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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匍匐在冰面上,静静凝望着,忽然间心里有无限的疲惫和清醒——雪怀,我知道,你是再也不会醒来的了……在将紫玉簪交给霍展白开始,我就明白了。
但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我却不能放手不管。
我要离开这里,穿过那一片雪原去往昆仑了……或许不再回来。
你一个人在这冰冷的水里睡了那么多年,是不是感到寂寞呢? 或许,霍展白说的对,我不该这样的强留着你,应让你早日解脱,重入轮回。
她俯身在冰面上,望着冰下的人。
入骨的寒意让她止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琉璃灯在手里摇摇晃晃,在冰上折射出流转的璀璨光芒。
一只手轻轻按在她双肩肩胛骨之间,一股暖流无声无息注入,她只觉全身瞬间如沐春风。
“夜里很冷,”身后的声音宁静温和,“薛谷主,小心身体。
” 她缓缓站了起来,伫立在冰上,许久许久,开口低声:“明日走之前,帮我把雪怀也带走吧。
” 妙风默默颔首,看着她提灯转身,朝着夏之园走去——她的脚步那样轻盈,不惊起一片雪花,仿佛寒夜里的幽灵。
这个湖里,藏着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冰下那个封冻的少年,一直微笑的脸上掠过一刹的叹息。
缓缓俯下身,竖起手掌,虚切在冰上。
仿佛有火焰在他手上燃烧,手刀轻易地切开了厚厚的冰层。
喀喇一声,水下的人浮出了水面。
妙风脱下身上的大氅,裹住了冰下那个面目如生的少年。
第二日,他们便按期离开了药师谷。
对于谷主多年来第一次出谷,绿儿和霜红都很紧张,争先恐后地表示要随行,却被薛紫夜毫不犹豫的拒绝——大光明宫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她又怎能让这些丫头跟着自己去冒险? 侍女们无计可施,只好尽心尽力准备她的行装。
当薛紫夜步出谷口,看到那八匹马拉的奢华马车和满满一车的物品后,不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大衣,披肩,手炉,木炭,火石,食物,药囊……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你们当我是去开杂货店么?”拎起马车里款式各异的大衣和丁零当啷一串手炉,薛紫夜哭笑不得,“连手炉都放了五个!蠢丫头,你们干脆把整个药师谷都装进去得了!” 侍女们讷讷,相顾做了个鬼脸。
“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你们好好给我听宁姨的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薛紫夜一手拎了一堆杂物从马车内出来,扔回给了绿儿,回顾妙风,声音忽然低了一低,“帮我把雪怀带上……可以么?” “但凭谷主吩咐。
”周围的侍女们还没回过神来,妙风躬身,足尖一点随即消失。
只是刹那,他就从湖边返回,手里横抱着一个用大氅裹着的东西,一个起落来到马车旁,对着薛紫夜轻轻点头,俯身将那一袭大氅放到了车厢里。
“雪怀……”薛紫夜喃喃叹息,揭开了大氅一角,看了看那张冰冷的脸,“我们回家了。
” 侍女们吃惊地看着大氅里裹着的那具尸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不是湖下冰封的那个少年么?多少年了。
如今,谷主居然将他从冰下挖了出来? “对了,绿儿,跟你说过的事,别忘了!”在跳上马车前,薛紫夜回头吩咐,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侍女们还没来的及答应,妙风已然掠上了马车,低喝一声,长鞭一击,摧动了马车向前疾驰。
瞬间碾过了皑皑白雪,消失在谷口漫天的风雪里。
千里之外,一羽白鸟正飞过京师上空,在紫禁城的风雪里奋力拍打着双翅,一路向北。
风大,雪大。
那一方布巾迎风猎猎飞扬,仿佛宿命灰色的手帕。
―――――――――――――――――― 第二日日落的时候,他们沿着漠河走出了那片雪原,踏上了大雪覆盖的官道。
