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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嬉笑声中,叶满枝把四哥拉走了。
四哥知道她最近忙着推销公债,以为这是她的工作新思路,心里并不当回事。
反正他还没上牌桌呢,小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叶满枝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转天下午,她就往军代室跑了一趟。
她来得突然,吴峥嵘伸手帮她抹掉额上的细汗,笑着问:“不是下班以后一起吃饭么,还有两个小时呢!”叶满枝一脸严肃地说:“军代表同志,我要实名举报!咱们厂职工里有人聚众赌博呢!”她不报公安,报给军代室和保卫科总行吧? 第41章抓赌首战告捷 接到叶满枝同志的实名举报后,军代表同志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据举报人叶满枝描述,聚赌窝点设在工厂之外,那里已经超出了军代室和厂保卫科的管辖范围,处理起来并不如派出所名正言顺。
而且叶满枝刚在人家的牌局上推销了三百多块的公债,以防别人联想到她身上,对她打击报复,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想到她在赌局上卖公债的奇葩行为,吴峥嵘不由扶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笑什么啊?”叶满枝急得不行,在他手臂上推了推。
“推销公债的事就不提了,谁让你独自跑去赌博窝点的?”“我跟我四嫂一起去的,而且我四哥当时也在里面,”提起那个不争气的四哥,叶满枝有点没面子,弱了声气说,“那牌局上有好几人都挺眼熟的,都是我四哥的熟人。
”吴峥嵘对她四哥还有印象,之前在坟场被军犬撵得狼狈,看上去不太聪明。
思及此,他敛了笑。
“一场赌局能轻易聚拢三百赌资,说明他们不但赌得大,人员多,而且聚赌时间不短了。
这种场子绝不是普通职工或家属有能力组织起来的。
”大车店那一带的房子都被厂里的关系户租住着。
她在赌局上见到的那些人未必是真正的组织者。
吴峥嵘沉吟一阵说:“你回去以后就别再提聚赌的事了,只当你是为了卖公债才跑过去碰运气的。
”叶满枝小声打听:“那军代表同志什么时候行动啊?”四哥要是铁了心想去赌,哪怕她有八双眼睛也看不住,这事还得从根儿上杜绝。
“等他们对你放松了警惕再说。
你的工作经常外出,还总在晚上加班,要增强防范意识。
”吴峥嵘想了想,又笑道,“先让他们逍遥几天,攒够了买公债的钱,再连人带钱一网打尽。
”叶满枝紧盯着他唇边那抹笑,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没有。
”“那你总笑什么?”叶满枝严正提醒,“你最好不要轻易取笑我,我要是生气了,至少要一张五尺布票才能哄好……”吴峥嵘轻笑出声,“那我确实不敢轻易取笑小叶同志。
军代室的布票已经被我换遍了,再换就得去其他办公室了。
”他们这些当兵的常年穿军装,布票基本用不上,但其他科室却未必。
“你以后对我好点吧!”叶满枝佯装不满道,“要是去其他科室换布票,人家就该知道你有个爱臭美的对象了,到时候我还得跟你一起丢人。
”吴峥嵘被她的逻辑逗笑,配合地颔首说:“没关系,咱们堤内损失堤外补,争取让小叶干部多卖点公债,或许比五尺布票还管用。
”“嘿嘿,那就辛苦军代表同志啦,我等着军代表同志首战告捷的好消息!”叶满枝很信任他的办事能力,把事情托付给他,就按照对方叮嘱,不再关注聚众赌博的事,好似那次去赌场堵人,真的只是卖公债的小手段。
她默默等了十来天,眼瞅着再有一千多块就能完成公债任务了。
某天晚上,她被人打断了美梦,在睡梦中被人推醒。
“来芽,你今天看到你四哥没?”“没有啊,”叶满枝迷迷糊糊翻个身,嘟哝道,“又怎么了?”“这都后半夜了,你四哥还没回来呢!”闻言,叶满枝瞬间就清醒了,撑起身子看向床边的常月娥和四嫂。
“四哥今晚一直没回来啊?”“扫盲班下课以后,他回来陪麦多玩了一会儿,快九点的时候胡六来家里找他,他又跟着胡六出去了。
”胡六总来家里找叶满桂,沈亮妹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她上次跟小姑子一起去过那个赌博窝点,光是桌上的赌资就有三百多块。
饶是她一向心宽,也看出那胡六是在带着满桂不学好了。
听说四哥是跟胡六一起离开的,叶满枝心里七上八下,直觉是吴峥嵘那边有所行动了。
她四哥这是什么运气呀?自打上次被她抓到现行以后,四哥老实了好几天,不会刚跟胡六出去,就被军代室逮住了吧?叶满枝心里有了计较,便对四嫂说:“我四哥那么大的男人,之前也经常出去玩,他不用上班,估计明早就回来了。
咱们就别操心了,赶紧睡觉吧!”常月娥还不知道老四赌博的事,也觉得老四媳妇小题大做,给闺女掖掖被子,便将儿媳妇带出房间了。
然而,四哥不但晚上没回家,次日白天也没在家里露面。
等到胡六的家人跑来打听胡六下落时,叶家人终于确定事有蹊跷了。
老叶和三哥找遍了四哥常去的地方,相熟的几个朋友家也问过了,却始终没能见到人影。
全家人一筹莫展时,军代室的秦祥突然出现在了叶家门口。
叶守信认得他,知道他是吴峥嵘的通信员,赶忙将人请进屋里坐。
“叶工长,我就不坐了,厂里还有活儿呢,我替吴团长给您传个口信,就得赶紧回去。
”叶守信见他说得认真,立即点头:“有什么事,你尽管提。
”秦祥的目光在叶家几人脸上扫过,表情不太自然地问:“叶工长,您有个儿子叫叶满桂吧?”“是我家老四。
”“您看这事闹的,叶满桂同志昨晚就被保卫科带回去接受教育了。
”叶守信闻言一愣,“老四怎么被弄去保卫科了?他犯什么事了?”保卫科在厂里的作用相当于派出所。
职工和家属犯事以后,没有直接报公安的,都要先经由保卫科处理。
秦祥挠挠头:“这事说来真是话长,厂里前两个月不是有个偷柴油的案子嘛……”“老四偷柴油了?”叶守信的声音陡然拔高。
“没有,这个案子搁置了好几个月一直没破,前天保卫科突然收到群众举报,在大车店附近闻到了很大一股柴油味。
保卫科的同志来跟军代室借军犬,所以,我们军代室就派人配合保卫科一起去大车店寻找赃物了。
”秦祥嗐了一声说:“谁知道柴油桶还没找到,竟然先发现了一个聚众赌博的窝点!里面一共十七个人,几乎都与咱们厂沾亲带故,所以全被保卫科带回厂里了……”叶守信头晕目眩,隔了好几秒才跟他确认:“老四是因为赌博才被保卫科抓去的?”秦祥艰难地点点头,像是怕他难堪一般,找补道:“据叶满桂同志自己交代,他没带赌资,没参与赌博。
但您也知道,凡是在赌场被抓现行的,统统要接受教育、劳动和罚款,我们也没办法。
”“不过,我们吴团长听过叶满桂同志的供词以后,认为他没有撒谎,所以才派我来家里跟您说一声。
”见老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三哥连忙上前一步,与秦祥交涉。
他还不知自家妹妹与吴峥嵘的关系,握着小秦的手连声道谢,“秦同志,我们现在能去保卫科领人吗?”“这事恐怕还不行,”秦祥叹气说,“这次赌博人数众多,而且大多是咱们的厂子弟,保卫科通报厂领导以后,决定扣押他们72小时,在保卫科进行相关法律法规的学习。
以防有家属找人疏通关系说情,李科长决定72小时以后再通知家属。
吴团长怕您家一直见不到人着急,才让我来家里提前说一声。
”三哥再次道谢,当即表示理解和拥护厂领导的决定。
