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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面光着头的一条大汉喊了声“来得好”,甩去上衣,露出一身锦绣也似的漂亮刺青,跳入人群里,一根短铁棍如山影一样盖将下来。
龙不二吃了一惊,看那条大汉却是认识的。
他横持长斧,怒道:“铁昆奴,你反了么?” 铁昆奴本来不爱讲话,也不答腔,左手张开晃一晃,倏地捏成拳打在一名兵丁脸上,登时十来颗碎牙飞上天空,右手反手一棍,抽在另一人护心镜上,将那面铜镜砸得四分五裂,士兵如同稻草捆一样飞起,朝龙不二猛撞过去。
“真的反反反真的反了。
”龙柱尊气得口齿不清地哇哇乱叫,将那名飞人一把捋开,口中大声喝令,指挥手下将反贼左右团团围住。
铁昆奴咬了牙在人堆里穿行,这可是真正的战阵厮杀,不同于日常的街头打斗,招招都杀人见血。
他的短铁棍在手中爆发出可怕的火花,那火花是铁棍敲击在头盔、铁甲、大刀上激荡出来的,随着这些撞击,脑浆迸射,骨头断裂,破碎的刀枪四散飞射,一股股的血柱喷上天空。
突然吭啷一声巨响,铁昆奴手上一震,短铁棍上传来的振动直达丹田。
“好功夫。
”铁昆奴冷冷地喝道,已和龙不二错肩而过。
龙柱尊虽然是个粗人,但久经战阵,经验丰富。
他一面眼观战况,一边暗自己的呼吸,数了不到十下,第一拨围上去的十来个府兵弟兄已经倒下了一半,虽然自认勇武,也不由得暗叹,铁昆奴号称南山路上第一条好汉,名不虚传。
龙柱尊按着长斧,冷眼看着场中战况,看准了铁昆奴一棍劈出,旧力已衰,新力未生的时刻,这才“嘿呦”一声喊,两膀叫力,长斧一探,兜头朝他后脑劈下。
龙柱尊这一加入战团,立刻显出那柄长斧的威力惊人,四下如同旋风吹扫,柱倒廊塌。
四周兵丁要不是被铁昆奴压得吃不过劲来,定都要大声鼓掌欢呼。
茶匙公子起身时,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驴蹄子踢过,又沉又痛。
他闷闷不乐地感叹说:“虽说这边的娘儿们有劲,可服务却是一团糟。
无翼民毕竟小家子气,哪像我们茶钥,总是焰火冲天!总是灯火辉煌!跳舞要跳到天亮,酒如山泉任意饮用!唉——凑合吧,小地方嘛。
小四,你说什么呢?别支支吾吾的,大点声,再大点声,什么?有悍匪在隔壁?你,你你,怎么不早说,呸,如此大声,惊动了悍匪怎么办?还不快去招人——” 又吁了口气:“我们的人都到齐了?做得好,小四,回头给你升官。
龙将军也带人杀到了?好好好,妈的,那有什么好怕的,大伙儿跟我冲,把我的盔甲拿来,公子我要亲自出征,别拦我,小小虫豸,能成什么气候,本公子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 在四名家将的侍侯下,茶匙公子慢条斯理地穿好一套锼银凝霜铁铠,戴上一顶水磨凤翅盔,系一根离水犀角腰带,绰一支出白梨花枪,浑身上下就如面镜子一样明亮,果然是少年将军风流无双。
他出了门凭栏观战,只见龙不二已经指挥众府兵,将铁昆奴等人团团围在中心。
茶钥家的亲随卫队已经出现在院子里。
他们本来可以在第一时间加入战斗的,但茶钥公子却另有想法。
他想,这样乱糟糟地打成一团,和流氓地痞有何区别,虽然身处粗鄙的厌火下城中,我们不能自己乱了身份。
一名家将就在院子里吹起号角来。
公子一走下楼梯,他们就给公子牵过一匹千里龙驹照夜玉狮子来,护马武士弯腰让公子蹬在背上跨上马,小四扶着公子的靴子,将他的脚穿入马镫,随后又脱下自己的头盔,将鞭子放在上面,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公子这才扬起鞭子,正气凛然地道:“列队,吹号。
我们茶钥家的军队,那是大有身份的,可不能这样鬼鬼祟祟地参加战斗——绕到正门去,从那儿开始进攻。
” 他们齐声吆喝起来,热热闹闹地走出院子,在门外列队整齐,公子朝天香阁内喝道:“嘟!楼里的人听着,快快开门,双手抱在头上出来投降——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了。
” 他话音未落,那四扇彩屏门“砰”的一声,炸开成了无数碎片,没头没脑地冲他打来,随即两条大汉:龙不二和铁昆奴裹成一团,一路打了出来,铁棍和长斧挥舞,遇到的桌椅门窗俱成齑粉。
茶钥公子愣了半晌,才晓得取下套在脖子上的半扇门棂。
二话不说,他即将此事定性为侮辱。
最最叫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些碎门扇全都落到了他的头上,而身边的小四却一点事儿没有。
他待要发作,眼前两人又早已翻滚着打了进去。
茶钥公子大怒,鞭梢指处,众兵丁肩并肩地一涌而入…… 天香阁的院子虽大,但也从没想过一次要接待这么多客人。
