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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满目,玉龙横舞。
在雪的世界里,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不过如白纸上的一点墨迹,实在无法不生出对天地的敬畏之心。
玉彤儿仰头,呼出一口浓雾般的白气,运气内力强行压住越跳越快的心,大声问道:“到了没?” 唐孟生其实就在她的身边,不过在这样酷冷的环境里,似乎耳朵也变得不灵了。
片刻,他刻意提高的声音传来:“就到了。
” 玉彤儿举目四望,只觉得眼前景象与一个时辰前毫无二致,实在不知道唐孟生究竟是怎么分辨所处方位的。
在玉龙大雪山攀爬了整整八个时辰之后,开始的兴奋和激情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玉彤儿最想要的东西便是满满一大桶热水,最好再配上一张暖洋洋的床铺。
再转过一个山坳,玉彤儿骤觉眼前一亮——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一暗,从单调得几乎要刺瞎眼睛的白雪中骤然蹦出一片翠绿的山坳,如果不是顾忌谷内的唐门长辈,玉彤儿几乎就要欢呼出声。
这里是玉龙大雪山的深谷,也是蜀中唐门藏得最深、最重要的秘密据点之一——在这座山坳内,是唐门最大的暗器作坊,也是唐门荣耀江湖的命脉。
玉彤儿实在想不出当年唐门先祖是怎样找到一个如此隐秘而安全的所在,不过这里绝对是隐藏秘密的最好地点。
那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山,若非有熟知路径的唐门长老引路,任你有通天的本事,怕也无法找到这座唐门最后的屏障。
走进山坳,虽然仍然寒气逼人,但比之方才雪原中的酷寒已是天地之别。
玉彤儿重重呼出一口气,娇嗔道:“冻死我了。
你可没说这儿有这么冷的。
” 唐孟生笑笑道:“刚才是谁兴奋得想要翻跟头的?” 玉彤儿哼了一声,扭转头四处张望,恰好看到远处有一行人迎了出来。
她忙悄悄捅了唐孟生一下,朝来人的方向示意,然后迅速将头转过,装作没看见来人。
领先一人约五十左右年纪,一身血红长袍几可及地,在这雪白的世界里极为打眼,但这人身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双戴着青灰鹿皮手套的手。
这一双手足有常人的两倍大,而且在自己的地头上仍是戴着象征唐门之高武力的鹿皮手套。
他面色肃穆,不怒自威,正式当今唐门十长老之首,唐七虚。
跟在唐七虚左手边的是一名美艳女子,面容娇媚,看起来直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但眼角隐现的纹路泄露了她少许的秘密,一身雪白的长袍在这雪色的映衬下似幻还真。
右边则是一名满面带笑的男子,身材看似比之右边的女子还要矮小一些,目光低垂,偶一抬眼看向唐孟生二人,眸子中精光四射,丝毫没有被脸上的笑意感染,似乎要将人看穿。
这二人正是在长老中排名第五的唐靡和排名第四的唐人平。
在唐人平的右后还有二人,左边一人身材和唐人平相仿,面色无喜无怒,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乃是唐门七长老唐组;右边一人看起来甚是年轻,却有矮又胖,整个人几乎要圆成一个球状,看起来有些滑稽,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却是九长老唐型。
别人倒还罢了,一向眼高于顶的唐七虚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唐孟生夫妇二人均感有些意外。
走近身前,唐七虚微一点头道:“辛苦了。
”便不再说话。
唐人平迎上前来,哈哈笑道:“好,人终于到齐了,万事齐备,就等你们开宴了。
” 唐孟生也跟着笑道:“惭愧惭愧,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有劳各位久等。
” 众人寒暄片刻,朝山谷深处走去,虽然山谷的温度略高,但脚下仍然满是积雪,一时只闻得那不知积了几千年的白雪被脚踩出的嘎吱声。
唐靡故意落后半步,看了看脸儿冻得红彤彤的玉彤儿,笑道:“弟妹,你还是头一次来大雪山,可冻坏了吧?” 玉彤儿迅速堆上笑容,道:“倒也还好。
说实话真的很冷,若非孟生带病却坚持要来,必须有人照顾,我倒真有些打怵。
”说着她抬头看去,正见一座巨大的木屋伫立在前方。
未经去皮的白桦木拼成的墙壁足有两丈高,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中亲身诠释着人力的无穷。
玉彤儿不禁感叹道:“想起当年发现并建造这雪谷的前辈,实在让人心生敬仰啊。
” 唐靡笑道:“正是。
我唐门历经千年不倒,曾多次几有灭族之祸,但因我族前辈高瞻远瞩,仍能立而不倒,而其中就有这雪谷的一份功劳。
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这里大部分的工匠都被孟弟抽调去建设新秘窟了,否则这里才叫热闹呢,可不下你们江南的繁华之地。
” 玉彤儿点头微笑,忽地想起一事道:“怎地没看到十三他们?” 玉彤儿口中的十三指的是唐门长老中排名第十的十三妹唐非云,也是唐门十二人中除了唐靡之外唯一的女性,平日和玉彤儿夫妇交好。
唐靡道:“我们的眼线得报,关中左家似乎有异动,十三前去处理了。
