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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从人圈中出来之时,胡斐和程灵素早已认出,此人正是鹰爪雁行门的汪铁鹗。
他在围困马春花时假扮盗伙,原来却是现任有功名的武官。
胡斐知他心直口快,倒非奸滑之辈,微微一笑,道:“小弟的玩意儿算得什么?汪大哥,还是你显一手。
” 汪铁鹗知道自己的武功和胡斐可差得太远,有他在这里,那里还有自己卖弄的份儿?将单刀往地下一掷,笑道:“来来来,胡大哥,这位姑娘是姓……姓……姓程,对了,程姑娘,咱们同去痛饮三杯。
两位到京师来,在下这个东道是非做不可的了。
”说着拉了胡斐的手,便闯出人丛。
那卖武的汉子怎敢和做官的顶撞?讪讪的拾起单刀,待三人走远,又吹了起来。
汪铁鹗一面走,一面大声说道:“胡大哥,咱们这叫做不打不成相识,你老哥的武艺,在下实在是佩服得紧。
赶明儿我给你去跟福大帅说说,他老人家一见了你这等人才,必定欢喜重用,那时候啊,兄弟还得仰仗你照顾呢……”说到这里,忽然放低声音,道:“那位马姑娘啊,我们接了她母子三人进京之后,现下住在福大帅府中,当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福大帅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儿子,这一下,那马姑娘说不定便扶正做了大帅夫人,哈哈,哈哈!你老哥早知今日,跟我们那一场架也不会打的了吧?”他越说越响,在大街上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
胡斐听着心中却满不是味儿,暗想马春花在婚前和福康安早有私情,那两个孩子也确是福康安的亲骨肉,眼下她丈夫已故,再去和福康安相聚,也没什么不对,但一想到徐铮在树林中惨死的情状,总是不免黯然。
说话之间,三人来到一座大酒楼前。
酒楼上悬着一块金字招牌,写着“聚英楼”三个大字。
酒保一见汪铁鹗,忙含笑上来招呼,说道:“汪大人,今儿来得早,先在雅座喝几杯吧?”汪铁鹗道:“好!今儿我请两位体面朋友,酒菜可得特别丰盛。
”酒保笑道:“那还用吩咐?”引着三人在雅座中安了个座儿,斟酒送菜,十分殷勤,显然汪铁鹗是这里常客。
胡斐瞧酒楼中的客人,十之六七都是穿武官服色,便不是军官打扮,也大都是雄赳赳的武林豪客模样,看来这酒楼是以做武人生意为大宗的了。
京师烹调,果然大胜别处,此时正当炎暑,酒保送上来的酒菜精美可口,却不肥腻。
胡斐连声称好。
江铁鹗要挣面子,竟是叫了满桌的菜肴。
两人对饮了十几杯,忽听得隔房拥进一批人来,过不多时,便呼卢喝雉,大赌起来。
一人大声喝道:“九点天杠!通吃!”胡斐听那口音甚熟,微微一怔,汪铁鹗笑道:“是熟朋友!”大声道:“秦大哥,你猜是谁来了?”胡斐立时想起,那人正是八极拳的掌门人秦耐之,只听他隔着板壁叫道:“谁知你带的是什么猪朋狗友?一块儿滚过来赌几手吧?”汪铁鹗笑道:“你骂我不打紧,得罪了好朋友,可叫你吃不住兜着走呢!”站起身来,拉着胡斐的手说道:“胡大哥,咱们过去瞧瞧。
” 两人走到隔房,一掀门帘,只听秦耐之吆喝道:“三点,梅花一对,吃天,赔上门!”他一抬头,猛然见到胡斐,呆了一呆,喜道:“啊,是你,想不到,想不到!”将牌一推,站起身来,伸手在自己额角上打了几个爆栗,笑道:“该死,该死!我胡说八道,怎知是胡大哥驾到,来来来,你来推庄。
” 胡斐眼光一扫,只见房中聚着十来个武官,围了一桌在赌牌九,秦耐之正在做庄。
这十来个人,倒有一大半是扮过拦劫飞马镖局的大盗而和自己交过手的,使雷震挡姓褚的,使闪电锥姓上官的,使剑姓聂的,都在其内。
众人见他突然到来,嘈成一片的房中刹时间寂静无声。
胡斐抱拳作个四方揖,笑道:“多谢各位相赠坐骑。
”众人谦逊几句。
那姓聂的便道:“胡大哥,你来推庄,你有没带银子来?小弟今儿手气好,你先使着。
”说着将三封银子推到他面前。
胡斐生性极爱结交朋友,对做官的虽无好感,但见这一干人对自己极是尊重,而他本来又喜欢赌钱,笑道:“还是秦大哥推庄,小弟来下注碰碰运气。
聂大哥,你先收着,待会输干了再问你借。
”转头问程灵素道:“二妹,你赌不赌?”程灵素抿嘴笑道:“我不赌,我帮你捧银子回家。
” 秦耐之坐回庄家,洗牌掷骰。
胡斐和汪铁鹗便跟着下注。
众武官初时见到胡斐,均不免颇为尴尬,但几副牌九一推,见他谈笑风生,绝口不提旧事,大伙也便各自凝神赌博,不再介意。
胡斐有输有赢,进出不大,心下盘算:“今日是八月初九,再过六天就是中秋,那天下掌门人大会是福大帅所召,定于中秋节大宴。
凤天南这奸贼身为五虎门掌门人,他便是不来,在会中总也可探听到些这奸贼的讯息端倪。