等他将秦祥送下楼,重新返回时,皱着眉说:“还以为老四有长进了,怎么突然又迷上了赌博?保卫科不会把人移交派出所吧?”闻言,沈亮妹顿时哭出声来,“哇,他要是因为赌博坐牢,我也不过了!麦多有个坐牢的爹,以后还能抬得起头来吗?”黄黎嫌弃道:“哭什么哭,要是真想移交派出所,肯定在第一时间就移交了,哪会让他们在厂里学习72小时?”要是能让叶老四趁此机会长长记性,反倒是好事!叶守信一直沉着脸不说话,闷不吭声地又在家等了一天。
等到72小时过去,保卫科通知家属去领人交罚款的时候,他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爸,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叶满枝主动请缨。
叶守信“嗯”了一声,闷头往外走。
他们赶到保卫科的时候,其他家属也陆续到场了。
来领人的基本都是厂职工,其中职位最高的是后勤科长。
据说聚众赌博的场地,就是他大儿子提供的。
所有家属被保卫科长带去了一间会议室,会议室的一侧坐着十七名萎靡不振的赌徒。
家属们被安排到另一侧。
叶满枝的目光一一划过一众赌徒,大多数人都比较年轻,但一群人中还掺着两个影响画面和谐的老头。
看来赌博这事,真是不分年龄的,年纪相差那么大,居然也能玩到一起。
她心里感叹着,余光里却瞥见一道眼熟的身影突然冲向对面的赌徒。
郭二妮怒气冲冲,表情狰狞,揪起其中一个老头的后脖领就是一顿乱捶。
“哎哎,还有没有王法了!”被打的老赵头拼命躲闪,“谁家的儿媳妇敢打公公啊!小辈打长辈,你还有没有规矩了!”“我呸!你算个屁的长辈!”郭二妮下手毫不客气,“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学人家聚众赌博!”老赵头边躲边解释,“我没赌博!就是跟老刘一起去看热闹的,我兜里有多少钱,你应该清楚呀,咋可能上得起人家的牌桌?”郭二妮啐道:“你自己家的热闹不够看吗?大院儿里那些下棋的不够你看吗?为什么非得去赌场看热闹?你咋什么地方都敢去?”在场这些家属,包括老叶在内,都想动手教训自家孩子,碍于这是保卫科的地盘,才把那口气忍了下来。
郭二妮算是全场唯一将想法付诸实践的人。
因为这两人的争执,会议室里骤然乱作一团。
叶满枝是除了郭二妮以外,唯一的女同志,见状便主动上前,抱住了还要踢打的郭二妮。
“郭大姐,你冷静一点,你公公年纪不小了,要是当众把他打出毛病来,你还得伺候他!”叶满枝对郭二妮也算熟悉。
她负责民政工作后,见识的第一件奇葩事,就是赵国栋重婚娶了弟媳,弟弟又诈尸回来复仇,把哥哥吓尿了裤子。
当初郭二妮还想跟小叔子结婚来着。
“我呸,我才不伺候他!”郭二妮怒发冲冠,“等赵国栋从看守所里出来,我就跟他离婚!”她跟赵国栋没领证,但孩子都生了三个,属于事实婚姻。
所以,赵国栋和弟媳领的结婚证并没有法律效力。
他这种重婚,与解放前的重婚不一样,原本可以判拘役三个月,缓刑六个月,但法院认为他明知故犯,故意欺瞒哄骗妻子,最终判了他三个月拘役,没有缓刑。
赵国栋这会儿正在看守所服刑呢。
大儿子坐牢,小儿子复活,她公婆也因此从农村赶了过来。
郭二妮原本以为两个老人是来解决问题的。
结果人家是来帮大儿子守着房子的。
她婆婆至少还知道做饭带孩子。
公公却在离开农村以后彻底变了个人,他现在不用种地,每天吃了饭就把饭碗一推,背着手去大院里看人家下棋。
郭二妮想在婆婆能帮她看孩子的时候找份工作,等她与赵国栋离了婚,不至于坐吃山空,所以即使心里厌烦这个公公,她也忍了。
没想到这人变本加厉,院儿里那么大的地方不够他玩的,居然开始接触赌博了!郭二妮脸色通红,对保卫科的同志说:“你们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他儿子在看守所呢,你们把他送去派出所也行,反正我是不会给他交罚款的!”保卫科的同志尚未表态,其他家属先不乐意了。
“你这个同志怎么这么冲动啊!哪有动不动就往派出所送人的!”“就是啊,小郭,有事好商量!”把老赵头送去派出所事小,但送人去派出所总要有个理由吧?一旦把他聚众赌博的原因说出来,那么与他一起参与赌博的人,免不了也要进一回派出所。
毕竟聚众赌博没有单蹦一个人的。
吴峥嵘用钢笔在桌面上敲了敲,“安静。
”军装比保卫科制服更有威慑力,他开口以后,会议室逐渐平静了下来。
吴峥嵘英俊的脸上毫无波澜,肃然道:“656厂对厂内聚众赌博,有明确的惩罚标准。
尽管他们的赌博地点在厂外,但参与赌局的都是职工家属,住在军工大院里,因此惩罚标准同样适用。
下面请保卫科的李科长给大家讲讲对这17人的处理意见。
”李科长站起身,高声道:“自656建厂以来从没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聚众赌博事件,人员众多,赌资数额巨大!厂领导得知消息后非常震怒,要求保卫科从严从重处罚,除了强制学习相关法律法规,还应该移交公安机关……”“李科长,我们一定好好教训这些臭小子,能不能放他们一马,别移交派出所了?”“我真是恨不得抽死我家老二,但去了派出所,有了案底,以后这工作说亲也会受到影响。
”李科长摆摆手说:“先听我说完,考虑到有些同志确实是初犯,而且以他们的经济条件,亲自参与赌博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厂里决定给出第二个选择,就看家属想让他们认罪还是认罚了。
”认罪就是移送派出所。
认罚就是交罚款的意思。
大家不带任何犹豫,几乎全都选择了认罚。
只有郭二妮,说什么也不肯给老赵头交罚款,请求厂里将人移送派出所一了百了。
这样一来,事情再次回到了原点。
把老赵头送去派出所,其他人也要跟着遭殃,那其他人认罚还有什么意义?带老赵头去赌局看热闹的老刘头,出言劝道:“国栋媳妇,你是当儿媳妇的,哪有主动把公公送去派出所的?他进了局子,你家几个孩子的脸上也无光啊!”“连孩子爹都进局子了,再进去一个爷爷有什么!”郭二妮似笑非笑道,“老刘,我公公是跟你一起进赌场的,你要是看不过去,就把他的罚款交了!”老刘头当即闭嘴。
除了赌资上交,每人还要罚款二十块,他怎么可能给老赵出钱!事情一时僵持不下,双方都不肯退让。
把郭二妮惹急了,她就让对方代缴罚款。
叶满枝却在此时缓缓举起了手。
她是在场难得的女同志,万绿丛中一点红,刚举手就被李科长注意到了。
“小叶同志,有什么要讲的?”叶满枝叹气说:“吴团长,李科长,参与赌博这些人确实不给家里长脸,我爸一辈子堂堂正正,攒下来那点脸面全被我四哥丢光了。
我相信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虽然同意给他们交罚款了,但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这种事谁能痛快呀!上辈子真是欠了这孽障的!”“我觉得厂里罚款的目的不是为了收钱,而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既然如此,咱能不能像公安机关一样,对他们进行劳动教育,用劳教代替罚款?”叶满枝生怕别人抢了她的话,连珠炮似的说:“大家可能已经听说了,市教育局给咱们光明街批了一个建小学的指标,但是由于财政资金紧张,需要咱们街道居民自行出钱出力建小学。
”“这17位同志,既是职工家属,也是光明街居民。
我觉得可以让他们去小学工地上工作一段时间,得到惩罚的同时,还能为小学生上学出一份力。
”叶满枝一口气将话讲完,心里其实也不太确定。
毕竟656在坟场那边也有扩建任务,要是把他们拉去坟场干活也算是劳教。
听了她的话,大家都沉思起来。
家属们本就恨得牙痒痒,即使答应掏罚款,也是捏着鼻子掏的。
用劳教代替罚款,那是大家巴不得的好事!既省了罚款,又能让这群混蛋吃些苦头,受点教训!大家一齐将目光投向李科长和吴峥嵘。
不等李科长开口,吴峥嵘先表态说:“小叶干部的提议不错,不过,考虑到这些同志没有盖房子的经验,让他们去工地帮忙是对小学生安全的不负责任。
