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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闹间,楼梯声响,适才随杨康下去的丐帮三老又回了上来,走到郭、黄二人桌边,行了一礼。
居中那丐白白胖胖,留着一大丛白胡子,若非身上千补百绽,宛然便是个大绅士大财主的模样,他未言先笑,端的是满脸春风,一团和气,说道:“适才那姓鲁的老丐暗中向两位下了毒手,我等瞧不过眼,特来相救。
” 郭靖、黄蓉都吃了一惊,齐问:“甚么毒手?”那丐道:“那老丐不肯与两位同席饮食,是不是?”黄蓉心中一凛,问道:“难道他在我们饮食中下了毒?”那丐叹道:“也是我们帮中不幸,出了这等奸诈之人。
这老丐下毒本事高明得紧,只要手指轻轻一弹,暗藏在指甲内的毒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酒菜。
两位中毒已深,再过个半个时辰,就无法解救了。
”黄蓉不信,说道:“我两人跟他无怨无仇,他何以要下此毒手?”那丐道:“多半是两位言语中得罪了他。
急速服此解药,方可有救。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纷,分置两只酒杯之中,用酒冲了,要靖、蓉二人立即服下。
黄蓉刚才见杨康和他们做一路,心中已自起疑,岂肯只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服药?又问:“那位姓杨的相公和我们相识,请三位邀他来一见如何?”那丐道:“那自然是要见的,只是那奸徒所下之毒剧烈异常,两位速服解药,否则延误难治。
”黄蓉道:“三位好意,极为感谢,且坐下共饮几杯。
想当年丐帮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独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霸,真是何等英雄。
”当日他与洪七公、郭靖同在明霞岛扎木筏之时,洪七公常跟她说些帮中旧事,以免她日后做了帮主,于帮中大事却一无所知。
那第十一代帮主的英雄事迹,便是那时候听洪七公说的。
丐帮三老听她忽然说起帮主旧事,互相望了一眼,都感十分诧异,心想凭她小小年纪,怎能知晓此事。
黄蓉又道:“洪帮主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无对,不知三位学到了几掌?”三丐脸上均现惭色,那降龙十八掌却是未蒙帮主传授一掌,反不及八袋弟子黎生倒得传授一招“神龙摆尾”。
黄蓉又道:“刚才那位鲁长老虽说擅于下毒,我瞧本事却也平常。
上个月西毒欧阳锋请我喝了三杯毒酒,那才有点儿门道。
这两杯解毒酒,还是三位自己饮了罢。
”说着将两杯调有药粉的药酒推到三丐面前。
三丐微微变色,知她故意东拉西扯,不肯服药。
那财主模样的长老笑道:“姑娘既有见疑之意,我等自然不便相强。
只不过我们一番好意,却是白费了。
我只点破一事,姑娘自然信服。
两位且瞧我眼光之中,有何异样?”郭靖、黄蓉一齐望他双目,只见他一对眼睛嵌在圆鼓鼓一脸肥肉之中,只如两道细缝,但细缝中莹然有光,眼神甚是清朗。
黄蓉心想:“那有甚么异样?左右不过似一对亮晶晶的猪眼罢啦。
”那丐又道:“两位望着我的眼睛,千万不可分神。
现在你们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晕,全身疲乏无力,这是中毒之象,那就闭上眼睛睡罢。
” 他说话极是和悦动听,竟有一股中人欲醉之意,靖、蓉二人果然觉得神倦眼困,全身无力。
黄蓉微觉不妥,要想转头避开他的眼光,可是一双眼睛竟似被他的目光吸住了,不由自主的凝视着他。
那丐又道:“此间面临大湖,甚是凉爽,两位就在这清风之中酣睡一觉,睡罢,睡罢!舒服得很,乖乖的睡罢!”他越说到后来,声音越是柔和甜美。
靖、蓉二人不知不觉的哈欠连连,竟自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二人迷迷糊糊中只感凉风吹拂,身有寒意,耳中隐隐似有波涛之声,睁开眼来,但见云雾中一轮朗月刚从东边山后升起。
两人这一惊非小,适才大白日在岳阳楼头饮酒,怎么转瞬之间便已昏黑?昏昏沉沉中待要站起,更惊觉双手双脚均已被绳索缚住,张口欲呼,口中却被塞了麻核,只刺得口舌生疼。
黄蓉立知是着了那白胖乞丐的道儿,只是他使的是甚么邪法,却难索解;一时之间也不去多想,斜眼见郭靖躺在自己身边,正在用力挣扎,先宽了一大半心。
郭靖此时内力浑厚,再坚韧的绳索也是被他数崩即断,哪知此刻他手脚运上了劲,身上绳索铮铮有声,竟然纹丝不损,原来是以牛皮条混以钢丝绞成。
郭靖欲待再加内劲,突然面上一凉,一片冰冷的剑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拍了两拍,转头横眼瞧去,见是四个青年乞丐,各执兵刃守在身边,只得不再挣扎,转头去瞧黄蓉。
黄蓉定了定神,要先摸清周遭情势,再寻脱身之计,侧过身来,更是惊得呆了,原来竟是置身在一个小峰之顶,月光下看得明白,四下都是湖水,轻烟薄雾,笼罩着万顷碧波,心道:“原来我们已给擒到了洞庭湖中的君山之顶,怎地途中毫无知觉?”再回头过来,只见十余丈外有座高台,台周密密层层的围坐着数百名乞丐,各人寂然无声,月光尚未照到各人身上,是以初时未曾发觉。
她暗暗心喜:“啊,是了,今日七月十五,这正是丐帮大会。
待会我只须设法开口说话,传下师父号令,何愁众丐不服?” 过了良久,群丐仍是毫无动静,黄蓉心中好生不耐,只是无法动弹,惟有苦忍,再过半个时辰,她手脚不动,已微感酸麻,只见一盘冰轮渐渐移至中天,照亮了半边高台。
