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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八章 父子(3/5)

,放回了地下。

骤然间,双眉轩起,立时朝厅上各角落去望,似在察看什么。

琼芳心下一凛,暗道:“还有人躲在屋里么?” 想到适才在院中见到的人影,竟险些惊呼出声,心头更已怦怦地跳着。

杨肃观环顾堂上,不发一语,虽只一瞬之间,却似过得良久。

琼芳也是手心出汗,正四下瞧望间,却听徐王爷吼骂起来:“杨肃观!你别不吭气!快说句话啊!”喊声一出,杨肃观立时转头而来,待见徐王还紧抓着阿秀,便道:“王爷,请你放开犬子。

” 众人一脸愕然,本还以为他会公然责打阿秀,却没料到他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几名舅舅大声道:“什么犬子?这是野种!外头带进来的野种!你还好护着他?”话还在口,却见杨肃观目光略略一扫,几位舅舅张嘴结舌,向后急急退开,躲到人群里头去了。

杨肃观威严之重,无人能挡,四下噤若寒蝉。

只见他慢慢行上,道:“王爷,我再说一次,放开他。

”徐王忍无可忍,顿时发狂似的吼了:“杨肃观!你想护短吗?告诉你!本王绝不答应!” 杨肃观静静地道:“护不护短,杨某自有家规,不劳外人置喙。

还请王爷即刻释还犬子。

” 眼见杨肃观凝视着自己,徐王与他目光相接,不由心下大怯。

他又是愤怒、又是害怕,猛见侍卫手中提着刀,忙一把抢过,紧握在手,咬牙道:“杨肃观……别人怕你,我……我朱合可不怕你,告诉你,要是我儿子有什么万一,我不只要杀了这孩子,还要拿你老婆的性命抵债!” 徐王此言并非虚言恫吓,要知载儆是万岁亲选的八世子之一,万一真让阿秀打死了,一旦宗人府追究起来,非只阿秀小命不保,恐怕杨肃观、顾倩兮也要受其牵连,轻则削官停俸,重则牢狱之灾,便算正统皇帝亲自力保,怕也是力不从心了。

徐王爷满面怒容,双眼好似要喷出火来了。

杨肃观不再与之多说,只俯身下来,携住阿秀的手,道:“去那儿坐着。

”徐王大怒欲狂,厉声道:“放肆!本王在这儿,谁敢动上一步?”杨肃观弯下身来,拍了拍阿秀的肩头,道:“去吧。

” 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阿秀已然转身离开。

徐王暴跳如雷,厉声道:“拦住他!拦住他!”众侍卫东张西望,可临到头来,谁也不敢动上一步,只眼睁睁看着阿秀走了。

毕竟面前这人便是“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积威之下,谁敢造次? 杨肃观拿回了阿秀,也镇住了场面,眼看载儆还趴在地下,当即俯身下去,将他抱了起来。

眼看载儆满头是血,身子却一动不动。

琼芳自是大感不安,满堂宾客心下惴惴,只见杨肃观伸指出来,朝载儆的人中轻轻一搓,功力到处,那男童立时醒了过来,大哭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众人大喜道:“他活了!活过来了!”抢上前来,正要看他的伤势。

杨肃观却反手一提,将载儆交给了管家。

众人心下一惊,都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却听杨肃观沉声道:“淑宁,你过来。

”闻得此言,徐王爷自是脸色大变,大声道:“杨肃观!你……你想对我的王妃做什么?”挺起刀来,护住妻子,竟是一步不让。

杨肃观毫不理会,只朝表妹道:“淑宁,过来,不要怕我。

” 那淑宁早让人扶了起来,始终不敢作声,听得表哥叫唤,眼眶径自红了,只见她慢慢从丈夫背后走了出来,来到表哥面前,痴痴地仰望着他。

徐王像是怕极这个场面,一边胡乱挥刀,一边凄厉呐喊:“众侍卫!保护王妃!快啊!快啊!”众侍卫听得喊声,自是满面犹豫,有的走了过来,有的却停在原地,正踌躇间,却听杨肃观道:“老蔡,收起他们的兵器。