我提议,让这17位同志每人去江边挖一吨沙子,另外每人再为学校支援200块红砖。
”叶满枝心想,这样就更好啦!现在的人工费不值钱,建筑材料才值钱呐!而且从江边往光明街运沙子,运输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要是能让这些人挖了沙子运回来,能给街道节省一大笔拉沙子的运输资金呢!吴峥嵘提的建议不算过分,家属们没再讨价还价,纷纷表示愿意让自家混账支援小学校建设。
叶守信出面在表格上签了字,揪着老四的脖领子就把人拽出了会议室。
临走时他还特意跟吴峥嵘道了谢。
“我家这小子不争气,这回让吴团长见笑了。
”“叶叔别客气,”吴峥嵘笑道,“根据四哥和其他人的口供来看,他确实是去赌场旁观别人打牌的,暂时还没有正式上过赌桌。
三哥和来芽都很优秀,想来四哥也差不了,您回去说说他就好。
”叶守信暗道,幸好还有两颗辣椒是辣的,否则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他惦记着老四的事,暂时顾不上追究对方称呼上的变化。
叶满枝却偷偷瞪了吴峥嵘一眼。
你比我四哥还大呢,乱喊什么四哥啊! 第42章小叶干部要去进修啦! 四哥聚赌被抓,算是彻底把老叶惹毛了,当天回家他就被按住胖揍了一顿。
老叶将其他人请出了家门,叶满枝没能见到四哥挨打现场。
但只看他事后撅着屁股哼哼的惨样,就知道老叶下手有多狠了。
叶守信这次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老四说:“你先到江边挖沙子去,把沙子和砖头凑齐了,然后在小学校的工地上积攒点经验。
现在厂里扩建分厂,基建任务多,我想办法把你弄到基建处当个建筑工人。
”他以前担心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进了军工厂不守规矩,可能惹祸上身。
如今看来,放任他这样晃荡下去,反而更容易跟人学坏。
让他去工地上流点汗,也就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了。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跟老四废话,转而关心起闺女的事情。
“你跟小吴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连三哥四哥都喊上了?”“就那么回事呗,我俩现在谈对象呢。
”叶满枝腹诽,这俩人都挺能装的。
老叶明明已经知道情况了,还装得跟刚发现似的。
吴峥嵘就更别提了。
昨天在食堂吃晚饭那会儿,她问对方喊四哥的时候别不别扭,人家说反正早晚要改口,不如刚开始就大方点,省得以后还要为了一个称呼纠结。
叶满枝再次对他的坦率无言以对。
老叶试探着问:“在你四哥这件事上,人家小吴也算帮了忙,咱们用不用请他来家里吃顿饭,感谢一下啊?”“人家来咱家看到四哥这个惨样,多尴尬呀!”叶满枝哼道,“他在厂里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你态度好点就行了。
”叶守信瞪眼问:“他还跟你告状啦?”“没有,只看你对我大姐夫和二姐夫的态度,就能猜到你在吴峥嵘面前是什么做派了!”老叶惯爱在女婿面前拿乔,时不时就要耍一下老丈人的威风。
吴峥嵘的职务高,以防未来压不住女婿,老叶就更得摆谱儿了。
“既然你觉得不用请客,那我们就听你的。
”叶守信想请客的心并没多真诚,主要是自家老四刚被人家逮住,两方相见时,他难免底气不足。
想到这里,他又狠狠瞪了不争气的老四一眼,对小闺女说:“这次让你四哥去工地上干活,你就可劲儿使唤他,别让他有力气想别的!”叶满枝点头答应着。
她也想让四哥受点教训,次日一早就把四哥拉到了工地上。
考虑到这些赌徒都是心思活、不服管的,叶满枝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一趟东源码头。
用介绍信换取了工程用沙指标以后,她与人家管理办公室的人商量。
“卢主任,工人在这边挖沙子的时候,您受累经常来看一看吧。
”“挖沙子有啥可看的,没事,这一片随便挖。
”叶满枝往江滩上指了指说:“我们这些工人都是一根筋,要是盯着一个地方挖,挖出一个大坑来,那也算是安全隐患吧?”卢主任惊讶地问:“真有这么死心眼的人?谁挖沙子会可着一个坑挖啊?”“您看那边!”叶满枝指向四哥所在的位置,五六个青年正围成一圈,一边声讨保卫科和各自的老子,一边用铁锹挖沙子。
没几下就挖出一个大坑来。
“您看到了吧,不能让他们聚堆!”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准没好事!卢主任叼着烟瞅了好半晌,心里也担心这群死心眼给江滩挖出一个大坑来。
“行,一会儿我喊个人去盯着点。
”叶满枝向他道谢,把劳教分子们扔在沙滩上就放心离开了。
反正每人给小学校送一吨干沙和两百块砖是早就说好的,完不成任务就不让穆主任给他们签字。
对于这批突然出现的免费劳动力,穆主任特别高兴。
最近市教育局派了一个工作组来小学工地上考察,这17个劳教分子,以及他们送来的建筑材料,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穆兰在“公办民助”试点小学这个项目上很有野心,若是真的办成了,这座小学将成为全市的标杆。
因此,她对用心工作的小叶同志给予了肯定。
按照穆兰以往的风格,多以口头表扬居多,但她这次一反常态,直接给了叶满枝一个进修名额。
基层干部进修班,是市委党校针对基层干部组织的提高班,用以提高基层干部的理论水平和政治素养。
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开班,但每个基层单位只有一个进修名额。
今年秋季班的进修名额,穆兰没搞内部投票那一套,直接就给了叶满枝。
叶满枝和赵二贺在推销公债这项工作上一骑绝尘,在其他人的进度刚刚过半时,他们还有八百多块就能完成一万元的指标了。
所以,穆兰把最近工作的完成度当作衡量标准,叶满枝和赵二贺是最有资格得到这个进修名额的。
但赵二贺是搞体育出身,在学历方面欠缺一些,这个名额自然就落到了拥有高中学历的叶满枝身上。
其他人即使心里有想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叶满枝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好似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加上试用期,她参加工作的时间,满打满算才四个月,这种唯一的进修名额,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头上吧?可是,穆主任就是把名额给她了呀!嘿嘿。
叶满枝回过神来,连声向穆主任保证:“主任,我去了党校以后一定用心学习理论知识,以后要更加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她激动得鼻头都发酸了。
领导能给她这么宝贵的机会,说明她在工作上的努力都被领导看到了呀!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古代有那么多“士为知己者死”了。
在当下这一刻,她想要鞠躬尽瘁的心情也倏地达到了顶峰。
她可太高兴啦!穆兰看出她的激动,笑着说:“党校是党组织培训党员干部的学校,这个每年两期的基层干部进修班,是非党员干部唯一能去党校学习的机会,足可见这个机会有多宝贵了。
所以,去了进修班以后,一定要多听多看多学习,好好用理论知识武装自己!”“进修班已经组织过两期了,魏珍和小刘都去学习过。