”说着她偷眼看向玉彤儿,却见玉彤儿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正说着话,众人已踏入木屋。
只见这座木屋方圆怕有数十丈,四周都是房间,分为两层,中间却是一个大大的厅堂,正中篝火熊熊,正烤着一只肥美的雪羊。
围着篝火杂乱地摆放着一些桌椅。
唐七虚先走到正中的位置上,当仁不让地坐下,众人随之纷纷落座。
唐人平哈哈大笑,拍手道:“大家请。
” 众人哄然应和,一时气氛热烈,一场雪谷中的夜宴就此拉开了序幕。
此番雪原聚会,虽未能集齐唐门十二人,但也足足聚集了六位长老,特别是唐七虚、唐孟生、唐人平这三巨子齐聚,几乎便等同于唐家的头脑尽在于此了。
一杯饮尽,唐七虚放下了酒杯,开口道:“众位辛苦!” 众人均知正题开始了,也纷纷放下酒杯。
玉彤儿心下冷笑。
这唐七虚果然是老大当惯了,虽然辈分地位实力高下不同,但在座众人名义上也都是唐门长老,唐七虚千里迢迢把大家招来,一句客套话都不说就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竟似把所有人都视作自己的手下。
只不知他是无意间如此还是在可以表露,试探大家的反应。
就听唐七虚沉吟道:“我就长话短说了。
诸位应该清楚。
年前白衣侯之乱,我唐门元气大伤,现在内则人才凋零,外有天杀盟虎视眈眈,此刻实乃我唐门千年来少有的危机。
非常之时须行非常之事,各位不妨各抒己见。
” 唐门究竟建立于哪个年代,就连当今明宗唐老爷子怕也说不清了,而唐门究竟经历过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危机,怕是更加没人能查记清楚。
但此刻唐门中的大部分人都相信,这一次,绝对已到了唐门生死存亡的关头。
两年,不过两年,谁能想到,仅仅两年时间,江湖竟然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年前,江湖还是“白玉为堂金做马”七分江湖;两年前,白衣侯威压天下,白莲教如日中天;两年前,唐门人才济济,无论在京城还是蜀中,一种长老们最头特的事情是如何安置这许多能力和抱负同样出色的弟子;两年前,天杀盟破军贪狼还不过两个黄口小儿,没有任何一个江湖势力会将他们这对年轻人那看似可笑的野心放在心上。
但世事变幻的诡异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仿佛才一眨眼,当年的七大势力之首、甚至被人认为拥有改朝换代势力的白莲教便灰飞烟灭。
而更加没有人会想到,这震撼人心的变故不过仅仅是一场序曲,其余的各大势力甚至还来不及为这一震撼天下的变故暗自欣喜抑或兔死狐悲,一场真正的变乱便席卷了整个江湖! 那一战,在所有向往江湖的少年郎们口中热烈流传,被渲染得无比精彩热血。
正与邪,黑与白,盟约与背叛……所有一切都在那一场变故中纠缠碰撞,让少年的心为之沸腾。
但只有真实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其实只有两个字能够最恰当地描述那段日子——残酷。
那段令亲历者们不堪回忆的变故结果是,唐门的盟友、江湖神话白衣侯朱煌一败涂地,被关中左家的绝世高手左锋所擒,深陷囹圄。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江湖的大洗牌。
七大势力之中,玉彤儿出身的玉家与它的世仇做家两败俱伤,实力大减,再无力争雄江湖;唯剑楼销声匿迹;龙马牧场和金刀盟这两个曾经光芒万丈的一方之雄,更是直接在江湖上除名;而人才济济,甚至几可取代白莲教成为江湖第一大势力的蜀中唐门,也随着白衣侯的落败一蹶不振,只能仗着家族千年雄厚的积累,勉强退守蜀中。
在这样的时刻,天杀盟破军星凌霄——这个跟本没人注意到的年轻人登上了舞台的正中,趁机鲸吞了南海龙神会、云贵蛊神帮,再蚕食下龙马牧场与金刀盟,下连群雄,上引首相……他一跃打造江湖最大盟会的野心,已经没人能够遏制! 而他的下一个目标,正是大受打击,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蜀中唐门。
仿佛被一群恶狼盯住的病虎,唐门,这个延续千年的古老门派,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似乎是早有准备,唐型立刻站起,方要开口,唐人平已举杯接口道:“大长老所言极是。
不过我倒觉得,天杀盟不过是一群黄口小儿,能有多少作为?年前一番变乱,左锋出山,令白衣侯栽了跟头,却让他们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天杀盟虽然从此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却威胁不到我们的千年基业。
我们若是太过在意,倒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孟生以为如何?” 唐孟生在众长老中算上年轻一辈,堪堪算得上唐人平口中的黄口小儿,闻言强按捺住不悦,沉吟道:“本来天杀盟虽然风头正劲,但缺乏底蕴,不足为惧。
不过他们的主事凌霄和栾景天都是难得的人才,竟能于大胜之时反而将中心后撤,只是慢慢蚕食江东、东南的小股势力。
只看他们这份隐忍的能力,便足以让我等警惕。
” 唐型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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