到我家里,谁也不许佩刀。

” 老蔡答应了,行到众侍卫面前,道:“各位大哥,你们也听到我家老爷的说话了,别让我难做人。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乖乖缴械,徐王大声道:“不许交!本王命你们不许交!”激愤之下,竟已语带哭声。

众侍卫瞧了瞧杨肃观,又看了看徐王,一个个低头躬身,交出了佩刀。

徐王哭出声来:“畜生!”使劲把刀砸到了地下,掩面便朝屋外奔去。

转看那淑宁,却是泪如雨下,只顾仰望着表哥,对自己的丈夫却是看也不看上一眼。

杨肃观见她满脸是伤,便伸手出来,抚了抚她的脸颊,道:“痛吗?”淑宁泪水流下,却是点了点头。

杨肃观替她理了理秀发,轻轻地道:“妹子,你羞辱我的家人,我比你更痛。

” 淑宁痴痴仰视着他,突然抱了上来,竟已痛哭失声。

琼芳看在眼里,自也猜到了淑宁的几分心情。

这女人其实压根儿不恨阿秀,甚且也不恨顾倩兮,她只是想找些事情来为难表哥,逼得他不得不来面对自己。

眼看母亲哭哭啼啼,全让载信看到眼里去了,几名舅父、舅母也都觉得尴尬了。

毕竟淑宁贵为王妃,怎能如此失态?杨肃观轻轻放开了她,道:“老蔡,送客。

” 众亲戚愣住了,看杨肃观入府以来,先激走了徐王,又责备了淑宁,虽说救醒了载儆,可对阿秀始终不做处置,那大舅实在忍无可忍,大声道:“观管,你家那小子险些打死了载儆,你……你表妹也给他打得鼻青脸肿,你……你就想这么交代过去吗?” 此番阿秀辣手殴打长上,还差点坏了世子的性命,每一条罪都难以善了,杨肃观却不闻不问,却要众人如何心服?正等杨肃观做个交代,他却走向太师椅,自管坐了下来。

老蔡道:“舅老爷、舅太太,老爷吩咐过了,请诸位外间用茶吧。

” 徐王贵为皇族,尚且不能与杨肃观抗衡,众亲戚如何敢作声?纵使咬牙切齿,也只能向门外行去。

淑琴、淑怡等少女更是怕得发抖,只簇拥着淑宁母子离开。

杨肃观并不多言,只敲了敲桌面。

那管家便奉上茶来,站在一旁伺候。

那杨绍奇看了大哥这幅神气,却是脸色微变,忙召来两名丫嬛,道:“快去通报少奶奶,请她带老夫人出来,快。

”两名丫嬛正要离开,却听杨肃观静静地道:“绍奇,找谁来都没用。

” 琼芳心下醒悟,这才知道阿秀要糟了。

看今日风波太大,倘若阿秀挨几下板子便能了事,杨肃观早就打了,岂有留人话柄之理?正因如此,他不想做给谁看,故而请外人尽数离开,此乃“回避”之意……因为再来的事情,不容谁来打扰,也不容谁来窥看。

