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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沈抱尘静静这是个敏感瓷坐在屋檐上,白日本不过是对孩子的敷衍,最后却慢慢勾起他所有的回忆,仿佛掏空了他的身体,让他那疲累的心反而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宁。
风声远远传来,沈抱尘的身子不动,只冷冷道:“可有消息?” 唐畔远远落下,躬身恭敬道:“他们甚是狡猾,直到晚间我门下弟子才发现他们的行踪。
他们此刻正在青州城,从所带的细软来看,似乎是准备去龙陵渡走水路逃走。
若他们上了船,顺流而下不出一日便可到白莲教地界,届时……” 沈抱尘站起身,淡淡道:“有劳唐先生了。
此地烦劳唐先生照顾一二。
”说完再不说话。
唐畔倒也识趣,躬身放下一个竹筒:“沈大侠放心,唐门上下任由差遣,唐畔的性命一日在,便会担保此地决不会有任何危险。
”说着倒退飞身而去。
沈抱尘飞身而下,却见月下一个佳人独立院内,怀抱熟睡的婴儿,影子被月色拉得好长。
沈抱尘不待林枫开口,急急道:“你无需多言,我必须去。
”说着仿佛怕再听到林枫说出什么动摇自己决心的话,人如利箭射出,正正落在院外的马厩内,轻轻解开骏马的缰绳,拍了拍爱骑,飞身而上,正要策马而奔,却骤然急急勒住缰绳。
面前,是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孩子,一身月白色的睡衣,睡眼惺忪,半睡半醒地手里还兀自无意识地拖着自己的大木枕,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沈抱尘啼笑皆非道:“朱煌,你梦游了吧?” 朱煌揉揉眼睛道:“师父,你不能去。
” 沈抱尘跳下马,爱怜地拉过这孩子:“师父必须去,不光是因为师父答应过要替颜叔叔报仇,还因为要救若儿的命,你明白么?” 朱煌迷迷糊糊地摇摇头:“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师父才绝对不能去。
” 沈抱尘不相信一般看着这弟子,足足过了半晌才道:“你既然明白,就该知道,人生而有罪,有些事便如命定,不由得我不做的。
”说着轻轻将朱煌带到一旁,飞身纵马而去。
夜半,月高。
崇山峻岭上,一个身形如狸猫般矫健,仿佛在深厚留下一道残影,急急而奔,漫天暗器如雨般撒下。
月上中天,黑衣人染血的长剑终于落地,和地上的七八具尸体归并一处。
幸存的唐家子弟骇然望着这伏击的战场心惊不已。
大江边,黑衣人愕然回首,看着身后同样黑衣的杀手和那染血的匕首,不甘地软软倒下。
蹄声踏破寂静,春寒令本已融化的小湖又结了薄薄的一层碎冰。
那马一路奔驰,眼见就要落入池塘,骤然止步,马上矮小的身形却是飞身而起,一头扎入湖水中。
湖水冰冷刺骨,那孩子禁不住一声痛呼。
沈抱尘一路疾驰,清晨已到了青州城。
他也曾想过直接去龙陵渡截击,却终究心有疑虑。
他倒不担心唐畔敢欺骗他,但他深知赵权乃是个外粗内细之人,说不准是在故布疑阵,唐门子弟难免上当,左右思量之下,还是亲身来青州城查探一二。
自从他反出教后,白莲教内已进行了彻底的清洗,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改变教众的行事风格。
他在青州城内略一盘桓,便已确定唐畔所言非虚,赵权一行人的确去了龙陵渡。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人似乎并不着急,竟在青州城内盘桓了良久,留下诸多痕迹。
赵权为人谨慎,却也极为胆大,莫非他是想借此机会引自己入彀,设伏除掉自己?沈抱尘冷笑一声,也罢,我便去见一见,你们究竟准备了何等阵势。
缓步出城,他正要纵马狂奔,骤听身后一声微弱的叫声传来:“师父。
”声音虚弱无力。
他一惊,转身看去,却见一匹白马在身后疾步追来,马上一个矮小的身影摇摇欲坠。
沈抱尘急急飞身而起,接住从马上摔下的朱煌,探手一摸,只觉他的额头火烫得惊人。
沈抱尘和颜子星混得久了,也懂些医术,一手抱住弟子,另一手稍一把脉,登时大惊,朱煌脉象混乱,竟是走火入魔之相。
本来走火入魔这种事,乃是内功练到高深至极时才会有的危险,理当不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初练内功的孩童身上。
但沈抱尘从脉象看来,那孩子竟是在本就高烧、身体疲弱之时强行逆练内功,整个经脉便被这一番折腾得混乱不堪,性命危在旦夕。
眼前形势,若是沈抱尘花上一天时间,全力施为替他调整经脉,还有希望救得这孩子,否则这孩子怕是不一刻就要命丧黄泉。
但是别说一天,他只要耽搁一个时辰,怕就追不上赵权一行人了。
只要他们一上船,回到白莲总坛,再想找那小方自是千难万难。
这实在不需要太多权衡,沈抱尘长叹一声,抱着自己的徒弟转身折返青州城。
龙陵渡口,赵权怒不可遏,一拳将眼前的桌子击得粉碎:“你说找不到船?这么大的渡口竟然找不到船?” 那白莲教徒诺诺道:“我已在上下游各处找过,据船民说,所有的船都在昨天被一个大客商包走了,剩下几艘未走的,昨夜突然失火,烧得一艘都不剩。
” 赵权怒喝道:“去上下游找,找不到船就别回来。
”教徒诺诺而退。
赵权颓然道:“看来怕是找不到了。
即使从上游调船过来,也不是片刻能办到的。
” 许齐心皱眉道:“看来天也不想我们这样落荒而逃啊。
”语声中兴奋竟是多过担忧。
莲侧头看看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如石雕木塑般的四名老者道:“决无可能如此凑巧,必然是唐门或者左家人做的。
