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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执行七杀碑上的所有戒条!” 那样狂妄悖逆的话从胸臆里呼啸而出,带着逼人而来的杀气。
此刻正是生死顷俄之际,飞廉却忽然一个恍惚——七杀碑? 那传说是百年前冰族重返大陆时,由智者大人亲口颁下的旨意。
那是一道“不赦”的绝杀令,一连用了七个“杀”字,明确指出了对于腐败荒淫的空桑人一个都不能宽恕。
在智者大人的最高指令下,沧流军队刀不入鞘,一路杀光所有空桑人,无论是投降归附的还是坚决抵抗的——从此,大陆烽烟燃遍,腐败颓靡到极点的梦华王朝被狂风暴雨般的一扫而空,六部尽灭,血流漂杵。
在沧流建国后,那一面碑文一直被保留在讲武堂内,作为帝国军人的最初启蒙训导。
他和云焕也曾在入学时一起站在此碑前聆听训导,碑上的文字纵横凌厉,一个个剑一样的刺入眼里,深刻入骨——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草民生死皆如狗,贵人骄奢天恩眷。
“如此云荒非人世,逆天而行应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杀! “不孝之人,杀! “不仁之人,杀! “不义之人,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奉天之命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千年沧桑大梦还, “君臣将相皆如土,总是刀下觳觫材。
“传令麾下三军众:‘破城不须封刀匕!’ “三军之中树此碑—— “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那一块碑凝聚了无可言喻的气势,竖立在云荒的心脏上。
即便是百年后,每个站在碑前的战士依然能感觉到沧海横流烽火燃遍的乱世里、那种扑面而来的酷烈杀意。
那,是试图毁灭一切,然后再于废墟之上赤手再创新天地的霸气,是“上天不仁、万物为刍狗”的绝决! 那一段短短的文字里满目皆是“杀”字,触目心惊——宛如此刻云焕的神态。
飞廉忽然有一种恍惚感……百年前,那个神秘的智者大人立下这块碑时,也应该是这样的眼神吧?那是杀戮者的眼神,毁灭一切的眼神! “元帅!”眼看云焕要连下杀手,飞廉冲了过去,迅疾无比地一俯身,从地上抱起满身是血的巫彭。
被血的腥味刺得心乱,他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前来这里的初衷,抬头怒斥:“云焕!你疯了么?怎么做出这种……” 抬头的刹那,他惊呆在当地—— 迦楼罗扬起的飞尘还在半空里漂浮,一轮血红色的冷月悬挂在帝都上空。
白塔的巨大剪影压入眼帘,那个死神一样的人正倒转提起新折下来的断臂,仰头凑到断口之下,张口去喝如注而落的鲜血! “哈哈哈哈……”只是喝了一口,便将断臂远远扔开,大笑——宛如一个斩杀了千百人的凯旋将军,举起金杯以痛饮来庆祝血腥的胜利。
血溅了他满面,然而血污后的眼睛依然奕奕生辉——那眼睛,居然是金色的! 飞廉心里忽然涌出说不出的寒意——这、这还是云焕么?还是他准备不顾一切来营救的昔日同僚么?这完全是一个疯子,一个魔物! “飞廉……看到了么?”怀里垂死的血人忽然发出了低微的声音,全身抽搐。
他连忙低下头去,凑到了元帅的唇边,想听他最后的话—— “一定…一定要杀了他!否则…魔将毁灭……一切。
” 帝国元帅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开口,血腥味随着微弱的呼吸一起碰到了飞廉的脸颊,令他心里剧烈地颤栗起来。
——元帅说什么?魔之左手?那,不是空桑人供奉的孪生双神之一么? “拜托、拜托你了……否则、否则…整个云荒……”垂死的人说出最后的话,被血糊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如此绝望而痛苦,仿佛背负了极大的遗憾和追悔。
没有说完便颓然跌落,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飞廉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抱着面目全非的尸体,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分分变冷。
他几乎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束——不到一天之前,巫彭元帅还站在万军之中,挥斥方遒;然而短短片刻后,居然就成了这样残缺不全的僵冷尸体! “云焕!”他霍然抬头,看着那个嗜血的人,“你疯了么?!” “飞廉?“那双金色的眼睛看了过来,仿佛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云焕冷然一笑:“哦,是你么?高贵的巫朗一族的公子——你,也是想来这里看好戏的么?可惜我并没有死……失望了么?” 根本不等对方回答,云焕冷冷举起了手里的光剑,声音低沉:“拿剑,站起来!——看在一场同窗份上,我给你军人一样死在我剑下的荣耀!” 飞廉愕然看着那个血迹满身的人,喃喃:“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 “我没疯,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云焕的薄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眼神冰冷雪亮,“夺去我师父,夺去我姐姐,令我的妹妹出卖我,杀尽我族人——你们以为这些事就能击溃我,让我疯掉?” “可惜你们错了……哈哈哈!错了!”他在血色的冷月下仰头大笑,“每从我这里夺去一样东西,只是让你们往绝路上多走一步!——是你们自己招来了死亡,愚蠢的人!” “胡说!”飞廉再也忍不住,厉呼:“我和潇是来救你的!” “救我?”云焕唇边的笑意凝结了一瞬,审视地看了一眼这个昔日同僚。
然而只是一瞬,他又笑起来了:“哈哈哈……救我?巫朗一族的继承者、明茉的新夫婿……你,来救我?” 他在长笑中举起了手里的光剑,那把剑在他手中焕发出前所未见的雪亮光芒,吞吐凌厉,剑芒夺人,竟全没有剑圣之剑的王者之风,而闪着妖异的光。