两名丫嬛偷偷摸摸地走了,杨肃观也不阻拦,只啜饮清茶,道:“琼阁主,您请自便吧。

” 杨肃观早已见到了琼芳,直至这最后一刻,方才出面赶她,算是为她留了点面子。

琼芳有些怕他,正想着是否离开,杨绍奇却拉住了她,附耳轻声:“留……下……”琼芳迟疑半晌,先看了杨肃观一眼,慢慢躲到杨绍奇背后,这才悄没声地坐了下来。

眼看弟弟留下了琼芳,杨肃观也不多做争执,当下站起身来,静静走到阿秀面前。

不知不觉间,人人都紧张起来了,不知他要如何责罚阿秀。

屋里静了下来,父子两人对面站立,都是一语不发。

良久良久,只听杨肃观道:“阿秀,爹要问你几件事,望你好好地答。

” 阿秀心里怕到了极处,只是左右张望,希望有人解救自己。

杨肃观道:“阿秀,不看别人。

跟爹说,你做错什么了?”阿秀低垂脸面:“我……我打人了……” 杨肃观道:“很好。

告诉爹爹,你为何打人?”阿秀低声道:“他们……他们辱娘。

” 杨肃观轻声道:“那现下呢?你现下打了他们之后,他们就不辱娘了吗?” 堂上众人微微一惊,都晓得阿秀确实做错了。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要想赢得他人的敬重,单凭拳头是无用的。

眼看阿秀眼中含泪,迟不应声,杨肃观俯身弯腰,轻抚阿秀的脸庞,说道:“阿秀,你若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无论爹怎么打你、罚你,都是无用。

你说对么?” 不教而诛是为虐,杨肃观要教诲儿子,送给他一个是非的道理。

阿秀慢慢低下头去,蓦地咬住了牙,喊道:“不对!”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为之一惊,杨肃观静静地道:“我哪儿不对?” 阿秀好似豁出了性命,昂起头来,大声道:“你除了说废话,还会什么?他们欺侮我,你什么都不做,就只会打我!只会放屁!放屁!我问你,我打了他们,他们一样辱娘,那我不打他们呢?难道他们就不辱娘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竟都回答不出。

只听阿秀激动道:“答不出来了吧?我今日打了他们,他们有话说,我不打他们,他们那张嘴还是爱说。

告诉你!我才不信你这一套!在这世上,只要有人敢欺侮我,我就要报仇!来一个,我打一个!见两个,我打一双!只要打得他们全怕我!天下就没人敢惹我了!” 啪地一响,杨肃观右掌挥落,狠狠抽在儿子的面颊上,这一抽并未用力,却打得阿秀痛极。

只听杨肃观静静地道:“我打你了,你报仇吧。

”阿秀抚着面颊,咬牙流泪:“我……我打不赢你,可我知道自己没做错。

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那张凳子还是要砸下去……” 阿秀说出了心底话,他不服、也不受教。

琼芳与杨绍奇对望一眼,眼里都见到对方的担忧。

杨肃观深深吸了口气,他点了点头,道:“很好。

”顿了一顿,道:“老蔡,取我的剑出来。

”琼芳惊呼一声,众家丁则是两脚一软,一个个发抖起来了。

老蔡也怕了起来,奈何大老爷有命,只好迟移缓步,略做拖延,眼角却瞄向了杨绍奇,希望他出面缓颊。

杨家不只有位大老爷,另还有位二老爷。

一片静默间,杨绍奇缓缓行上,道:“哥哥,这事不能全怪阿秀。

常言道:‘一只巴掌拍不响’,咱们杨家管不住自己的亲戚,任凭这些外人羞辱他的母亲,咱们是不是也有错呢?” 杨肃观伸起手来,制住弟弟的劝说,静静地道:“你闭嘴。

”杨绍奇微感错愕,还待再说,耳中却听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便是这个家的主人,大小权柄,尽出你手。

如今你管成这个模样,还有资格说话么?” 杨绍奇所言不错,此事不只阿秀有错,杨家上下也有错,只是这个错却须由杨绍奇自己承担。

他镇不住场面,任凭外人在家肆虐,如今留了个烂摊子给大哥,还有脸说什么? 眼看二哥原是小弟,全无用处,老蔡便也没话说了,便取过一只漆黑木匣,送到大老爷面前,打了开来。

木匣长约四尺,里头衬着丝缎,放了一柄宝剑。

琼芳怕了起来,颤声道:“杨大人……” 琼芳平日虽是颐指气使,可对方是杨肃观,却连一句话也插不下去,眼见宝剑出匣,眼角只能急急望向窗外,就盼卢云真躲在院子里,能够及时现身相救。