不过小刘调去了656厂工会,你要是对培训班有疑问,就多跟魏珍交流,她当时的结业成绩也很不错。
”叶满枝连声答应,为这张珍贵的大馅饼欣喜了一整天。
下班后与吴峥嵘在食堂碰头的时候,甫一见面就被他看出了端倪。
“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这么高兴?”叶满枝眼睛亮盈盈地透露:“穆主任推荐我去市委党校参加基层干部进修班了!”吴峥嵘语气里透出几分讶异,“你才上班几个月?这么快就进步了?”“算不上进步吧,就是去学校进修的。
”叶满枝假谦虚。
“咱们市里的党校刚成立两三年,被选送去进修的都是各单位表现优异的党员干部。
656也有类似的推荐名额,厂办、工会、团委那些人为了几个进修名额争得不可开交,像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基本没什么机会。
能拿到这个进修名额,说明你本身已经足够优秀了。
”叶满枝被夸得眉开眼笑,唇角的弧度压也压不住。
她能拿到这个名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街道办庙小人少。
若是毕业就进厂工会工作,这种进修名额绝不会落到她头上。
“这个机会这么宝贵呀!那我周末得去书店买几本书提前自学一下,争取在结业考试的时候取得好成绩。
我们办公室的魏姐说,学员的考试成绩要寄往各自单位,记入个人档案,所以这个结业考试成绩是要跟着档案走一辈子的,一定不能拉胯!”吴峥嵘接过书单扫了一眼,大多数是马列之类的理论著作。
“这些书我都有,你别再花钱买了。
”“你要把书借给我啊?”“嗯,这些书不便宜,不是专门搞理论研究的,没必要买全套。
”吴峥嵘将书单推给她,“你一会儿去我那里自己找吧。
”叶满枝顿住筷子冲他笑。
“又笑什么?”“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这次可以去看看了,”吴峥嵘用寻常的语气说着并不寻常的话,“不出意外的话,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住在那里。
”叶满枝再次为他的直白语塞。
食堂里人来人往,总有职工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打量。
她担心两人的对话被人听见,在桌下用脚尖踢了他小腿一下,就埋头吃饭不说话了。
不过,从食堂出来以后,她还是乖乖跟着人家回家取书了。
吴峥嵘住的是军工大院里最早落成的那片宿舍区,厂领导和苏联专家们似乎都住在这一片。
厂长副厂长,总工副总工的住房标准是三室一厅。
但厂里新盖的赫鲁晓夫楼,最大的也只有两室,所以,厂领导们自建厂以来,一直住在东门这片黄墙白窗、灰绿屋顶的平房里。
当然,与胡同里那些普通平房不同,军工大院里的平房都是独门独院且不相连的。
两栋平房之间会相隔几米,让住户之间不至于太疏远,又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
叶满枝随着他走到最尽头的16号院门口时,忍不住问:“16号是不是比其他房子小一些啊?”只看房子外观就能看出不同了。
“嗯,我当时是临时被上级调来暂代军代表的,没打算在滨江久留,只让后勤给我安排一套环境最安静的住房。
这房子确实安静,隔壁只有一户邻居,但面积比其他房子稍小一些。
”由于家庭原因,吴峥嵘不太想回滨江工作,当时以为来656厂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过上一年半载就会有人接替他。
要是早知会在这里解决终身大事,他就该要一套面积更大的。
叶满枝被他请进院门,发现院子里面特别干净,不但没种花草,连蔬菜瓜果也没有,像五哥那样在院子里养鸡养鸭就更不可能了。
这个院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院子,空旷得像个操场。
“这么大的院子,你怎么什么也不种啊?”吴峥嵘坦言:“我不会弄那些,等你住进来以后自己种吧。
”叶满枝在空旷的院子里随意看了看,正想调侃他居然也有不会的东西,突听见隔壁院子的大门被打开了,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听到动静,嗖一下就躲到了男人身后。
吴峥嵘伸手护住她,无奈道:“咱俩的关系不是已经过了明路了吗?你来我家还躲什么?”明明是光明正大谈恋爱,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叶满枝也为自己的下意识行为傻眼,“不知道啊,被人看见咱俩在一起,我总觉得不好意思。
”在公共场合时还好,进了他的家门,她心跳一直怦怦的。
隔壁的院子传来关门落锁声,两道人影已经渐行渐远了。
吴峥嵘盯着她紧张兮兮的表情端量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低头便吻了下来。
双唇相贴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四秒,但也足够他们接一个完整的吻了。
叶满枝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还在外面呢。
”“没关系,有大门挡着,”吴峥嵘好笑道,“我要是不亲你一下,似乎会浪费你的做贼心虚,你现在可以躲起来了。
”叶满枝抿了抿唇,红着脸虚张声势,“谁做贼心虚啦?我才没躲呢!哎呀,快走吧,把我的书找出来,别耽误我学习进步!”吴峥嵘被她推进屋里,随手拉开电灯开关。
三个房间只被他使用了两个,东边是卧室,西边更大的那间是书房。
叶满枝迈进书房的时候,不由错愕地瞪大眼睛。
我的天啊。
除了图书馆和书店,她从没见过这么多书!两排实木书架贴墙站立,书架整整铺满了两面墙,其上的所有空间都塞满了书。
有的书还零散地堆放在窗边的写字台上。
“你怎么有这么多书啊?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叶满枝满眼佩服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吗?”“没有,有些书没什么意思,看到一半就放下了。
”他来滨江工作的时候,带了五箱行李,其中四箱是书籍,因为要来军工厂当军代表,书籍基本都是与专业相关的。
决定在滨江定居以后,他又回省大那边的老宅收拾了一些以前的旧书搬过来。
再加上平时零零散散买的新书,书架上的书籍就越积越多了。
叶满枝从书架前经过,视线一一扫过书脊上的名字,数量最多的是工科类书籍,也有小说杂谈、工具书和外文书籍,甚至还有旧社会书馆里才能看到的那种线装书。
她书单上的马列著作被堆放在一个角落,还算整齐地排列着。
叶满枝深刻怀疑,对方所说的“有些书没什么意思”,指的可能就是这几本。
她对照着书单,将那几本上课会用到的书抽出来,然后再次感叹:“你的书好多哦!”这得花多少钱啊?“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时过来看。
书架上有的书,你就不要买了,免得以后家里出现重复书籍。
”吴峥嵘从自己的钥匙串上拆下两把钥匙给她,“这是外面两道门的钥匙,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可以随时来家里看书。
”叶满枝摆手说:“算了,你身份特殊,万一有什么保密信息被泄露了,那多麻烦啊!”“我从不回家处理工作,”吴峥嵘将钥匙放进她毛开衫的口袋里,“你放心来吧。