在一个破败的驿站旁,薛紫夜示意妙风停下了车。
“就在这里。
”她撩开厚重的帘子,微微咳嗽,吃力的将用大氅裹着的人抱了出来。
“我来。
”妙风跳下车,伸过双臂接过,侧过头望了一眼路边的荒村——那是一个已然废弃多年的村落,久无人居住,大雪压垮了大部分的木屋。
风呼啸而过,在空荡荡的村子里发出尖利的声音。
他抱着尸体转身,看到这个破败的村落,忽然间眼神深处有一道光亮了一下。
——果然,是这个地方?! 薛紫夜扶着他的肩下了车,站在驿站旁那棵枯死的冷杉树下,凝望了片刻,默不作声的踩着齐膝深的雪,吃力的向着村子里走去。
妙风同样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来到村子北面的空地上。
那里,隐约遍布着隆起的坟丘,是村里的坟场。
十二年前那场大劫过后,师傅曾带着她回到这里,仔细收敛了每一个村民的遗骸。
所有人都回到了这一片祖传的坟地里,在故乡的泥土里重聚了——唯独留下了雪怀一个人还在冰下沉睡。
他定然很孤独吧? “埋在这里吧。
”她默然凝望了片刻,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开始挖掘。
然而长年冰冻的土坚硬如铁,她用尽全力挖下去,只在冻土上戳出一个淡白色的点。
“我来吧。
”不想如此耽误时间,妙风在她身侧弯下身,伸出手来——他没有拿任何工具,然而那些坚硬的冻土在他掌锋下却如豆腐一样裂开,只是一掌切下,便裂开了一尺深。
“滚开!让我自己来!”然而她却愤怒起来,一把将他推开,更加用力的用匕首戳着土。
妙风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双手按向地面。
内息从掌心汹涌而出,无声无息透入土地,一寸寸将万古冰封的冻土融化。
薛紫夜用尽全力戳着土,咳嗽着。
开始时那些冻土坚硬如铁,然而一刀一刀的挖下去,匕首下的土地开始松软,越到后来便越是轻松。
一个时辰后,一个八尺长三尺宽的土坑已然挖好。
她跪在雪地上筋疲力尽地喘息,将雪怀小心翼翼地移入坑中。
她用颤抖的手将碎土洒下。
夹杂着雪的土,一分分掩盖上了那一张苍白的脸——她咬着牙,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这把土再洒下去,就永远看不到了……没有人会再带着她去看北极光,没有人在她坠入黑暗冰河的瞬间托起她。
那个强留了十多年的梦,那些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在这一刻后,便是要彻底的结束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逃避现实的理由。
风雪如刀,筋疲力尽的她恍恍惚惚地站起,忽然间眼前一黑。
“小心!” 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马车内,车在缓缓晃动,碾过积雪继续向前。
妙风竟是片刻都不耽误的带着她上路,看来昆仑山上那个魔头的病情,已然是万分危急了。
外面风声呼啸,她睁开眼睛,长久地茫然望着顶棚,那一盏琉璃灯也在微微晃动。
她只觉得全身寒冷,四肢百骸中仿佛也有冰冷的针密密刺了进来。
原来……自己的身体,真的是虚弱到了如此么? 神智恍惚之间,忽然听到外面雪里传来依稀的曲声—— “……葛生蒙棘,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
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 那一瞬间,仿佛有利剑直刺入心底,葬礼时一直干涸的眼里陡然泪水长划而下,她在那样的乐曲里失声痛哭。
那不是《葛生》么?那首描述远古时女子埋葬所爱之人时的诗歌。
“荆棘覆盖着藤葛,蔹草长满了山。
我所爱的人埋葬在此处。
“谁来与他做伴?唯有孤独! “夏日漫长,冬夜凄凉。
等百年之后,再来此伴你长眠。
” ——那样的一字一句,无不深入此刻的心中。
如此慰藉而伏贴,仿佛一只手,凄凉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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