黄蓉心道:“李太白诗云:‘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他当日玩山赏月,何等自在,今夜景自相同,我和靖哥哥却被缚在这里,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月光缓移,照到台边三个大字:“轩辕台”。
黄蓉想起爹爹讲述天下大江大湖的故事,曾说相传黄帝于洞庭湖畔铸鼎,鼎成后骑龙升天,想来此台便是纪念这回事了。
只一盏茶时分,那高台已全部浴在皓月之中,忽听得笃笃笃、笃笃笃三声一停的响了起来,忽缓忽急,忽高忽低,颇有韵律,却是众丐各执一根小棒,敲击自己面前的山石。
黄蓉暗数敲击之声,待数到九九八十一下,响声戛然而止,群丐中站起四人,月光下瞧得明白,正是鲁有脚与那净衣派的三个长老。
这丐帮四老走到轩辕台四角站定,群丐一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行礼。
那白胖老丐待群丐坐定,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天祸丐帮,当真是天大的灾难,咱们洪帮主已在临安府归天啦!” 此言一出,群丐鸦雀无声。
突然间一人张口大叫,扑倒在地。
四下里群丐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哀声振动林木,从湖面上远远传了出去。
郭靖大吃一惊:“我们找寻不着师父,原来他老人家竟尔去世了。
”不禁涕泪交流,只是口中塞了麻核,哭不出声。
黄蓉却想:“这胖子不是好东西,使邪法拿住我们。
这人的话如何信得?他定是造谣。
” 群丐思念洪七公的恩义,个个大放悲声。
鲁有脚忽然叫道:“彭长老,帮主归天,是谁亲眼见到的?”那白白胖胖的彭长老道:“鲁长老,帮主他老人家若是尚在人世,谁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敢来咒他?亲眼见他老人家归天之人,就在此处。
杨相公,请您对众兄弟详细述说罢。
”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人,正是杨康。
他手持绿竹杖,走到高台之前,群丐登时肃静,但低泣呜咽之声兀自不止。
杨康缓缓说道:“洪帮主于一个月之前,在临安府与人比武,不幸失手给人打死。
” 群丐听了此言,登时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仇人是谁?快说,快说!”“帮主如此神通,怎能失手?”“必是仇人大举围攻,咱们帮主落了个寡不敌众。
”郭靖听了杨康之言,由悲转怒,随即心下欣喜,心道:“一个月之前,师父明明与我们在一起,原来他是在胡说八道。
”黄蓉却想:“这小子是老骗子裘千仞的私淑弟子,净学会了他那套假传死讯的臭功夫。
” 杨康双手伸出,待众丐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害死帮主的,是桃花岛岛主东邪黄药师,和全真派的七个贼道。
”黄药师久不离岛,众丐十九不知他的名头,全真七子却是威名远震。
这日能来君山赴会的,在丐帮中均非泛泛之辈,自然都知七子之能,心想不管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全真七子联起手来,帮主纵然武功卓绝,但一人落了单,自非其敌。
当下个个悲愤异常。
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嚷着立时要去为帮主报仇。
原来杨康当日听欧阳锋说起洪七公被他以蛤蟆功击伤,性命必然难保。
他又道郭靖已被自己在禁宫之中刺死,哪知忽在岳阳楼撞见,大惊之下,指使丐帮三长老设法将两人擒住,有心予以害死。
他想此事日久必泄,黄药师、全真七子、江南六怪等必找自己报仇。
六怪武功不高,倒不如何惧怕,东邪和七子却是非同小可,于是信口将杀害洪七公的祸端轻轻放到了他们头上,好教丐帮倾巢而出,一举将桃花岛及全真教挑了,除了自己的大患。
群丐纷扰声中,东路简长老站起身来,说道:“众兄弟,听我一言。
”此人须眉皆白,五短身材,一开口说话,余人立时寂然无声,显是在丐帮中大有威信。
只听他说道:“眼下咱们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遵从帮主遗命,奉立本帮第十九代帮主。
第二件是商量着怎生给帮主报仇雪恨。
”群丐轰然称是。
鲁有脚却高声道:“咱们先得祭奠老帮主的英灵。
”在地下抓起一把湿土,随手捏成一个泥人,当作洪七公的灵像,放在轩辕台边上,伏地大哭。
群丐尽皆大放悲声。
黄蓉心道:“我师父好端端地又没死,你们这些臭叫化哭些甚么?哼,你们没来由的把靖哥哥和我绑在这里,累得你们空伤心一场,这才叫活该呢。
” 众丐号哭了一阵,简长老击掌三下,众丐逐一收泪止声。
简长老道:“本帮各路兄弟今日在岳州君山大会,本来为的是要听洪帮主指定他老人家的继承之人,现下老帮主既已不幸归天,就得依老帮主遗命而定。
若无遗命,便由本帮四位长老共同推举。
这是本帮列祖列宗世代相传的规矩,众位弟兄,是也不是?”众丐齐声称是。
彭长老道:“杨相公,老帮主临终归天之时,有何遗命,请你告知。
” 奉立帮主是丐帮中的第一等大事,丐帮的兴衰成败,倒有一大半决定于帮主是否有德有能。
当年第十七代钱帮主昏喑懦弱,武功虽高,但处事不当,净衣派与污衣派纷争不休,丐帮声势大衰。
直至洪七公接任帮主,强行镇压两派不许内讧,丐帮方得在江湖上重振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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