杨绍奇也是满心焦急,忙拉住了一名家丁,低声急问:“少奶奶呢?怎么还不出来?” 满屋子忡忡不安,却无人胆敢阻拦,但见杨肃观面向阿秀,静静地道:“阿秀,你可晓得,爹爹为何待你这般严厉?”阿秀别开头去,不敢言语,杨肃观道:“因为我视你如亲生,打你到我身边的第一日起,我就琢磨着如何教养你,四年以来,不敢一日懈怠。

孩子,你可知我的苦心?” 阿秀全身发抖,慢慢地点了点头。

杨肃观道:“很好,今日爹爹要和你做一个约定,我俩终身都不能反悔。

”说话间,便从木匣中取出了宝剑,顿了顿,蓦地把手一抽,只听刷地一声,剑身出鞘。

琼芳不觉尖叫一声:“杨大人!住手!” 猛听“嗡”地一声大响,眼前精光闪过,但见地下多了一道痕迹,长有八尺,入地深达数寸。

转看阿秀,却是好端端地站着。

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阿秀也是飕飕发抖,小脸转为苍白。

杨肃观手指地下剑痕,道:“孩子,这天下有一道线,我称之为‘规矩’。

你即使书读不好,肢体残缺,只消躲在这条界线之后,爹就能保护你,让你平安长大。

可你若要越线而过,无论你再聪明,爹的本领再大,却也护不住你。

”他俯身下来,抚着儿子的脸庞,道:“孩子,你若想留在这间屋子里,便得站在这条线后,终身不许跨出去。

若不然……”伸手朝大门外一指,轻轻地道:“你我父子缘份到此为止,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爹爹不会强留。

” 阿秀全身大震,他本以为爹爹会打他一顿,说不定还会提剑砍他,没想爹爹竟然不要他了? 眼看阿秀眼眶红了,垂着小脸,不言不动。

一旁管家拼命眨眼,家丁丫嬛们也胡乱打着手势,都要他向老爷低头认错。

谁知这孩子平日嘻嘻哈哈,此刻却似傻了一般,只顾瞧着地下剑痕,对身外一切视若无睹。

杨肃观轻轻地道:“阿秀,世人都不喜欢守规矩,是故天下无人喜欢杨某,杨某也坦然以对。

但对你,爹爹不能不在乎。

你若要做我的孩子,便得走我的路子,终生不得反悔。

否则,请你即刻离开我杨家大门。

日后你我道上相见,彼此既无父子之名,自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

” 琼芳呆住了,她不懂杨肃观何以如此决绝?阿秀只不过是个小孩,能造什么乱?难道他还真怕阿秀生有反骨不成?正错愕间,猛听阿秀大喊道:“走就走!谁希罕留你这儿!” 正欲转身,管家急忙拉住,慌道:“少爷!别乱来!” 阿秀使劲挣脱,大哭道:“别拉我!我走了最好!那以后你们就有好日子过啦!”众人闻言一怔,管家喃喃地道:“少爷……你……你怎么说这话……” 阿秀泪水扑飕飕地落下,哽咽道:“你们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早就知道啦,反正娘会给外人笑,便是因为带着我这个没爹的野孩子,对不对?”将额头的玉佩解下,扔到了地下,大哭道:“走就走!阿秀不必靠你们养!阿秀是三眼二郎神的孩子!” 阿秀仰头大哭,琼芳也吃了一惊,只见他眉间有一道伤疤,长达寸许,色呈淡红,望来竟如神眼一般。

琼芳心头一跳,立时想到了卢云,那日在火堆旁亲眼所见,他也有这道一模一样的伤印。

难道……难道阿秀真是卢云的孩子不成?所以杨肃观才有这许多顾忌? 正猜间,阿秀已然泪流满面,转身奔出,来到了大门旁,突然脚步一顿,惊见花厅旁倚了一名美妇,手上提着自己上学用的小包袱,正自痴痴凝望自己,却不是娘亲是谁? 阿秀张大了嘴,只见娘亲眼眶红了,她等闲不会掉泪,此刻却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阿秀泪凝于眶,只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口边,泪水却要收不住了,霎时咬紧牙关,大吼一声,便从娘亲身边擦了过去,一溜烟地走了。