不过四老已至,就算是左锋来了又能如何,咱们何必如此躲躲藏藏。
” 赵权骤然回头,目光如炬地盯向莲的眼眸:“左家?唐家?那两群没胆的家伙能成什么事?他们就算吃了狗胆敢和我们作对,又如何精确地知道我们要从此处上船?” 莲毫不胆怯地回瞪着赵权挑衅道:“那你的意思呢?” 赵权冷笑,却是暗自思量,心知此刻身处险境,最需要同舟共济。
那莲虽可能有些许私心,终究是圣教精英,大敌当前,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当即引而不发,只冷笑一声,转头向许齐心道:“唉,这劫丹是否真能助教主突破尚未可知,你又何必杀了颜子星,平白给圣教增了许多大敌?” 莲冷笑道:“难道我们不杀颜子星,他们就不是圣教的敌人了不成。
”说着转向许齐心道,“说起来昨夜匆忙,也未及问起,那劫丹你可收好了。
” 许齐心突然像想起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一般,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他在曲家扮羞涩少年扮得太久,似乎性情中的狂放被压抑过甚,此刻一笑便不可止,连眼泪都出来了。
足足有一刻,他方才勉强止住,哂道:“劫丹?!去他妈的劫丹,根本就没什么劫丹!” 二人同时大惊,莲惊骇道:“没有劫丹?什么意思?” 许齐心再度狂笑不止:“你们以为我杀了颜子星?告诉你们,人不是我杀的。
杀死颜子星的人如果不是唐畔,那就一定是林枫!” 曲家小院,一大早便发现朱煌已经不见的林枫正在慌乱,秋声振悄悄推开门走了进来。
林枫忙问道:“你可知你师兄去哪儿了?” 秋声振奶声奶气道:“他去截师父了。
” 林枫惊道:“现在危机四伏,他一个孩子怎能……”话说了一半才想到,眼前的其实是一个更小的孩子,一时惶然不知所措。
秋声振四处看看,确认那唐先生不在此地,方道:“师兄临走时跟我说,如果他上午便回来了,那就没事,如果他还没回来,就让我把他的话跟林姨你复述一遍。
” 林枫笑道:“复述?你能记得清么?” 秋声振嘟起嘴道:“我自然记得住,我最会学话了。
”说着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师兄说,杀死颜叔叔的,是你。
” 渡口边,许齐心终于止住狂笑:“那夜刚刚开始下雨,我返回小院,只觉寂静无人,除了那两个小鬼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音。
我以为所有人都不在,直觉乃是一个大好时机,即使劫丹未成,我若带走它的全部原料,想必以教内兄弟之能也必能将后续部分完成,于是我便走入药庐。
那时落在地上的雪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又不便打灯,结果根本没看见地上的血迹。
待我走入深处,脚下踩到异物才发现,颜子星已经陈尸于地。
” 赵权倾听片刻,突然道:“照你这么说,那日开始下雨时颜子星已经死了?” “那日其实在雪转雨前,颜叔叔就已经被杀了。
”秋声振口齿不清地复述着朱煌的推断,“那日屋内炉火烧得甚旺,秋声振……不,我听到的所谓雨声,其实不过是屋顶上的雪被暖炉融化、偶尔自檐上滴下的水滴声。
我听颜叔叔与人说话,也是在那时,之后颜叔叔便被杀了,根本不是在下雨之后。
这个说法的证据是,那日我为什么会醒。
我的视力一向异于常人,对光线特别敏感,一有亮光便睡不着。
那日我也是因为视野过于明亮才醒的。
当日雪后转雨,天空阴沉如铁,漆黑如墨,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强的亮光。
那光亮只能是地上积了一层雪,反射的亮光。
” 赵权道:“所以你的脚底才会有血迹?那日你在药庐内,可曾发现什么线索?” 许齐心摇摇头道:“没有,那日天太黑,我又有些心慌,连颜子星的尸体都未及看清,只见那丹炉倒在一旁,里面根本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若说那丹炉曾经炼过药,药被人取走,怎么会连点儿药渣炉灰都不剩?哼,怕是那什么劫丹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赵权道:“难道颜子星沉仓暗渡,真正的炼药所在并不在曲家?这暂且不提,你既然已经发现了那么大的事,就应该想到第二天大家会怀疑你,你竟还能沉住气呆在那里,直到第二天才联络我?” 秋声振道:“如此一来,事情就反转了。
如果说颜叔叔死于雪后,那有时间的只有小方叔叔,但如果说颜叔叔死于雨前,就只有林姨你和唐先生了。
唐先生的行踪一查便知,作不得伪,林姨你呢?” “另外还有一件事,颜叔叔是死于左手剑法,恰好小方叔叔是用左手剑的,自然更是坐实了嫌疑,但其实还有一个可能的解释,凶手不一定是惯用左手,或许此人只是右手行动不便……比如,抱着一个孩子。
” 许齐心又恢复成那羞涩的小方,半晌方恢复常态道:“我怎能不查清原因,便不明不白地背了黑锅?当日我其实未曾想到可能是林枫杀的人,只以为是唐畔所为,又怎会害怕?直到第二日,我见唐畔似乎毫无畏惧,不由得想起一个从未曾想到的可能,林枫,或许是有理由杀死颜子星的。
现在,我基本证实了我的怀疑。
” 赵权叹息一声,这番话他自然未必全信。
他如何看不出少主对林枫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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