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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
雨水 白色贝壳头鞋踩过积水,溅上斑驳污渍,时间还早,我用手遮住脑袋去转角处的花店避雨。
这时节的海滨城市,堆积的云朵给天气带来的不确定,就像我们动荡的生活。
谁会想到我第一次来青岛,竟是为了参加邓然的婚礼。
四月北方,温暖的气息依旧稀薄,我在被鲜花簇拥得略显局促的小店里第一次看见罗阳的脸。
他短短的发梢似乎也淋了雨水,在挑花,一盆一盆,神色认真,认真得没有丝毫喜悦,最后他捧起了一盆花开正好的马蹄莲。
他拿上花跨上摩托,看了一眼尴尬地躲在檐下的我,在发动引擎驱车消失在雨中的同时,丢了一把绿色格子伞在我手里,于是我便撑着那把伞走进这突如其来的雨中。
我想我们都不知道,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会奔赴同一场婚礼。
他把残留雨滴的马蹄莲放在收礼金的台子旁边,转身要离开,却与我迎面撞上。
我把伞递还给这个看起来温和而疏离的男子,说:“女朋友结婚了,新郎不是你,是这样的剧情么?” 他接过伞去,似乎并没有回答我的打算,于是我笑着说:“我也是。
” 他稍有了些兴味,看着我说:“要不要去兜兜风?” 大概他觉得我也和他一样郁闷需要吹风,可事实是,我接受了前男友这大秀幸福的邀请,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假期当作旅行而已。
于是我说:“好,你等我一下,我把红包放下。
” 半分钟后我就坐上了陌生男子摩托车的后座,他是罗阳,他说你抱紧了,我便索性圈住了他套了薄薄线衣的身子,车轮在迅速的滚动中卷起雨后残留的水花。
我微微侧过头,避免风掠过干涩的眼睛,也避免自己瞬息的恍惚。
春末。
阁楼 罗阳说我们去兜风,真的只是兜风。
虽然沿着鲁迅公园附近的海转了一圈,但他的速度让我睁不开眼睛。
他说:“你是第一次坐摩托吧?” “你怎么知道?” “你在发抖。
” 没错,我从未坐过摩托,在他出事之前没有机会,在他出事之后没有胆量。
为什么接受了罗阳突兀的邀请,我也没有答案,也许因为今日一切,都不在意料之中。
也许在他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伤心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大声对罗阳说我要接电话,停一下,他便猛然刹车停在路边。
是邓然,“怎么,还是没来,怕我看到你过得不好么?” 我说:“我给了很足的礼金。
新娘很美。
” 挂掉电话扭头看见罗阳点起了一根烟,我从他嘴里拿过那根烟呷进自己的唇齿间,罗阳愣了一下,揽过我的头轻轻放在了自己肩上,也许他是想安慰我。
我说:“青岛啤酒不是很有名么,不打算带我尝试一下?” 他说:“走,跟我来。
” 我以为他会带我去有名的酒吧,露天的啤酒城,或者直接从店家接了生啤去海滩上放浪形骸地狂喝。
而这个跟他去的结果,却是他的家——老城区里一栋德国老建筑,他独自经营着家庭旅馆,露台上长满了茂盛葱郁的绿色植物。
我跟在他身后进了这古老而洁净的房屋,沿着有些狭窄的木质楼梯走上了阁楼,这感觉仿佛少年时读《简·爱》一般,只差手中再擎一豆摇晃烛火。
他推开天窗,说我们以前经常夜晚躺在这里看星星。
我盘腿坐下来,看到的是雨后平坦而干净的一面天。
他从榻榻米边的低矮冰柜里取数罐青啤出来一字排开,我环顾房间,今日的新娘遗留在这里的物品尚有许多,我想或许罗阳曾经以为这里是他们一生都能停留的岛屿。
“那个时候的日子过得真好像全世界只有两个人,谁也没有自己幸福。
” “小时候这栋房子里住了好几户人家,她住在一层的楼梯旁边,我总是借着各种机会下楼路过她的房间。
有时候她在写功课,有时候在练小提琴,也会和妈妈吵架,气急败坏扯开头发一头闷进红色塑料桶里洗头发,弄得整个屋子都是湿漉漉的,我就总是趁着那个时候和她套近乎。
后来,这个废弃的阁楼就成了我们的避难所,看小人书,玩大富翁,很多很多东西。
你看,就在那个柜子里。
” 罗阳说着就打开了这个房间最高大的一件家具,柜子里都是各种游戏棋盘、四驱车、卡带游戏机、沙画、Lomo相机,都是回忆里的宝贝,当下里的垃圾。
“我们一度都搬离这里,后来我跟朋友凑钱租下它经营成旅馆。
她很开心,因为这里都是童年的记忆。
本来,我以为悠闲度日可能就是我能给她的最理想的生活了,可是,她的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常常哭泣,也会受不了外企里女孩子关于吃穿用度的攀比。
我尽我所能给予她,可是,终究没有那个男人能够给得多。
”罗阳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不怪她。
” 我大概能够想象出邓然能够给那个女孩的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的浪漫。
是的,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安于长久的梦境,她们终究要醒过来,而后起身离开,投奔热闹的街头与人群,这就是邓然一贯相信的真相。
于是我们结束这伤心的话题,开始喝酒,放音乐,说笑话,猜拳,堵着对方不许去厕所,抢后半截的烟来抽,到月升到日落,到我摇摇晃晃站起来说天啊我不记得旅馆在哪里了便向墙边摔去,他拖住我的身体靠着贴了壁纸的墙壁,说:“你睡这里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 我并不挑剔,于是换上邓然此刻妻子留下来的睡衣,蜷缩在了榻榻米上,却始终握着罗阳的手不肯松开,我不记得那扇天窗外是否有星星,不记得我是不是把酒精都烧成了眼泪。
春末。
说起 次日的正午,我在天窗外的刺目阳光照射下醒过来,推开门,看到罗阳在陡折楼梯下对我挥手,说来吃饭。
我在青岛的第一夜,付了某旅馆住宿费却留宿了罗阳的旅舍,有进进出出的旅客都笑着与我打招呼说老板娘真漂亮。
罗阳也不解释,我便只有微笑。
我很想问问那个幸福的新娘,离开这一切的决心,是怎样才能下定。
他说:“住到我这里吧,半价。
” 我无良地说:“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 于是那个下午罗阳带我找到了之前定住的旅馆,拿回定金和行李。
在回去的摩托上,我不自觉紧紧抱住他的腰,他说:“你昨天晚上睡着以后一直在念一个人的名字,周辰。
” 我轻轻把脸贴在罗阳的后背,闭上眼睛仿佛听到汹涌的血液与泪水以及呼啸的风声。
我说:“我离开邓然,是为了周辰。
他在牢里,始终不愿见我,可是我在等他。
” 我在等他,等待仿佛成了我一贯的姿态,在面对周辰的时候,我从来都不能与之并肩。
无论我多么用力去追逐他趋近他,最终还是要等在遥远的距离之外。
十三岁那一年的春末,十六岁的他随同父母搬到我的对面,吊儿郎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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