”这间房子的上一任住户是一位苏联人,他完成支援任务返回苏联以后,后勤将房子分配给了吴峥嵘。
不过,吴峥嵘在工作上向来谨慎,工作只在军代室里完成,从不将重要资料带回家,也不在家里谈论工作。
这间书房里没什么需要保密的。
叶满枝伸手压了压口袋里的钥匙,嘟哝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才不来呢,被人看见了多尴尬啊!”但她也没再将钥匙推回去。
自从她跟吴峥嵘的关系在家里公开以后,老叶给她设定了每天八点必须回家的门禁。
她取了书之后,没在书房里逗留太久,大致参观了一下房子的格局,就从小院儿里出来了。
两人绕着大院溜达了一圈,还差一分钟八点的时候,吴峥嵘将她准时送到了叶家楼下。
“上去吧,”他站在橙黄的路灯下微笑,“以后欢迎小叶同志天天来。
”叶满枝被他笑得脸热,违心地说:“那你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
”“行,你下次过来帮我指点指点。
”*突然闯入了吴峥嵘的私人领域,又借来了好几本看起来很贵的大部头,让叶满枝持续兴奋了好几天。
尽管政治理论知识晦涩难懂,但是为了让自己在结业考试时能够一鸣惊人,取得好成绩,她还是见缝插针地提前预习了起来。
报名和开学时间在十一月中旬,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一个礼拜。
入秋以后,街道办的工作渐渐清闲了下来。
叶满枝工作和学习之余,也入乡随俗地跟着大家织起了毛衣。
她以前习惯用缝纫机做衣裳,织毛衣的技巧并不熟练。
所以,她决定从最简单的织围巾入手。
先织一条围巾送给吴峥嵘,毕竟她已经从对方那里收到过很多礼物了,至今还没回过什么像样的礼呢。
整个街道办里,凤姨的编织技巧是最好的,她就像一个无情的织毛衣机器,不用低头观察针线,就能快速而准确地织出各种繁复的花样。
叶满枝正向凤姨虚心请教一个麻花结的织法时,穆主任裹着深秋的凉意,从区里开会回来了。
刚解下围巾,她就向大家公布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消息。
市里要派一个工作队进驻光明街,指导光明街道办和光明派出所,组成一支“处理剩余劳动力工作小组”,专门处理剩余劳动力的问题。
“目前滨江市内共有160多万人口,能参与劳动养活自己的,只有60多万,剩余那100万人都是靠别人工作养活的,咱们市内的剩余劳动力实在太多了!所以省里和市里给各区县下达了最新通知,要动员自今年四月以后,从乡间来滨江居住的人返回原籍搞生产!”刘金宝咧着嘴问:“主任,人家既然进了城,肯定是想在城里定居生活的,谁还愿意回原籍劳作呀?这种事怎么动员啊?”人家好不容易找机会出来了,现在又偏要让人家返回老家,这种动员就是纯纯地得罪人呀!处理剩余劳动力,比推销公债还让人头疼呢!“这是上级下达的任务,所有街道必须严格完成,盲目流入城市的人口太多,导致乡间无人生产,已经对农业合作化产生了很大影响。
今年省内好多农业社的粮食出现了歉收的情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农业人口盲目外流造成的。
”“农民来到城里以后,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但影响农业生产,还会给城市治安和就业造成很大压力。
”穆主任直接宣布,“咱们光明街要动员返乡的人数是600人,在春节之前必须完成。
”叶满枝快速合计了一下,全街动员600人的话,平均到每个居委会,至少要动员一百人回乡生产呐!她在心里回忆起第五、第六居委会的情况,不自觉就想到了郭二妮公公那张苍老的脸。
第43章小叶同志另辟蹊径 所谓的处理剩余劳动力工作小组,其实就是把街道办的所有人,以及派出所的所有人整合到一起,共同动员剩余劳动力回乡生产。
叶满枝对这种工作实在提不起兴致,哪怕是郭二妮公公那样的人,她也不想上门劝人家回乡。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老叶家同样出身农村吧,反正她就是没什么干劲儿。
主动回乡生产和被人劝返回乡,那心理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
因此,参加工作以来,小叶干部第一次出现了消极怠工的情况。
“小叶,你怎么回事啊?”刘金宝凑过来问,“我看你对劝返工作好像不太上心呢?”叶满枝继续低头织围巾,信口胡诌道:“劝返也不能盲目劝返啊,我们大院儿里正在有策略地劝返。
”“你们有什么策略跟我分享一下呗。
”“我们的策略就是先让一部分条件好的人离开。
比如在乡间有田地、有亲人可以依靠,在滨江没有固定职业,而且还没被派出所批准迁入户口的,这部分人在农村有退路,对城市的归属感也比较低,可以先让他们自愿离开。
”“那人家怎么能自愿离开啊?”叶满枝也不知道,只好说了句废话,“靠咱们做工作呗。
”反正她把郭二妮公婆的情况告诉居委会主任了,能否动员成功还得看居委会的。
这项劝返工作是个长期任务,最起码要做到春节前。
由于大家的劝返成果都不理想,除了刘金宝问过一次,其他人并没察觉到叶满枝消极怠工的情况。
她就在织围巾和等待开学的日子里,迎来了56年的初雪。
行道上的落叶尚未清扫干净,天上便纷纷洒洒落下了小雪。
叶满枝下班回到大院时,居委会李大娘正拿着大喇叭通知大家收回晾晒的衣物,关好门窗。
“天气预报已经说了,预计后半夜有暴雪和大风,还没生炉子的人家,赶紧把炉子生起来,省那点煤省不出金山,不要再省啦!”叶满枝听着李大娘的话,笑了一路,刚进家门就问常月娥:“咱家的煤够不够烧啊?李主任喊得嗓子都劈了,咱赶紧把炉子生起来吧。
”“够烧两天的,明天让你四哥去煤站拉点煤回来。
”“我们街道办和派出所还想一起批发蜂窝煤呢,咱家买多少?我明天去单位报个数。
”常月娥却摇头说:“算了,那蜂窝煤不好烧,放进炉子里掌握不好火候。
我用了几个月,感觉没节省多少用量,还是用原来的散煤吧。
”“不能吧?”叶满枝疑惑道,“这是市里推出的新产品,我那次去市商业局开推介会的时候,副局长说用蜂窝煤能节省不少呢。
”四嫂插话:“领导自己又没用过,你别听领导胡吹了!我天天跟咱妈一起做饭,那蜂窝煤好不好用,我俩最清楚了!”叶满枝不怎么下厨,对蜂窝煤的情况不甚了解。
但她觉得既然市里大力推广使用蜂窝煤,一定是有科学依据的。
她吃过晚饭以后,又去楼里另几户使用蜂窝煤的人家打听了一下情况。
大家普遍反映蜂窝煤最大的优点是烟少,至于省煤省钱之类的,暂时还没看出来。
负面反馈太多,叶满枝心里也跟着动摇了。
她把蜂窝煤滑铁卢写在了当天的日记里,给吴峥嵘写信的时候,也顺便吐槽了一番。
军代室正在跟总师室合作研究什么项目,叶满枝有两天没见到吴峥嵘了。
他俩不见面的时候,就用甲字16号信箱联系。
相比其他青年男女,他们属于联系极其频繁的。
次日一早,叶满枝套上棉袄,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将信纸投进了甲字16号信箱。
结果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吴峥嵘说,从理论上讲,蜂窝煤应该比散煤上火快、火力猛,居民们之所以会觉得蜂窝煤不节能,很可能是煤炉子的问题。
现在的煤炉子是针对散煤设计的,内部空间比较大,而蜂窝煤的空气接触面比散煤小很多,原本用一块蜂窝煤就能做一顿饭,因为炉子的原因,可能需要加到两三块……巴拉巴拉,用一张稿纸的内容,帮她分析了蜂窝煤遭遇滑铁卢的原因。
而对于叶满枝拐弯抹角问他想不想自己的话,吴峥嵘只简单写了一个“想”。
叶满枝不死心地将稿纸背面翻过来瞅瞅。
