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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酸外戚 老臣屈死确实令人扼腕叹息,但悲伤气氛却没在邺城持续多久,魏国朝廷依旧运转,曹操篡夺汉天下的计划照常进行,缺了谁都不会改变;群僚也只兔死狐悲地叹息一声,便更加谨慎地继续自己的差事,除了心头那丝阴霾和畏惧,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半个月后许都发来诏书,宣布魏王之女皆封公主,食汤沐邑;继而又有消息,代郡乌丸的首领普富卢要来邺城朝贺魏王。
这看似两个寻常事件,背后却大有文章——从来只有皇女和宗室女可封公主,对曹操女儿的册封打破了惯例,这标志着实质意义上的皇族由刘氏向曹氏转移。
而乌丸在名义上是归附汉王朝的少数民族,现在乌丸首领不去向汉天子朝觐,却来朝拜魏王,意味着大汉的附属国也已归魏国所有。
总而言之随着实际权力转移,汉王朝的一切都将逐渐过渡到曹操手中。
册封公主当然出于曹操授意,乌丸首领朝贺也很值得玩味。
昔日收容袁尚兄弟对抗曹操的乌丸部落并没有代郡乌丸,相反普富卢却是主动向曹操投诚的,况且随着幽州并入魏国领土,代郡乌丸实际已在魏国控制下,曹操想叫他什么时候来他就得什么时候来。
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或许曹操是想借少数民族归附来提升威望,营造国泰民安声名远播的气象,以掩盖他称王以来的诸多不顺。
事实证明这办法还真有效,至少邺城官民暂时忘了日蚀和干旱,投入到欢迎远客的气氛中,只有一人除外——五官中郎将曹丕。
支持曹丕为储的徐奕罢官,崔琰、毛玠相继被曹操逼害,这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大多数人看来曹操立临淄侯为嗣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支持五官将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连崔、毛那等元老大臣都难逃一死,谁还敢再登五官将这条船?曹丕自己都能感觉到,他仿佛已变成不祥之人,素来恭恭敬敬笑脸相迎的官员现在看见他就躲,以前常来走动的刘桢、应璩等人现在也不来了,甚至连府中仅剩的那几个文学侍从也不怎么亲近了,或是告病或是请辞,偌大一座府邸门可罗雀。
吴质身在朝歌,毫无调回的希望;夏侯尚手中没权帮不上忙;司马懿因“鹰视狼顾”被曹操盯上,专心做事再不敢登曹丕的家门;曹真、曹休整日在军中,又碍于族亲身份。
曹丕身边连个可以倚仗的人都没有,无奈之下他浑浑噩噩扎进卞秉家里,希望这位舅舅能为他帮忙…… 卞秉绝对称得起曹营元老,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常督军辎等事,因功受封都乡侯,但职位至今只是别部司马,或许是曹操鉴于汉室因外戚而乱故意不给他升官。
三年前屯田贪贿案暴露,卞秉因监察不力遭曹操痛斥,其实颇有些委屈。
从此他便声言自己有病,再不肯出来做事,连王宫都很少去了。
毕竟是曹操舅爷,官员们也得来探望,可他整天榻上一躺,饭不少吃酒不少喝,吆五喝六叫人伺候,也不知是真病假病。
曹丕是抱着一肚子委屈来的,却没料到舅舅“病榻”边先坐了个诉委屈的,已絮絮叨叨说半天了,乃是曹操故友娄圭。
私下论起曹丕还得管娄圭叫声叔父,又是舅父之客不便搅扰,只得一旁默默听着。
卞秉之子卞兰也在,时而给父亲捶捶背,时而给客人端茶送水。
“昏了头,绝对昏了头!”这位有职无兵的娄将军说起话来摇头晃脑,满腮银髯直颤悠,“连毛孝先都让他气死了,若不是昏了头是什么?当年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闲着这么多,偏偏重用丁仪那等黄口小儿。
若是我管选官之事……” “算了算了。
”卞秉倚在榻上,拍着娄圭大腿,“又不少你俸禄,得清闲且清闲,操这多余的心干什么?” “我气不过!”娄圭嚷道,“文王所以为粪土,恶来所以为金玉,非纣憎圣而好恶,心智惑矣。
他这才刚称孤道寡几天就昏了,日后还了得?”按理说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就不该说人家老子的不是,何况这老子还是一国之尊,但娄圭满不在乎越嚷声越大;曹丕毕竟是晚辈,又有这层关系,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把脸扭开了。
