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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认识了。
后来你外婆觉得安顿在杭州也好,结果你爸爸却要跟着部队来新疆了。
” “所以你又跑了。
”凉夏接过了话茬,好像一下记起来许多妈妈与外婆说话时捅不破的片段与别扭,记起来在外婆的墓地,她从这个她并不熟悉又是至亲的女人身上看到的深深的挫败感,“如果你再选择一次,会不一样吗?” 妈妈调转了车头,空旷的夜晚有焰火开始陆续腾空,“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你就知道我的答案了。
” 而这一刻凉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转过脸去看完全模煳了的漆黑夜晚,泼墨的深沉与浓烈,听着远远的爆裂声,她知道她不会选择任性与离开。
可是就算她知道又怎么样呢,所有的弯路与错误总要自己走过才心甘情愿,不然怎么所有人都在同样的年纪犯同样的错误。
回去的路上妈妈没有再说话,专心开车,摁开广播给凉夏听,是新疆地方电台,轮番播读一条又一条祝福,陪衬着喜气洋洋的音乐。
凉夏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就睡着了过去。
那天晚上,又或者是之后许多个晚上,她开始能够渐渐睡得踏实,睡得沉稳。
偶尔会梦见外公的房间,她像个局外人站在院子里看进去,什么也看不见。
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回去的理由。
从梦里哭醒,却没有眼泪,只觉心酸憋闷,妈妈总是及时端来蜂蜜水或者枸杞红枣茶,拍她再入睡。
于是时间造成的罅隙此刻由时间本身来悉心修补,只是每当一家三口一起吃饭时,饭桌上总是话题缺乏。
这积攒十余年的陌生感,如何一朝打破,即使成熟如父母,也依旧不得要领。
他们都在不动声色地学习,曲折蹒跚。
当然,她还是会早早爬起来给昭阳“写信”,回忆每个拥挤热闹的夜晚,“父母这里有暖气,只要穿薄薄的线衣就可以。
每天都有鞭炮焰火,在天空噼里啪啦的炸开。
兴奋不已。
” 得到失去,厚此薄彼,都是种奇异的平衡。
自那个寒假之后,父母的电话渐渐多起来,虽则每次说不过十分钟去,亦常有大段的空白沉默。
而她却开始不再装作给昭阳写信般去写那些不连贯的日记,缓流的时间终究冲走了从前。
记忆中本就不浓烈的情感,是否同样被稀释?凉夏坐在西湖边的长凳上还是会问自己。
想起彼时靠在一起睡在这里的少年,嘴角抹上笑意,淡淡自嘲。
离别辗转,早已习以为常。
少年的约定总会在许多个日后渐渐失效。
2、 世纪末的时候,凉夏在压力最大的高三第一次接触到电脑和互联网。
她是团支书,在去校团委交送团费的时候看到团委老师把电话线插在电脑上,她屏息凝神站在老师身后,就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
于是每周末,她避开同学的视线,去学校旁边的网吧,在网上一个固定的聊天室,一边聊天一边浏览一些BBS,能够读到非常异质的小说,天真的诗行,和各种出离愤怒的谩骂,他们讨论生活中被缄默的话题,就像在拆解绚烂魔术背后的障眼法。
那个时候的网络上有很多真性情的人,也很容易相互辨识。
这真是一个宽泛而精彩的世界,每周她为自己开放一小时,从不逾越。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开始接触外国音乐和电影,私阅一些禁忌书籍,看到一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就突然想起了昭阳。
她还是会想起他,只是想起,只是偶尔。
有时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在互联网的某个角落里突然再遇到昭阳,像陌生人一样说话聊天而彼此并不自知。
只是再相见已不知会在未来的哪一处?彼此的记忆中,恐怕尤是为曾长开的少年的脸。
说不定再相见却已不相识。
可是她要考浙大,依旧热爱这座湖光山色丰盈柔软的城市,还没有任何预兆与愿望令她要起身离开。
一南一北,关于重逢不过是作想想而已。
有时想到他可能早已不记得自己,不觉可恨,只是想笑。
于是踌躇酝酿的夏天伴随热带风暴到来的时候,凉夏如愿进入了浙大,读理科生居多的心理学,旁听计算机系的课程完全是出于对网络的热爱。
妈妈对她的成绩很是满意,暑假和爸爸一起开车带她兜遍了新疆的天山南北,把她晒成了黑黑瘦瘦的样子。
再次和妈妈一起走在杭州的老城时,妈妈说,“该送你什么礼物呢,考上大学了。
” “我要电脑。
”凉夏没有丝毫的犹豫。