这就完啦?她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蜂窝煤不省煤的原因。
不过,既然人家认真分析了,她也不好太冷漠,只回了一句“那应该用什么样的炉子”,便将字条扔进了投递口。
再没写黏黏糊糊的废话。
吴峥嵘当天没给她回信,次日一早的信箱里也是空的。
叶满枝心想,这人也许已经感受到她的冷淡,开始闹脾气了。
然而,临近下班时,吴峥嵘却将电话打到了街道办,让她下班以后去军代室一趟。
叶满枝不知他又搞什么名堂,时针刚指向五点,就背着挎包往厂里跑。
“让我来干嘛啊?”“你不是想要能配套蜂窝煤的炉子吗?”吴峥嵘把她领进办公室,指向墙边的两个煤炉子,“就是这种。
”叶满枝好奇地走过去瞅了一眼。
两个铁皮炉子一高一矮,即便是最高的那个也要比普通煤炉小一些。
炉内的空间非常小,直径只够放一块蜂窝煤的。
“这是你做的炉子啊?”叶满枝回头问。
“嗯,材料不太齐全,先做两个简易的。
”“炉膛的空间这么小,每次只能烧一块煤呀?那做饭的火力可能不够。
”“小的能叠放三块,大的能放五块。
”吴峥嵘将炉子上的烧水壶提起来,介绍道,“如果只是烧水,你引燃一块蜂窝煤就够了,燃尽的煤渣再转移到底部垫高。
做饭的话,可以根据火力需求,一次性引燃2-3块蜂窝煤。
这炉子保温效果还不错,做完饭的余温还能延续小半天的时间,足够你放在房间里取暖了。
”叶满枝摘下手套,伸手在炉火上感受了一下余温。
不烫手,但还是暖的。
这是一块煤从下午燃到傍晚,烧了两壶开水之后,余下的温度。
如此看来,烧蜂窝煤确实比散煤省一些。
叶满枝围着两个炉子稀罕了一会儿,笑吟吟地问:“你这两天都在做这个啊?”她还以为对方不回信是在闹脾气呢。
“没有,昨天晚上就做好了,主要是等黄泥和保温材料干透,需要一些时间。
”吴峥嵘抬了抬下巴,“小的这个你拿回去吧,大的还没干透,还要晾几天。
”“没想到你还会做煤炉子呢,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叶满枝挎上他的臂弯,用气声表扬,“咱们峥嵘哥哥太棒啦!”吴峥嵘看着她笑,“要是只给你画个示意图,告诉你这就是蜂窝煤炉子,我怕你回信的字数越来越少。
反正已经做过捕蝇器了,不差一个煤炉子。
”叶满枝拒不承认闹过情绪,拉着他说:“我是因为这两天工作太忙,才写得少了。
走走走,今天我请客,犒劳一下大功臣!”她用军代表同志的粮票在食堂请了客,吃过晚饭便将那个新型煤炉子带回了家。
“你提个油漆桶回来干嘛?”叶守信背着手问。
“这是用油漆桶做的煤炉子!专门给蜂窝煤用的!”“你从哪儿买的?现在连蜂窝煤都有专用炉子了?”叶满枝得意道:“这是吴峥嵘给我做的!他说这种煤炉子比传统炉子省煤,我已经在他办公室试过了,确实比散煤好用!”“嘁,不就是一个煤炉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叶守信盯着炉子观察一会儿,说,“这种炉子我也能做,在下面留个通风口,再弄个蜂窝煤内胆进去,然后用黄泥填充空隙就行了。
”常月娥怼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之前怎么没见你做一个啊?人家小吴给来芽做了,你又叽叽歪歪。
来芽,这炉子怎么用?咱烧壶水试试!”叶满枝点燃一块蜂窝煤放在洞口的最上面,然后将水壶放上去。
正要蹲下检查通风口时,林青梅却敲门进来了。
“青梅来了?吃晚饭了吗?”常月娥热情招呼。
“婶儿我吃过了,”林青梅回了一句,就拉着叶满枝问,“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没有啊,怎么了?”劝返工作她没怎么参与,应该得罪不到什么人。
“我妈说,最近院儿里有人在说你跟吴团长的事。
”叶满枝不以为意道:“说吧,我俩光明正大地来往,又没避着人,被人看到了议论几句是难免的。
”“如果只是这样,我就不着急了!”林青梅小声说,“我觉得苗头不太对,你跟吴团长谈对象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吧?我妈说,有些人在背后议论你,说你找对象只找干部!”她跟叶满枝关系好,一般人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叶满枝的坏话,当着叶家人的面就更不可能没眼色地谈论这些了。
要不是被她妈听到过两次,她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叶守信皱眉说:“这不是扯淡吗?来芽一共就谈了俩,第一个周牧是娃娃亲,那是长辈做主定的亲,不是她自己找的。
第二个吴团长是组织介绍的,也不是她自己找的,怎么就成了她找对象只找干部了?”叶满枝暗道,吴峥嵘是组织介绍的没错,但也是她自己找的。
不过,周牧算什么干部啊?顶多算是干部子弟。
她对这种传闻其实没什么所谓,她本身是高中生又是女干部,找个同样是干部的对象,有什么问题吗?而且吴峥嵘的条件摆在那里,她把人划拉到碗里了,被旁人说几句酸话实属正常。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愿意说就说吧,只要别嘀咕到我面前就行。
”林青梅急道:“那怎么行?要是给人留下一个攀附干部家庭的印象,对你以后的发展多不利啊!”文化局三不五时就要开学习会,政治学习的频率不是街道办能比的。
林青梅每天耳濡目染,政治敏感度比叶满枝高多了。
“青梅说得对,现在的传闻,很可能越传越真,最后变成别人攻讦你的把柄!”叶守信气哼哼道,“这事不能轻易算了。
”“我总不能逢人就解释,我跟吴峥嵘是组织介绍认识的吧?那成什么了?”常月娥向及时通风报信的林青梅道了谢,然后对闺女说:“这种事本就不该由你一个姑娘亲自出面解释,你就别管了,让我去会会那群嘴欠的!”“妈,你可别跟人打起来啊!”“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就放心吧!”叶满枝一点也放不下心,之后的两天一直偷偷观察常月娥的动向。
她刚跟周牧退婚那会儿,常月娥没少跟人吵架,成了院儿里有名的泼妇。
最近刚把泼妇的名声洗刷了一些,她可千万别重蹈覆辙了。
然而,她还没等到常月娥有所动作,就先听说厂妇联姚主席在昨天的生产动员大会上,批评某些同志不将心思放到生产任务上,反而整天盯着别人的东家长西家短。
姚主席以军代表吴峥嵘同志遇到的问题举例。
吴峥嵘同志与对象是通过组织介绍,相亲认识的,某些人却故意歪曲事实,制造谣言,在职工和家属中产生了很恶劣的影响。
姚主席没直接提及叶满枝的名字,但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也就没必要懂了。
这一举动算是在全厂职工面前帮叶满枝正了名。
人家小年轻是通过组织介绍认识的!叶满枝听到消息后,立即跑去找了吴峥嵘。
“是你让姚主席帮忙出面澄清的吗?”“不是,”吴峥嵘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你遇到这种事怎么不跟我说?”“你又不能替我吵架,跟你说也是徒增烦恼。
”吴峥嵘皱眉,显然对她这种论调极不认可。
不过,不等他开口讲大道理,叶满枝就转移话题问:“那姚主席怎么突然就在大会上提起咱俩的事呢?这时机也太巧了!”“是阿姨去妇联找姚主席帮忙的。
”叶满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所说的阿姨可能是常月娥。
“我妈去找姚主席啦?”“嗯,姚主席了解情况以后,来跟我确认过。
”吴峥嵘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谣言,以防流言继续扩散,他请姚主席出面,在公开场合帮忙辟谣。
