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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
风行云情不自禁地眯上了双眼,他从没有见过的灿烂光芒自那女孩的刀鞘中跃出,割裂了空气。
他看见随着那少女的刀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一道近乎银白色的半月形气旋盘旋而出,撞击得水滴珠玉般叮当作响。
半月形气旋割过雨幕,把利箭一样的雨丝切成两段,撞击得四处乱飞。
它余势未歇,冲出半圆之后,“波”的一声裂成了四道撞向青袍人。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根雨丝透过刀风落了下来,把地上射出了星星点点的黑窟窿,有那么三五道雨箭射在了护卫的身上,立时沁出血花来,但那些大汉依旧标枪一样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云裴蝉回头看看刚才叫“小心”的人,却发现那只是名衣裳破旧的少年。
她看见他肩膀上露出一点绿色的弓梢,于是嘴角又往上翘了翘,那看上去像是种轻蔑的笑.这个笑就像枚小小的蜂蛰,刺痛了风行云。
她“叮”的一声,收起了刀。
混杂在人群里的印池术士已经倒下了三个,鲜血从他们的胸膛中流出,浸透了大地。
却另有一名印池术士退在一旁。
他的个子又长又高,便好似一根长竹竿,蜡黄枯瘦的脸如同死皮一样没有半点表情,眉心处却有一颗方形的黑痣。
“好身手。
”他冲那少女点了点头赞道,然后又突然回过头来,呲出黄色的牙冲风行云笑了那么一笑。
“好小子。
”他说,也不理会倒在地上的同伴,转身走出人群,大踏步而去,只在地上留下两行血脚印。
云裴蝉也不拦他,眼光一转,却转到了还站在那边厢的小四身上。
小四吓了一跳,后退了三两步,喊道:“管家,管家!来人啊,来人……” 那少女将军抿嘴一笑,扬鞭喝道:“别理他们了,我们自己走。
” 南药城的家将兵丁收起兵刃,脸上都是笑颜,随即跃马大叫,扬尘而去。
转眼道上只剩下满脸沮丧之气的茶钥家兵。
“管家管家!”小四咕咕叽叽地嚷道,望着满地狼藉,仿佛一时有些迷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一之己 风行云他们甩开登天道上的一团混乱,大步前行。
风和尘土那么的大,所以等他们出现在厌火城西门外一处挨着海滩的悬崖旁时,看上去就像两名肮脏的小乞丐。
厌火城就在他们的前方脚下,它横躺在那里,躺在迷雾缭绕的海岸边。
充满皱褶的黑色肌理上,随风摆动着红黑两色的风向袋和旗子。
它看上去就像一条船——一条即将解开缆绳,尚未完全打开风帆的船。
终于走近了这座无数次在清晨的曦光和傍晚的云霭中遥望过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风行云突然有点胆怯起来。
“我们在这歇会儿吧。
”他说。
他们所处的路旁正有这么一座客栈,它为即将启程的旅人提供壮胆的烈酒,为匆匆而过的过客提供歇脚的地方,为近乡情怯的归人提供一个沉静地重温记忆的场所。
它躲藏在杂乱的树丛中,门前插着十余杆发黑的标枪,院子里是三棵槐树,槐树后面是三棵杏树,错落有致,仿佛深有用意;边上是一座二层的房子,底层窗户中透出了黄色灯光,歪歪斜斜的门楣上交叉搭着三支巨大的海象牙骨,粗陋雕刻出来的酒盏形状表明这是一家酒馆,但上面没有名字,大量堆积的破桌椅碎片喝醉酒似的依靠在山墙上,仿佛这儿经历过无数次的打斗。
羽裳进门去买点食物,而风行云就在院外的树阴下坐下,他摸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铁指环,心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他的目光离不开那座传奇的城市,他的目光偶尔会越过城市看到东面的洄鲸湾,在水面上大片跳跃的阳光让他无法看到更远,但他知道海的那边是羽妖陡崖。
他微笑起来,想起自己在那些悬崖上跳上跳下的日子,想起向瓦琊在山顶上手忙脚乱地收拢着他们的羊,想起溪水里拥挤着姑娘,嘻嘻哈哈地嘲笑着每一个人。