眼前这班人都是福大帅的得力下属,不妨跟他们结纳结纳。
我不是什么掌门人,但只要他们带携,在会上陪那些掌门人喝一杯总是行的。
”当下不计输赢,随意下注,牌风竟是甚顺,没多久已赢了三四百两银子。
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晚,各人下注也渐渐大了起来。
忽听得靴声橐橐,门帘掀开,走进三个人来。
汪铁鹗一见,立时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叫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两位都来啦。
”围在桌前赌博的人也都纷纷招呼,有的叫“周大爷,曾二爷”,有的叫“周大人,曾大人”,神色之间都颇为恭谨。
胡斐和程灵素一听,心道:“原来是鹰爪雁行门的周铁鹪、曾铁鸥到了,这两人威风不小啊。
”打量二人时,见那周铁鹪短小精悍,身长不过五尺,五十来岁年纪,却已满头白发。
曾铁鸥年近五十,身子高瘦,手中拿着一个鼻烟壶,马褂上悬着一条金链,颇有些旗人贵族的气派。
胡斐一看那第三个人,心中微微一怔,原来是当年在商家堡中会过面的天龙门殷仲翔,只见他两鬓斑白,已老了不少。
殷仲翔的眼光在胡斐脸上掠过,见他只是个乡下人,毫没在意。
要知当年两人相见之时,胡斐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这时身量一高,脸容也变了,哪里还认得出来? 秦耐之站起身来,说道:“周大哥,曾二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这位是胡大哥,挺俊的身手。
为人又极够朋友,今儿刚上北京来。
你们三位多亲近亲近。
”周铁鹪向胡斐点了点头,曾铁鸥笑了笑,说声:“久仰!”两人武功卓绝,在京师享盛名已久,自不将这样一个乡下少年瞧在眼里。
汪铁鹗瞧着程灵素,心中大是奇怪:“你说跟我大师哥、二师哥相识,怎地不招呼啊?”他那想到程灵素当日乃是信口胡吹。
程灵素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眨眨眼睛。
汪铁鹗只道其中必有缘故,当下也不敢多问。
秦耐之又推了两副庄,便将庄让给了周铁鹪。
这时曾铁鸥、殷仲翔等一下场,落注更加大了。
胡斐手气极旺,连落连中,不到半个时辰,已赢了近千两银子。
周铁鹪这个庄却是极霉,将带来的银子和庄票输了十之七八,这时一把骰子掷下来,拿到四张牌竟是二三关,赔了一副通庄,将牌一推,说道:“我不成,二弟,你来推。
” 曾铁鸥的庄输输赢赢,不旺也不霉,胡斐却又多赢了七八百两,只见他面前堆了好大一堆银子。
曾铁鸥笑道:“乡下老弟,赌神菩萨跟你接风,你来做庄。
” 胡斐道:“好!”洗了洗牌,掷过骰子,拿起牌来一配,头道八点,二道一对板凳,竟吃了两家。
周铁鹪输得不动声色,曾铁鸥更是潇洒自若,抽空便说几句俏皮话。
殷仲翔发起毛来,不住的喃喃咒骂,后来输得急了,将剩下的二百来两银子孤注一掷,押在下门,一开牌出来,三点吃三点,九点吃九点,竟又输了。
殷仲翔脸色铁青,伸掌在桌上一拍,砰的一声,满桌的骨牌、银两、骰子都跳了起来,破口骂道:“这乡下小子骰子里有鬼,哪里便有这等巧法,三点吃三点,九点吃九点?便是牌旺,也不能旺得这样!” 秦耐之忙道:“殷大哥,你可别胡言乱语,这位胡大哥是好朋友!” 众人望望殷仲翔,望望胡斐,见过胡斐身手之人心中都想:殷仲翔说他赌牌欺诈,他决计不肯干休,这场架一打,殷仲翔准要倒大霉。
不料胡斐只笑了笑,道:“赌钱总有输赢,殷大哥推庄罢。
”殷仲翔霍地站起,从腰间解下佩剑,众人只道他要动手,却不劝阻。
要知武官们赌钱打架,实是稀松平常。
那知殷仲翔将佩剑往桌上一放,说道:“我这口剑少说也值七八百两银子,便跟你赌五百两!”那佩剑的剑鞘金镶玉嵌,甚是华丽,单是瞧这剑鞘,便已价值不菲。
胡斐笑道:“好!该赌八百两才公平。
”殷仲翔拿过骨牌骰子,道:“我只跟你这乡下小子赌,不受旁人落注,咱们一副牌决输赢!”胡斐从身前的银子堆中取过八百两,推了出去,道:“你掷骰吧!” 殷仲翔双掌合住两粒骰子,摇了几摇,吹一口气,掷了出来,一粒五,一粒四,共是九点。
他拿起第一手的四张牌,一看之下,脸有喜色,喝道:“乡下小子,这一次你弄不了鬼吧!”左手一翻,是副九点,右手砰的一翻,竟是一对天牌。
胡斐却不翻牌,用手指摸了摸牌底,配好了前后道,合扑着排在桌上。
殷仲翔喝道:“乡下小子,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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