于是她就很扎眼地在寝室装了台式机,非常热爱上网。
那时许多聊天工具纷纷占据网络的主要功能,她依旧坚持读那些偏僻角落的文字,搜寻国外的网站,收敛许多不易的信息。
此时的凉夏,已经长成面目柔软却骨胳凛然的女孩。
她不是那类打扮出位或者个性张扬又或者秀骨隽隽的美女,她的气场全在清淡的眉眼之间。
因而计算机系有一些男孩子开始尝试对她穷追不舍,这个分明有些孤僻又始终挂着笑容的女子,却兜转敷衍让正是热血青年的男孩子们草草败北。
凉夏把他们都归为荷尔蒙分泌期的寂寞雄性动物。
可是依旧有愣头小子勇于挑战,在凉夏参加完辩论赛的时候送上一大捧的玫瑰花,中间还夹着席慕蓉的诗集。
他说,我叫周澈,你记住就行。
凉夏说我记住了,然后异常尴尬地把花抱回了寝室。
正在寝室里和男友大声吵完架的圆脸女孩杨漾摔了电话瞥了一眼凉夏说,“收了人家的花是喜欢人家了?” 凉夏摇头,“不是。
” “不喜欢人家干吗收下来?你是不是不会拒绝啊?不会拒绝我教你啊,我这方面经验丰富。
”杨漾拢了拢马尾说得漫不经心。
如你所知,女生宿舍的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微妙的学问。
彼此窥探,讨好,嫉妒,在各自内心的僻静角落纷呈上演又相互心知肚明。
许多时候凉夏会被这样的话激起一阵寒意,不习惯这种明目张胆的不善,因为总是不知道用什么言辞去应对,只能克制微微颤抖的手,拉开门把那大捧玫瑰连同诗集扔在了走廊上,再若无其事关上门,“那我不要了。
” 后来,那些花朵就一直在走廊上横尸了半个月,直到枯萎殆尽才被保洁阿姨收尸进了黑色的塑料袋里。
有时凉夏深夜躺在床上,听到杨漾突然呻吟尖叫甚或哭喊,也会心里一阵抽搐,撩开床帘看看她,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每个人的心里或许都有个深渊,不能言不可说,无论那里开出的是善之花还是恶之花,无论土壤馥郁之下是否有致命剧毒,总归都是美丽的。
凉夏明白一切不过是性格与利益的弱点,能够原谅自己原谅他人。
毕竟自己本就不够可爱。
她向来不懂得讨好与融入,自动选择疏离,因而就算最初尚有闲言碎语,久而久之,也都偃旗息鼓。
至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杨漾,她也选择某种忽视,倒是有一天杨漾被一个电话从懒觉里叫醒,穿衣服的时候突然问她,“真的能从一个人的某个小动作就得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吗?心理学真的有这么神奇?” 上午的十点半,凉夏正在对着电脑看《爱德华医生》,光驱沉闷轰鸣,她按了暂停,回过头说:“没有人能够做到天衣无缝,若看客有心。
但是看者通常也没有那个心思,后来的研究都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 杨漾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的时候说,“凉夏,我并不喜欢你,可是还是会想,你能把你的日子过成这样,真好。
”说完她笑着带上门出去,难得真诚又一言难尽的笑容,左脸颊上很深的单个酒窝停留在凉夏的脑海中。
也许,学经济的人总习惯最有效和直接的表达方式。
又或者是在长久地弯道之后觉得抵达凉夏,最有效的是横冲直撞。
当然她们并未因此而拉近关系成为朋友。
杨漾依然还是不声不响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奋力厮杀,绞尽脑汁,乐此不疲,在被动的凉夏有所收获时夹枪带棒。
但是后来,她们的关系更加稀疏,杨漾再也没有了冷嘲热讽的窥探,全是因为某个深夜,凉夏去操场跑步回来,在宿舍楼下看到周澈与杨漾拥吻告别。
谁也没有点明,谁也没有说破。
导师说这个心态很好,但是很黄老。
其实每个人都是在通过不同的心理暗示给自己以宽慰,让自己觉得舒坦而已。
没有人能够看到另一个人的真相,甚至世界就从来没有过真相。
“但是凉夏,能够原谅,是种应当去获得的能力。
” 那是世纪末的冬天,年近四十依旧清瘦单身看起来极具悲悯气质的导师带了二十多个学生去当地在全国亦很有名气的精神病院和重度心理疾病研究所。
在从学校租来的班车上,导师与凉夏说完这些,便在车里走来走去开始调动其他同学的情绪并告知他们注意事项。
凉夏靠在车窗上,塞着耳塞,那时许美静唱了一首《边界一九九九》,映衬一路上微黄天色阴冷气流,很是合适。
鸣山医院建在郊区的半山腰,一律白色两层小楼,错落寂静。
院子里有看护陪同散步、聊天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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