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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5/5)

蒺藜已迎面打到。

赵半山迎面一个“铁板桥”,三枚毒蒺藜刚从鼻尖上擦过,叫了一声“好!”刚要站起,又是三枚毒蒺藜向下盘打来。

龙骏转眼之间,也发出七件暗器,称做“连环三击”。

赵半山人未仰起,左手一粒飞蝗石,右手一枚铁莲子,将两枚毒蒺藜打在水中,待中间一枚飞到,伸手接住,放在怀里,眼见他暗器手段果然不凡,暗忖此人阴险毒辣,定有诡计,可别上了他当,手一扬,三枚金钱镖分打他上盘“神庭穴”、乳下“天池穴”,下盘“血海穴”。

龙骏见他手动,已拔起身子,窜向另一条小船。

赵半山看准他落脚之处,一枝甩手箭甩出,龙骏举手想接,忽然一样奇形兵刃弯弯曲曲的旋飞而至,急忙低头相避,说也奇怪,那兵刃竟又飞回赵半山手中。

他伸手一抄,又掷了过来。

龙骏从未接过他这独门暗器“回龙璧”,一吓之下,心神已乱,不提防迎面又是两粒菩提子飞来,左眉尖“阳白穴”、左肩“缺盆穴”同时打中,身子一软,瘫跪船头。

众侍卫见他跌倒,无不大惊。

与龙骏齐名大内的“一苇渡江”褚圆仗剑来救,剑护面门,纵身向龙骏跃去,人在半空,见对面也有一人挺剑跳来。

褚圆跃起在先,早一步落在船头,左手捏个剑决,右手剑挽个顺势大平花,横斩迎面纵来那人项颈,想将他逼下水去。

哪知那人身在半空,剑锋直刺褚圆右腕,正所谓“善攻者攻敌之必守”,虽在夜中,这一剑又准又快,霎时间攻守易势。

褚圆急忙缩手,剑锋掠下挽个逆花,直刺敌足,这一招是达摩剑术中的“虚式分金”。

那人左足虚晃一脚,右足直踢褚圆右腕。

褚圆提手急避,未及变招,那人已站在船头。

月光下只见他身穿道装,左手袖子束在腰带之中。

褚圆原是和尚,法名智圆,后来犯了清规,被追缴度牒,逐出庙门,他索性还了俗,改名褚圆,仗着一手达摩剑精妙阴狠,竟做到皇帝的贴身侍卫。

他原在空门,还俗后又长在禁城,江湖上之事不大熟悉,但见来敌剑法迅捷,生平未见,却不知道那是七十二手追魂夺命剑独步天下的无尘道人,当即喝问:“来者是谁?”无尘笑道:“亏你也学剑,不知道我么?”褚圆一招“金刚伏虎”接着一招“九品连台”,一剑下斩,一剑上挑。

无尘笑道:“剑法倒也不错,再来一记‘金轮度劫’!”话刚出口,褚圆果然抢向外门,使了一招“金轮度劫”。

他剑招使出,心中一怔:“怎么他知道?” 无尘微微一笑,剑锋分刺左右,喝道:“你使‘浮丘挹袖’,再使‘洪崖拍肩’!”话刚说完,褚圆果然依言使了这两招。

这哪里是性命相扑,就像是师父在指点徒弟。

褚圆素来自负,两招使后,退后两步,凝视对方,又羞又怒,又是惊恐。

其实无尘深知达摩剑法的精微,眼见褚圆造诣不凡,剑锋所至,正是逼得他非出那一招不可之处,事先却叫了招数的名头。

这一来先声夺人,褚圆一时不敢再行进招。

骆冰在船梢掌桨,笑吟吟的把船划到陈家洛与乾隆面前,好教皇帝看清楚部属如何出丑。

其时赵半山已将龙骏擒住,徐天宏在低声逼他交出解药。

龙骏闭目不语。

徐天宏将刀架在他颈中威吓,他仍是不理,心中盘算:“我宁死不屈,回去皇上定然有赏,只要稍有怯意,削了皇上颜面,我一生前程也就毁了。

在皇上面前,谅这些土匪也不敢杀我。

” 无尘喝道:“我这招是‘仙人指路’,你用‘回头是岸’招架!”褚圆下定决心,偏不照他的话使剑。

哪知无尘剑锋直戳他右颊,褚圆苦练达摩剑法二十余年,心剑合一,势成自然,已是根深蒂固,敌剑既然如此刺到,不得不左诀平指转东,右剑横划,两刃作天地向,正是一招“回头是岸”。