院里屋里此刻都成了一锅粥,百十双脚一起踩过来,又一起踏过去,那些虬枝古干登时践踏作泥,玉圃琼林化成齑粉,红梅绛桃夷为平地,这些闻名于厌火的奇花异草就这样成了烂泥,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却有个人蹲在屋顶上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她说:“阿黄,你看呢,所有的人都要追捕那个骑白骆驼的家伙,咦,我倒想知道,这家伙刚来两天,怎么惹上这么多凶恶家伙啊——看我干什么,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她又说:“这样的热闹,我们可不能不去凑一凑。
” 院子里众人搅成一团,露陌住的小楼反而无人关注了。
鹿舞跳下屋顶,翻窗而入,闪入露陌的房间里。
她掩好门户,在里头东翻西捡,还在那张松软的大床上高高兴兴地躺了一会,猛然间看到了套在鹿皮鞘里的短剑山王还放在桌子上,那条绿帕子果然还系在剑柄上面,不由得一笑,露出两个粲然的酒窝来。
“这把剑用着蛮顺手的,不偷走它怎么说得过去——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阿黄喵呜了一声,庄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鹿舞刚要把剑拿在手里,却看见桌子上并排放在一起的皮囊,里面什么东西正在发光。
她好奇地将皮囊提起来,打开口子往里面看去。
“砰”的一声,两扇门被一脚踢开,一员女将破门而入,身上的红披风如一团火一样烧着。
她斜立着两道俊俏的眉毛,朝鹿舞喝道:“把那东西放下。
” 冲进屋子里的人正是南药城的年轻郡主云裴蝉。
老河络的木头傀儡被星流石所感召,一路朝天香阁行来,它们只会走直线寻找星流石所在的位置,不会拐弯,一路过屋拆墙,过河搭桥,闹腾出了不小的动静。
幸亏沙陀的围城吸引了城内所有人的注意,不然他们一定会发现从老河络的住处,到天香阁的侧巷里,堪堪划了一道直线,直线两边都是瓦砾。
话说六名傀儡靠近了星流石,力气更见增长,端的是力大无比,十二条钢爪一起用力,轰隆一声掘开了侧墙,冲入了花园,却正和茶钥公子率领的一彪军撞在一起。
双方谁也不吭声,登时扭打在一起。
云裴蝉心系石头,见大家打成一团,急切间难分胜负。
此地离星流石已近,她生来体质敏感,又在地道里与那块星流石呆得长了,此刻微一闭目,只觉耳后琴弦急速鼓动——只是这么微微一连,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云裴蝉张开眼睛,已经知道了石头的所在,当先顺着楼梯冲了上去,正看见鹿舞手里拿着它。
如果先跑上楼的是老河络莫铜,看到石头落在了鹿舞的手里,一定不会这么和她说话。
他可知道对这个喜欢穿翠绿衫子的小姑娘来说,假使有一天没欺负过人,那么这一天就不完整。
“你是说这个吗?”鹿舞掂了掂手里的皮囊,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朝云裴蝉露出笑来,那张脸看上去乖巧可爱,就像青罗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她将手往前一递。
云裴蝉见是个小姑娘,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接,却见鹿舞做了个鬼脸,手一扬,就将皮囊往楼下人多处扔去。
云裴蝉大惊,追着皮囊扔出去的一道弧线,跳到窗边,只见小小的一个黑点,落入到下面上百人扭转在一起的漩涡里,哪里还找得到。
她听到那小丫头在后面笑道:“想要啊,偏不给你。
”随即翻窗而出,只听得瓦片连响,一连串叽叽咯咯的笑声,早已经跑远了。
云裴蝉气得银牙咬碎,双手刀发,将身边桌子劈成粉末。
她心中毕竟惦记石头,也不去追赶鹿舞,转身就要下楼,却正好看见茶钥公子、小四带着家将从楼梯上冲了过来,堵住了去路。
茶钥公子和小四等人眼见围住了云裴蝉一人,均哈哈大笑,得意地互相看着道:“这回可要报登天道上的一箭之仇了。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楼板纷飞,一个木头傀儡穿破楼板,从下面跳了上来,凶霸霸地挥动双铁爪,挡在了面前。
茶钥公子见那木头人高大,知道不好对付,他按住长枪,顾左右道:“龙印妄上哪去了?” 左右均迟疑地道:“是啊,上哪儿去了?刚刚从上城出发的时候仿佛还在。
” “该死的,总是在需要他的时候不在。
算啦,”小四怒吼道,“没有鲜鸡蛋,照做大蛋糕,莫道我茶钥无人,让我先上去给它一刀。
” 茶钥公子大喜,赞道:“好,不愧是我茶钥家的将军。
” 小四亮着宝刀,雄赳赳地纵身向前,对面的木头人只是冷眼瞪着他。
小四站了半晌,犹豫片刻,又匆匆走回头到公子面前小声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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