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在那一刻,他的心突然极度紧缩起来——仿佛是他做出的选择,改变了这一切。
越过那条河,就会给村里带来灾祸。
村里的长老早这么说过。
而他不但越过了那道界限,还进入了蓝媚林。
真的是他带来了灾祸,改变了所有这一切吗? 客栈的门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此刻正是它生意好的时候,风行云发现在这里出入的人都是些头发虬结,有着狼一样目光的粗鲁汉子,他们的衣服或光鲜或破旧,但那不妨碍他们在各自的腰里别上明晃晃的匕首和短刀;他们吞云吐雾,出言不逊,看上去绝非善类。
他们每个人经过的时候,仿佛都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这些景象让他更加没有把握,如果有再次选择的机会,他会选择这条路吗? 白晃晃的道上又扬起一道尘土,那儿来了一匹白骆驼,带着斑点的驼峰之间,是流苏闪亮的绣花鞍垫。
骆驼上坐着一位年轻小伙子。
“小兄弟,”看到风行云后,他拉住骆驼问道,“这儿到厌火城还有多远?这儿有位叫露陌的人吗?我在找一位叫露陌的女孩。
” 风行云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笑容。
那小伙子高高地骑在骆驼上,在显露出一点失望之前先冲他笑了,露出一口白得发蓝的牙齿。
风行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块圆形的玉,在一根黑色的绳子上晃荡。
那小伙子的笑容仿佛一阵无拘无束的风,驱散所有不快的阴云,在那些云没来得及再次收拢之前,他就大喊一声,猛踢了一下骆驼的脊背,驾着它跑远了。
“哎——哟。
”一个人影闪出门来喊道,吓了风行云一跳。
那是名个子矮小的肥胖老头,套着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围裙。
他乐呵呵地冲风行云说:“蹲这干啥呢,远来都是客,来了就到里面坐会儿吧?” “不用了,”风行云脸色一红,“我们还赶路呢。
” 羽裳正好出门,手里提着个油纸包。
那老头针一样的小眼睛在他们满是尘土的身上滴溜溜一转,又在他脖子上挂着的指环上停留了一会,乐呵呵地说:“你们等着。
” 他飞快地退入门洞中,眨眼工夫又冒出来,娴熟的动作就犹如一只巨大的仓鼠。
他又给羽裳手上加了一包干腊肉。
“自己熏的,好吃得很,”他吧唧着嘴,挤了挤眼睛说:“第一次来厌火城吧——这儿比你想象得更好,也比你想象得更糟糕——有什么大麻烦,你就到长生路找铁爷,报我苦龙的名字。
” “啧啧。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风行云的指环,“这东西可是少见得很,你还是把它藏好吧。
” 没等风行云道谢,胖老板已经一溜烟跑走了,他一路跑着喊道:“虎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鱼干放在屋顶上晒,楼板会塌的——”话音未落,那边已经传来了“轰隆”一声大响,碎片尘烟乱飞。
“啊,鱼干原来有那么重吗?”风行云不解地说。
一位站在旁边的客人“呸”的一声,吐出了根牙签。
他歪斜着眼看着他们说:“不是鱼肉重,是虎头有那么重。
”那条汉子长手大脚,穿着粗陋的衣服,帽子上轻佻地插了根鹰羽,灰黑色发卷的头发说明了他也不是羽人。
他鬼鬼祟祟地偷笑着,冲羽裳抛着媚眼。
不知道为什么,风行云不再觉得这些人可怕了。
这些粗陋的,肮脏的,满身臭气的无翼民身上隐藏着一种令人亲切的东西,比那些衣着光鲜满身香气的公子或者将军表现出来的要亲切得多。
他不再害怕,他不再担心将要前往的地方会有什么发生,那位胖老板的笑容和刚才那位白骆驼骑手无拘无束的笑容给了他新的力量。
羽裳正在看着他。
“好了,我们走吧。
”他说,挺起了胸膛。
那一大队人数众多车马华丽的队伍,正从他们的来路拥拥挤挤地走过来。
在拉着羽裳的手离开这儿的时候,风行云可不知道,这座看上去令人亲切异常的客栈中,即将有一场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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