无尘一招“仙人指路”逼褚圆以“回头是岸”来招架,意存双关,因道家求仙,释家学佛,自己指点对方迷津,叫他认输回头。

褚圆一招使出,见无尘缩回长剑,目光似电,盯住了自己,不由得进固不敢,退又不是,十分狼狈。

无尘喝道:“我这招‘当头棒喝’,你快‘横江飞渡’!”说罢,长剑平挑,当头劈下。

褚圆身随剑转,回剑横掠,左手剑诀压住右肘,这一招不是达摩剑术中的“横江飞渡”是甚么? 乾隆略懂武艺,虽身手平庸,但大内奇材异能之士甚多,他从小看惯,见识却颇渊博,见无尘喊声未绝,褚圆已照着他的指点应招,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禁寒心,暗忖:“褚圆在大内众侍卫中已算一等高手,可是与这些匪徒一较量,竟然给人家耍猴儿般玩弄,一旦真有缓急,这些人济得甚事?”他可不知道无尘剑法海内无对,褚圆遇到他自是动弹不得。

也是今晚适逢其会,让乾隆见识到天下第一剑的剑法,他竟以为“匪帮”中如此人材极伙,那也是想得左了。

乾隆又看几招,再也难忍,对白振道:“叫他回来。

”白振叫道:“褚兄,主人叫你回来。

”褚圆巴不得有此一叫,只因满清军法严峻,临阵退缩必有重刑,他进退两难,正在万般无奈之际,忽有皇命,如逢大赦,忙回剑护身,便欲回跳。

无尘喝道:“早叫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嘿嘿,道爷可不放了!”长剑闪动,褚圆只见前后左右都是敌剑,全身立被裹于一团剑气之中,哪敢移动半步,只觉脸上身上凉飕飕地,似有一柄利刃周游划动。

白振见褚圆无法退出,纵身向两人扑将过来,伸出双爪,便来硬夺无尘长剑。

无尘见他来得凶猛,剑锋一圈,反刺对方下盘。

白振的武艺比之褚圆可高明得多了,左手两根手指搭着剑锋,右手一掌向他左肩打去。

无尘缺了左臂,不免吃亏,敌人攻向左侧,只有退避,无法反击,身子一侧,右剑直刺敌人咽喉,这一剑当真迅捷无伦。

白振出手神速,竟然不输无尘剑招,斜身避剑,右掌继续追击对方左肩,无尘向后退出一步,右手手腕已被他抓住。

赵半山、徐天宏、骆冰等等看得亲切,不由得齐声呼叫。

剑光掌影中无尘左脚飞起,直踢对方右胯。

白振向左一避,借势仍夺长剑。

无尘左脚未落,右脚跟着踢出。

白振万想不到他出腿有如电闪,生平从所未见,手爪一松,急忙后退。

无尘右腿落空,左腿跟上,这一下白振再也躲避不了,右股上重重着了一脚,一个踉跄,险险跌入湖中。

他下盘稳实,随即站定,身子倾斜,却仍屹立船边,双手疾向无尘双目抓到。

无尘侧头避让,肩头已被他手掌击中。

无尘骂了一声,连环迷踪腿一腿快如一腿,连绵不断,左脚甫起,右脚跟着飞出。

白振立即变招,眼见对方一腿又到,忙拔身纵高。

这两位大高手武功均以快速见长,此刻兔起鹘落,星丸跳跃,连经数变,旁人看得眼也花了。

骆冰坐在后梢,见白振跃起,木桨抄起一大片水向他泼去。

白振本拟落在船头,空手和无尘的长剑拚斗一场,忽见一片白晃晃的湖水迎头浇来,情急之下,在空中打个筋斗,倒退落回花艇,总算他身手矫捷,饶是如此,下半身还是被浇得湿淋淋的十分狼狈。

岂知比起褚圆来,直是算不了甚么。

原来褚圆得他来援,逃出了无尘剑光笼幕,跳回花艇,惊魂甫定,正要站到乾隆背后,忽然玉如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乾隆皱起眉头,陈家洛似笑非笑,各人神色都是十分奇特。

他心中一愕,一阵微风吹来,顿感凉意,一看自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全身衣服已被无尘割成碎片,七零八落,不成模样,头上又是热辣辣地,一摸头脸,辫子、头发、眉毛均被剃得干干净净,又惊又羞,忽然间裤子又向下溜去,原来裤带也给割断了,忙伸双手去抢裤子,噗的一声,手里长剑跌入湖中。

乾隆眼见手下三名武艺最高的侍卫都被打得狼狈万状,知道再比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对陈家洛道:“陆兄这几位朋友果然艺业惊人,何不随着陆兄为朝廷出力?将来光祖耀宗,封妻荫子,才不辜负了一副好身手。