“少爷!少爷!”管家追入院中,不住大喊:“你干什么啊?快回来向老爷认错啊!” 管家追了出去,叫声渐渐远离,屋里便静了下来。

杨肃观把剑收回了鞘里,放入了木匣中,慢慢在太师椅上坐下,道:“来人,斟上了茶。

” 四下静得怕人。

阿秀不见了,屋里从此没了小孩,以后便是这般清静了。

一片寂然间,忽然大门口人影微动,一名女子掉头离开,正是顾倩兮,她也要走了。

琼芳晓得她要去找阿秀,忙追了过去,喊道:“顾姊姊,等等我啊!” 顾倩兮走了,没有一个字交代,谁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大厅更显得安静,似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闻。

杨绍奇拉住了丫嬛,附耳道:“老夫人到底怎么了?为何还不出来?” 丫嬛放低了嗓子,正要附耳述说,却听大厅里传来低沉说话:“绍奇,没用的。

在这个家里,谁都要守规矩。

”大老爷把话一说,丫嬛吓得双手连摇,什么话都没了。

杨绍奇也不多话,只默默走到了门边,低声道:“守你的规矩。

” 二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须臾之间,家丁逃命、丫嬛开溜,大厅里顿如空城一般,除开杨肃观,再也见不到别人。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天地噤声。

杨肃观独坐厅心,慢慢提起茶杯,轻啜一口,好似即使只有一个人饮茶,他也要这般循规蹈矩、正襟危坐,便似有谁在旁窥伺着…… “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近午时分,“杨守正府”对过的窄巷里传来哭声,那儿有个孩子低头拭泪,哭得好生伤心,因为他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儿…… “野种啊!野种啊!” 打五岁起,阿秀只消听到这两个字,全身寒毛就会竖起来,因为“野种”的下句话定是这个:“阿秀,你娘还没嫁人,你是打哪儿来的啊?”阿秀也知道说话之人在想些什么,一碗豆浆一文钱,睡阿秀的娘不用钱。

正因如此,理所当然,每回阿秀一听到“野种”二字,他一定发狂发威,一定要扑上前去,就算那人有大象那样大,也要将他活活踩死。

阿秀才不听别人的,他很早就立下了自己的规矩,世上只要有人欺侮他,他便要下手揍人。

只消狠狠打过一个人,望死里打,别人就不会再惹他了。

可是……可是就算打死了每一个人,阿秀还是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 阿秀抱住了头,呜呜哭泣,他躲在家门对过的小巷里,希望再偷看娘最后一眼。

从小到大,娘就是阿秀最要紧的人,两人从来形影不离。

那年娘要出嫁,姨婆很担忧,要她别带阿秀走,可是娘不答应,她知道阿秀会哭,会舍不得自己,所以把他带进了杨家。

眼泪一滴滴垂落面颊,阿秀其实舍不得娘,为了娘,阿秀总是装得又憨又傻,专拍马屁。

他有本领让家里人人都欢喜他,就算是冷面的爹爹,阿秀有时也敢闹他,逗他哈哈大笑…… 只要有娘在,那儿就是家。

离开娘之后,自己还能去哪里?倘使自己流浪天涯了,以后还看得到娘么?想到这儿,阿秀心下大恸,忍不住站起身来,只想朝家门奔回,奈何脚步才动,却又生出了一个念头,逼得他张大了嘴,怔怔喃喃,再也动弹不得。

对了……自己怎么忘了?没有了野种,娘就不会哭了。

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嘲讽她、戏弄她,问她这个“野种”是打哪儿来的……心念于此,阿秀咬住了牙,泪水满盈间,转朝家门凝望最后一眼。

再见了,娘,阿秀是天神的孩子,他要回天上去了。

阿秀擦去了泪水,霎时背转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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