出来的。
他回过头,就看到了张洁洁。
张洁洁终于回来了,正微笑着,站在楚留香身后,道:“这位老先生为什么不请坐呀,难道也怕这里的椅子不太结实吗?” 麻冠老人的脸色更难看,却居然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
张洁洁手扶着楚留香的肩,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也有认识的朋友。
” 楚留香正勉强在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看些,他实在不愿意别人也将他当作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鬼。
然后他才摇摇头。
张洁洁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摇头的意思就是,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们,以后也不想再见到。
” 张洁洁脸上也露出很惊讶的表情,道:“你不认得他们?” 楚留香道:“不认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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