像这般沦落草莽,岂不可惜?”原来乾隆颇有才略,这时非但不怒,反生笼络豪杰以为己用之念。

陈家洛笑道:“我这些朋友都和小弟一样,宁可在江湖闲散适意。

兄台好意,大家心领了。

”乾隆道:“既然如此,今晚叨扰已久,就此告辞。

”说罢望着尚在赵半山船中的龙骏。

陈家洛叫道:“赵三哥,把东方先生的从人放回吧!”骆冰叫道:“那不成!心砚中了他的毒蒺藜,他不肯给解药。

”说着又将船划近了些。

乾隆向李可秀轻轻嘱咐几句,转头对龙骏道:“拿解药给人家。

”龙骏道:“小的该死,解药留在北京没带出来。

” 乾隆眉头一皱便不言语了。

陈家洛道:“赵三哥,放了他吧!”赵半山心想总舵主还不知道毒蒺藜的厉害,可是亦不便公然施刑,而且此人如此凶悍,只怕施刑也自无用,即使从他身边搜出解药,不明用法,也是枉然,此刻只要一放走,再要拿他便不容易,何况心砚命悬一线,又怎能耽搁?但总舵主之令却又不能不遵,当下十分踌躇。

徐天宏道:“三哥,那两枚毒蒺藜给我。

”赵半山不明他用意,从怀里将两枚毒蒺藜掏出,一枚是从心砚肩上起下,一枚是比暗器时接过来的。

徐天宏接过,左手一拉,嗤的一声,将龙骏胸口衣服扯了一大片,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右手一举,噗噗噗,毒蒺藜在他胸口连戳三下,打了六个小洞。

龙骏“啊哟”一声大叫,吓得满头冷汗。

徐天宏将毒蒺藜交还赵半山,高声对陈家洛道:“陆公子,请你给几杯酒。

我们要和这位龙爷喝两杯,交个朋友,马上放他回来。

” 陈家洛道:“好。

”玉如意在三只酒杯中斟满了酒。

陈家洛道:“三哥,酒来了。

”拿起酒杯掷去,一只酒杯平平稳稳的从花艇飞出。

赵半山伸手轻轻接住,一滴酒也没泼出。

众人喝彩声中,其余两杯酒也飞到了赵半山手里。

徐天宏接过酒杯,说道:“龙爷,咱们干一杯!”龙骏伤口早已麻痒难当,见到酒来更如见了蛇蝎,惊惧万状,紧闭嘴唇,死咬牙关。

要知酒一入肚,血行更快,剧毒急发,立时毙命。

徐天宏笑道:“喝吧,何必客气?”小指与无名指箝紧他鼻孔,大拇指和食指在他两颊用力一捏,龙骏只得张嘴,徐天宏将三杯酒灌了下去。

龙骏三杯酒落肚,片刻之间胸口麻木,大片肌肉变成青黑,性命已在呼吸之间,他自知毒蒺藜毒性可怖之至,哪里还敢倔强,性命要紧,功名富贵只好不理了,颤声道:“放开我穴道,我……我……我……拿解药出来。

”赵半山一笑,一揉一拍,解开他闭住的穴道。

龙骏咬紧牙关,从袋里摸出三包药来,说道:“红色的内服,黑色的吸毒,白色的收口。

”话刚说完,人已昏了过去。

赵半山忙将一撮红色药末在酒杯里用湖水化了,给心砚服下,将黑药敷上伤口,不一会,只见黑血汩汩从伤口流出。

骆冰随流随拭,黑血渐渐变成紫色,又变成红色,心砚“啊哟,啊哟”的叫了起来,赵半山再把白色药末敷上,笑道:“小命拾回来啦!” 徐天宏恨龙骏歹毒,将三包药都放入怀中,大声道:“你的解药既然留在北京,即刻回京去取解药,也还来得及。

”赵半山见到龙骏的惨状,心有不忍,向徐天宏把药要了过来,给他敷服。

陈家洛向乾隆道:“小弟这几个朋友都是粗鲁之辈,不懂礼数,仁兄幸勿见责。

”乾隆干笑几声,举手说道:“今日确是大增见闻。

就此别过。

” 陈家洛叫道:“东方先生要回去了,船靠岸吧!”艄公答应了,花艇缓缓向岸边划去。

数百艘小船前后左右拥卫,船上灯笼点点火光,天上一轮皓月,都倒映在湖水之中,湖水深绿,有若碧玉。

陈家洛见此湖光月色,心想:“西湖方圆号称千顷。

昔贤有诗咏西湖夜月,云:‘寒波拍岸金千顷,灏气涵空玉一杯。

’丽景如此,诚非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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