先饮云焰之血,再饮巫彭之血——所亲所爱,一剑斩断!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再羁绊住他? ——如果,眼前的人是最后一个,也须立刻斩绝!云焕霍地止住了笑声。
俯视着地上人,眼里忽然焕发出了璀璨的金光,那种金色里隐藏着最深的黑暗。
他手里的光剑随着杀气喷薄而出,吞吐几达三丈! 飞廉一惊,来不及多想便扔开了巫彭的尸体,侧身一滚,贴地抽出剑来——叮的一声,手腕发麻,在千钧一发之时恰恰挡住了必杀的一剑。
——什么?云焕……云焕竟真的要杀他?! 然而,根本容不得他有一丝怀疑,杀气逼人而来。
剑风破空,直刺他的心脏、咽喉和眉心,令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堪堪格挡——他和云焕多年同窗同僚,对彼此的武学造诣都是了如指掌,两人如交手,不到一千招开外是分不出胜负的。
但令他惊骇的是云焕攻击速度忽然比往日快了数倍,力量更是大到不可思议,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每接一剑,飞廉心里的惊骇就增加一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简直不是“人”所该有的力量,难怪连巫彭元帅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十几招,他的虎口震裂流血,而手中的剑也已经被削到了不足半尺。
“叮!”最后一招交击后,手里的断剑被震飞,飞廉心知不敌,立刻随着那一击的力量急速后掠,想趁势避开对方的后继攻击——此刻他已经不再有什么阻止云焕或者救回云焕的念头,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才能不被杀! 然而对方显然没有让他逃脱的打算,一击震飞飞廉的剑,云焕合身疾速踏进一步,人剑合一,当头便是一剑向着飞廉顶心劈下! 他只来得及合身一滚,避开了要害,然而光剑已经斜斜切开了他的肩膀,继续毫不留情地斩下,瞬间就要将把他的身体整个斜切开来! “不……不!”夜风里,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来了,“主人,住手!” 那个声音……难道是?云焕略微一惊,眼里的金光黯淡了一下,停手不动。
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档,飞廉便抬手按地,身子如箭般掠出,转瞬逃出了光剑的范围。
飞廉冲出含光殿,一路上根本不敢再回头,冲入外面尚自慌乱一片的军队里。
“快调集军队!快!”飞廉在人群里找到了带队的副将季航,一把抓住对方的肩,厉声,“要立刻通知元老院——元帅被杀了!” 元帅被杀?季航一时震惊到失语,感觉肩上那只手用力得快要捏碎肩骨。
“快……快些!”飞廉脸色苍白,声音在发抖,“元帅战死了,你必须负责起这里的一切!调集军队,把他暂时阻拦在含光殿内,我立刻去禀告元老院!” “是!”季航脱口领命,完全忘记目下飞廉少将已经解职,早已没有资格命令自己。
飞廉在乱军中狂奔,在奔到白塔下时已然筋疲力尽。
他弯下腰用双手支着膝盖剧烈的喘息,仰头看着夜色中看不到顶的万丈白塔——来不及……来不及了!上塔的悬车入夜后已经关闭,如果靠着足力一路奔上去,只怕到天亮才能到达位于白塔第九十九层的紫宸殿! 不,无论如何,必须要阻止他! 那一瞬,飞廉眼神变幻,仿佛做出了一个决定,霍然转身,重新朝着军队中走去。
“季航,调一架风隼给我!”他冲到了正在重新召集军队的副将面前,“快!” 看到那个昔日同窗逃出了废墟,云焕提剑准备追出,却忽然怔住了。
痛……有奇怪的痛,出现在他根本没有负伤的肌肤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手腕——陈旧的烧伤痕迹裂开了,缓缓渗出一行血来,流过遍布金色烙印的肌肤,温热而湿润,仿佛提醒他尚是血肉之躯。
他垂首凝视了手上伤口片刻,眉目间的杀气忽然收敛了——在杀戮的热血在体内汹涌而起的时候,手腕上却传来强烈的刺痛,仿佛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冥冥中投来责备的眼神。
记忆里那个誓言依然如此清晰,一字一字的吐出,如同冷而钝的刀锋节节拖过:“好,师父,我发誓——如果我再找罗诺报仇,定然死无全尸、天地不容!” 古墓中,他的手臂直直伸在火上,烈焰无情地舔舐着年轻的手腕,将誓言烙入肌肤。
——是的,是的……那是他在“那个人”面前立下的誓约,一个“不杀之誓”。
对那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晰的记得,至死不忘。
然而,他却无法克制住先天的杀戮欲望和后天的求生本能,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那个誓言。
到最后、甚至背叛了自己。
外面军队来去,呼声震耳,一切却都到不了他心头半分。
云焕在月下提剑默立,脚下躺着巫彭和云焰的尸体,站了许久,全身渐渐发抖,手里的剑铮然落地。
他在夜色里跪了下去,面朝西方空寂之山方向,从胸臆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喊,以手掩面,不敢仰视苍穹。
师父…师父……你们空桑人相信轮回,此刻的你、难道已看到了这样的我?——否则,怎么会在这一刻提醒我、令我收手? 剧烈的痛感迎面袭来,将他击倒,甚至盖过了身体上拆骨换肤般的痛。
他在含光殿破碎的庭院里跪了良久,一直到外面刀兵喧哗,无数士兵列队将他重重包围,刀枪长矛如林般对准他后心,他才回过了神,重新抬起了眼睛。
看着三军将士重重逼来,他却没有拔剑迎战,反而俯下身,用颤抖的手开始挖掘地面。
坚硬石地在他手下软弱如腐土,转瞬便挖了三尺见方的坑。
他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起光剑,将银白色的圆筒放入了土里,死死埋住,不再看一眼——是的,他已然不配再持有它……所以,不如就在这里埋葬了这把剑,斩断与“那个人”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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