“我妈居然学会告状了?”叶满枝简直对常月娥刮目相看。
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还以为会去院儿里干仗呢!“阿姨挺厉害的。
”吴峥嵘暗忖,看来老叶家真正能拿主意的,是他这位未来丈母娘。
丈母娘同志在女儿回来追问时,云淡风轻地说:“你们相亲的时候,是妇联的同志帮忙牵的线,那就相当于你俩的媒人,小两口只要没结婚,出现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媒人解决。
对于这种流言,我当然不可能挨家挨户吵架了,还是请媒人出面澄清是最方便的。
”叶满枝崇拜道:“妈妈,你好厉害啊!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哼,你少拍马屁!周末不是要去党校学习吗?你就专心学习去吧!以后当个比小吴还大的官儿!看看还有谁敢说你!”好吧。
叶满枝就这样带着老母亲的殷殷期盼,去基层干部进修班学习了。
*市委党校的名头响亮,但校舍占地并不大,只在市中心有一栋二层砖楼。
这一期学习班的学员,被分成了两个班。
叶满枝所在的乙班,几乎全是各街道和乡镇的基层干部,像她这样无官无职的占了一半,其余大部分是副主任、副乡长、副镇长,少数是正职。
在一众中年同志之间,叶满枝算是相当年轻的,不但资历浅,在市里的人脉也浅。
放眼望过去,教室里的同学,她一个也不认识。
想找人寒暄都没机会。
根据她的经验判断,想在陌生场合快速加入谈话,要么找同一个区县的同志,要么找同一性别的同志。
同一区县的不好找,她直接走到第一排,坐到了一群女同志之间。
基层干部聚在一起,最好聊的话题肯定是工作。
不过,光明街已经将工作重点放到动员剩余劳动力回乡了,而有些单位居然还在推销公债。
叶满枝把她动员中签居民复购公债的办法分享给大家,得到了一位女乡长“以后都一起坐第一排”的邀请。
学员们寒暄的时间并不长,教室坐满后,党校的秦副校长便走上讲台,给学员们上了第一节课。
授课内容并不是叶满枝提前准备的马列,而是一场形势报告。
按照秦校长的话讲,基层干部要多看报纸多听报告,跟不上形势,就不了解国内的情况。
秦校长在报告中提到了党的八大召开,介绍了印尼总统访问广州的意义,粉碎敌特破坏,还有支援埃及人民正义斗争。
当然也着重提及了动员剩余劳动力回乡生产的话题。
“事实上,劝返工作早在去年就已经在其他省市大规模开始了,咱们滨江属于进行得比较晚的。
劝返工作不好做,但基层同志先不要气馁。
城市剩余劳动力越积越多,其实能够反映出很多问题。
”“第一,说明解放后咱们的卫生工作做得好了,出生人口多,死亡人数少,对吧?其次也能说明政府对贫苦居民的救济得当,少有死人的情况发生。
第三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公安机关对户口管理还不够严格吧?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农村人口盲目流入城市。
”“处理劳动力过剩的问题,是对大家的挑战,但也未尝不是机遇,咱们基层同志要学会从多个角度看问题……”叶满枝听得津津有味,感觉听形势报告,比上课有意思。
报告结束后,她就一直寻思秦校长的讲话,想着能在劝返工作中找到什么机遇。
光明街第一批返乡的人一共有42人,这批人属于在乡间有地,在城里又没工作的。
街道和居委会的同志上门做了几次动员,这些人就同意返乡了。
算是最容易劝动的一批人。
穆主任特意借用子弟小学的操场,为这42位群众开了一个欢送回乡生产大会,现场来看欢送的居民有两百多人。
欢送大会办得挺热闹,但回到街道办以后,穆主任就把叶满枝单独喊过去谈话了。
“小叶,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欠缺工作热情啊?第六居委会那边怎么才动员了两个人返乡?”穆兰蹙眉说,“你可不能刚去党校进修,就开始思想松懈掉链子!”“主任,动员返乡这事我们两个居委会真是尽力了。
军工大院里的工人比较多,那些从农村来城里生活的老人,大多是来帮儿女处理家务带孩子的,咱总不能把人家强行劝回去吧?”眼见她眉心越蹙越深,叶满枝赶紧说:“不过,我最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处理剩余劳动力工作小组,除了动员农民回乡,是不是也可以想想其他办法解决劳动力问题?”“嗯,说说吧,你有什么新想法。
”“我觉得劝返工作只是节流,咱们街道还应该适当开源,为无业人员增加一些工作岗位。
”叶满枝笑着说,“我不是还在分管家庭手工业的工作嘛,其实可以在手工业方面多下些功夫。
”穆兰沉吟道:“咱们街道有洗衣小组,糊纸壳小组,缝纫小组,手工小组,凡是能赚钱的副业基本都操办起来了。
这些小组早就满员了,一时半刻吸纳不了太多劳动力。
”叶满枝将她这几天想到的主意又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建议道:“主任,市里正在大力推广蜂窝煤,但是使用普通煤炉子并不能充分发挥蜂窝煤的优势。
我最近见到一种专门针对蜂窝煤的煤炉子,材料简单,生产工艺也不复杂,要不咱们趁着市里推广蜂窝煤的东风,开一个小厂生产蜂窝煤炉子吧?” 第44章叶·富婆·满枝 叶满枝连生产都没抓过,就更别提办工厂了。
除了知道办厂能增加就业岗位,其他方面,比如企业的纳税和营收,她几乎完全不懂。
她不懂,但穆兰懂啊!街道办的经费捉襟见肘,她早就动过办工厂的心思了。
其实,光明街上的工厂不算少,但大多数国营工厂都是由区里投资建设的。
企业利润会逐级上缴到区里和市里。
街道办不但拿不到这些工厂的利润,还得帮区里看着工厂的生产情况。
整天守着好几座金山,却看得见摸不着,只能靠着有限的财政拨款过日子,穆兰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主任,咱光明街的闲散劳动力还挺多的,”叶满枝小心地问,“街道为什么不多开几家工厂啊?”穆兰组织了半天语言,只给出一句“这事说来话长”。
隔壁的张勤简吹了吹茶叶沫子,接话说:“街道集体企业规模小,生产的产品大多在计划轨道之外,没有统购,也就没有统销。
组织生产不难,难的是怎么给产品寻找销路。
”除非有门路,否则计划外的产品,很难进入商店或门市部的柜台。
而这些小厂的负责人,大多是街道积极分子,阶级成分通常是贫农或工人,让他们组织生产还行,找销路就不能指望了。
叶满枝眼巴巴地问:“主任,那这间工厂到底能不能开啊?”那些困难啊,阻碍啊,她都不关心。
她只想知道工厂能开不。
穆兰站在那蜂窝煤炉子前观察了一会儿,回头问:“生产一个这样的炉子,大概需要多少成本?”叶满枝说:“如果只生产简易煤炉子的话,最外面的铁皮可以用废品收购站的油漆桶,填充用的黄土随便挖不花钱,比较大的开销是内膛和支撑内膛的铁架子。
”“哦,那就是没什么成本。
”叶满枝懵了一瞬,油漆桶、内膛和支架都要钱,怎么就没成本啦?穆兰理所当然地说:“咱们街道有制坯小组,也有打铁小组,先从他们那里借一些内膛和铁架子,等产品卖出去以后再结账。
”“还能赊账啊?”叶满枝问,“主任,这制坯小组和打铁小组在哪里啊?”“在第二居委会那边。
没活的时候,组员们在家里做家务,等到有活的时候再去各家招呼一声就行了。
”叶满枝:“……” 工作时间好灵活哦。
她再次问:“主任,工厂到底能不能开啊?”这次穆兰和张勤简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能开啊,怎么不能开!”反正办厂几乎不需要什么资金投入,若是盈利了还能给街道上缴利润。
至于销路的话,暂时不用发愁。