卞秉实在烦了:“娄子伯,你这饶舌老鬼!翻来覆去就这些事,穷嚼臭叨来我这儿好几趟了,吵得我脑仁儿疼,有这闲工夫回家睡一觉好不好?” “好好好!”娄圭不情不愿起来,唠唠叨叨往外蹭,“不在这儿碍你们舅甥的眼,亏了咱还是老交情,连几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 卞秉动都没动:“慢走啊,我有病不方便送。
咳咳咳……”说着还咳嗽起来。
娄圭回头白了他一眼:“你就装吧!” “送娄叔父。
”曹丕不好怠慢,赶紧起身。
“子桓留步,”卞秉不咳了,“兰儿,你去送!” “诺。
”卞兰一点儿都不似他父亲,既规矩又不爱说话,赶紧跑过去为娄圭掀起素纱帘,送他出府。
“过来。
”见娄圭走远了,卞秉朝曹丕招招手,“以后离姓娄的远点儿,这老小子迟早一日准他妈惹祸!敢把你爹比商纣,这话传出去了得?自家人说什么都无所谓,他一个外人跟着瞎掺和,不倒霉等什么?” 曹丕凑到榻前:“我看他也是岁数大了,心里存不住话。
” “哼!我看他是自视忒高,总觉得天底下没人比他行。
你爹当了王,他生气!”说话间卞兰也回来了,卞秉又道,“儿啊,跟厨下说,老子中午想吃鸡,叫他们给我炖两只。
”曹丕想笑又不敢笑——这是病人的饭量吗? 卞兰想得周到:“五官将来此,不如……” “甭张罗他。
”卞秉坏笑道,“他心里有事吃不下,你去吧,我不叫你别进来。
” “是。
”卞兰应了一声,又给曹丕规规矩矩作揖,才退出去。
曹丕听他道自己心里有事,正木讷间,舅父又抱怨道:“我怎养出这么个儿子。
你说他哪点儿像我?二十岁的人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成天就知道念书,老子认识的字没岁数多,还不是照样封侯?我怎么瞧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呢?” 曹丕满腹心事还得劝他:“我看兰儿弟弟挺好,规规矩矩,以后是为官之才。
” 哪知卞秉突然笑了:“是啊,当老子的总觉自己了不起,瞧儿子不顺眼,我跟你爹犯的都是一样的毛病。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曹丕一怔:“舅父……” “哼!我看着你小子长大的,你有何心事瞒得过我?”卞秉道,“崔琰、毛玠一死没人敢保你了,还没当太子先成‘孤家寡人’,你是想求我在你爹面前美言吧?” “扑通”一声,曹丕跪下了,霎时间满眼含泪:“舅舅,您可怜可怜孩儿吧,我受的委屈可多了……” “瞧你那熊样!跟我哭管什么用?” 曹丕抱住舅舅的腿:“舅舅最疼孩儿,这些年孩儿也没少孝敬您。
您毕竟跟了我爹三十多年,别看他表面上冷,其实对您老可看重呢!现在不是当不当太子的事,丁仪兄弟屡进谗言,孔桂落井下石,赵氏、李氏也给父亲吹枕头风,他们想逼死孩儿,您得救我啊!”跟舅舅用不着顾脸,越亲昵越好,曹丕恨不得把小时候要糖吃的劲头拿出来。
“唉……”卞秉叹口气,“舅舅帮不了你。
” “我跟舅舅这么好,难道您也向着子建?” 卞秉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们兄弟若论我喜欢的,其实是老二,我还就爱他那混劲儿!但如果挑太子,还是你合适。
” “为什么?”曹丕似乎得到一丝慰藉。
“因为你假、你虚、你会装!” 曹丕一撇嘴:“这叫什么话?” “别害臊,舅舅不是贬你。
”卞秉推开他,缓缓道,“你看你爹,接个诏书都得让三回,当了王还穿打补丁裤子,多会装啊!说句掏心窝的话,帝王不是他妈人当的玩意儿!有时就得装。
好比说你当皇帝,你爱喝粥,底下的人哄弄你,就天天给你熬粥;你爱吃柿子,他们就天天给你送柿子。
结果你还爱财宝,他们为升官就把全天下的财宝都给你搜刮来,那百姓不反?” “您说笑话。
” “笑话?”卞秉把眼一瞪,“孝灵帝的天下怎么乱的?殷鉴不远岂是虚谈?为人君者若不把自己那点心思藏好了,那就要捅大娄子。
子文与子建都没你能装,你知道什么事都得克制点儿,就是……兰儿读书老说那俩字,叫什么来着……” “慎独?” “对!就这什么‘毒’,就属你最‘毒’!”卞秉想想又道,“况且他们一个偏文、一个好武,皆非权衡之才。
可能子建有点儿你爹年轻时的风姿,但脾气秉性不一样。
他心里藏不住事儿,其实嫩得很!你文不及子建、武不及子文,却能跟老人新人都搞好关系,大面上全过得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儒生的话……” “中庸?” “对!就你中用!”莫看卞秉肚子里没墨水,脑子可好用得紧,“况且你是老大,天下未平不立你立谁?他弄个小的,以后都跟着他学,那当大的没心思?真要天下全姓曹也罢,刘备、孙权还不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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