基层干部是最先被推广使用蜂窝煤的群体,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上蜂窝煤了。
在干部间推销炉子,一定会有销路。
穆兰自家就至少要买两个。
“小叶,劝返工作暂时交给赵二贺去做。
这会儿刚入冬,正是煤炉子的销售旺季,你先把工厂办起来!”“让我负责办厂?”叶满枝慌张道,“我没办过厂啊。
”她连工厂工作经历都没有,哪会办厂呀?“工作经验都是从无到有的,你放手去干,争取早日投产。
”*接下办厂任务后,叶满枝着实紧张了半天,没想到领导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负责。
然而,半天后,她就恢复平静了。
办工厂,在一般人眼里也许算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但是放在街道办,还真不算什么。
工厂与工厂是不一样的。
有的工厂职工上万人,占地面积堪比一个小县城,譬如656厂。
有的工厂职工个位数,胡同当车间,譬如她即将开办的煤炉子厂。
叶满枝平复了心理落差后,先回家宣布了她要办厂的消息。
“来芽,你要当厂长啦?”沈亮妹吃惊地问。
“只是暂时兼任厂长,等厂子走上正轨以后,还要任命一个正经的厂长。
”叶满枝没敢胡吹,毕竟现在全厂只有她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可吹的。
“那你们工厂招不招工人?”沈亮妹赶紧问,“能让你四哥去工厂上班吗?”“可以啊,但咱爸不是说让四哥进基建处当建筑工人吗?”沈亮妹撇撇嘴,不吭声了。
叶满枝觉出不对劲,放下正在收尾的围巾,抬头问:“我四哥又怎么了?他不想当建筑工人啊?”常月娥叹气说:“你四哥不是因为聚赌被保卫科抓住了嘛,虽然没在公安那里留下案底,但厂领导已经放话了,那17个参与赌博的人,656厂永不录用。
”为了这事,老叶昨天又把老四打了一顿。
叶满枝同情地望向四哥,“不能去656还可以去其他单位,哥,你要不要来我们煤炉子厂工作?举贤不避亲,我给你留一个名额。
”四哥先问:“你们那工厂是什么性质的啊?国营的还是集体的?”“国营集体都不耽误你领工资,你问那么多干嘛?”“集体的工资比国营的低,还没有劳保和公费医疗,”四哥挑剔道,“集体工厂那点工资,未必比我现在赚得多,与其去工厂卖苦力,还不如鼓捣我的花鸟鱼虫呢。
”叶满枝懒得搭理他,“你不去就算了,正好给我们省下一个用工名额,想来工厂上班的街道居民多得是。
”四哥看不上集体企业,但他这番话也给叶满枝提了醒。
她现在还是光杆司令,既没人,也没钱。
企业性质也并不明确。
如果由街道办投资建厂,那这家工厂就是全民所有制的,也就是国营的。
如果由居民筹资建厂,那工厂就是集体的。
次日上班的时候,她跟张勤简提了这件事,不如由街道办出点钱,把企业变成国营的。
张勤简并没有一口回绝。
他觉得蜂窝煤炉子应该能赚钱,由街道办出资的话,上缴给街道的利润也会更高一些。
于是,他打开小金库,抠抠搜搜地给叶满枝批了五块钱的建厂资金。
叶满枝握着五张一块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主任,建厂资金只有五块钱啊?”一家国营工厂,建厂资金才五块钱,说出去简直能笑掉人的大牙。
“白手起家阶段不要求全责备,尽量少投入多产出。
”张勤简一笔一笔帮她算账,“生产煤炉子的原材料基本都可以赊账,第一个月要用钱的地方只有厂房租金和运输黄土的费用。
你只要能把煤炉子卖出去,资金回笼以后,第二个月就好过了。
”这是他干倒了三家集体工厂以后,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叶满枝觉得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于是接受了原始资金只有五块钱的事实后,她去街道工商所做了登记,便准备着手招工了。
尽管办厂思路是由劝返工作得来的,但工厂组织招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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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文案: 被迫成为大佬其实我真的是个正常人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大佬 江奕奕一朝穿越,发现自己穿越进单机求生游戏,全名《星狱风云》,别名《玩家花式送死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以高难度,高死亡率以及NPC超强著称。 如果游戏变成真人版,怕不是活不过半小时? 江奕奕心里一凉,在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和路人甲之间,果断选择了路人甲,却未料就此开启了被动成为大佬的日常。 阅读提醒: 1.金手指大开,从开/
我是大佬找来的白月光替身。 清晨,大佬结束了晨练,在窗边抽着事后烟,迷离地看着我:你不是他。 我内心疯狂点头。 中午,大佬带我去他名下的商场逛街,逛到一半白月光来电,他不顾我的颜面转身就走,只留下我,和保镖手里拎着的几十个大牌纸袋。 傍晚,大佬开着游艇,在夕阳下的海面上思念心爱的人,看也不看我一眼,而我孤零零地坐在豪华的船舱里,独享82年的老酒,尝着刚捞上来的极品大龙虾,啊,这是孤独的味道/
比起穿进血型文中更让江楚些崩溃的是,她穿成了这本书女主的渣A老爸或者说老妈? 渣A老妈靠着女主母亲顾灵均家飞黄腾达,联合小三害死原配后夺取了本该属于女主的家产,让女主有了苦情的基本条件。 至于结局,这个渣A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最终被女儿的六个A搞得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江楚些一点儿也不想重蹈原身的覆辙,既不想渣人,更不想被杀,她只想平静地度过等等,旁边睡的这个人怎么那么像顾灵均? 江楚/
花斯年,男,艳冠芳、绝代风华、倾国倾城,升级爽文小boss,因与男主抢男人,扑街。 BUT!!花斯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穿越到了晋江神文之中。 在看到那些颜值爆表、身材封顶、八块腹肌的男人们后,花斯年突然乐不思蜀了 注意事项:1、全篇美男当道,苏爽雷金 2、主受文,1V1,攻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灵魂 3、攻每次都失忆,每次都上演各种角色扮演play 4、HE,HE,HE,每一世都是HE,重/
现代高知女穿到女尊懦弱侯身上,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理念,坚决将三好(吃好,喝好,睡好)贯彻到底。 活了两辈子都不知爱为何物的人,偏一来就有了个未婚夫,这未婚夫跟自己隔心不说,家里还有个时时刻刻想谋害她的大姑姐,退婚,坚决退婚,小命重要。 好不容易有了个心上人,一个两个却都要来碍事,寡夫怎么了,吃你家大米,喝你家汤了,头可断,血可流,爱情坚决不能抛。 混朝堂,斗皇女,破阴谋,杀小人,千帆过尽,/
月色如银,碧波荡漾,梦轩紧握住手中的紫贝壳,正如他强烈要给珮青所有的爱。但纵使珮青如此攫掳他心,他也无权利破坏妻子美婵的安宁,及自己心爱的儿女小枫小竹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